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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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雯知道,像這樣的情況,不是早有客人包館,就是館裏的名妓已被王孫貴人們接去玩樂。她悄聲在李煊耳邊叮囑了幾句,李煊點頭,就依她所說前去叩門。
隔了許久,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打開院門,緊接着一個四十來歲的胖鸨母扭着肥屁股出來賠笑道:“這位客官,今日多有得罪,我家潤娘已被常侍郎家的公子接去陪宿了,請改日再來吧。”
李煊說道:“我們只想借間屋子住一晚,再給我們準備些酒飯就好,并不想找你家什麽潤娘。”這時,程雯打開包裹,拿出一只金燦燦的酒杯遞了過去。
那鸨母心中很是驚訝:我在風月場混了這許多年,只聽說過用飯時自帶酒水的,還沒聽說過來逛妓院自己帶女人的。她用牙輕咬了一下金杯,确定了果是真金打就,心想管他們是怎麽回事,先有金寶入手就好。當下滿臉堆笑地答應,一邊對小丫頭喊道:“阿媛,趕緊帶這……三位客官去魚水閣歇息。”
這老鸨一開始沒看到金嫫母,眼見他們三人一起去了魚水閣,心下更是驚訝: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少年拐了動了春心的貴家小姐出來私會,怎麽又跟進去個醜陋男人?這女子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想必是良家小姐,竟然肯和兩個男人睡在一起,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原來金嫫母容貌非常醜陋不說,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胡亂縫就,也不依男女之別,鸨母黑夜之中,不及細看,不免誤将她也當作了男人。
三人入室坐定,點上了高高的銀燭,剛要談論事情,鸨母敲門道:“客官可要些酒菜?我這裏有上好的清酒,就連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漿、林邑國的槟榔汁酒、诃陵國的棕榈葉酒,我們也都能為你們弄來。對了,前天剛弄來一壇漆黑發亮的龍膏酒,那滋味可是人間罕有啊!看客官是闊綽的貴人,想必有興趣嘗嘗?”
李煊那次跟随計婆婆在韋溫府上品盡天下佳肴,卻唯獨沒有喝酒。如今聽得這許多美酒的名稱,李煊不禁垂涎三尺,但随即想到,如今身在險境,飲酒最易誤事,于是強行壓抑住飲酒的念頭,對着鸨母搖了搖手,說:“我們有正事要辦,不喝酒,只吃飯。”
鸨母心裏暗自哂笑道:你們兩男一女深夜造訪此地,有什麽正事好辦,我看全是邪事。當下也不多言,命仆人速速端上十樣菜來,雖遠不及韋府精致,但也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很是豐盛。
這三人都沒吃過晚飯,此時早已饑腸辘辘,紛紛舉箸而食,大快朵頤。正吃得高興,忽聽有人用力打門,聲音甚是匆促,大家心下一驚,李煊趕緊吹滅了燭火。
黑暗中,大家側耳傾聽,只聽鸨母開了門,說道:“索将軍,我家潤娘已被常侍郎家的公子接去陪宿了。”那索将軍卻粗聲粗氣地罵道:“腌臜狗婆娘,上次你就把潤娘藏了,卻瞞得我好苦,如今我可不信,剛才看樓上燈燭都亮着,見我來了,慌忙熄了,不正是藏在樓上嗎?”
鸨母忙賠笑說:“樓上可真不是我家潤娘,是客人在上面!”那粗野漢子不氣反笑:“你家潤娘不在上面,客人在上面做什麽,你這是客店飯館嗎?”鸨母支吾道:“不是,人家自己帶了一個小娘子在上面!”
只聽“砰”的一聲,接着鸨母殺豬般地嚎叫了一聲,想是那索将軍将鸨母踢翻在地。又聽索将軍罵道:“少在這裏消遣老子,老子今天非把潤娘睡了不可!”接着只聽腳步雜沓,似乎這人還帶了不少随從。
索将軍一腳踢開魚水閣的房門,幾個随從舉起燈籠,燈光下索将軍看雖然有一女子,但并非潤娘,略有些失望,不過他随即色眯眯地說道:“呵呵,這個小娘子也不錯,來啊,給我帶到府上去!”
金嫫母聽了,正要暴起發作,只見索将軍和兩個随從突然臉上肌肉同時一陣抽搐,容貌變得十分可怖,索将軍口裏還驚詫道:“啖屎狗奴才,怎麽把燈籠給滅了?”然後就眼睛發直,從雙眼中慢慢地滲出鮮血來。只聽“撲通”一聲,這三人同時跌倒,燈籠也掉落地上,被壓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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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李煊三人只聞得一股刺鼻的屍臭味,金嫫母從懷裏掏出火折,點亮了案上的燈燭。她和李煊湊上去一看,只見索将軍等三人,面色烏黑,已然變形潰爛,似乎是中了什麽奇異的劇毒。但這三人上來時,神完氣足,好好的模樣,也沒有聽到什麽異響,怎麽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中了毒呢?
