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人來的氣勢洶洶,問起話來也不分青紅皂白。
顏星君的臉一下就沉了下去,手一揮,落在地上的椅子又回到原處,明明剛剛還氣得說顧願“沒大沒小成何體統”,現在又護崽子一樣将顧願護到身後。
顏星君不客氣道:“你又是誰?竟敢随意闖入青玄峰內?”
“我!”那人氣道,“我乃煉器峰三長老,正清子。”
顏星君眼皮一翻,“沒聽過。”
說罷,不等正清子發怒,腰間的「十四劍」先行出鞘,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随之一晃,抵在正清子喉嚨前,“不過聽起來,應該是月羽宗的一峰?”
本來是和小徒弟增加情感的大好時光,被這麽一攪和全都沒了,顏星君心中生氣,手下也沒有留情,「十四劍」竟微微劃過正清子的喉嚨,出了血。
正清子沒想到顏星君竟如此不留情面,又是害怕又是怒到,“你敢?!”
顏星君似笑非笑,“你都敢擅闖青玄峰了,本尊不過是清理不速之客罷了。”
月羽宗和青玄峰一直保持着詭異的關系,月羽宗各峰之間和青玄峰也不熟,顏星君的父親是月羽宗的上一任宗主,因此顏星君雖可自立門派,但仍處在青玄峰內。
就是不知為何,上一任宗主把宗主之位傳給了現在這位,而不是顏星君。
只是顏星君雖稱月羽宗的掌門為宗主,但與其一直保持着平等的關系,只有青玄峰一個峰特立獨行,別的峰自然不滿意。
然而青玄峰的峰主是清漢仙尊,別的峰沒有這個實力,只能忍而不發。
顏星君心思單純,但又不傻,久而久之,和別的峰感情也就淡了。
月羽宗便形成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青玄峰和各個峰之間互不幹擾,如果真發生了什麽事,還需要互相禀告。
生疏得不像同屬一個宗門,因而顏星君才會有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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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顏星君手中的劍越來越用力,正清子臉憋成豬肝色,氣道,“是,是我擅闖青玄峰,只是你怎麽不問問你那好徒兒,今天是怎麽傷我徒弟的?”
顏星君手下力氣不減,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話一樣,“既然你也知道是本尊的徒弟,那自有本尊處理,與你又有何關系呢?”
“好好好。”正清子手在腰間囊中劃過,手掌一翻,有什麽破風而出,“清漢仙尊這個做師尊的要掩護徒弟,我只能當這個壞了。”
「十四劍」在空中一轉,将其盡數擋住,暗器掉落在地上,顏星君的唇壓住,“怎麽?難道你還要來教本尊禮數?”
“不敢。”正清子是實力平平,全是靠着靈丹妙藥灌上來的,倚靠着身世在煉器宗混了點名聲,當了三長老。
正清子老早就看清漢仙尊不順眼,聽聞過清漢仙尊出名的那場戰役,但到底沒親自參加過,只覺得和那些小輩差不了多少,所以才趁着顧願和徒弟起沖突,沖上峰來。
然而看到清漢仙尊的架勢,立刻意識到此人絕不是先前所以為的那樣,忍住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只是仙尊寵徒弟,我作為月羽宗的一峰長老,還是不能讓仙尊徒弟誤入歧途。”
顧願上前拉了拉顏星君的衣袖。
他算是看出來了,正清子大概是對青玄峰怨氣已久,只知道顧願和那群外門弟子起了沖突,便迫不及待找了個理由尋上來。
占理的是他,即使對峙起來顧願也不怕,因此他拉了拉顏星君的袖子。
然而顏星君卻抛了一個“別擔心”的眼神過來。
顧願:…
真要理論起來,擔心的應該是那個正清子吧。
然而被人保護的感覺總歸不差。
顏星君氣笑了,“好啊,本尊倒要看看,你打算怎麽讓本尊徒弟走入正途。不過本尊向來認親不認理,要是不小心命沒了,就找閻王爺理論吧。”
他重新執起劍。
劍轉流雲,顏星君的劍細而長,一招一式都很優美,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哪怕是在旁邊有人彈琴奏樂,用這種劍法也是合适的。
然而這種劍法下,逼得正清子節節敗退。
正清子氣得渾身發抖,半截頭發被砍斷,他一個踉跄差點倒地,囊中的符、器不斷消耗。
劍最後劃到他的眉間。
正清子狼狽不堪地躲開,餘光看到顧願好端端地被人保護在身後,而他……
手指摸向眼睛,發現半截睫毛已被削去。
“既然是個瞎子,這眼睛不要也罷。”顏星君收了劍,眉眼一挑,笑着說道,“如何,還要繼續嗎?”
