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欣慰,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缁衣,轉頭向門外宮女道:“替娘子更衣。”
立時有宮女捧來一套衣物。绮素見那衣服乃是素色,唯襟口用藍色絲線繡數朵小花,便默默捧衣入內更換。
換好衣服,挽了頭發,绮素見鏡中自己面色憔悴,怕太後看了難過,遂薄施一層粉黛。再出現時,一身素衣映得她肌膚勝雪,烏發如雲。皇帝見她妝扮得體,不再說什麽,示意宮人引她去太後殿中。绮素默默行禮後才随宮人前去太後殿中。
染香正在苦勸太後服藥,太後卻面牆而卧,充耳不聞。見到绮素,染香面露喜色,急忙迎了上來。绮素從染香手中接過藥盞,輕聲說:“我來吧。”
染香會意,引着宮人們退了出去。
绮素走向太後,在她睡榻邊坐下,輕聲喚道:“母親,吃藥吧。”
太後紋絲不動。
绮素放下藥盞嘆息:“绮素喪夫,複又喪子,如今還要喪母麽?”
她語中無限凄楚,令太後身子一顫,回過頭來。
绮素眸中已是一片瑩然淚光:“如今這世上,只剩母親與绮素相依為命,母親忍棄绮素而去麽?”
“绮……素……”太後掙紮着起身,向她伸開雙臂。
绮素伏于太後身上,喃喃低語:“就算是為了绮素,請母親活下去……”
太後撫摸着她輕軟的頭發,老淚縱橫。這孩子自幼在她膝下承歡,為她帶來無限喜悅;在元沛最艱難的日子裏嫁給他,不離不棄;元沛流放黔州并在那裏身故,她還為他生下了唯一的兒子……這樣一個孩子,她怎忍心棄之不顧?
“绮素,绮素……”太後輕柔的念着她的名字,“母親不會丢下你的……”
绮素擡頭,含淚而笑。她端起藥碗,以銀匙舀起藥汁,送到太後唇邊:“請母親進藥。”
太後溫柔的看了她一會,終于張口飲下藥汁。
殿中宮人見太後終于肯服藥,皆歡喜不盡,立刻便有人呈報帝、後。
绮素不曾留意宮中動向,一直在殿中照料太後,直到太後睡熟方才返回。她方要回自己居室,卻被宮人告知太妃相請。
绮素常得太妃照料,是不好推卻的,只得前往。一入正殿,便見案上杯盞散置,似乎有客剛剛離去。不等她細思,太妃已迎了上來,笑着喚:“王妃。”
绮素一愣,正色道:“太妃久在宮中,豈不知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太妃含笑:“王妃不必驚訝。适才宅家來訪,言道欲複元沛王號,并将他遺骨從黔州遷回,附葬先帝陵。如此一來,你豈不就是恢複王妃的身份了?”
方才離去之人難道是皇帝?绮素微微困惑:“無緣無故,陛下何以施此重恩?”
畢竟李元沛曾欲謀反,她不相信皇帝不計較此事。
“宅家的意思是你侍奉太後有功,故以此恢複你的身份。再說先帝子息單薄,宅家與元沛終是至親兄弟……”
“若我夫我子尚在,陛下可還會下這道意旨?”绮素沖口而出。
聽绮素此言,太妃沉下臉色:“绮素,你自幼入宮,當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什麽話說得,什麽話說不得,你難道不知道?”
太妃長袖善舞,總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绮素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嚴肅,只得低頭:“绮素失言,請太妃恕罪。”
太妃看了她一會,握住她的手,嘆息着道:“沒什麽恕罪不恕罪。我不過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一句,想在宮中活下去,有些事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绮素……受教……”
太妃松開她的手,和氣道:“想必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绮素屈膝,默默退出。一走出太妃的視線,她臉上浮起一個慘淡的微笑,奪了她的夫、她的子,讓她無名無份住在佛堂中,如今卻又輕易給她尊貴的身份。
這就是皇權。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可以進入JQ部份了,會比較狗血吧。至少個人覺得很狗血,掩面逃……
☆、臂傷(新增)
皇帝的诏旨很快頒行,李元沛追封親王,谥“哀孝王”,厚葬于先帝陪陵。绮素恢複了王妃的名號,得以名正言順的侍奉太後。
太後雖肯進藥,但到底年歲漸高,縱然绮素的照料無微不至,這大半年她的病情仍時好時壞,總不見康複。皇帝也對太後的病十分挂心,常來探望,有時也會與绮素交談幾句。
因為操心太後之事,绮素這數月的喪子之痛稍減,至少不再時時悲泣,也能平和的與皇帝說話。只是無論皇帝如何隐約挑動,她總是疏疏淡淡,從不改恭順拘謹之态,讓皇帝不免有些興味索然。
“昔日上元佳節,”皇帝于無人時緩緩對绮素道,“王妃在寒舍作客,也曾與朕暢談,何以如今卻疏離至此?”
