第4章 十年生死
大興山老一輩的山匪永遠也忘不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當時兩個青年男子帶着一個半大的孩子進山,三人灰不溜秋風塵仆仆,還趕着一頭瘸腿的黑毛驢,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惹得山匪們一陣嘲笑,都懶得截殺他們。
誰知道,就是這三個人,殺穿了整個大興山。
尤其是那個漂亮的栗發小女孩,刀起刀落砍人跟砍西瓜似的,稚嫩的小臉上始終帶着一抹笑,詭異得不得了。
離開時,女孩嚣張無比地朝着他們比了個中指,和如今無名的動作一模一樣。
六年過去,無名長大了許多,山匪們一時沒有認出她,卻怎麽也忘不了當初那個嚣張的中指。
……
無名不知道懸崖對面山匪們被吓成了什麽樣,她只是後知後覺地感覺……披風裏似乎有股清香。僅僅只是嗅着這股香氣,就感覺甜甜軟軟的。
無名回想起方才打鬥時,南月乖巧聽話地纏在她身上,明明害怕得不行,卻努力克制住嗚咽的可憐模樣,不由得輕柔地笑了笑。
……不得不說,這個惡毒女配,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無名又嗅了嗅披風中殘留的味道,懶散地伸個懶腰,蓋着披風,一頭倒在貨物上睡了過去。
走過這一段險象環生的山崖,穿進樹林,小半個時辰後,終于到了一片開闊的空地中。
李昭稍微檢查一番周圍情況,便讓商隊停了下來,在此紮營。
經歷了這一遭,南家仆從再看不起胡商,也不敢離商隊太遠,甚至厚臉皮地擠到了營地中央。
無名還躺在貨物堆上犯困。
一般來說,只要她不主動醒來,商隊裏沒人敢喊她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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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隊的護衛們忙活起來,點起幾座篝火,開始燒水燒肉做晚飯,營地上很快飄起陣陣肉香。南月沒有坐到南家那邊,而是乖乖巧巧坐在李昭旁邊,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漆黑的眸子時不時往無名的方向看一眼。
南月似乎是好奇,又似乎有些害怕,只敢偷偷地瞟一眼,又飛快收回目光,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像只小貓兒一樣。
李昭看得好笑,将剛烤好的玉米遞給南月:“我叫李昭,你叫我一聲李大哥便好。她是我們商隊的首領,名字嘛……等她醒了,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南月小口啃着玉米:“謝謝李大哥。”
之後,兩人便不說話了。
南月胃口小,各色菜式才做了一半,她就已經吃飽了。飽腹後,膽子也要更大一些,直溜溜望着無名的方向,眼珠子輕轉。
“李大哥。”眼看所有菜都做好了,無名還是沒有起床的意思,南月終于忍不住,擔心地低聲問,“她……她不餓嗎?”
“……啊?”李昭看了看無名,又看了看滿臉關切的南月,“應該是不餓的吧。”
無名餓不餓他是不知道的,反正他不敢去喊無名起床吃飯。
“老大她飲食平常就不太規律……”李昭的聲音弱了下去。
他本來想安慰南月,可話一出口,小姑娘的表情卻更擔心了,眼睛也盯上了李昭手中剛烤好的雞翅。
南月的大眼睛眨啊眨,李昭一眼就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想給他們老大送雞翅。
唉……自己去的話肯定會挨罵,但這位南姑娘多可愛啊,老大應該是不介意的?而且,李昭今天隔着老遠,親眼看見南月從無名懷中出來。李昭雖然人是愣了些,卻很會察言觀色,從無名決定跟随着南家走山路後,李昭心裏就隐隐感覺,南家車隊中一定有人和她的關系不一般。
現在看來,那人就是南家小姐了。
所以,李昭才沒有将南月送到南家仆從那邊,而是照顧着她在商隊這邊吃飯。
李昭将串着雞翅的竹簽送到南月手裏:“去吧。”
“謝謝!”南月接過竹簽,轉身避開李昭的視線後,臉上立刻綻出一個乖巧的笑,臉頰邊漾起可愛的梨渦。
她小心翼翼地朝無名睡覺的馬車走去。
無名困倦地躺着,一只手遮着眼睛,剩下小半張臉露在外邊,鼻梁小巧高挺,紅唇莫名妖冶。
南月站在馬車旁邊,卻沒有立刻喊她起床,而是靜靜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沉靜下來,似乎在想些什麽。
馬車破碎的一剎那,南月原本是很害怕的,可接下來,她就看見了少女那雙深灰的眼眸。
對視那一瞬間,猶如墜入無盡的夜空星辰。
什麽都不怕了,只剩下安心。
太像了……這個少女,和南月小時候在狼群中見到的那個女孩太像了。
……
