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李君羨,以他的性格,必然如此,有何稀奇?”
李煊心下默然。太宗如此陰狠,倒有明君之稱;當今的天子中宗,懦弱厚道,與人為善,天下人卻紛紛譏笑他無用。看來當皇帝,很是麻煩,眼下玉扇門和老仆爾朱陀都想擁立自己為帝,實在是有點趕鴨子上架,不免心下惴惴。
賀蘭晶無暇留意李煊的表情,她仔細觀看四處牆壁,但見東側的一面牆上,有十幾處剝鑿刮削過的痕跡,想來可能是當年老皇帝題過的詩句或字眼,都被李世民下令刮掉,重新粉刷過了。當下不免大為失望。
正在此時,李煊踏上一個硬硬的東西。他腳下一滑,只聽“咚”的一聲,這東西被他踢到了牆壁上。賀蘭晶急忙舉燭照看,只見竟是一個白森森的骷髅頭。她雖然膽子極大,但猛然見到,心頭還是一驚,接着發現,共有四具屍骨橫陳在大殿的西南角,骨質烏黑,姿勢各不相同,似乎是突然受到痛苦而死。
李煊奇道:“這些是什麽人?會不會是服侍高祖皇帝的宮女們,被拿來殉葬的?”賀蘭晶搖頭道:“殉葬要陪葬墓中,哪有在這裏的!而且這幾人手長腳壯,從身量看都是強健男人,并非女子,甚至也不是內監。”
賀蘭晶眼珠一轉,突然又想到,高祖皇帝幽居在此近十年,會不會在地下埋了什麽東西?她回到地道中擊掌為號,喚上來兩個盲仆拿了鐵鍬四處掘地,窺探地下秘密。
只聽得腳步窸窣,賀蘭晶揮手滅了燈燭,又輕聲咳嗽,讓盲仆停下手中動作。一名侍衛顫聲說道:“剛才我見這殿中似乎有亮光,你見到沒有?”另一名侍衛也說:“是啊,現在怎麽又滅了?啊,這裏的窗戶原來緊緊關着,怎麽全都敞開了?”
那名侍衛說:“我聽說,宮中有個吸人精血的僵屍,被鎖在這座殿中,還記得前些天劉四在禦溝中發現了一具被大卸八塊的少年屍體嗎?十有八九就是這僵屍弄死的,劉四向賀婁內将軍禀報,賀婁內将軍大為不悅,囑他不得亂傳。”
“啊,那劉四後來喝酒時莫名其妙地吐血而死,也是僵屍作祟嗎?”
先前那人“噓”了一聲,放低聲音說道:“反正這等邪僻之事,宮中有很多,還是少知曉為妙,有那閑工夫,不如去南山打幾只黃羊,去平康裏喝喝花酒……”
兩人聊着,聲音漸漸遠去,看來是想遠遠地避開這座“鬼殿”。
看侍衛遠去,賀蘭晶命盲仆接着動手挖掘,又過了一會兒,果真碰到了什麽東西。李煊十分興奮,舉燭照耀下,看到了一只大酒甕。上面黃泥封口,不知裏面為何物。李煊舉手要揭,賀蘭晶卻拉住他的手,示意不可妄動。
接着盲仆在另外幾個牆角各挖出一只大甕來,全都一模一樣。賀蘭晶拉着李煊來到地道口邊,低聲道:“打開大甕,如有異樣,趕緊跳入地道,切記!”
