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修)
月羽宗所收徒弟大多只看一點:身世。出身修真名門,實力不弱者才能被收為門內弟子。
然而出身名門的弟子,即使天賦很差,也能依靠灌靈丹妙藥,進入月羽宗成為內門弟子。
外門弟子,大多要麽家世不夠好,要麽旁支,要麽就是天賦實在太普通,基本是已經被家族舍棄的存在。
也有少數,屬于天賦不錯,但由于家世不夠好,沒能擠上內門弟子,先做外門弟子熬資歷的。
從來沒有例外。
而最近,這個例外被顧願給打破了。
即使知道,青玄峰和月羽宗不同,清漢仙尊與旁人也不同,可,可清漢仙尊閉關多年,連月羽宗內門弟子都沒見過幾面,這顧願到底是撞了什麽大運,才能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
還如此猖狂!
為首者青筋蹦起,氣笑了,“你還挺嚣張的?真以為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師尊還等着他買的東西呢,顧願懶得廢話,嗯了一聲,說道,“讓開。”
幾人攔在顧願面前不讓他過。
顧願看了一眼,旁邊倒是有小道,只不過他不想因為這群人還特地繞路。
顧願個子比這幾人要矮一點,再加上剛剛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淺淺學了幾日劍法,幾人都覺得顧願的實力應該不如他們,可他們卻看着顧願不退反進,竟朝着他們的方向又走了幾步。
“什、什麽?”不敢相信顧願竟敢說出這種話,幾人難以置信道,随着顧願的靠近,幾人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顧願頭微微一擡,伸出兩根手指,在幾人面前晃了晃,“讓開。”
“你這家夥,一個新來的,竟也敢這麽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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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漢仙尊沒收過徒弟,幾人雖聽說前幾日挑釁的人好像是被清漢仙尊說了幾句,可,也沒有什麽實質懲罰啊,莫約也沒有多重視這個徒弟。
憤怒和嫉妒糾纏,竟抽出腰間的劍,一劍刺出,大有要讓顧願好看的趨勢。
顧願腳下踏出奇異步伐,墨發和袖子在風中飄飄飛揚,幾把劍連顧願的身都沒有沾到。
然而每一劍又只差一點就能碰到,幾人心中不信邪,繼續揮起劍,仍未打中,幾次下去,終于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心裏不由開始嘀咕起來:這顧願是用了什麽妖術,竟能每次都能僥幸躲過。
幾人的額頭上已覆一層薄薄的汗水,微微喘氣,其中一人已感到疲憊,不得不停下手,深深喘了一口氣,想痛口大罵。
然而還未出聲,便眼睜睜看着顧願再次躲過幾把劍的攻擊,落在距離幾人的幾步之外,看起來一點都不吃力,甚至連一滴汗都沒有出,呼吸平緩。
“可以讓路了嗎?”顧願将手負在身後,衣袂飄飄,緩緩問道。
為首者見此,更加氣憤,拿着劍的手不斷顫抖,心裏的火氣怎麽也壓抑不住。
憑什麽,這顧願剛入門時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廢物,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才幾天的時間,就能躲過他們的招式。
而他,天分也稱得上不錯,就因為家世被排除在外,憑什麽?
既然能輕易交給顧願,說明這步伐也不算多稀有,清漢仙尊又為何要私藏起來?