正清子咽了口口水。
他第一次慶幸自己是月羽宗的人,才沒有……真的失了性命。
驚恐之下,他一時間竟無法發聲,眼睜睜看着顧願這厮一副乖順模樣站到顏星君身旁,軟軟乖乖地再說些悄悄話。
顧願墊腳附在顏星君耳邊說道,“師尊,那事我占理。”
顏星君:“哎?”
其實他只是想在小徒弟面前秀一下,讓小徒弟感受一下有師尊是什麽樣的感覺,将先前被打斷的增加師徒感情彌補上。
顏星君小聲咳嗽了一聲,将劍收回劍鞘,摸了摸顧願的頭發。
正清子還在一旁看着,顧願沒有躲開。
顏星君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撐着下巴,“你把你徒弟叫過來,本尊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事,需要你來教本尊的徒弟做人。”
正清子将胸膛裏的悶氣吐出,道,“好。”
原來當初攔住顧願的一行人中,有個是正清子的遠房表親,二人疏遠到只能做外門弟子,他回峰時抱怨了幾句,恰好被正清子聽到了,正清子便多問了幾句。
能和正清子說上話,他欣喜若狂之下,又深知這事幹得不道德,因此便故意添油加醋了幾句,說顧願不懂得尊重同門,出言頂撞,還把同門痛揍了一頓。
當然,他隐瞞了他們先挑釁,和侮辱清漢仙尊的話。
本以為這件事聽聽就過去了,沒想到正清子還真的願意幫他出頭。
看着正清子上了青玄峰,原來的興奮一下煙消雲散,只剩下涼了一半的心,他呆在青玄峰外來回徘徊,時不時還要往裏面探一探腦袋,只覺得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讓他備受煎熬。
被正清子叫進青玄峰後,他臉上不斷冒着冷汗,擦也擦不完,一張臉都變得蒼白無比。
看着屋內明顯的打鬥痕跡,他被門檻絆了一跤,打了個滾,滾到顧願面前。
正清子:“……廢物。”
用力拉着此人的肩膀,把人扶了起來,正清子內心難堪,只覺得一張臉都要被丢盡了。
正清子:“你且和清漢仙尊說說,顧願都做了什麽。”
他一擡頭,便看到顧願站在一旁,眼中帶着嘲諷的笑意,看着他狼狽得不行的模樣,目光一轉,清漢仙尊坐在一旁,眼中薄涼。
然而當清漢仙尊目光移向顧願時,又帶上了暖人的溫度。
再看看正清子不耐煩地無聲催促着,他一下便明白,這哪兒是為他出頭,分明就是正清子找了個理由故意找清漢仙尊的麻煩。
他牙齒上下打顫,頭也不敢擡起,目光四處飄散,将事情從頭到尾說了出來。
當然,沒敢說清漢仙尊的這件事。
正清子在一旁,臉被氣得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他豎起一根手指,指在這外門弟子面前,“逆徒!”
