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進山為匪(一)
無名一手拿着竹簽,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雞翅,嘴角沾着些油漬。體态倦懶,眼神也是懶散溫和的,全然沒有半點之前拿刀時的英姿。
更像是個漂亮得過分的異族舞女。
王婆婆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趾高氣昂地指向無名:“你就是胡商的領隊?”
“是。”無名專心吃着肉,連眼神都懶得多給王婆婆一個。
打狗也要看主人,看在南月的面子上,無名不會和王婆婆計較什麽。
可她的動作落在王婆婆眼中,卻是心虛害怕了,于是王婆婆聲音更加尖利:“方才山匪襲擊,我們南家死了兩個人!你既然是胡商首領,難道不該為此事負責?”
商隊救了南家一行人性命,結果竟然反過來被責怪,這惡奴倒是臉大。
無名好笑地挑眉,直說:“若不是我們商隊好心與你同行,別說死兩人了,你們隊伍中沒一人活得下來。更何況,我們不過同行一段路,又不是你家親戚,憑什麽要我們負責?”
“我家老爺可是禮部尚書,朝堂正三品的大官!你……你們不過是低賤的胡商,本就應該護着我們,結果一個疏忽,讓我們這邊死了人,當然是你們的錯!”王婆婆不依不撓,嘴臉可憎。
無名本來就不是脾氣溫軟的大家小姐,既然王婆婆不懂得收斂,她也懶得再讓,冷笑一聲,眸中溢出殺氣。
在無名發作前,南月竟然向前一步,将她護在了身後。
“王婆婆!”南月的聲音很軟,卻異常堅定,“正因為父親是朝中高官,我們才不該仗勢欺人。無名姑娘的商隊救了我們,我們應該向她道謝才是,轉過來指責她算什麽?這事若是傳到了京城裏,父親臉上也沒有光。況且我聽說,京城中的讀書人最愛嚼舌根,父親如今才升職不久,若是在京城中有了南家欺壓百姓的傳言,陛下他會不會……”
南月沒有再說下去,可誰都知道她話中什麽意思。
王婆婆氣勢洶洶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先前一向膽小乖僻、什麽事情都聽她安排的南月,竟然會因為一個胡人當衆反駁她。而且南月雖說是南家嫡女,可南家誰都知道,她不過是個在鄉下養大的野丫頭,怎麽會懂官場裏彎彎繞繞的那些事?
再說了,不就是責罵一隊低賤的胡商嗎?怎麽就和老爺的官爵有關系了?
王婆婆氣得發抖,想要反駁,可此時她一旦說什麽,就是應了南月的話。王婆婆可萬萬不願意被扣上“給南家丢臉、讓老爺丢官”的帽子,她忍了又忍,只得在心裏暢想,回京後定要在老爺夫人面前指責南月是多不講理,讓她在家裏沒好日子過;定要哭訴這隊低賤的胡商有多野蠻不講理,讓他們別想在京城中順利地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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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婆一走,無名便沒忍住“噗嗤”輕笑了一聲。
不是在笑王婆婆,是在笑南月。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沒想到竟然這麽牙尖嘴利。
南月回頭,正好對上無名的笑顏。
對視片刻。
無名仍然在笑,南月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發絲遮住微紅的耳尖。
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猶豫片刻後,又擡起頭,踮起腳,想要幫無名擦幹嘴角的油漬。
南月的動作很小心,甚至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可眼見就要碰到無名的唇角了,手腕卻一下子被捉住。
無名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地從她手中搶過手帕:“謝謝南姑娘,我自己來就好。”
無名終歸還是不喜歡和他人親密接觸的,今天緊急時刻讓南月抱了抱算是意外,現在她自然不會再讓南月觸碰到自己。
無名只是做了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可南月卻委屈失落地低下頭,像是犯錯的小孩一般,嗫嗫道:“嗯……無名姑娘,天色已晚,我先回馬車上休息了。”
“去吧。”無名揮揮手,也不哄人。
之後,無名又去營地那邊吃了些東西,填飽肚子坐了會兒,吩咐李昭注意着夜間的動向,便也轉身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車簾一拉開,蜷縮成一團的南月吓了一跳,像只炸毛的小貓。
看清來人後,南月迷茫地眨眨眼:“無名姑娘……?”
