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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同盟 (5)

進去,再取熱酒來給她壓驚。”

绮素明白此時不宜與康王沖突,也欲借機退場,便順從的讓宮人扶着自己重回內室。她神情惶惶,仿佛真的受了驚吓一般軟倒在內殿的榻上,胸中冰涼一片。

皇帝對子女一向寬仁,康王此番入宮又是哭訴又是自殘,必然讓皇帝投鼠忌器,難以追查刺客之事。日後即使蓮生奴拿得出他指使手下行兇的證據,只怕皇帝也會含糊其辭,讓他蒙混過關。說不定康王還會反過來指責蓮生奴栽贓嫁禍。這件事看來多半會不了了之。蓮生奴靠自傷才換來的機會,竟被他化解于無形,不免讓她又是憤恨又是擔憂……

所幸绮素畢竟在深宮中浸潤多年,并不會輕易失去理智。她在榻上坐了片刻便冷靜下來,前後一推演,便想到此計老辣,以康王的性子和頭腦是絕想不出如此計謀的,必有人在替他籌劃。一直隐在康王身後,又能如此精準把握皇帝心思的人,除了宋遙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選。

绮素絞緊了衣袖,這個人當年就助皇帝陷害元沛;在皇帝納她之後一直與她作對;如今他還想夥同康王對自己兒女不利。

她已經忍了二十年,不能再忍下去。宋遙決計不能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正在整理新家中。前年換了三個工作,去年到今年搬了三次家。神啊,能不能不要這麽折騰我啊!!!

因最近比較忙亂,寫得也斷斷續續,不是太滿意。大家按往常慣例,把這當作草稿吧。

105 相唔

日暮将近,官署內的天光也漸漸暗淡了下去。室中的昏暗提醒終于讓埋首公事的程謹擡起頭來。天色已晚,是回家的時候了。

自李氏的長女出嫁,程府頓時冷清了不少,直到近來琴女産下一女,府中終于又熱鬧起來。程謹和琴女對女兒降生的欣喜自不必說,連李氏也因膝下寂寞而對這女孩另眼相看。圍在搖籃邊逗弄小女成了一家人近日來最大的樂趣。程謹守着家中妻女,滿足得連旬日裏慣常的同僚相聚也一并缺席了。

想到家中女憨态,程謹便有些按捺不住,擱置筆墨準備離開內省。不想方出了門下省,就見王順恩微微躬着身子立在角落裏。

程謹一直擔任長壽和蓮生奴的老師,賢妃出于關心,不時派王順恩來詢問兩位皇子課業,故程謹因此與他頗為熟撚,不以為異的上前招呼:“某還以為楚王出京,該有一陣見不到中官了呢。”

王順恩向程謹施了禮,眼角迅速的掃視一遍周圍,才低聲笑道:“楚王雖然離都,寧王卻還在呢。賢妃正是讓奴給相公傳句話,請相公趁着楚王不在,好好打磨下寧王,省得寧王成日裏不務正業。”

他一邊擡手,示意程謹跟随于他。程謹不疑有他,只道他真是為賢妃傳話而來,一句話也沒問就跟在了王順恩身後。王順恩領着他向人少僻靜之處走去,程謹初時猶未注意,後來見這一路漸漸離了前朝,越來越靠近後宮,終于感覺不對,有些警惕的問:“外臣擅入內宮多有不便,還請中官明示,這是欲往何處?”

王順恩腳步輕輕一頓,含笑一指:“程相公莫急,這并不是去內宮。喏,就在前面了。”

程謹順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卻是一處不大的殿宇。這個地方程謹并不陌生。皇帝宴請外邦使臣時,多在此處更衣,有時也會在殿中稍事休息。程謹心中疑雲更甚,王順恩帶他來此意欲何為?

王順恩一向乖覺,見程謹面露遲疑之色便笑着解釋:“實不相瞞,賢妃欲與相公一晤。賢妃不便往前面走動,只好委屈相公來此會面。”

程謹本是隐隐懷疑,現在從王順恩口中聽到要見他的确是賢妃本人,不免倒吸了一口氣。後妃與大臣并不該往來,賢妃在這件事上也一向謹慎,除了詢問兩位皇子課業以及年節贈禮,從不與他過多接觸。如今她突然要和他見面,不能不讓他震驚。

王順恩見他沉吟不語,賠笑道:“賢妃說只是有幾句話想問,并無他意。也請程相公放心,這件事奴婢已安排妥當,絕不會落人口實。”

程謹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徑直大步向前走去。他人都被帶到此處,要落人口實早就落了,除了見面他還有何選擇?他倒要聽聽賢妃這下有何說辭?

