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刺
今天陽光确實不錯,遠遠支起來的遮陽傘下,周雲格阖着眼一動不動,躺在鋪好的墊子上,像尾準備曬幹的魚。代歡眼裏無奈死了,輕輕踢了兩腳,“周雲格!”
周雲格小腿被踢得動了動,本人還是一動沒動,似乎嫌光太耀眼,面上還擋了塊毛巾。
看上去更難醒了。
燒烤架子被搬到了一旁。
沈黛垂眼盯他,蹲在周雲格身邊拍拍他肩膀,周雲格囫囵着揮揮手:“走開,別煩爺。
沈黛:“…呵。”
舌尖抵抵牙根。
這笑聲!
周雲格睜了睜眼,看見了背着光的沈黛,神情危險,嘴角上揚,她居然是笑着的——那就更危險了。
“幹什麽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周雲格淡定翻起身,盤腿坐在軟墊上,手支着下巴,繼續侃侃而談,“擁有這樣的美貌我也很頭疼,但是我警告你……”
不要對我有任何想法。
周雲格只來得及動了動喉結,識趣地把後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裏。
“……”沈黛舔了舔嘴唇,控制住自己,“烤你的肉去!”
沈黛手剛擡起那麽一點兒,作勢就要揮揮人,周雲格一個屈身站了起來,笑起來跑在沙灘上,還回頭挑釁:“來追我呀,追得到我就給你弄。”
傻子。
沈黛沒眼看周雲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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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被摁在烤架前的周雲格:“……唉。”
不好否認,其實,他是故意讓着這幾個小姑娘的,雖然是她們以多欺少,雖然是她們勝之不武。
想想……怎麽還有點委屈呢?
“啊。”代歡給了一串看上去熟了的海帶結,遞到周雲格嘴邊喂他。
周雲格心暖了一點,張了嘴,嚼了嚼,脆咔咔的口感,很是不錯。
周雲格得了便宜還賣乖,還不滿意:“為什麽不是肉?”
“要不是你睡着了,我們這會兒都要收攤了,你還想吃肉?”代歡看了眼手上被啃掉了一個的海帶結,跟沈黛說,“看來海帶熟了,你看他吃得多好。”
周雲格:“……”
不服氣,想要講道理:“憑什麽都是我做,你們呢?”
三個大姑娘欸,抓起人來虎虎生風的,做點烤點怎麽都不呢?
沈黛聞言毫無動靜,自顧自扒了一串小肉丁,覺得口感不錯,分享給聶然:“聶然聶然,這個好吃,你嘗嘗。”
熱情活潑,一點都沒留給周雲格。
周雲格:“……”
代歡有理有據:“我們也很想努力的,但是你周大格格多麽挑剔啊。”
想當初,代歡初初認識沈黛,想順帶着讨好周雲格來着,來野炊什麽的總會身先士卒,雖然她笨手笨腳,但她勤勞勇敢,好不容易一大頓操作之後,等來了周雲格皺皺眉,覺得有人在害他。
周雲格說:“誰做的,這麽不尊重食物?”
代歡:“……”哭唧唧的被沈黛拉走,雖然面上不顯絲毫怨怼,心裏發了狠誓——誰再做給他吃的誰是狗!
“多少年了,你難道一點長進都沒有?”周雲格順口回她,“不至于吧代歡小朋友?”
還就至于。
代歡也是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的:“有機會毒死你啊。”
眼觀旁邊的兩個人。
沈黛盯着聶然手裏的一串,仔仔細細往烤架上找了好久:“這怎麽就一串?”
這什麽品種?
聶然當然想讓給沈黛,只是還沒動,就見沈黛湊了過去,笑起來,彎彎眼睛,眼裏真摯:“我可以嘗一口嗎?”
聶然唇角一揚:“好呀。”
沈黛湊過去叼走了一小塊,喜得眉開眼笑的。
代歡和周雲格面面相觑,覺得沒眼看了。
晚上,上了露天的斷牆,斷牆是高高的一堵,寬而且平,是從前要做亭子的地基,不過中期罷工了,于是便只剩個灰不溜秋的模樣。
沈黛攤在鋪好的軟墊上,車停在不遠處,面前有四個餐盤燒烤和一打啤酒還有兩小瓶燒酒。
聶然給她蓋了層薄毯,沈黛側臉看看,笑彎了唇,甜甜說:“謝謝~”
代歡心生羨慕,戳了戳唯一心裏沒有對象的周雲格:“……我也要。”
兩個電燈泡,互相關愛一下怎麽了?
周雲格自己裹好小毛毯,晝夜溫差大,他有點冷,一邊裹好毛毯一邊回應代歡:“車上有,自己拿,懶得你!”
兩個電燈泡,互相關愛一下很有問題。
周雲格只想關愛自己。
代歡面無表情拎起一罐啤酒,晃晃啤酒罐,在周雲格面前準備拉開。
周雲格:“……且慢!”