绮素低眉細語:“陛下已非當年之晉王,妾也非當年無知女子,豈敢有違禮法?”
“朕與當日并無不同。”
绮素不敢回答,只拜伏于地:“妾惶恐。”
皇帝有些不悅:“不要說惶恐。”
绮素應了聲“是”,然驚惶之色更甚。
皇帝見之,不知為何心中怒氣頓生,一把扯起她:“你怕朕?”
绮素被皇帝的舉動吓呆,想要掙紮,卻被皇帝箍于臂中。她惶惑的看向皇帝,随即移開目光,低聲道:“天子威儀,妾不敢不懼。”
她越是如此,皇帝越是惱怒,竟低頭向她唇上吻去。
绮素不料皇帝竟會有如此舉動,大驚之下拼命掙紮,奈何她力氣畢竟有限,且皇帝越箍越緊,她根本無法掙脫。情急之下,她只得以手四下摸索可以助她掙脫之物。不久她指尖觸及一物,她顧不得多想,握住此物全力向皇帝刺去。
皇帝聽見破空之聲,并不以為意,只舉臂擋格,卻覺臂上一陣劇痛,似被尖銳之物刺中。绮素只聽皇帝一聲悶哼,然後懷抱自己的力道一松。她趁機掙脫,逃離皇帝懷抱。
她驚魂未定,入目卻是皇帝臂上鮮血淋淋,再看向手中,所握乃是平日做針線所用的剪刀。明白自己幹了什麽,绮素手上剪刀落地,張嘴似要驚叫。
“別叫。”皇帝見她如此表情,忙一聲低喝。
绮素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讓自己不要叫出聲,眼中淚水溢出。自己剛才的行為無異行刺,只怕是……她并不懼怕死亡,只是憂心太後。她若知道自己身遭不測,該有多傷心?
皇帝捂着手臂,向她低聲道:“你這裏可有止血的東西?”
绮素張惶的四處尋找,卻實在記不起止血的藥放在了哪裏。她急得到處亂翻,目光忽然落在她放置香料的架子上。檀香!她猛然記起書上說過檀香有止血之效,連忙從架上取了一小瓶檀香粉,為皇帝上藥止血。
皇帝左手臂上被她劃開一道數寸長的傷口。绮素本已不安,此時檢視傷口更是驚惶。她試着向皇帝傷口上撒香粉,奈何雙手抖如篩糠,怎麽也倒不到傷口上。皇帝卻如往常一般沉着,見她如此緊張,便用沒受傷的手按住她,淡淡道:“朕自己來。”
绮素讷讷的将小瓶給他,自己退至一旁,呆呆看着皇帝為自己上藥。皇帝撒好檀香粉,見绮素仍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只得再次出聲:“你這裏可有東西包紮?”
绮素這才回過神一般為皇帝找來幹淨的絲綿包紮。
皇帝見她手忙腳亂的将絲綿纏繞在傷口上,倒笑了出來:“朕初見你時,你為朕補衣,何其沉着?怎麽如今變得如此膽小?”
绮素聽聞此言,手中一緊,皇帝吃痛,皺起眉頭低哼一聲。绮素連忙伏身請罪:“妾傷及至尊,罪該萬死。”
“罷了,”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不是你的錯。”
“妾,妾……”
“元沛對你當真如此重要?”皇帝忽然問。
绮素身子一縮,小聲道:“妾自幼與他相識,又與他八載夫妻。人非草木,豈能輕易淡忘?”
“那朕呢?”
“陛下天日之表,卑微如妾,不敢仰視。”
皇帝沉默了。
绮素見皇帝長久不語,不安的擡首道:“妾只能為陛下作簡單處理,要不要叫太醫署的人來看看?”