王順恩與程謹打過不少交道,見他如此作派,知道這老實人怕是生氣了。可一邊是宰相,一邊是賢妃,他誰也得罪不起,只能急步上前,将偏殿的門打開,希望以此讨好程謹。

他的舉動程謹看在眼裏,卻是一言不發,邁步進入殿中。王順恩恭恭敬敬的等程謹進去了,才把門關上。自己則把守在門口,注意周圍動靜。

賢妃選擇會面的地方并不大,內中陳設也極簡易:房舍兩端各設坐榻,中間垂着淡黃色的紗簾,将兩張坐榻分開。這顯然是隔簾相晤的意思。

室內并無他人,顯然賢妃還沒到。程謹到底宦海沉浮多年,不再如當年一般沖動,片刻之後即冷靜下來。賢妃在深宮浸潤多年,不會這點分寸都不懂。想必是有不便托人轉告之事才會如此安排。若是這樣,他倒應好好思量如何應對。

绮素并沒有讓程謹等太久。程謹剛到不久,便聽簾內一陣輕響,已有人從另一端進入室中。程謹微微擡頭看向簾後,見當先一人紅袖白襦,知她必是宮女無疑。這宮女站定之後,才又出來一名着深紫衫裙和白色半臂的婦人,想必便是賢妃了。

程謹見她出現,便欲下拜,便聽簾內女聲道:“明公乃國之肱股,妾不敢受宰相之禮。”

這聲音清柔悅耳,确實是賢妃本人。她雖如此說,程謹卻并不好過于怠慢,依舊見了禮才在榻上落座。绮素也在紗簾另一邊的榻上坐定。既然是賢妃請他來,自然沒有他先開口的道理,故程謹安靜的跪坐着,等對方說話。

绮素卻沒有急着說話,而是向宮女點了點頭。那宮女會意,從另一邊退出,想必也是守在門口聽候動靜。

“宮妃私下面見宰相确實不妥,”绮素緩緩道,“只是情非得己,還望侍中諒解一二。”

程謹連稱不敢,然後問道:“不知賢妃召見所為何事?”

“楚王遇刺,想必程相已經聽說了?”簾後淡淡發問。

“是。”程謹苦笑點頭,若不是楚王出事,賢妃也不會冒險來見他吧。

“康王為此入宮陳情之事,妾猜相公也應聽說了?”绮素語氣不變。

“略有耳聞。”

“妾身想知道,”绮素停頓片刻後道,“相公如何看待此事?”

“這……程某不太明白賢妃的意思。”程謹小心的應對,密切注視着簾後的動靜

簾後沒有動靜,只有绮素淡漠的語氣傳來:“我的意思是,在相公看來,此事是否康王所為?若不是,又會是何人?”

程謹面露難色,不知如何回答。他教導楚王多年,多少有些師生之誼。楚王離京,他不是不擔心,生怕康王會對楚王不利。只是這行刺之事隐隐透露着不尋常的味道,讓他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他雖教導楚王,朝中衆臣也認為他因楚王之故與賢妃親近。可他自己很明白,他和賢妃雖然彼此客氣,卻并沒有交心。賢妃如何作想他不曾知道,以他的自傲也絕不會黨附于她。因此,他并不敢對她直言自己的懷疑。

“程相公?”見他久久不語,绮素忍不住出聲喚他。

程謹忙打起精神,謹慎道:“楚王遇刺不是小事,某想陛下必會徹查。程某所知不多,不敢妄測。”

“康王願剖心以證清白,這件事誰還敢徹查?”绮素語氣不無諷刺。

程謹皺眉,賢妃說話向來含蓄,如此直白的言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小心應對:“某以為陛下自有聖斷,賢妃不必為此憂心……”

“程謹,”簾後的绮素語氣一沉,“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程謹一愣,結結巴巴的回答:“程某愚鈍……請,請賢妃明示。”

簾後一陣悉索的響動,随即绮素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明白,在相公眼裏,我不過是個無知婦人。可再怯弱愚昧的婦人也容不得別人染指自己孩兒的性命!”

