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手,說道:“你快落生時啊,我夢見一個神人,拿着一杆秤,說用這秤來稱量天下。我想必是個男孩兒,将來做宰相的,哪知道生下你這個丫頭片子。當時我好生失望,就刮你的小鼻子說:‘就你這小東西,能稱量天下?’結果你當時咿咿呀呀地好像在辯駁。沒想到,神人果不欺我,我的女兒真的能稱量天下,雖然做不得宰相,但比宰相還要強。”
上官婉兒嫣然一笑:“那做宰相的崔湜,是女兒的裙下之臣,要不是我上次幫他啊,他早就貶死在南方的瘴疠之地了。”
母女倆正在說笑,宮中的宦官來宣婉兒,婉兒急忙奉旨前去,臨行時囑咐母親代收錢財:“銀千兩以下,錢五萬以下者,不用理睬他們。若是精神倦了,也不用理會,讓他們改日再來。”
鄭老夫人精神抖擻,說道:“不倦不倦,你快面聖去吧,我精神好着哪。”
中宗見了身披潔白狐裘、渾身上下透着靈氣的婉兒,不免精神一振,向她訴苦道:“朕如今漸老如搖落之秋木,鬓有白絲,齒落三枚,如今冬寒,風痹時作,是行将就木之兆啊!”
婉兒溫言解勸道:“天有四時,春生冬藏,四時循環無盡,陛下萬壽無疆。冬日苦寒,不能不注意保養。何不巡幸新豐溫泉宮,那裏有地火熱湯,浴之筋活骨暢,宮室中熱湯蒸騰,其暖如春。我前些日子,囑花匠已在此處育奇花異卉多本,想已怒放如三月之芳辰,何不一觀?”
唐中宗聽了如沐春風,馬上宣旨:“駕幸新豐溫泉宮。”
天子出行,聲勢自是隆重。韋播、高嵩各統三千羽林萬騎護駕,韋後、安樂公主、上官昭容都伴駕随行。一時間鸾旗招展、車馬迤逦,前隊早已到達溫泉宮,後尾方才出得長安城。
上官婉兒獨乘一輛三馬齊駕的金絡香車,面對着一望無垠的白雪,不禁詩興大發,提筆在玉箋上寫道:
〖三冬季月景龍年,萬乘觀風出灞川。
遙看電躍龍為馬,回矚霜原玉作田。
鸾旂掣曳拂空回,羽騎骖蹑景來。
隐隐骊山雲外聳,迢迢禦帳日邊開。
翠幕珠帏敞月營,金罍玉斝泛蘭英。
歲歲年年常扈跸,長長久久樂升平。〗
安樂公主的金制寶車更是氣派無比,前有紅羅銷金大傘四頂,大圓扇八面,引路障花十個,僮仆婢女百餘人,并攜有錦繡帳幔及茵褥地衣、步障等。可方才乘車出宮走了有三裏來路,車子卻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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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揭開車前的繡額珠簾一看,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胖子跪倒在車前,看這人身穿紫衫,還是個從三品的朝官兒。公主懷中的黃毛花點猞猁沖他一陣猛吼,公主笑道:“這不是司農卿趙履溫趙大人嗎?你這是攔路告狀嗎?有何冤情?”
趙履溫堆出滿臉的笑意,橫肉塊塊飽綻,谄媚道:“履溫為表甘做公主牛馬之心,請特許為臣替公主駕車一行。”
公主樂道:“好啊,趙大人你要是走不快,可別怕我鞭打催促。”
趙履溫斜褰起紫衫官袍,把車纜系在自己的脖頸上,奮力拉動公主的禦車。還別說,這趙履溫也真有幾分蠻勁,絲毫沒有落下隊伍。衆多侍衛宮女們紛紛掩了嘴,笑着觀看。又在雪上拉了幾百步,趙履溫腳下一滑,一只朝靴掉了,接着雙腿一軟,跪倒在雪中。衆人無不哄笑,安樂公主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新豐溫泉宮,長安城內的宮掖裏,一下子冷清下來。而大安宮中的垂拱前殿,更是一片死寂。七十多年前,七十多歲的唐高祖李淵就死在這座殿裏,之後,太宗下旨,命将此處緊封密鎖,銅鎖裏都灌上了鉛汁,再不開啓,如今都長滿了銅鏽。時間一長,宮女宦官們不知緣故,都道其中有鬼。
長安宮中有鬼,這些秘聞如同天寒地濕時那磚縫石罅中透出來的絲絲陰氣一般,不時萦繞在陳舊的宮殿裏。當年纏綿病榻的唐高宗,下旨修葺長安城東北龍首原上的永安宮時,就看到過數十個鬼魂,在大殿四周馳騁,穿過宮牆,越過玉階和瑣窗,後來聽說這些鬼魂是漢朝楚王的太子。原來,這龍首原數百年前正是一片荒煙蔓草、墳冢累累的墓地。