“不必。”皇帝斷然拒絕,“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絕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绮素聞言一怔。此事讓人知道,她自然難辭其咎。可聽皇帝語氣,他竟有回護之意。她不免凝視皇帝。皇帝面色平和的與她對視,輕聲道:“這樣一來,只能你來替朕換藥了。”
她低頭不語,只默默的将絲綿打了個結。皇帝也不曾說話,室內再度沉寂。
皇帝緩緩放下衣袖,目光落于袖上。衣袖被紮出一個大口,且有大團血跡。他不免皺眉,向绮素道:“你去找個人來,機靈點的。”
绮素已慢慢鎮定下來,輕輕點頭,走向門外。不多時她回返室內,身後跟着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內官。那小內官相貌只能說略有些清秀,但一雙眼睛直轉,顯得很是機靈。
皇帝側身而坐,不讓那內官看見自己受傷的臂膀,淡淡吩咐那小內官:“你到朕寝殿去取一套朕的常服,不可有別人看到,否則……”他瞪了那內官一眼,聲色一冷:“朕要你的命。”
小內官一個哆嗦,卻很清楚的應了聲“是”。
那小內官走後,屋內又只剩下绮素與皇帝二人。之前因要處理傷口,無暇顧及其他事情。此時兩人方覺出尴尬來。
“陛下……何以如此?”绮素問。
“此事是朕過于唐突,并非娘子之過,”皇帝淡然道,“朕還不至為難一個女人。”
绮素默默一禮,無論她對皇帝作何感想,他的器量總是值得佩服的。
“娘子不必擔心,朕不會再有無禮之舉。”
說話間那小內官已取來衣服。皇帝仔細問過,确定無人瞧見他,對他的機靈頗為滿意,便随口問那內官:“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王順恩。”小內官恭聲回答。
皇帝點頭:“從今日起,你就在王妃身邊伺候吧。”
小內官大喜,謝過皇帝,随即識趣的告退。
因皇帝有傷,不便更衣,绮素只得上前幫他。孤男寡女,又是如此境地,她不免有些臉紅。
皇帝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沒話找話道:“幸好傷的是左手,否則連字也寫不了。那就瞞不過去了。”
“宮中人多口雜,即便是左手,怕也很難瞞下去。”绮素慘淡一笑,似乎已預見了宮中将有的風波。屆時自己命途如何,實難預料。
皇帝聽了,輕聲笑道:“朕和你打個賭如何?這件事朕定能瞞過去。”
绮素聞言一僵,許久才道:“妾并沒有東西可與至尊做彩頭。”
“若是朕贏了,”皇帝指着換下的衣袍向她微微一笑,“這件衣服就由王妃替朕修補,如何?”
绮素默然。當年她若不曾替他補那件衣服,可還會有今日之事?
“若你不回答,朕就當你答應了。”皇帝換好衣服,微笑道。
他已在此耽擱許久,不待绮素回答便自回寝殿。在他走後,绮素對着皇帝留下的染血衣物,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忍不住灑了一把狗血。
一直覺得此文清淡的朋友是不是滿足了?
為了盡快補完這段,今天應該至少還會再更一章,預告一下,然後頂着鍋蓋逃走。
☆、傾談(新增)
皇帝果然說到做到,将受傷一事瞞得滴水不露。許多日下來,宮中竟無人察覺皇帝手臂受傷。只是他現在幾乎天天來太後殿中探病,也時不時借着機會讓绮素替他換藥。
換藥時兩人難免肢體相觸,最初幾日,绮素難免尴尬。皇帝倒是泰然自若,且那日之後也再無逾禮的舉動。十多日下來,绮素确定皇帝不會再對她用強,神色終于略微輕松,不再總是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她對刺傷皇帝一事抱愧,不好總與皇帝冷面相對。但凡皇帝與她說話,她只得耐着性子與他問答。皇帝見她态度漸漸和軟,也頗為欣慰。
“王妃用的是什麽藥?味道這樣好聞?”绮素為皇帝塗抹藥膏時,皇帝嗅了嗅,頗有些好奇的問。
“這藥裏混了幾種香料,書上說用這香方塗抹患處不易留疤。”绮素細聲答。