程謹低着頭,聽着她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猛然間,她深紫的裙擺已到了他的眼前。他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擡頭。绮素的面容毫無遮掩的映入他眼中。

她如今韶華雖逝,卻猶存着幾分舊時風韻,且又經過精心妝飾,比起同齡的婦人至少年輕了十歲。只是她臉上仿佛罩了一層寒霜,全然瞧不出往日的溫柔和藹。

绮素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諸位閣老平素怎麽想我,我不是不知道。可無論這些年我做過什麽事,到底不曾幹涉朝政,更未仗着至尊寵愛在朝中培植勢力。這一點,相公可有異議?”

程謹搖頭。這一點她說的倒是實話。雖然近幾年蘇氏兄弟風頭極盛,但嚴格來說,他們與賢妃只是表親,算不得真正的外戚。且他二人都是自己憑軍功逐級晉升,并未受惠于賢妃。所以賢妃在朝中的确沒有她自己培植起來的勢力。對程謹自己而言,賢妃雖一直有意讨好,卻從未做出任何實質性的舉動拉攏他——也因如此,他才願意這些年與她保持一定的往來。

“那麽,”绮素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口口聲聲說我禍國的康王和宋相呢?相公可知道這幾年他們在朝中、軍中安插了多少親信?我看不出兩年,羽林軍和龍武軍就會完全落在他們手裏了。”

程謹難以置信的擡頭:“他們當真……不,這不可能。”

他雖和宋遙已很少往來,但他絕不相信宋遙會做出這樣的事。當年宋遙可是口口聲聲說要做賢臣,在統兵權上打主意,顯然不是賢臣該有的作為。

绮素短促一笑:“相公雖不信,不妨去查證一下。宋令公的手法一向不着痕跡,查起來恐怕不是容易的事。不過我想再怎麽巧妙的手段,終究會有蛛絲馬跡留下的。”

程謹沉默了一會,語氣艱澀:“賢妃是否意欲挑撥,使我與宋閣老相争?”

绮素側頭看了他一眼,神情間似乎覺得他過于天真,緩緩問:“恕我鬥膽,程相公莫非忘了家父是誰?”

程謹一怔:“當然不會忘。”

绮素微露笑意:“相公自然也該記得家父當年因何遭貶。”

程謹點頭,直言不諱:“韓侍郎不願順承帝意,構陷吳、蜀二王,因此被貶至振州。韓侍郎風骨,程某素來仰慕。”

绮素微微仰首,肅容道:“家父以忠直獲貶,相公性情類于家父,我又何敢期望相公助我行陰險之事?何況以相公為人,就算我意欲挑撥,只怕相公也不會與宋令公争鬥。”

“那……”程謹露出不解之色,“賢妃的意思是……”

绮素再度轉向程謹,微微一笑:“若宋令公當真問心無愧,自然無懼相公盤查;可若宋公當真有不軌之意,以相公氣節,定不會有所包庇。我所求的,不過是相公身為良臣的公心罷了。”

程謹默然,良久之後向绮素鄭重一揖:“謝賢妃指點。”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木有忙完,抽時間寫了一節,還是草稿。大家先将就着看吧。

106、蘇仁 ...

與程謹的談話很快結束。之後绮素一行人便返回了淑香殿。

回殿之後,綠荷先領着宮女為绮素更衣。換了家常衣衫,绮素坐在榻上,把和程謹說的話又回想了一遍,自覺沒有什麽差池,便到書案前将這幾日京裏發生的事簡略的寫在了一封信裏,又叫過王順恩,讓他找人給蓮生奴送去。

王順恩領了命,立刻遣使者送去驿館。不想使者到了驿館,卻只見人去樓空。使者很是詫異,急忙四下打聽,這才知道楚王已連夜動身去了北府。使者無奈,只得托驿卒先往西京遞了消息,自己則再度啓程前往北府送信。

蓮生奴這次行得極快,使者雖一路急追,卻直到入了北府才輾轉覓得了他的消息——楚王已于兩日前平安抵達北府。

出乎人意料的事,蓮生奴并未讓諸官大張旗鼓的前來迎接,反倒不聲不響的進入北府,花了兩天時間觀察城中的街市、百姓。等他大致對城內布局有所了解後,才命餘朝勝拿了印鑒前往都督府。