燭光搖曳之下,大家驚奇地發現,這三人的屍體越爛越快,居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化成了三攤黑水。李煊他們驚異之下,不敢再逗留,趕緊下樓,想離開這裏。
哪知道,大門已被一縷帶着污血的頭發拴住,這和李煊在安邑鬼宅中看到的一模一樣!院子裏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鸨母和妓館中的丫環仆人都到哪裏去了?霎時,四處靜谧無聲,然而,這寂靜中仿佛埋藏着無窮的殺機,令人不覺毛發倒豎。
幾個人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樓閣上燈火亮起,兩個黑衣盲仆舉着青紗燈籠左右侍立,中間憑欄站着一個麻衣白發的道人,正是李煊初入長安時在渭水橋上所見的那個人。李煊的心怦怦亂跳,仿佛找到了一把神秘的鑰匙,又是惶恐,又是歡喜。
青幽幽的燭光照映下,麻衣道人的臉色顯得非常凝重可怕。他的目光逐一從三個人臉上掃過,突然喝道:“金嫫母,你怎麽私自下山?忘了你師父的訓誡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金嫫母毫不畏懼,昂然說道,“你又不是我師父,哪裏輪得到你教訓我!我不要聽你的!”
麻衣道人手裏舉起一塊鳳頭金牌,冷冷地說道:“許鳳姑有沒有和你們說過,見着此牌,如見她本人?”
金嫫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師父,她聽得這麻衣道人居然知道師父的名字,當下再不敢撒潑使蠻,一下子怔怔地站在那裏。
麻衣道人又盯了程雯一眼,說道:“這位小娘子,走過來!”李煊和金嫫母同時喊道:“做什麽?你要将她怎麽樣?”
麻衣道人從黑衣盲仆手中取過一盞燈籠,從閣上一躍而下,舉起燈籠湊到程雯的臉邊,他冷冷一笑道:“你們護花心切,只可惜她其實是個男人。”
此言一出,李煊和金嫫母同時大驚,紛紛轉而诘問程雯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程雯匆忙跪倒,對衆人行禮道:“在下确實是男人,但事出有因,并非故意欺蒙,萬望見諒。”
原來,這個程雯,就是被太平公主擄去作男寵的張文放。
卻說張文放被太平公主捉到山莊之中,雖然衣食無憂,但如鳥入金籠,不得自由,加上公主喜怒難測,常心懷惴惴,恐有性命之憂。因此他總想着找機會求太平公主放他出去。
但總管武崇福經常吓唬他說,除非公主先開口,要是他自己請求離開,不免被公主視為嫌惡自己,會死得很慘。之前有個少年哭着要走,正好趕上公主那兩天性情焦躁,就把他扔在舂米的大石臼中活活搗死。
張文放聽了,更是恐懼。好在這幾天太平公主聽得韋後族人掌了禁軍大權,心中急躁,整天忙于軍政大事,無心來“召幸”他。慧範也帶走不少護衛山莊的武士去追拿李煊,山莊裏一時間防衛極為松懈。
張文放瞅準機會,看準山莊東側圍牆邊有一塊虎皮黑花石,攀着這塊大石,度量着自己也能翻牆而過。他心下暗自盤算,如果就這樣沖出去,到不了牆邊,就會被人發現了。于是想起喬裝改扮這一辦法來。
山莊裏侍女衆多,又多有脂粉釵環等物。張文放悄悄偷來一套女子的衣服,對鏡仔細扮上,又将眉毛剔得細了,畫成遠山眉的樣子,只等天色将暗就逃出去。
他轉眼看到室內陳設的金壺、金碗等物,心想反正太平公主知道自己要逃走,捉住的話怎麽也是一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這些金器偷走算了,以免逃出去後,沒有生計過活,更難藏身。心念及此,就将這些東西塞進包裹,随身帶了出來。
然而,天色漸暗後,他悄悄地從花木扶疏的牆邊溜過去。正要翻牆時,還是被山莊中的兩名護衛發現,要不是金嫫母正好将他救下,還是無法逃脫。
麻衣道人皺起了眉頭,又問道:“你果真只是帶了一些金器,并無他物?”張文放說:“絕無隐瞞,如果閣下不信,可細細搜查。”麻衣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