南月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上一世,她身為南家嫡女,本該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卻在家人跟随父親進京述職的過程中遭遇劫匪。當時未到兩歲的南月被人牙子輾轉幾地,最後竟然被遺落在蜀都荒原中。
她成了被狼群養大的野孩子。
後來就算被南家找回,家人也因為她不通人言、不明事理,不願與她過多接觸,将她扔到了江南老宅。
當時沒有人對她好,所有人都在欺負她,除了那個叫衛鸠的少年。所以她心甘情願,為衛鸠付出一切。可是最終,她卻遭到衛鸠利用,在一個雷雨天,死在他無情的劍下。南月至今還記得衛鸠刺死她時,臉上那抹嘲弄的笑。
可是誰能想到,南月死後,竟然擁有了第二次生命,她重生回到了被遺棄到狼群中的那一刻。
重來一世,南月本已萬念俱灰,甚至根本沒有再活一次的信心。可奇跡再一次發生了,狼群中不僅有數不清的灰狼,還有一個只比她大一兩歲,卻已經足夠老氣橫秋,長相精致得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
小女孩從狼王背上一躍而下,動作生疏地将她抱在懷裏,歪頭好奇又不解地看着她。
之後,她們一起在荒原狼群中生活了四年時間。
南月本以為,她們可以在一起一輩子的。
可是一次意外過後,她們走散了,南月巧合地被南家找回。此後十年,南月再沒有見到過她。
……
真的,是她嗎?
南月認真看着無名的睡顏,越看就覺得越像。
就是她。
可是當初……
南月回憶起十年前自己和她分開的情形,眉頭下意識緊緊蹙起,沒有拿竹簽的那只手垂在身側,一下子握成了拳頭,手指幾乎掐進肉裏。
也就是這時,無名聞着肉香,鼻尖微微聳動,不悅地移開手,眼睛朦胧地睜開。
“唔……是你啊?”無名困倦地從貨物上坐起,低頭揉着眼睛。
“我……”南月的聲音顫抖一下。
無名注意到她的異樣,以為是小少女被自己給吓到了,便主動拿過竹簽,啃了一口肉:“特意給我送吃的?”
南月低頭不語,默認了。
“謝謝。”無名輕笑。
另一邊,南家仆從吃飽喝足後,終于想起了死掉的同伴。此時一群人正圍在一塊兒嘤嘤哭泣,聲音剛好傳到了無名耳中,吵得厲害。無名便順口問道,“今天剛剛遭遇山匪,你們那兒死了兩個丫鬟,你不害怕嗎?”
“當時是怕的。”南月捏着手指,認真道,“可事情已經過去了,怕也沒用,所以現在不怕。”
無名欣賞地挑挑眉。
因為性命綁定在一起的緣故,無名對南月有天然的好感。但無名不會喜歡原文中刁蠻自私的南月,也不會喜歡像菟絲花一般柔弱的南月。
而現在,南月外表柔柔弱弱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甚至還帶點可憐的顫音,語氣卻無比堅定。
雖然看起來軟弱,可她不是風一吹就倒的菟絲花。
無名很欣賞,對她的好感也就加深了一些,主動道:“我叫無名。”
南月眉眼彎彎,梨渦淺淺:“南月。”
無名差點被晃花了眼。
短短幾句話,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近了不少,南月的膽子也大了些許,試探性地問了句:“無名姐姐,我覺得我們有些眼熟……我們以前見過嗎?”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小貓試着伸出爪子,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縮回去一般。
無名感覺,自己心裏好像被貓爪子輕輕撓了撓,癢癢的。
以前見過嗎?
《鎮北》原文中,南月從小被養在江南鄉下,反而是假千金女主角被養在京城。而無名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也路過一兩次江南,說不定,還真是見過的。
無名對自己的樣貌很自信,尤其是她十三四歲五官逐漸展開後,很難有人一眼看了記不住她的容貌。
“可能無意間見過的吧。”無名輕聲道。
南月低下頭,掩蓋住失落的表情。
她果然……沒有認出她。
也對,自己能認出無名來,是因為她本就是胡人長相,栗發灰瞳十分耀眼,又漂亮得一塌糊塗。可自己……自己的長相和小時候天差地別,就連脖子上的那顆紅痣也沒了。十年未見,難怪無名沒有認出她。
南月抿着唇,努力壓抑着心底諸般思緒。
“姑娘喲,你和這胡人聊什麽呢?也不覺得降了身份!”一道刻薄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響起,打斷了南月的思緒。
只見王婆婆帶着一名丫鬟,徑直走了過來。
丫鬟臉上好歹還帶着淚痕,可王婆婆就像完全忘了下午自己是有多害怕似的,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失憶,兩個崽崽信息差很大很大,後面會慢慢揭示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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