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白于天下,別說天理國法不容,就是自己的妹妹韋後,也要先剝了他的皮。韋後打小就不喜歡自己這個哥哥,她和二哥韋浩、大姐韋薇關系最好……
韋溫當時失魂落魄,心中驀然想起傳說中的“掠剩鬼使”來。故老相傳,人的財祿是陰司注定了的,如果享受太過,就會有“掠剩鬼使”來掠奪,難道真是這樣嗎?想自己積斂的財寶如果化為流水,那可要心疼死了。
後來他悄悄打聽,得知也有不少官吏收到過小團扇為标記的秘箋恫吓,據說江湖上有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叫作玉扇門,其中耳目衆多,詭異莫測,掌握了很多位高權重之人的隐私和把柄,而且據說其中的首腦人物,直接上達天聽,和宮中最有權勢的人物來往甚密,好在這些人物也不輕易動用他們手中的殺手锏,只要凡事給他們行些方便,就安然無恙。
如今,他一見這錦盒中的小團扇,吓得渾身全是冷汗,連忙将李煊和計婆婆二人請到惠風堂單獨會見。
這惠風堂裝飾得極為華貴,李煊一進這惠風堂,就覺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似乎很是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只見一架巨大的雲母屏風将寬敞的堂宇隔成內外兩個空間,家僮讓李煊他們入內,踞坐于紅線軟毯之上,随即奉上茶點果品。
李煊卻皺着眉頭,一直思索這裏的氣味怎麽好像似曾相識,突然,他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來了!”然後轉過頭問計婆婆,“婆……”李煊剛一出口情知不對,吓得趕緊裝作“啵”的一聲吐出嘴裏的果核,計婆婆精明過人,當然也知道他的心思,這次卻并未動怒。
“這裏的香氣和安邑鬼宅裏那間有吊死鬼的堂屋的氣味一樣。”李煊神情惶恐地附在計婆婆耳邊說。
計婆婆卻哂笑道:“真是窮荒僻壤的傻小子,這是用芸草搗爛後粉刷的牆壁,不但室內清香不散,還能驅蟲袪邪,夏天連個蒼蠅蚊子也不會有的。”
李煊聽了,這才明白,記得當時還以為這種香氣有毒,不禁尴尬地一笑。但對安邑鬼宅中的種種詭秘事情,還是充滿了疑問,他剛想再問計婆婆,卻見她一擺手,側耳做傾聽狀。只聽有濁悶的腳步聲傳來,換上官服的韋溫已走了進來。
計婆婆見韋溫臉色鐵青,淡然一笑說:“韋大人,我等來此不是想為難于您。只求您兩件事。”韋溫慌忙施禮:“實在不敢當,但有所命,一定盡力,一定盡力。”
“這兩件事很是容易辦,一是給我們準備你府上最好的宴席;這第二件事嘛,”計婆婆看了李煊一眼,“等我們吃完後再說。”
韋溫聽說并非什麽難事,先放下一半心,但還是好生奇怪,這兩人專程趕來,竟是為了吃一頓飯,不知安的是什麽心。當下不敢怠慢,忙命人速速準備。
韋溫一扯柱邊的紅絨繩,門口響起清脆的金鈴聲,走進來一個珠圓玉潤的廚娘。這位女子看樣子三十來歲,長得極為富态,圓圓的臉就像一張攤開的大餅,手中拿着一張玉版金箋,向韋溫和李煊他們躬身行禮後,朗聲說道:“兩位貴客,請聽我讀一下食單。”
韋溫卻不耐煩地一揮手:“別啰唆了,快去準備,食單上這八十八道菜,統統呈上來,耽誤了時辰,你們每人都要吃二十鞭子。”
計婆婆取了朱紅色食單,拿給李煊看,上面用燙金字寫着:
〖白龍臛、金栗平錘、丹心寶袋、小天酥、仙人脔、清涼臑碎、五生盤、過門香、湯浴繡丸、鳳凰胎、箸頭春、同心生結脯、纏花雲夢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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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有一大片,李煊終于看到了個“肉”字,猜測這些大概是葷菜,又拿過天青色食單,只見上面寫着:
〖玉露團、貴妃紅、見風消、單籠金乳酥、水晶龍鳳糕、禦黃長生飯、金橘水團、乳糖槌、拍花糕、十色小叢食、錦絲頭羹、百味韻羹、勸酒果子庫十番……〗
這些菜名聞所未聞,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李煊看得目瞪口呆,計婆婆卻淡然一笑,問道:“怎麽沒有‘素蒸音聲部’這一道菜?”
