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
原來,這個老太太根本不是那個中年胖子的母親。據老太太說,她本是一個在華陰縣裏沿街乞讨的窮婆子,丈夫早早去世,自己并無兒女,加上容貌粗陋,又不識字。原來還能幫人做點粗活度日,如今年老力衰,于是淪落到街頭行乞。
哪知一個月前,這個中年胖子見到她,口稱是她的族侄,并将她接回家,洗浴更衣,又飽餐一頓。老婆子雖然聽他談論起家事來,完全不對卯榫,但好容易有人使之衣食無憂,哪裏敢否認!過了幾天,中年胖子又堅持讓老婆子收其為義子,二人母子相稱,老婆子歡喜過望,以為是菩薩顯靈,神佛保佑,當然是滿口答應。
李煊雖然樸實,但并不愚蠢,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明了,原來這人早就是處心積慮,安排下這樣的圈套等人上鈎。一旦有巨額的錢財到手,他就立刻金蟬脫殼,逃之夭夭了。因為留下店面裏的“老母”為質,客商必然不疑,哪裏知道竟有這樣一手?
老婆子此時心裏也全然明了,于是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李煊無可奈何,只好倒反過來勸慰了她幾句。
此時晚風飒飒,冰輪般的冷月從天空升起,街鼓早已響過,長安城的大門想必早已緊閉。李煊呆坐在幾案前,思緒随着油燈的火焰不停地跳躍:
自己采購軍需物品,一去不歸,軍中想必認為自己是攜款遠逃了吧。如果如實回去禀告,想必也會遭到重罰。為什麽自己來到長安,偏偏就遇到這一連串怪異的事情?那計婆婆和賀蘭晶想來也不會真是什麽好人,我還是趁萬騎兵将們沒來捉我之前,悄悄逃了吧!對!抓緊逃回西域,還過白天放牧打獵、晚上喝酒唱歌的自在生活去。
想到此處,李煊主意已定,突然他心中一驚,暗暗叫苦道:“不好,我日落不歸,想必軍中早已派出緝拿我的甲兵來了。”李煊邁步出門,悄悄繞過巡街衛士,走到朱雀大街邊,正想趁機溜走,只見黑夜中,一大隊人馬疾馳而來,細看那燈籠上的标記,寫着鬥大的“韋”字。
李煊更是心中驚懼,認為是韋播親自來拿他,他趕忙縮到一棵大槐樹後。過了一會兒,只聽人聲漸漸遠去,才又蹑手蹑腳地往前走。他不敢再走大路,轉彎抹角地尋小巷前行。
突然前面又是一大隊人馬過來,隔着數十丈遠,覺得香風拂面,一輛四面裝飾着明黃色流蘇、擎着九花蟠龍寶蓋的香車迎面駛來,有人遠遠吶喊:“什麽人?”李煊大驚,眼見左邊是個古廟,前面小池塘邊有一棵大柏樹,有個樹洞十分寬大,忙一轉身躲在樹洞裏。
一進樹洞,他差點驚呼出來,原來樹洞裏早有一人,她高梳雲髻,穿着棗紅色錦緞蝴蝶紋百裥褶裙,是個美貌女子。
李煊并不知道,其實這一天,羽林萬騎中鬧得天翻地覆,根本無人來理會他的事情。這些人也根本不是為他而來的。
原來,萬騎中的将士一個個不是身經百戰,就是弓馬娴熟,武藝精通。他們見韋播和高嵩兩人見識平庸,武藝低微,連五石硬弓都拉不動,都很是鄙夷。
一日,韋播見左營統領葛福順有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色寶馬,貪念頓起,就開口索要。哪知此馬甚為頑劣,又極通人性。韋播一騎,這匹寶馬就覺察出變換了主人,于是上蹿下跳,蹶蹄狂奔。
韋播草包一個,如何駕馭得了,當即就從馬上倒撞下來,跌得鼻青臉腫,惹得衆将哂笑不止。韋播不自認騎術不精,反倒猜測怪罪葛福順有意将他戲耍,就此惱恨在心。
這天,韋播借口葛福順所部軍容不整,就大聲訓斥起來。葛福順是血性漢子,一時怒起,當即反唇相譏,韋播就下令讓自己的親兵把葛福順綁到柱子上當衆鞭打。打到幾十鞭後,只見葛福順怒目圓睜,突然奮力一掙,捆綁住他的麻繩竟被齊齊掙斷。他像受傷的猛獸一般,掄拳踢腳,早打翻了數名韋播手下的親兵。
Advertisement
韋播一時驚得目瞪口呆,左營将士們也袖手旁觀,伫立不動。混亂中,葛福順搶過一把陌刀,渾身血痕斑駁,突然跨上一匹快馬,沖出了軍營,縱馬自行飛馳而去。