楚王的出現令北府上下都吃了一驚。蘇仁并未期望他來得如此之快,其時尚在戰地巡視。等他得了消息,匆忙将打掃殘局的事交給蘇儀,自己急急趕回北府已是第二日黃昏。

蘇氏雖一門貴盛,但蘇仁因經歷過當年父親蘇牧被貶之事,持身謹慎。雖然绮素通過母親蘇引給他們帶過話,楚王也表示出善意,他仍不敢十分放心,更不敢對這位少年親王有任何輕忽——楚王雖與他們有親,卻到底隔了一層,又從未與他們有過接觸。何況這次他是奉皇帝之令處理邊軍之事,立場不免微妙。蘇仁因此更加小心。他不願給人落下任何話柄,在自家宅邸匆忙更換衣衫之後,便馳往大都督府求見。

此時都督府門前不出所料的停了車馬若幹。門邊則是數名手持拜帖、作仆從打扮的人。顯然也都是得到消息前來求見的人。蘇仁見狀更是謹慎,讓家仆拿了拜帖一樣去門口恭恭敬敬的等候。

許是他來得極是時候,沒過多久便見府門打開,出來一個戴幞頭、着襕衫的小仆,尖着嗓子道:“大王命奴婢代向諸位致歉:旅途勞頓,恐失禮人前,今日不便與諸公敘話。諸公若不嫌棄,可将拜帖留下,改日必在府內設宴,與儲君盡歡。”

衆人聽了,都連聲稱“不敢”。接着又有人道:“大王遠道而來,我等感念,才前來拜見。大王既然勞累,自當好生休養。我等改日再來為大王接風。”

那小仆聽了,向衆人行一長揖,方才上前将諸人拜帖一一收下。之後衆人也就各自散去。

蘇家仆人也随衆人留了帖。蘇仁待他回返,正要回自家宅邸,收完拜帖的小仆卻在此時上前施了一禮,在外面揚聲問道:“車內可是蘇郡公?”

聽見問話,蘇仁忙打起車簾回答:“正是。”

小仆從仰頭,沖蘇仁燦爛一笑:“大王有令,若蘇郡公來訪,請入府一敘。”

蘇仁聽聞楚王肯和他相見,心內一喜,忙正了正衣冦,下車随小仆進府。

都督府雖在楚王赴任前重新修整,但到底空置多年,略顯陳舊。楚王入住不過兩日,也未及更改其中格局,只命人重新打掃了一番。蘇仁見了府內光景,猜測楚王在京中養尊處優,只怕多有不便之處,便尋思明日叫人送些上等用物過來。

正想着,忽聽前面小仆道:“郡公,這便是大王的書室了。”

蘇仁擡頭,剛好見一個高瘦無須的人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那人走到近前,用略顯尖細的嗓子道:“餘朝勝拜見郡公。”

此前楚王與蘇氏兄弟的接觸多由餘朝勝居中聯絡,因此蘇仁聞言擡頭,略略打量他了一會才笑道:“久仰中官大名,今日總算有幸一見。”

餘朝勝佝偻着身子連稱不敢。兩人客氣一番後,餘朝勝笑道:“奴婢竟忘了,大王還等着郡公呢。這邊請。”

蘇仁點頭,跟在餘朝勝身後走進書室。室中一人坐在書案前,正在翻看手邊的信件。聽到有人進來,他擡頭向門口望來。蘇仁看清這是一名少年,身量未足、眉目俊秀,心知這必是楚王無疑,上前數步便欲下拜。

蓮生奴卻已起身相扶:“舅舅何須多禮?”

蘇仁聽見這聲“舅舅”心裏一震,回過神忙道:“某身份低微,不敢當大王如此禮遇……”

“舅舅,”蓮生奴微微一笑,“我聽母親說過,因外祖父被貶,韓氏親族早已斷了往來,若不是蘇家照拂,外祖母和母親焉有今日?這一聲,舅舅當得起。”

蘇仁久經沙場,心志早已堅韌如鐵,卻被蓮生奴這聲“舅舅”叫得心裏一軟。他不善言辭,只能期期艾艾的應了一聲:“某,某……”

蓮生奴知道他的脾性,并不在意,一面引蘇仁入座一面向餘朝勝道:“你去備些酒食,我好和舅舅敘話。”

餘朝勝得令,走出去拍了拍手,便有婢女奉上暖酒及小食。

蓮生奴親自替蘇仁斟酒,蘇仁有些受寵若驚,伸手攔他:“大王身份貴重,某不敢勞動。”

蓮生奴卻笑着堅持為他斟完了酒:“今晚不論尊卑,只論甥舅。”

蘇仁不便推辭,舉盞一飲而盡。蓮生奴忙又替他斟上。二人就這麽一個斟一個飲。幾杯酒下去,蘇仁總算少了幾分拘謹。見蘇仁态度有所松動,蓮生奴才慢慢開口:“今日早些時候,有人捎來了母親的信。”

蘇仁聽了,果然挂心:“京中可有事發生?”