而武則天把王皇後和蕭淑妃剁去手足,塞進酒甕中虐待至死。蕭妃發願說她要轉世為貓,讓武則天轉世為鼠。此後,在凄厲的貓叫聲中,武則天經常夢見有兩個渾身浴血的女鬼,向她丢過來殘缺不全的斷肢和血肉。所以後來武則天久居洛陽,很少回長安。
這座大安宮,已經有近百年無人居住了,相傳此處還發生過這樣一件詭異的事情:太宗晚年時,突然有一個新入宮的小宦官中邪癫狂,四處亂竄,不聽號令。侍衛攔阻時,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又撲又咬,十分可怖,且力大驚人。
有人報知太宗,太宗也吃驚,當下站在高臺上遠遠問他要做什麽。這人答:“要見爺爺。”太宗納悶,讓他自己去找,結果這個從未來過後宮的小宦官,輕車熟路地就來到了垂拱前殿,來到石階前跪下,拜了三下,就口吐白沫,死在了殿前。
一幹侍衛都是年輕漢子,不曉得舊事,只有太宗和幾個年老的宦官心中驚異非常,難道這是李建成或李元吉的兒子的魂魄附體作祟嗎?思念至此,不禁冷汗淋淋。太宗命人隐匿此事,并召慈恩寺高僧來殿前超度七日。此後,更是将此院深鎖,嚴禁有人至此。
然而,這個雪夜中,垂拱前殿裏卻亮起了燈燭。
李煊和賀蘭晶掀開殿中的青釉白花地磚,從地道來到這座散發着黴味的宮室中。原來,玉扇門為了追覓李淵當年的遺命,早已派人勘查了大安宮中垂拱前殿的位置,并暗中穿鑿地道,因宮中衛士極多,且有人專門置蟠龍地甕聽響,所以進展極慢。
幸好,地母夫人和上官婉兒通了聲氣,婉兒伺機勸中宗駕幸溫泉宮,宮中侍衛大大減少,防範極為疏松,這才得以一舉打通這最後的阻礙。
賀蘭晶那天賭氣而走後,好幾天沒來看李煊。這次打通了宮中通道,她又興高采烈地拉李煊去探秘,前後判若兩人,李煊也只好聽之任之。
這座舊宮殿裏積滿了塵土,散發着腐黴之氣。賀蘭晶探出半個身子,點燃了一盞極暗弱的白蠟燭,發覺蠟燭的火焰一閃,變成了藍色。她急忙捂住口鼻,拉着李煊又縮回了地道中。李煊但覺胸中一陣煩惡,驚道:“難道殿裏有毒?”
賀蘭晶點頭道:“浮羅山中有一種勾魂粉,不但沾唇即死,還可慢慢釋放一種毒氣,嗅之則肺腑潰爛,無藥可救。幸好這裏的藥性經歷七十多載,早已削弱殆盡,我們才沒有當場命喪此地。”
李煊聞之驚駭不已,賀蘭晶掏出一個瓷瓶,讓他放在鼻邊深嗅幾下。李煊只覺這瓶中香氣芬芳,又如醇酒一般沖鼻,剛才的煩惡之情一掃而空。
賀蘭晶自責道:“也是我太過粗疏,沒有仔細探過就進入,誰想這皇家重地,竟然如鬼巢魔窟一般,布置有如此陰毒的機關!”
李煊不解道:“是誰設下如此毒物,又有何用處?”賀蘭晶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真笨啊,這當然是太宗李世民布置的了,他就怕殿內遺落下對他不利的證物,所以将殿門密鎖,殿中下毒,萬一有人私自進入,必然毒死。宮中的內監宮娥們更會視此處為鬼殿,不敢靠近,太宗就可以安心了啊!”
李煊點頭稱是,心想這太宗皇帝如此做,只能用做賊心虛來解釋,看來地母夫人所言倒不虛假。
賀蘭晶又從另一個瓷瓶中倒出一些藥汁,塗在巾帕上,兩人系住口鼻,來到殿中,先把四面的窗子打開,冬日朔風吹蕩,毒質大為減輕。
賀蘭晶這才稍稍放心,取了燈罩重點燭火,和李煊一起仔細觀察殿中的情形。昏暗的燭光映照下,只見四處竟是空空如也,不但沒有書劄箱奁,就連床榻幾案也一概沒有。只有正中間放着一個大銅鼎,裏面盛滿浮着塵土的冷灰。
賀蘭晶皺眉道:“看來太宗皇帝早有準備,肯定是将高祖生前用過的一切器物,包括衾被帳幕都在這銅鼎中燒得一幹二淨,再也不留痕跡。就算有密旨密劄,也全都毀滅無跡了。”
李煊嘆道:“太宗竟然如此絕情,一點兒也不念舊。”賀蘭晶笑道:“身為帝王,哪個不是心狠手辣,太宗囚父、殺兄、屠弟,毫不容情,後來相傳有‘武主天下’的谶語,他就強加罪名,殺了毫無過錯的禁軍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