李煊卻笑嘻嘻地說:“這幾只大甕,說不定收藏的正是我們想要的東西,還有金銀財寶呢!”賀蘭晶道:“兵法未勝先料敗,君子問兇不問吉。凡事要往壞處想。”
李煊見四處無人,嬉笑道:“那我先把你往壞處想,你其實是吸人精血的妖精。”這“吸人精血”四字,是李煊剛從侍衛口中聽來的,此時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賀蘭晶聽了,粉面飛紅,嬌嗔之下,狠狠地向李煊當胸打了一拳。
打鬧之後,兩人以大甕作賭,講明若是寶物或遺诏,賀蘭晶就無條件地應允李煊一件事,而若是毒藥或毒蟲,那李煊就要三天內都聽賀蘭晶的吩咐。這條件看起來大不平等,但李煊心想,自己身為男人,當然要有些風度,再說了,就算不打賭,自己現在不也是事事聽她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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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兩名盲仆拍開一個大甕的泥封後,只聞得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雖然兩人都用絲帕掩着口鼻,氣味還是相當地熾烈。李煊慌忙要跳入地道,賀蘭晶卻說:“不忙,這不是毒物,只是屍臭罷了。”
過了一陣,覺得穢氣漸漸消退,二人湊過來用燭光一照,不由得都是一陣惡心,原來大甕之中,蜷縮着一個宮女的屍體。由于大甕原是存放酒漿的,加上封住後空氣隔絕,宮女的屍體還未完全腐爛成骨架,身上的衣服也清晰可辨。
賀蘭晶直欲作嘔,拉着李煊從地道裏回去,再命青烏先生查驗一切。
經青烏先生驗明,這四個大甕中全是死屍,兩名宮女、兩名小內監,都在十四五歲左右,是被人勒死後塞入大甕之中的。而屋裏橫陳的屍骨,為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全是中了勾魂粉這種劇毒身亡的。
衆人聚在一起研讨後,大致還原了那一日的恐怖場景:高祖皇帝駕崩後,移到其他的地方入殓發喪,太宗皇帝就命服侍高祖李淵的四名宮女內監将其生前所用之物,一概燒毀,就連桌幾床榻,也劈碎焚燒。
這件事辦完之後,派了四名侍衛過來,将牆壁上的字跡全都刮削,再重塗一遍。又奉命将這四名宮女內監全部勒死,塞入酒甕,就地掘土,深埋于地下。而這四名侍衛奉命撒下勾魂粉後,也當即中毒而死。于是這垂拱前殿中的秘密,和高祖皇帝臨終前的情形,就永遠無人知曉。
大家商議明白後,無不垂頭喪氣,賀蘭晶和李煊來到黃泉地肺的朝扉堂,依舊隔着簾幕向地母夫人禀報了這一切。地母夫人聽後,緩緩說道:“太宗皇帝果然下手果敢狠辣,但既然他敢肆無忌憚地毀,我們就敢肆無忌憚地造。晶兒,你派人将那些屍骨統統清除,然後派高手匠人,收集仿造些當年的舊器物,從地道中運進去擺放停當,再尋來高祖存世的書帖,派高手模仿娴熟後,在牆壁上寫下‘李二忤逆,愧對建成、元吉’等字樣,新做的榻底上,拟一份‘大唐後世臣子見此,奉遺诏立建成子孫為帝’的诏書,刻在竹席之上。”
李煊聽了,驚道:“這不是公然作假嗎?豈不要犯下矯旨大罪?”賀蘭晶也說:“我們這樣寫,會不會有細心聰明的人看出破綻,當年就算真有這種字跡,李世民豈有不毀去之理?”
地母夫人冷笑道:“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歷代天子都稱奉天承運,僞造的祥瑞之物難道還少了,遠了不說,就是則天女皇,說什麽在洛水中發現了刻有‘聖母臨人,永昌帝業’的玩意兒,別人不知,我難道還不知道?全是她侄兒武承嗣一手假造的。”
賀蘭晶聽了,點頭稱是,說道:“是啊,何況我們所造的,雖然不是高祖皇帝的原跡,但‘雖不中,亦不遠矣’。要不是對李世民不利的言語,他何苦派人着意鏟削幹淨?”
地母夫人又說:“你說我們直接在壁上書寫‘李二忤逆’這樣的話,不免會讓聰明人起疑,這倒是不假,但世間聰明人少糊塗人多。最重要的是讓糊塗人看明白,那些既然是所謂的‘聰明人’,就算起疑,也會審時度勢,該疑時才疑,不該疑時,他們就縮起頭來不敢懷疑。”
李煊聽了,雖然覺得地母夫人的話确實不假,但心卻猶如踏在初春的薄冰上一般,非常不踏實。
賀蘭晶卻拍手叫好,她興高采烈地說道:“青烏先生是裝神弄鬼的高手,再讓他安排一些吓人的事兒,讓宮裏暗暗傳播老皇帝鬼魂訴冤的驚悚傳聞,這樣我們的話更易于取信。”
地母夫人說:“這個計策可行,但不可多用,不可濫用。過段時間就是一年更替的正月了,此時皇家肯定要舉行祭祖典儀,衆人都相信,前輩的鬼魂會回來享用楮镪血食,這時候再作怪,事半而功倍。”
計婆婆聽了,贊道:“地母夫人果然睿智過人。行事借勢,如天幹物燥時縱火,一星星可燃沖天之焰;行事逆勢,如雨中泥塘裏點火,就算千遮百掩,能有點火苗,也燒不起來。”
爾朱陀此時插口道:“我聽說高祖皇帝的私玺流落于外,我此次來長安,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尋找此物,不知是否屬實?”
地母夫人說:“這事世間除了我,還真很少有人知曉。這玉玺高祖皇帝生前就找不到了,有人傳言是高祖皇帝裝到木匣中,丢到禦溝中順流漂走了。然而,此事大為不确,真是這樣,不久木匣就會被人拾到,誰敢私藏國玺,必然要上報官府。這枚國玺,其實是齊王妃帶出宮的。”
“巢剌王妃?”衆人聽了,不免有些驚詫。巢剌王妃是李世民之弟齊王李元吉的妻子,姓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