蓮生奴放下酒壺,沉聲道:“阿娘說,康王進宮,願剖心自證清白。”

蘇仁心思缜密,很快便反應過來:“那刺客之事怕是不便追查了。”

蓮生奴點頭:“以父親的性子,多半會不了了之。”

“可惜了……”蘇仁嘆息,那封信看來是用不上了。

“不僅僅是可惜……”蓮生奴肅容道,“經過此事,康王必生警覺,日後的交鋒只怕更加棘手。”

蘇仁沉吟片刻,緩緩問:“賢妃的意思如何?”

蓮生奴年紀尚幼,蘇仁并不指望他能拿定主意,因此只問賢妃應對之策。

“母親說程相已開始追查康王黨羽,”蓮生奴目視蘇仁,“不過……我并不認為一個程相就對付得了康王一黨。”

“大王的意思是……”蘇仁這才把注意力轉向眼前的蓮生奴。

蓮生奴雙手籠在袖中,唇邊浮起一絲莫測的微笑:“京畿已幾乎已在康王掌握之中,我需要能與他抗衡的東西。”他慢慢轉向蘇仁,一個字一個字的問:“舅舅,你可明白?”

聽到蓮生奴的話後,蘇仁原有的幾分酒意在一瞬間消散無蹤。他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蓮生奴的弦外之音。京中康王勢大,要與他抗衡就必須抓住邊軍。他擡頭,再次打量起面前的人。

蓮生奴年紀尚幼,雖已漸漸長成少年,面孔卻還帶着幾分孩童的圓潤。只是這團團的面容上已經看不到稚子的天真。他安安靜靜的坐着,笑容猶有幾分腼腆,但他顯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大王可知這句話意味着什麽?”良久,蘇仁難以置信的開口。

“當然,”蓮生奴微笑着低語,“舅舅該知道父親的性子。此戰結束,中原再無外患之憂,裁撤邊軍勢在必行。京中康王虎視眈眈,為免我們他日淪為魚肉任人刀俎,邊軍絕不可落在外人手上。所以……舅舅,我需要你合作……”

他的語氣溫和有禮,卻在蘇仁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原來他早就計劃好了。一見面,這孩子就叫他舅舅,用親情打動了他,使他卸下了心防。然後他立刻抛出了康王這個難題。他們都清楚,蘇氏一族與賢妃母子息息相關,将來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他用康王向他施壓,迫他就範。

正如蓮生奴所說,皇帝勢必不會讓自己和蘇儀一直掌握兵權,因此邊軍的整合無法避免。蘇儀對此并不是毫無準備,也留了後手,預備與皇帝擀旋,談妥條件才會交出兵權。他沒料到蓮生奴會打起邊軍的主意,并且直接了當的向他讨要。原他他以為皇帝讓楚王來此只是皇帝向他表明自己的誠意。現在看來并不如此。蓮生奴顯然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蘇仁甚至懷疑,北府之行說不定是蓮生奴自己的計劃。

“舅舅?”蓮生奴久不見蘇仁回應,微微揚眉。

蘇仁被他喚回了神,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仔細的審視着他。不知怎麽,蘇仁忽然憶起多年前的上元夜,還是晉王的今上在宮外宅邸中與他們兄弟侃侃相談。那時的晉王給他們兄弟二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以致幾十年後,蘇仁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情景。可現在,記憶中晉王的面容卻開始模糊,漸漸與眼前的少年重疊在了一起。之前蘇仁從來沒有這麽清晰的意識到,今上與楚王乃是父子。

蘇仁知道該如何選擇了。他慢慢平複了自己內心的波瀾,緩慢鄭重的向蓮生奴一拜:“蘇氏一門謹聽大王調遣。”

蓮生奴嘴角上揚,伸手扶起他,親切的回應:“舅舅何須多禮?”

107、追擊 ...