乖乖把自己的毛毯子撤下來,雙手恭敬遞給代歡。
“請。”
代歡滿意了,放下酒,接過毛毯:“乖。”
沈黛仰頭看天上的星星,巨大的夜幕沒幾顆星星,唯有輪月亮算耀眼。
聶然靜靜看沈黛仰頭的側臉,下颌角精致,她眼前的小姑娘分明和上輩子擁有了截然不同的生活線,卻不約而同在褪去嬰兒肥。
代歡也有點疑惑:“沈黛,你瘦了?”
沈黛看天時神情總有點沉靜,像是一直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忽而有了重重的心事,聞言低眼看代歡,卻咧開了嘴笑,驚訝又高興:“真的?”
代歡:“……”
看錯了。
只能說這個臉型笑起來很耽誤人。
聶然想起了她兀自偶遇的那些路上,沿路都是柳樹,春意盎然時滿樹翠綠,卻不引人注意,反倒是冬季,滿枝條的枯樹葉子被風一吹,飄飄揚揚撒了整條小路。
這場景總叫走在路間的沈黛注意。
沈黛會停留一小片刻,擡眼看葉子一點一點落下來,聽到葉片幹巴巴落地的聲音。
沈黛那時背着小書包,明明還是個小孩子,駐足在漫天落葉裏,卻像成年人故事裏的主角。
那時候沈黛的臉還要更圓一些,稚氣未脫,笑起來就是不谙世事的模樣,可她分明不開心。
嘴角垂着,眼裏無光。
聶然想了想,那時候的沈黛好像确實不存在下颌角這個線條,側臉依然圓,幼态的肉嘟嘟的,難過的時候想讓人揣進懷裏,好好揉一揉,把小團子放在心裏。
聶然想起了一個“捏捏小肥臉”的表情包,如果她們那時候相遇了,那她大抵可以如願。
聶然眼眸認真,認真到真的覺得沈黛瘦了:“瘦太多了。”
這話聽上去真實度不高,但是說話的是聶然,于是沈黛欣然:“那我最近可以稍稍多吃一點了。”畢竟女孩子太瘦也不好看。
代歡:“……”
車呢?我去車底下窩着。
周雲格順手削了罐啤酒遞給聶然,沈黛截下了,她一臉正色:“我們然然不喝酒。”
說罷,自己喝了一口,理所當然,十分順手。
聶然:“……”
周雲格:“……切。”
不為人知的是,沈黛有酒瘾,一點點,看不到酒就算了,看到了就想喝,口腔裏分泌唾液,唇舌生津,心裏帶點渴望的那種瘾,不強烈,也不可以小看。
算不上瘾。
聶然搶過啤酒罐,抿了一口,又遞了回去,酒精對她來說不算美味,聶然“嘶”了一聲。
沈黛好笑問她:“你是不是覺得不好喝?”
聶然後來才會喝酒的,靠藥物靠催吐,在交際場上應酬中有數不勝數的酒局和惡人,她得面上含笑,把事情辦妥,還要保護自己。
可她現在才多大。
聶然嘆了口氣,實話說:“有點……不好喝。”
沈黛想,聶然絕對是她見過說話最委婉的人了,言辭都不絕對,冷淡又不冷漠。
“我也覺得酒不好喝。”沈黛表示贊同,她之前喜歡喝完酒後暈乎乎的感覺,特別好睡,借着酒意可以一整晚無夢,可是酒喝多了,免疫就上來了。
聶然想說,那要不然別喝了?
可她到底沒這個底氣,猛退了好幾步,斟酌開口:“那……少喝點?”
沈黛瞪她:“……”
聶然無辜:“……”
“她們一般都直接勸我別喝酒,”沈黛不依不饒,“你怎麽這樣?”
委委屈屈、無理取鬧。
代歡為之側目。
在沈黛脾氣最壞的時候,代歡勸她少喝點,都是要被一記冷眼,然後一句“要你管”紮心的。
代歡呆呆愣愣:誰敢勸你別喝?
沈黛還在委屈:“果然,還是因為不夠在乎的原因。”
聶然還能怎麽辦,哄着人說:“那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喝酒了?”
“…”沈黛看着她,眼瞳裏倒影着某處的光點,執着在一個點上,偏偏像磕進了死胡同,在刁難人,“沒意思,我說了你才勸,真誠嗎?”
沈黛今天無理取鬧的過頭了,周雲格只在一旁靜靜看着偶爾砸吧兩口白酒,向同樣不講話的代歡點點酒瓶,示意幹杯。
代歡用烤串代酒。
聶然想着,有刺的小姑娘。
“真誠啊,”聶然說,“對你從來沒有不真誠過。”她拿過沈黛手裏的啤酒罐,仰着脖子一飲而盡,被嗆得眼眶都濕了。
沈黛捏在手裏的啤酒罐裏剩大半瓶酒,此刻被她喝得精光,沈黛奪回罐子的時候發懵,不敢相信道:“…你?!”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聶然有點迷迷糊糊,她說,“那麽,你喝一半,我喝一半,好嗎?”
喝都喝完了。
沈黛還能怎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