顏星君似笑非笑道,“還沒說完,繼續說啊。”
外門弟子嘴開合了一下,又很快合攏,瞄了一眼顏星君,“仙尊……”
顏星君:“本尊的徒弟什麽脾性,本尊不知道嗎?說吧,你還說了些什麽,才讓本尊徒弟如此生氣。”
“仙尊、仙尊饒命。”外門弟子啪嗒一下跪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淚直流,“仙尊饒命……”
不敢再隐瞞,将事情全貌盡數告知。
語畢,只有他害怕之下痛哭的聲音,屋子裏一片安靜。
正清子臉色鐵青,他緩了一口氣,上前說道,“這事,既是誤會,在下便先行告辭了。”
“站住。”顏星君站起身道,“這事還沒完呢。”
正清子:“這事是我沒有弄清楚,這逆徒,待我回去後定會好好處置,給清漢仙尊一個完美的交代。”
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外門弟子。
顏星君笑了下,“與他無關。”
“你真當本尊的青玄峰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不成?”
“既然闖了進來,想要再走出青玄峰,總得留下點什麽吧?”
顏星君緩緩圍着正清子走了幾圈。
每一聲腳步聲,都仿佛踏在正清子的心上一樣。
“啪嗒。”
顏星君停下腳步,正好站在正清子的面前,他淺笑吟吟,眼尾勾起,像是個蠱惑人心的妖,“本尊看你總喜歡指着人,便把……你的手指留下來吧。”
他的眼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別的情緒,似乎只是開了個玩笑一樣,然而手中的劍緩緩執起,表明顏星君是真的想把正清子的手指剁下留作紀念。
顏星君輕聲說道,“青玄峰門口也沒有個裝飾品,今日總算是可以打扮一下了。”
這樣的顏星君,顧願從來沒有見到過。
他呼吸一窒,覺得師尊好像站在離他很遠很遠的距離,特別清亮的星眸,仿佛是天上遙遠的星辰。
無法接近。
這一刻的顏星君,才讓顧願明白,師尊是真的修了無情道的。
他疾步上前,喊了一聲:“師尊。”
“嗯?”顏星君目光迅速轉向顧願。
冰冷,不帶有一絲屬于人的感情。
過了會兒,顏星君眨了下眼,才恢複到以往的樣子,“唔,小徒弟剛剛入門,不得見血,既如此,本尊聽說你有一塊玄鐵,玄鐵或者手指,你選一個吧。
”
玄鐵一塊難得,是做劍的必需品,能讓清漢仙尊開口的玄鐵,更不是普通的玄鐵,而是正清子廢了老大的功夫才拿到的天外玄鐵。
是打造本命劍的必備材料。
玄鐵難得,可正清子相信,如果他選擇不給玄鐵,清漢仙尊是真的會把他的手剁下的……
而且,看着清漢仙尊的眼,正清子百分百肯定,這過程還不好受。
反正他已有了本命劍,這天外玄鐵……
正清子咬牙:“好,給你便是。”
這仇,他記下了。
将天外玄鐵抛給顏星君,他看都沒有看一眼癱在地上的外門弟子,走出青玄峰。
顧願倒是給了那人一點目光,“你想住在這裏不成?”
門外弟子豔羨地看了一眼顧願,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走了。
兩人一走,顏星君就再難控制心裏的開心,恨不得把顧願的腦袋揉亂,他笑着拉過顧願的手,一起坐了下來,“小徒弟懂得關心為師了,為師甚感心悅。”
說話時,臉旁的青絲垂下,露出潔白的耳朵和小紅痣,陽光将他的臉照得暖紅
注意到顧願的目光,顏星君才遲鈍地想起,先前,先前這逆徒上手摸了他的耳垂!
顏星君:“!!!”
顏星君:“徒弟你在看哪兒呢!”
滿臉通紅,慌亂地找出一本古籍放到顧願面前,恨不得鑽進洞裏,聲音軟糯糯的,不自覺的拉長了語調,像是在賣萌一樣,“這本書給你,最、最近有個蒼穹洞會開啓,我、為師到時候要前去看看,這幾日再教你一些招數,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顧願想了想:“師尊,你耳朵上的那個紅痣……”
顏星君:“不準!不給摸!”
顧願将後面的話說完,“……是天生的嗎?”
顏星君:?
顏星君呆滞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