連帶着清漢仙尊也厭惡起來。
想到此,為首者眼睛越發通紅,冷笑着呵了一聲,帶着惡意地說道,“不過是拜在清漢仙尊門下,有什麽了不起的,顧願,你知不知道你那師尊也不過是個病秧子,不知能活多久,在我們面前嚣張個什麽勁?等你那病秧子師尊死了,看你在月羽宗還怎麽嚣張。”
顧願抿着嘴,站在原地沒有動,只留下風呼呼地吹着衣袖。吹着他頭發在空中飄揚,面無表情。
話已說出口,為首者只覺得腦袋裏傳來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麽打通了一樣,恨不得将心中怨氣全部說出。
“青玄峰是厲害,清漢仙尊也厲害,可還不是需要尋求月羽宗的庇護嗎?歸隐山林?不摻和宗門之事?哈,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世外高人嗎?不過是個病秧子罷了。”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過了,他身旁的人回過神來,立刻上前拉了拉為首者的衣袖,示意不要再亂說了。
就算心裏真的有這個念頭,他們也不過是門外弟子,怎麽可以公然說清漢仙尊的壞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驅逐出月羽宗都是好的。
然而為首者卻是說上頭了,一把将幾人的手甩開,大有叭叭說個幾天幾夜的感覺。
嘴剛剛張開,疾風忽到面前,這股風刮得實在太猛了,逼得為首者不得不閉上眼,匆匆往後退去幾步,腳下一滑,也不知踩到了什麽,狼狽的仰頭跌在地上。
為首者慌忙用手撐地,手上的劍啪嗒掉在地上,然而在月羽宗灌輸了多年的“劍在人在,劍斷人亡”的理念,讓他又下意識往前撲去,想要抓劍柄。
結果失了重心,下巴磕在地上,一股鐵鏽味在口腔裏蔓延。
想将劍擡起,卻怎麽也擡不動,為首者不得不睜開沾滿眼淚的眼睛。
一擡頭,顧願一只腳正踩在劍上,另一只手舉着劍,劍未出鞘,劍鞘抵在他眉心上。
冰涼涼的,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事實上,他整個身體也的确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起來,他用力擡劍,卻怎麽也擡不起來,就好像一座大山壓在劍上一樣,即使用盡力氣,也沒辦法把這座山移開。
“你放開。”嘴裏滿是鮮血,為首者口齒不清地憤怒說道。
顧願拿着劍的手用力了些。
顧願也自知可能不是練無情道的料,先前說的那些話,也可以當空氣放了,可青玄峰和月羽宗本來就是互取所需,哪兒有誰庇佑誰的說法。
再者,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師尊待他都是極好的。
更何況這一世的清漢仙尊……
顧願想到顏星君動不動漲紅着臉,耳邊紅色小痣若隐若現的模樣。
甚是可愛。
一個門外弟子,怎敢出言放肆?
顧願握着劍柄,慢吞吞說道,“你先前的話,再說一遍?”
什麽話?
周圍冷風吹來的冰涼,額頭上的劍鞘帶着刺骨的寒意,卻都沒有顧願的眼睛來得更冷。
就好像直至雲霄的高山,覆蓋着不知下了幾萬年的雪,入口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洞,周圍沒有人影,也沒有鳥啼。
只有一座靜寂孤山,屹立在面前。
在這股目光的注視之下,為首者意識終于清醒了些,随之而來的,是先前怒急攻心之下說的那些話,為首者臉上唰的一下變得慘白起來。
“我……”為首者看着顧願,吓得磕磕絆絆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顧願緩緩移開腳,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劍,往前一踢。
那劍便脫離此人的手,在空中飛快轉動,最後穩穩紮在此人腳旁。
只差一點,便會刺穿腳踝。
一滴冷汗從為首者的臉龐滑到土地中。
顧願舉起第三根手指,在此人面前晃了晃,為首者聯想到先前舉起的手,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倒數,凡事講究個“事不過三”的原則,不用等顧願張口說,便吓得連劍都顧不上,手腳并用爬到旁邊,主動給顧願讓出一條道路。
周圍幾人修為不如為首者,只覺得眼前一花,什麽也沒有看清,為首者便忽然倒地,然而細看他身上沒有傷,幾人互相對視了一下後,只以為是顧願步伐精妙的緣故,見顧願想走,急忙攔住道,“等下。”
顧願身形一晃,在這人伸手攔住之前,先穿過這條路,随後才回過身,“嗯?”
當真是旁觀者清,為首者坐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終于發現,顧願用的哪兒是什麽奇異步伐,分明就是月羽宗人人都會的,最基礎的“清風步”。
只不過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只會按照“清風步”的固定步伐走,顧願卻不是,将整個“清風步”融會貫通,才使得看起來如此玄妙罷,甚至讓他誤以為是別的什麽妖法。
可不對啊。
據說,顧願不是被幾個峰的峰主私底下敲章,最不适合修無情道的人嗎?
還是說,為首者忽然頓悟,顧願莫不是,只不适合修無情道,但仍是修煉的天才?
是啊,大道三千,顧願雖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但也不是一定要一股腦栽在無情道上面。
有清漢仙尊在面前帶着,顧願哪一條道,都是可以走的。
周圍圍着顧願的幾人還沒有發現這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沒有忍住,扭捏問道,“你剛剛用的是什麽步伐?”