無名解釋道:“這是我的馬車。”
馬車雖然外表樸素,裏面卻不像王婆婆想象得那般簡陋,反而極為豪華。兩邊鋪着軟綿綿的華貴毛毯,上邊散落着各色金銀飾品。中間一個昂貴的紅木案桌,桌上幾盞琉璃,鋪滿新鮮瓜果糕點,桌下暖爐飄着淡淡青煙,熏香四溢,奢靡到了極致。就算是南家的馬車內飾,也比不過這兒的十分之一。
無名雖然白天很少在馬車內休息,可夜晚總不可能和商隊護衛去擠營帳。
南月反應過來,急忙往角落裏擠了擠,空出大片位置。可實際上,馬車內極為寬敞,就算她不動,也足夠無名睡下了。
無名也不多說,解下披風,随手将身上幾把刀劍扔到一旁,只留一把匕首不離身,便裹着毛毯倒頭睡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深夜。
睡夢中的無名忽然睜開眼睛,在漆黑的馬車中掃了一圈,看了眼幾乎蜷縮着睡到她身邊的南月,迅速披上披風,帶上刀劍,沒發出一絲聲音地離開馬車。
營地裏,仍然是火光灼灼,南家仆從早就睡得不省人事,守夜的商隊護衛卻不敢放松一絲警惕。
見無名從馬車中下來,李昭一點兒也不吃驚地朝她見禮:“殿下,他們果然來了。”
李昭口中的“他們”自然就是山匪了。明天下午商隊一行人就會離開大興山,山匪若是想要做什麽,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無名點頭,認真聽了聽山林裏的聲音,很快确定了位置:“我去見見他們,李昭,你守好營地……守好南家小姐。”
“是!”幾名護衛立刻圍住馬車。
無名的馬車乃是玄鐵所造,普通羽箭根本不可能射得穿,只要不被人殺進馬車裏,南月就是安全的。無名最後看了馬車一眼,輕功一動,輕盈地消失在無邊夜色中。
無名在叢林中穿梭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很快便到了另一處空地上。
無名停在樹梢,沒有立刻過去。
空地中央跪着六名山匪,最前面那個腰上跨刀品質不低,看樣子應該是山匪首領之一。他們緊緊低着頭,看不出表情如何,但從微微顫抖的脊背來看,應該是恐懼居多。
無名又聽了聽,确定周圍沒有埋伏後,才翩然落地,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六人身後。
她彎下腰,輕輕“喂”了一聲,略帶空靈的女聲在寂寥夜色中炸開。
六名山匪差點兒沒被吓得哭喊媽媽。
無名忍不住大笑。
那六人轉過身來,看清了無名的面頰,強壓住心裏的恐懼,擠出六個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谄媚笑臉:“老大——!”
山匪頭領更是跪爬着到無名身邊,想要扯她的衣角,結果被無情地拍開。
無名:“去去去,誰是你們的老大?”
“老大,怪只怪我們有眼無珠,沒能第一時間認出您來。”一名山匪道。
山匪頭領為了自己和弟兄們的小命,更是想方設法拍馬屁:“老大,六年不見,您長得是越發地好看了。就連宮裏的娘娘、公主,還有那傾城傾國的長寧郡主,都連您的一絲頭發都比不上。”
無名今夜來見這些山匪,本是來算賬的。現在她被山匪誇得哭笑不得,也就暫時将算賬的事情擱到一旁,打趣問道:“你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山匪,還見過宮裏的貴人?”
山匪頭子當然沒見過,他這一輩子,看見過無名以外最美的女人就是青樓的頭牌李姑娘,可若是他敢将無名和一個青樓女子比,他的頭顱還要不要了?
山匪頭子大腦轉得飛快,谄媚地編出幾句話:“娘娘和公主是沒見過的,但長寧郡主我們看見過,世人都說她是大秦第一美人,可和您比起來,她可差得太遠了!”
“對對對!”其餘山匪立刻附和道。
反正大家都說長寧美,他們也跟着說就是了。
“哦?”無名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你們見過長寧?那不如說說,她長什麽樣?”
“這……”山匪頭子額頭滲出汗,努力回憶山下人是怎麽描繪長寧的,“就……這位郡主殿下雖然是異族人,卻美得要人命。皮膚那叫一個白喲,臉蛋漂亮得很,還有頭發也是淺色的,和我們這些中原人不一樣……”
說到這兒,山匪頭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怎麽感覺,自己口中對長寧郡主的描述,和眼前的這名少女有些像呢?
無名無辜地眨眨眼:“我就是長寧。”
空地周圍的氣氛瞬間尴尬起來。
山匪們面面相觑。
他們見風使舵,很快就抛去尴尬,用力給無名磕起了頭,哭喊得那叫一個真心實意:“這……這、這……老大,不,殿下!您把我們瞞得好苦哇!”
無名捂着眼睛笑了會兒,一放下手,表情倏地收斂起來。
深灰的眼眸中忽然溢出殺意。
她蹲下身子,直視山匪頭子的眼睛,再沒有剛才打趣時的笑意,眼神冰冷得可怕。
“好了,別裝哭了。今夜我來見你們,是想聊聊六年前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v前更得比較慢,等不及的話可以養一段時間麽麽噠ovo
v後至少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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