有了蘇仁的允諾,蓮生奴這召見了北府諸将。

衆将雖知楚王與蘇氏兄弟沾親帶故,但這關系畢竟不能算親密。何況兵權是蘇家的倚仗,要說服他們交出兵權顯然不是易事。如此厲害關系之下,實在不能指望楚王那點親戚情份就能令他們乖乖就範。

可楚王是帶着皇命而來,勢必要就此事與蘇家兄弟周旋。若蘇氏兄弟寸步不讓,雙方的矛盾随時都有可能激化。因此北府上下都在觀望事态的發展。雖然有不少人出于禮儀前去拜訪了楚王,但在兩邊的态度明朗前,顯然不會有人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蓮生奴大約能夠猜知衆人的态度,因此将拜訪之人一概拒之門外。只有在确信蘇仁和蘇儀會全力配合以後,他才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數日後,衆将第一次齊集于都督府,看見蘇仁和蘇儀在楚王身後步入大廳時都頗為意外。蘇仁早幾日趕回北府倒也罷了。蘇儀一直身處前線,卻是什麽時候和楚王牽上的線?兩人肯給楚王這個面子,是否意味着他們的關系并不是衆人所想的那樣?至少足以說明他們暫時還不想公開與楚王作對。

蘇仁、蘇儀含蓄的表态讓諸位将領看待這位年幼親王的眼光立時變得不同。蓮生奴的目光掃過衆人,唇邊笑容隐隐浮現——他們開始敬畏他了。這意味着實施他的計劃時阻力将會大大減少。雖然他們現在的敬畏更多是因為站在他背後的皇帝和蘇家,但是沒關系,他可以慢慢讓他們敬畏自己。當務之急,還是将北府納于自己掌控之下。

因多年處于戰地,北府的行事效率往往高于西京。這日的會面除了為蓮生奴引見各級将領、官吏之外,也有軍、政之事需要商議。蓮生奴初來乍到,尚未熟悉北府情況,因此之後的議事仍由蘇仁主持。

蓮生奴在旁傾聽。在京中時皇帝幾乎把所有戰報給他看過,因此對于他們議談之事并不陌生:随着中原軍隊深入北狄腹地,本被中原拉攏的彌射和葉護兩位可汗終于發覺中原絕不是僅僅想把不合作的莫何大可汗除掉。他們的目标是整個北狄。意識到這點,彌射與葉護終于和莫何盡釋前嫌,聯合在了一起。然而為時已晚。近一年的交戰中,中原已将莫何的戰力幾乎蠶食殆盡。北狄各部族見勢不妙,紛紛倒向了中原。

彌射、葉護與莫何聯合以後的幾次交戰都處于劣勢,聯軍士氣低迷,幾無戰意。在最近的一場戰役中,蘇儀率軍擊斃彌射。莫何與葉護率殘部遠循漠北。

今日蘇仁聚集衆将所經商議的正是此事:莫何、葉護已經遠循,是否還要追擊?

至今為止,中原與北狄争奪的都是大漠以南的地區。漠北遠離北疆,中原兵馬極少踏足。戰力再強的兵馬,長途奔襲和地形陌生也足以構成致命的因素。何況深入北狄腹地對中原的兵馬而言也不安全。雖然漠南各部攝于中原聲威暫時來降,卻并非真正歸順。一旦漠南生變,有人切斷糧道,中原兵馬将無法補給。而漠北遙遠,糧道過長,極易給人可趁之機。衆人對此都了解于心,因而在聽到蘇仁問話後,幾乎所有人都面露遲疑之色。

“蘇儀,你覺得呢?”蘇仁見無人說話,便轉向自己兄弟。

蘇儀果斷起身道:“我可以出戰。”

聽到蘇儀的回答,蘇仁微微皺眉:“我們對漠北并不熟悉,何況又是長途奔襲。你可有把握?”

蘇儀打斷他:“漢時衛、霍也曾奔襲匈奴。如今國朝兵強馬壯,足以襲之。”

“那麽糧草……”

蘇儀胸有成竹:“狄人作戰往往驅趕牛羊相随,因此不需糧草運送。某以為可以效之。狄人必然想不到,我們中原人也可以學他們的戰法。”

蘇仁眼睛一亮,這的确是個好辦法。如此一來,中原自不必擔心補給,更不用考慮糧道。攻其不意,倒是個取勝的機會。

不過蘇仁到底老成,并沒有立刻贊同,而是警告:“你可知此戰若是輸了,中原剛剛重震的聲威或許立刻掃地。漠南各部會再度叛變,莫何、葉護可能卷土重來?”

蘇儀肅容,朗聲道:“某征戰多年,豈有不知之理?此戰若不莫何人頭,某絕不回師!”