她抹完藥,用細紗一圈一圈纏繞在已結痂的傷口上。她纏得很仔細,每繞一圈便會細細調整紗布的位置,務必包紮得細密結實,但又不會讓皇帝覺得不适。
皇帝看她低頭做這一切,不由将目光落在她頸項之間。那裏的曲線在她垂首時最為美好,讓他忍不住微微失神。這樣的優雅姿态,宮中其他女人不是沒有,卻只有她會讓人覺得溫婉沉靜。這種感覺就像他早年征戰歸來,看見北府星星點點的火光遙現于夜色之中一樣。無論戰争有多慘烈,只要看見北府的城廓,便覺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使北府的萬家燈火并沒有一盞是屬于他的……
“陛下?”绮素包紮完畢,見皇帝神思不屬,不由出聲輕喚。
皇帝回過神,向她笑了笑:“就算留疤也沒什麽。朕在北府時不是沒受過傷。”
绮素也勉強一笑:“妾也聽說早些年那裏戰況激烈。只是沒想到陛下真的上了戰場……”
“朕是坐鎮的親王,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将,都不會輕易讓朕涉險。不過……”皇帝嘆息,“真到存亡之際,親王也好,士卒也罷,都沒有分別。家人與國土就在自己身後,只要是個有點血性的男人,都不會退卻一步。”
他看了一眼绮素的神情,有些自嘲的一笑:“王妃大概不愛聽這些。”
绮素搖頭:“不,妾很喜歡聽……”
皇帝聽她說愛聽,便起了興致,細細與她說在北府的經歷,只是語氣中頗有感慨之意:“朕第一次随鄭公出征是十四歲。鄭公覺得朕年幼,派他的親衛護着朕在後面慢行。朕那時倔犟,不肯受他照顧,咬牙硬跟着鄭公麾下精銳一路疾行。一天下來,兩條腿上的皮都磨破了,好幾天只敢圈着腿走路……”
绮素想像了一下皇帝圈着腿走路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但她随即又黯然想到,皇帝為中原而戰時,李元沛正在詳和安寧的皇宮中游戲玩耍,從不知道遙遠的北國疆土上正進行着兇險的戰事。再怎麽不情願,她也不得不承認,比起李元沛的輕佻,眼前之人的确更有問鼎天下的資格。
因此,即使李元沛死在了黔州,她也沒有過于怨恨。可是,他為何要害她的孩子?那個對過往恩怨一無所知的孩子?
太後說那孩子雖然頑皮,卻很少做出真正危險的舉動。她相信太後的判斷。而這宮中最有可能傷害那孩子的人就是皇帝了。
那孩子與其他人沒有利益沖突,卻仍是皇帝潛在的威脅。她曾以為皇帝不會讓她生下他,皇帝卻并沒有這樣做。孩子出生後,她隐隐抱了希望,也許皇帝會看在兄弟情份上放過那孩子。誰想他到底還是對那孩子下手了。所以,她的悲痛怨憤并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孩子,還因為她是在充滿天真希望時失去了他……
“王妃?”皇帝見她走神,微微挑眉。
绮素忙打住自己的思緒,嘆息道:“吃這樣多苦,真是難為陛下了。”
皇帝一笑,就此打住,再說下去就顯得刻意了。他輕咳一聲,轉了話題:“朕看王妃氣色近日好了很多。”
“前幾日太醫署的醫正說太後大為好轉,有望痊愈,想來是這個緣故吧。”绮素語氣輕婉。
“王妃孝心果然可嘉。”
绮素低頭整理繃帶,小聲道:“妾十歲入宮,一直受太後照拂,又蒙不棄收為義女。子女侍奉父母,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朕記得王妃尚有家人在宮外,是嗎?”
绮素手微微一抖,然只短短一瞬,她便如常纏繞繃帶:“妾的生母現居西京表兄家。”
“王妃向來重情,想必對她甚為挂念。這些時日王妃侍疾辛苦,朕無以為謝,不如讓蘇娘子入宮與王妃一敘吧。”
绮素抑制不住全身輕顫,良久乃向皇帝下拜:“妾謝陛j□j恤。”
皇帝含笑虛扶:“王妃不必如此。”
绮素借皇帝放下衣袖的機會定了定神,才婉轉道:“自妾幼年歸于京都,便與生母聚少離多。家慈唯妾一女,妾卻不能盡孝膝前,實愧為子女。陛j□j察妾心,妾自然感激不盡。”
皇帝擡手看了看,見繃帶被衣袖掩得十分嚴密,放下心來,撣了撣衣袖笑道:“朕能體察王妃之心,王妃可能體察朕之心?”