顧願:“清風步。”
“怎麽可能?”幾人下意識說道,“清風步,清風步分明……”
分明不是這樣的啊。
不會是在騙他們吧?想到這兒,幾人下意識想去試探一番。
“哎。”顧願嘆氣,“我還要去集市一趟呢。”
路既已經讓出,顧願不想與這些人多做糾纏,身形往後一飄,将幾人甩在身後,頭也不回的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留下的幾個人:“……”
這也太快了吧,根本追不上啊。
他們這才想起來,顧願是個剛剛入門,還沒有辟谷的少年。
所以這種人為什麽能把清風步用得如此厲害啊摔!
顧願買雞的地方并不是他出生地,而是和月羽宗相鄰的一個小鎮。
小鎮上大多都是修為低下,甚至毫無修為,被月羽宗庇佑的人群,過着和下界差不多的生活。
顧願初來乍到,小鎮上的人還有些稀奇,得知他被清漢仙尊收為徒弟後,恨不得拉着他聊個三天三夜。
這還是顧願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情的人潮。
就連賣雞的屠夫聽到是清漢仙尊的徒弟來買東西時,不僅不要錢,甚至願意把顧願以後所有的雞都承包下來,還振振有詞說,以後可以和人炫耀一輩子。
沒重生的顧願,是個因為天生重瞳被嫌棄的小可憐,幼年時總是被異樣的目光注視着,甚至還有不少孩童會沖着他砸石頭,喊他“小怪物”。
後來被清漢仙尊撿了回去,又是所謂的無情道天才,衣食住行都由月羽宗宗主派人負責,更沒有經歷過這些了。
月羽宗雖待他也算不錯,可眼神裏總暗藏着算計。
被如此熱情包圍,顧願有些手足無措,付了錢後為難得看着人群,最終竟連“清風步”都用了起來,才得以逃脫人群。
嗯,如果可以,顧願更願意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門弟子打一架。
好不容易來到青玄峰前,顧願随意一掃,前進的步伐一滞。
只見顏星君搬了個貴妃椅在入口處,全身跟沒有骨頭一樣癱在椅上,阖着眼,嘴角微微勾起。
顏星君的唇色很淡,整張臉也毫無血色,陽光灑在他身上,皮膚透白,像是下一秒就要乘風歸去一樣。
這一刻,顧願才明白,師尊的體弱多病到底嚴重到什麽地步。
他不自覺加重腳步聲,想将這仙人拉回來。
聽到聲音,顏星君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想要從椅子上起來,怎料睡得太久,手腕沒有撐住,差點又摔回椅子上。
顧願幾步上前,将顏星君扶了起來,“師尊,怎麽在這兒睡着了?”
顏星君咳嗽了幾聲,看到顧願歸來,笑了起來,唇上終于染上一絲血色,“不小心睡過去了。”
從椅子上坐直,又敲了敲旁邊的位置,示意顧願一起坐上來。
“需要買的東西都已經買完了嗎?不需要節省的,若是錢不夠,可以直接和為師要。”
“嗯,都已經買完了。”
看着如此乖順的徒弟,顏星君心都要化了,餘光一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手伸到顧願臉龐,摸了上去。
顧願:“?”
顏星君收回手,指腹上一層灰。
顏星君臉一下沉了下來,“有人欺負你了?”
顧願愣住,“沒有。”
“還說沒有,明明都受傷了。”顏星君将手上的灰擺在顧願面前,又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将灰塵擦拭。
顧願哭笑不得,“可能是哪兒蹭到了。”
顏星君眉頭一皺,“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欺負你了。”
顧願:“師尊放心,我都欺負回去了。”顏星君一呆,沒料到是這個回答,“啊……那,那沒有受傷吧?不行不行,你才學幾天,我不放心。”
拉着顧願想要回房查看傷口。
一時不察,顧願真的被顏星君拽了起來。
他擡起頭,看着顏星君焦急的樣子,忽然想到重生前,師尊也是這樣焦急的奔來。
耳旁若隐若現的紅痣,終于讓顧願肯定,臨死前看到的,果然是顏星君。
也不知當時師尊是在着急什麽,是因為看到他死了嗎?連總愛保持着幹淨的白衣都染上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