“好!”他這話擲地有聲,廳中衆将不由齊聲喝了聲彩。不少人被蘇儀的情緒感染,紛紛表示随蘇儀出戰之意。

蘇仁見衆人鬥志高昂,也不再潑冷水。之後的議事便圍繞着出戰進行:派遣多少兵馬,牛羊要攜帶多少,分幾路進兵等等都需要安排……這些卻是蓮生奴不甚了解的事了。

一直到日落,衆人才将大事定了下來,分別散去。蘇儀因出征在即,也匆匆告辭。蘇仁見蓮生奴在商讨之時頗顯困惑,料他有事要問,遂不急于回府。果然蓮生奴請他入書室詳談。

“舅舅,”在書室坐下後蓮生奴開口,“我有些不解,兩位舅舅為何要答應出戰?”

蘇仁微微揚了下眉頭,似是不解:“大王何意?”

蓮生奴沉吟片刻後才試探着道:“若莫何與葉護藏匿漠北,中原為了防範他們,裁軍就不可能徹底,也不便大舉更換将領。這對舅舅有利。”

蘇仁擡眼看了蓮生奴一眼,微微一笑:“某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請舅舅明示。”

蘇仁道:“大王所言半點不差。莫何與葉護不死,于我等确實有利。只是……”

“只是什麽?”

“大王能想到這點,陛下自然也能想到。若讓陛下以為蘇某私心過重,将來給蘇家扣一個追擊不力,甚至私通狄寇的罪名,蘇某如何自辯?”

蓮生奴一驚,他倒沒想到這一層。的确,此時若不出戰,皇帝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可誰也保不準他不會因此心生猜忌。蘇儀出擊,即便不能成功,日後皇帝也無話可說。

“何況,”蘇仁正色,“以陛下之明,蘇某若有如此私欲,陛下絕不會讓蘇某典兵至今。因一己之私而為中原留下後患,某實恥為之!”

蓮生奴默然,良久起身,向蘇仁鄭重下拜:“謝舅舅指點,我明白了。”

送走蘇仁,蓮生奴坐在書室沉思。餘朝勝入內為他奉上酪漿,他也渾然不覺。餘朝勝見他想得入神,只得輕聲相喚:“大王怎麽了?”

蓮生奴回過神,接過酪漿飲了一口才道:“看來有些事是我想錯了。”

餘朝勝了然的問:“是為了兩位郡公?”

蓮生奴道:“我原想讓舅舅暫緩戰事,這樣裁軍之事便可以擱置一陣,讓我有時間掌握邊軍。不過我錯估了舅舅的為人。”

“兩位郡公的确是忠直之人。”

“可這樣一來,裁軍就迫在眼前了,”蓮生奴輕嘆,“若舅舅交了兵權,我卻還沒能接掌邊軍,就不妙了。”

餘朝勝想了一會,才小心道:“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陛下對大王寄與厚望,有心栽培,必不會讓大王白來一趟北府。縱然不是邊軍,也不會讓大王空着手回去。”

“你的意思是?”蓮生奴遲疑。他的确想過,以父親心思之缜密,邊軍之外或許還有其他深意,只是他尚未參透。

“大王不妨把在北府所見所聞向陛下禀報。一來可讓陛下對兩位郡公有個好印象,将來裁軍也許能留情一二;二來若陛下尚有別的意思,必然也會有所提點。”

蓮生奴覺得有理,遂提筆修書,将事情源源本本記述,又在信尾加了一些自己的感慨,然後命人送往都中。

信件送抵西京之時,皇帝感染時氣,正恹恹卧床休養,聞知蓮生奴有信,不由精神一振,立刻展信讀了起來。

绮素因侍疾之故一直伴駕在側,得知是蓮生奴的消息,不免關注。只見皇帝閱畢,神色欣慰的道:“讓這孩子去北府果然是對的。”

绮素越發不解,好奇的問:“信上說了些什麽?”

“倒也沒什麽,”皇帝一笑,“只是些北府見聞而已。”

他并未如往常一樣将信交給绮素看,而是折好壓于枕下,然後從绮素手中接了藥盞飲下。绮素不得見信,心裏微微不安。難道蓮生奴出了什麽事,所以皇帝才未将信給她?可看皇帝神情愉悅,又不像是有事。還是蓮生奴和皇帝之間有什麽不足為他人道之的事?

皇帝服完了藥,将空盞遞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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