绮素身子微微一震,伏于地上,不敢回答。
皇帝明白這是送客之意,遂輕笑一聲,起身出去了。走出太後寝殿時,遙見太妃在宮女簇擁下分花拂柳而來。皇帝對太妃向來尊重,便停了腳步,在原地等待太妃。太妃也看見皇帝,從容上前,兩人見了禮。
“太妃也來探病?”皇帝客氣問。
“正是。”太妃含笑回答,卻忽的聞到皇帝身上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
別人或許不會注意,太妃卻對香料最是敏感,不免有些詫異。皇帝舊年居于北府,不似京中子弟那般喜愛熏香,他身上出現這種味道,倒是件怪事。
不過太妃素知進退,故并不深究皇帝身上香氣從何而來。皇帝尚有政務,不過寒喧兩句便匆忙離去。
送走皇帝,太妃直入太後殿中。太後這兩日精神好了許多,看見太妃頗為親熱,拉着她的手說話。太妃為人玲珑八面,自然哄得太後高興。就在太後興致勃勃之時,太妃忽然笑着問:“今天怎麽沒見绮素?”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初稿,明天有空來改細節~~~
☆、茶道(新增加修改)
皇帝走後,绮素便開始日常的讀經。可攤開佛經半日,她卻連一行字也看不進去。皇帝到底想幹什麽?
皇帝心思深沉,她很難相信皇帝會真的對她用情。或者……皇帝有什麽計劃需要用到她?這個說法似乎更能解釋他的行為。绮素捏着佛珠的手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憑什麽以為她會聽他擺布?可她細細回想,卻發現在如今的情況下,她只能由他拿捏。他手上握着她的把柄不說,還握着她家人的性命。他今天的話看似體恤,卻隐隐帶着威脅。她若不就範,母親與表兄會有什麽下場,她不敢想。她可以不顧惜自己,卻不能不顧惜宮外的家人……可是做那人的棋子,她卻心有不甘。
正想得心思百回,門外忽有一聲輕響,一個女聲道:“王妃?”
绮素一驚,回過神來,起身轉向門外,卻是太後殿中的宮人。那人見她回頭,恭敬道:“太妃來了,太後請王妃過去。”
绮素點頭,放下經卷随她前往太後居處。
她這大半年為照顧太後,已從佛寺遷出,與太妃碰面的機會少了許多。太妃與她多日未見,看她進來便極是親熱的攜了她的手,與她一同入座。兩人靠近之時,太妃聞到和皇帝身上一模一樣的香味,不由露出深思的表情。不過短短一瞬她就神色如常,讓人瞧不出一點破綻。
“绮素,”太後笑着數落她,“這半天你到哪裏去了?太妃好歹是你長輩,她來了,你也不出來拜見。”
“妾在佛室讀經,竟不知太妃到此,是绮素失禮了。”绮素掩飾道。
“太後這話就沒道理了,”太妃含笑維護绮素,“王妃潛心事佛乃是好事。我瞧着她比我這老骨頭虔誠多了。”
“你也算老?”太後打量着才四十出頭的太妃,“那我豈不更是一塊朽木了?”
太妃掩口而笑:“太後哪能與我相比。我看太後比我還康健,必是長壽之人。”
“怨不得先帝在世時寵你。這張嘴跟抹了蜜似的,別說先帝,連我聽着都舒心。”
“太後,咱們都是阿婆輩的人了,還吃這飛醋,豈不讓孩子們笑話?”
太後倒讓她逗得笑了:“我說不過你。绮素,你口齒比我好,替我教訓她。”
绮素微笑:“太妃是長輩,绮素豈敢無禮?”
“王妃承太後意旨,只管放心大膽教訓,”太妃笑道,“反正吃了虧我也只和太後算帳,絕不找王妃麻煩。”
太後指着太妃,向绮素道:“你瞧瞧,你瞧瞧,她倒當面叫板了。”
绮素但笑不語。
太妃又陪着太後說了會話,見太後漸漸有了倦意,知趣的起身告辭。绮素送她出來,太妃輕笑一聲:“聽聞王妃雅擅茶道,不知可否叨擾一杯?”