那廚娘面露難色,說道:“這道菜只有唐宰相家的柳五娘才會做……”韋溫一揮手道:“馬上備車,去接柳五娘來,我修書一封給唐休璟,他沒有不依的道理。”
不一會兒,珍馐佳馔接二連三地呈了上來,李煊在山洞裏有一頓沒一頓地吃了好多天夾生白米,這時胃口大開,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聽計婆婆講解,他才明白,原來“白龍臛”是鳜魚身上的肉,“金栗平錘”是魚子兒,“丹心寶袋”是羊肉、丸子、豬心放在一起做的,而“小天酥”是雞絲和鹿肉絲穿上鐵簽炙烤而成……
相比之下,李煊最喜歡“清涼臑碎”這道菜,這菜是野貍肉炖明脂,肥而不膩、鮮香爽口。計婆婆不斷笑着提醒他,別一道菜吃得太多,要留着肚子好品嘗遍這八十八種美食。
李煊大快朵頤,吃了有一個多時辰,只見六名侍女直接擡了一張幾案過來,上面有十多個一尺多高的小人兒。明亮的紅燭光下,仔細一看,原來是十多個歌女的樣子,眉目清晰,姿容婉麗。李煊甚是驚奇,不知道突然擡上來這些類似于玩具的小人兒做什麽用處。
只見韋府的婢女們不停地忙碌,不一會兒,共擡進來六張幾案,個個上面擺放着千姿百态的歌舞伎人,有的懷抱琵琶,有的口吹橫笛,還有的手執鼓槌,作勢擊鼓,有的似在引吭高歌。李煊大致數了一下,似乎有七十多個,他看得口中啧啧稱奇。
計婆婆笑道:“這就是今夜的壓軸大菜——素蒸音聲部,你來嘗嘗吧。”李煊聽了一驚:“什麽!這些小人兒也是菜嗎?”
那廚娘含笑勸道:“請貴客品嘗。”李煊驚問:“真的能吃嗎?”
計婆婆嗔道:“真是傻小子,要是不能吃、不好吃,就顯不出做菜人的功夫了,直接弄一堆泥塑的人俑端上來不就得了。快嘗嘗,現在天氣冷,一會兒涼了口感就不好了。”
計婆婆笑着讓李煊仔細觀看,果然,這些舞姬的衣服綠的是青翠的菜葉,黃的是剪裁好的蛋餅,紅的是玫瑰的片片花瓣。這眼睛似乎是嵌了一顆黑色的豆子,但這豆子的形狀太像人的眼睛了,連瞳孔的細致部分也是惟妙惟肖,實在讓人驚奇。
說罷,計婆婆指着其中一個最為豐滿的盤中“姬人”,示意讓李煊下手來吃。
李煊見這人偶做得如此精致,又是可愛的女子模樣,實在不忍心去吃。計婆婆卻不管那一套,當下一筷子把那個最富态的“菜舞姬”夾了過去,“喀”的一聲,就咬掉了半個腦袋。
李煊想起計婆婆自己誇口開黑店時,常剮了人肉來燒菜,心下不禁悚然。卻聽廚娘勸道:“這些人偶連頭發都是可以吃的,這頭發是突厥使者特意進獻的龍須菜,也叫發菜,有解毒清熱、理肺化痰、調理腸胃之功效……”這廚娘的口齒甚是伶俐,一連串詞兒脫口而出,想必是經常介紹她這份得意之作,早已是倒背如流。
李煊見她一直誠心誠意地勸,于是也拿起一個人偶學着計婆婆那樣一口咬掉腦袋,只覺甘甜滿口,又兼有果仁的酥脆和清酒的香醇。
計婆婆笑問:“知道這小美人的頭是什麽做的嗎?”李煊咽下口中的食物,搖頭說:“不知道,是什麽珍稀瓜果?”
計婆婆假意嗔道:“呵,你才來中原幾天,就忘了本了,這是你們那兒的東西啊!”李煊一驚,有點摸不着頭腦,想了一下,說:“難道是高昌附近出産的白玉瓜嗎?但是沒有這樣的甜香啊!”
廚娘笑道:“的确是西域的白玉瓜所雕,但我們事先在梨汁、甘蔗汁和清酒中浸過,上面又嵌有果仁,滋味當然有所不同了。”
李煊一來吃得飽了,二來還真不忍心吃這些可愛的小人偶,吃了兩個後,就搖手推辭,計婆婆也不再勸,就命人撤去了。
宴席已罷,韋溫又派人奉上顧渚紫筍茶,計婆婆朗聲說道:“我們已是酒足飯飽,這第一件事你辦得不錯。第二件事,也是很容易的,你寫個條子,讓我們這位小兄弟到萬騎營中當一名金吾侍衛。”
計婆婆此語一出,李煊心中一驚,他只想着尋找雪山白駝的下落,然後就找個從西域來的商隊,随他們一起回去,他可不想做什麽禦前侍衛。他正要發話,卻見計婆婆對他連使眼色,剛到嘴邊的話只好又咽了下去。
韋溫甚是詫異,心想對方不知安的是什麽陰謀,但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