韋播大呼:“反了,反了!趕快給我拿回來!”高嵩卻勸住他,對禁軍喝道:“葛福順不聽號令,犯上謀逆,大家都是親眼所見,你們左營軍兵,不可和他一起作亂,如有率先擒回葛福順者,賞銀千兩。”
然而,左營軍兵個個仍舊木然不動,原來這羽林軍極重義氣,葛福順在營中,威信極高,誰肯先出頭,落此不義之名?況且萬騎将士,個個都是名門高第的子侄,本不怎麽稀罕錢財,聽高嵩用賞銀千兩作餌,更是不齒。
韋、高二人見此情景,生怕激起兵變,口稱要面聖陳詞,飛馬去禀報其叔韋溫,然後相約入宮向韋後告狀。
葛福順縱馬直奔城外,只見山寒水淺,黃葉飄零,跑了有四十多裏,到了一個山坡前。他駐馬長嘆一聲,倍感凄涼。逃出軍營時,他依舊赤裸着胸膛,剛才一路發狂般地急奔,尚不覺得什麽,現下但覺秋風凄冷,透體生寒,不勝瑟瑟。
眼見紅日将落,正惆悵間,突然後面一騎人馬追了過來。只見來人衣甲鮮明,身手矯健,這十數騎到了葛福順面前,戛然駐足,分列兩廂,中間一位貴公子輕裘緩帶,金鞍玉勒,眉宇間透着一股英氣。
他親手捧起一襲蜀錦長袍,披在了葛福順的身上,葛福順微微一怔,覺得他有些面熟,問道:“閣下好似曾經照過面,是哪一位?”
這人微微一笑:“前一段時間,我們在東校場打過馬球。記起來沒有?在下臨淄王李隆基。”
李隆基屬下的從人一陣忙碌,轉眼就用錦帳在這山野中搭成了一間小屋般的帷幄,并搬上美酒牛脯,請葛福順舉杯痛飲。李隆基見葛福順心情逐漸平靜,眉頭卻漸漸緊皺起來,于是趁機說道:“葛将軍,如今你一時沖動,逃出羽林萬騎大營,今後如何打算?”
此言一出,葛福順須髯顫動,黯然說道:“我是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老葛我打算就此遠走天涯,四處混跡江湖,即使落草為寇,也不想在此處受氣。”
李隆基沉吟道:“可是,葛将軍,據我所知,你的妻子剛誕下一個麟兒,還沒有過周歲。你一走了之,這母子倆怎麽辦,那姓韋的要是下毒手報複,又如何是好?”
葛福順腦門上青筋暴動,先是攥緊了拳頭,然後又突然垂下頭來,嘆道:“如果我不遠走,姓韋的也不會饒過我,說不定現在他就在密告韋皇後,給我安上策動禁軍嘩變的罪名。就算當今皇帝仁厚,不把我送到東市砍頭,我也會給他們整死在黑獄之中。”
李隆基嘆道:“唉,當年黑齒常之和程務挺将軍威震邊陲,何等神勇,但就是因為讒言陷害,都白白屈死了!”
葛福順怒發欲狂,揮動手中的長刀:“我這就潛回軍營,先取了韋播和高嵩的狗頭,就算老子沒了命,也不能便宜了這兩個畜生。”
李隆基望着長安城的方向,緩緩地說道:“據我所知,韋播約同韋溫,正匆忙前去進宮面見韋後,并安排了右營骁騎衛士滿城戒備,懸賞捉拿你葛将軍,這回去無異于自投羅網。如果你不辭而別,更是坐實了畏罪潛逃的罪名。為今之計……”
李隆基沉吟不語,似在細細思索,葛福順急得手足無措,在帳中踱來踱去。看着葛福順心急的樣子,李隆基心中暗笑,其實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安福宮內,唐中宗正和宮女們開“夜市”玩鬧,只見華燈高懸,照如白晝,宮女、宦官們扮作街市上的販夫走卒,穿梭來往,彼此高聲講價,喧鬧無比。
唐中宗也是一身短衣小帽,嬉皮笑臉地和一個假裝當垆賣酒的宮女調笑,他手裏拿了一串大粒明珠,前來問價,宮女道:“一盞酒收三顆珍珠。”唐中宗假意還價,并動手動腳地亂捏亂摸,宮女也假意嗔怪躲閃,兩人吵了半天,結果和宮女講定一盞酒收一顆珍珠。
正胡鬧中,忽然有宦官傳報,說太平公主有急事求見,中宗被攪了興致,不免大為不悅。但他知道太平公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非有很重要的事情,決計不會此時進宮。于是他匆忙換了冠冕,在神龍殿召見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神色鄭重,對中宗說:“統領萬騎的将領,可是叫作韋播的?”中宗含糊答應。“他私自和突厥默啜的密使來往,有人證和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