绮素知太妃有話要說,微微低頭:“太妃請。”
太妃随绮素入室。绮素用活火煮水,又從茶籠裏取出茶餅,用銀錘敲碎,再細細碾篩。她烹茶并不如常人一般添加蔥姜等物,只在水沸之時灑入細鹽,再加茶末,最後向盞中分茶。不多時一盞飄浮着細密湯花的茶湯放置到了太妃前面。
太妃嘗了一口,贊道:“不錯。京都向無茶風,我入京以後就沒怎麽嘗過好茶,不想今日倒有這口福。”
“若太妃不嫌妾手藝粗淺,可以常來。”
太妃放下茶盞:“我是個俗人,比不得王妃一心向佛。這茶麽偶飲一回還可,日日讓我喝這苦藥,可要了老命了。”
绮素一笑:“太妃說話總是這樣有趣。”
“說到有趣,我怎及得上王妃?”太妃目視绮素,“我記得宅家一向不喜熏香,今日卻在他身上聞到與王妃一模一樣的香氣。王妃說,這件事是不是有趣得很?”
绮素聞言,笑意漸散,垂下眼簾默然不語。
“王妃不想解釋一下麽?”
“太妃……想讓妾解釋什麽?”绮素苦笑。
“你接近宅家有何目的?”太妃沉下臉道。
“目的?”绮素反問,“太妃以為,我能有何目的?”
太妃沉默片刻,緩緩問道:“你可是認為,宅家害了那個孩子?”她早就擔心,若那孩子出事,绮素不知為做出什麽事來,卻沒想到她竟膽大到與皇帝牽扯不清。她的後半生安穩可全在皇帝一人身上。一念及此,她語氣更是嚴厲:“绮素,宅家安危關系國本。你若想謀害于他,我決不會坐視不理!到時你可別怪我不講情份!”
“昔年武宗皇帝在世,”绮素聲音悠遠,“妾随哀孝王拜見祖父,武宗皇帝言道,身為皇族,當以大局為重。祖父之言,妾一直銘記在心,太妃不必為此擔憂。”
聽绮素如此說,太妃面色微微和緩,但仍緊盯着她道:“你可敢對着皇天後土起誓,終你一生絕不對宅家不利?”
绮素默然片刻,随即舉掌對天,肅容道:“妾韓氏绮素,對天盟誓,終我一生,絕不傷及陛下性命。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再加一句。若違此誓,我夫我子,必入阿鼻地獄,受萬世之苦,不得超生。”太妃冷冷道。
绮素注視太妃良久,慘淡一笑,一個字一個字重複了太妃的話。
太妃終于點頭。她深知元沛父子對绮素的重要。她了解绮素的為人,發下如此重誓,她是絕不可能再謀奪皇帝性命了。她長舒一口氣,親切的握着绮素的手道:“绮素,別怪我對你苛刻。要想天下安穩,宅家絕不能有事。”
绮素看了她一眼,淡淡問:“太妃可滿意了?”
太妃尴尬起來。為了自己半生有靠,如此逼迫一個孤苦無依之人,多少是有些愧疚的。她嘆息一聲,口氣和軟的承諾:“只要你不害宅家,你們之間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過問。”绮素已起了誓言,她又何苦幹涉?若她與皇帝真的有情,就成全他們吧。
绮素默默行禮,恭送太妃離開。
宮人內官随着太妃一起走了個幹幹淨淨。绮素攤開手掌,手心血跡斑斑。這是剛才起誓時她過于用力,指甲掐進肉中的結果。绮素并不覺得疼痛。她端詳自己掌心良久,忽的冷笑一聲。
太妃大概不太明白,要傷害、報複一個人,并不只有害他性命這一條路。
作者有話要說: 茶道一章的內容提前了。這一章還是草稿,以後來改。
我發現新增的情節果然越寫越狗血啊。難道我終于窺到灑狗血的真谛了?
最近更得這麽給力,居然木有人表揚?555,我要BLX了
☆、驚藥(新增)
過了幾天,因太後病體大為好轉,皇帝大為高興,向太後進言說哀孝王妃侍疾有功,當予以褒獎。除了賜以錢帛、玩物,不妨把她生母也請入宮小聚。太後對绮素向來疼愛,自然沒有不允許的道理。過幾日,蘇引便奉太後之令入宮探望。
自李元沛廢為庶人,被貶黔州,绮素留居宮內,母女倆就再沒有見面的機會。她只知道母親曾随舅舅短暫赴任道州。後來蘇牧于道州逝世,蘇引回京依蘇氏族人而居。這幾年蘇仁與蘇儀戰征在外,難以顧及家中,全賴蘇引上下打點才得以度日。
知道母親入宮,绮素自然欣喜,早早守在殿外等候。将近午時,才見蘇引在內官導引下向太後殿走來。
绮素急忙迎了上去,向母親盈盈下拜:“阿娘。”
因她已恢複王妃身份,蘇引不敢受女兒的禮,連忙扶起她。母女相對,都是唏噓不已。绮素見母親又添了不少白發,為自己無法在母親跟前盡孝而欠疚。蘇引則為女兒的清減鼻頭一酸。然蘇引也知道此時此地并不适合她們母女抱頭痛哭,遂轉身輕拭眼淚,然後回頭笑問:“你在宮中一切可好?”
绮素點頭:“還好。阿娘在宮外過得可好?”
蘇引點頭:“你舅舅剛過世那一年,家中沒有壯年男子,略有些艱難。後來至尊賜下財帛,這兩年倒也過得去。”
绮素聽了不由一怔:“至尊?”她沒想到皇帝會細心到照顧她的舅家。
“陛下倒是個重情之人,”蘇引道,“你舅舅雖然被貶,至尊卻還念着你舅舅的好處。”
绮素默然,舅舅蘇牧本就是無辜被貶,皇帝有所補償不是理所當然麽?何況她兩位表兄還在軍中為國盡忠……不過這些話她不會對母親說,只微笑道:“至尊做事一向周全。”她不欲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遂攜了母親的手道:“太後也想和阿娘一見,阿娘請随我來。”
蘇引跟在女兒身後,入見太後。太後着暗青衣裙,盤膝坐于榻上。蘇引下拜,向太後行禮如儀。太後待她極是親切,忙讓绮素扶她起身。賓主入座,太後客氣的與蘇引寒喧,也不免問起蘇引家中景況,蘇引一一作答。
三人正在閑話家常,染香入內禀報說皇帝來了。太後與绮素對望一眼,對皇帝在這時候過來都有些詫異。但绮素無暇多想,和蘇引一同起身迎接皇帝。
“蘇娘子不必多禮。”皇帝态度和藹的讓她們起身。
蘇引起身後,皇帝又向太後施禮,殷勤問安。太後也溫和的回答,看起來也是一派母慈子孝。只是蘇引偶爾擡頭,發現皇帝的目光竟飄向绮素。這一認知讓她頗有些吃驚。她轉向绮素,卻見女兒神色平靜,全無異樣。再看皇帝,他已如常和太後說話。她不免疑惑,難道是自己眼花?
皇帝卻在這時轉向蘇引道:“蘇娘子家中可還安好?”
蘇引忙恭謹回答:“蒙陛下厚賜,家中才能安适度日。妾代蘇家謝陛下大恩。”
皇帝笑道:“娘子難得入宮,不妨在宮中多住幾天,也好與王妃聚聚。”
蘇引道:“陛下厚意,妾感激不盡。只是家中小輩無人照管,妾若不歸,恐多有不便。何況今日入宮,妾已知太後、陛下待人寬厚,王妃在這裏,妾一萬個放心,怕是要辜負陛下好意了。”
“蘇娘子真會說話。”皇帝笑道,“朕常覺得王妃聰敏不似尋常女子,今日得見娘子,方知因由。”
蘇引聽了,勉強一笑,低低答了聲“不敢”,便不再說話。
恰在此時,有宮女持托盤而入。盤上置一銀盞,內盛褐色藥汁。绮素見了,便起身向太後笑道:“母親該進藥了。”
太後所用之藥一向由她親自呈進,故她上前欲接藥盞。不料那小宮女走到近前,被腳下茵褥一絆,一個趔趄,藥盞頓時向绮素飛了出去。
太後和蘇引見銀盞直向绮素而去,都是驚呼一聲。誰料皇帝距她頗近,見狀猛然抓住绮素手腕,把她向自己身後拽了一下,又以左手擋住飛來的藥盞。銀盞砸在皇帝左臂上,藥汁濺出,盡數潑到了皇帝身上。
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呆。小宮女更是吓得跪在地上,連聲請罪。
皇帝卻是看也不看,轉向身後的绮素:“你可有事?”
绮素驚魂甫定,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
太後一反應過來便急命宮女替皇帝更衣。皇帝皺眉,暗道不妙。他被砸中的位置正是受傷的地方。此時患處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不是傷口裂開了。若是被人看見,不知會生多少麻煩。可太後好意,他又不好推卻,只得随宮女入內室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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