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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說完,绮素背過身去。少年褪去紫衫,将披風随意搭在肩上,然後把衫袍遞與绮素:“有勞。”

绮素已找出針線等物,接過袍衫便開始縫補。少年在案旁坐下,看绮素熟練的飛針走線。房間裏寂靜無聲,只有針線穿過衣物時細碎的聲響。

少年看了一會,忽覺自己這樣盯着人看有失禮數,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轉向身旁長案。案上除了經卷,尚有紙張若幹,上面零散的寫了些字。少年仔細翻看,見紙上字跡圓潤秀麗,頗有可觀之處,不知不覺對着幾張紙揣摩起來。他瞧得入神,連绮素喚他也未曾聽見。直到绮素叫了好幾聲“郎君”,他才猛的回過神。

绮素手上拿着縫補好的衣衫,有些羞赧的說:“倉促之間,奴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雖然勉強補上,總歸是不大像的。”

少年接過袍服,見袖上裂口果然已經補好。為了掩蓋縫補的痕跡,绮素用同色絲線在裂痕處繡了卷草紋。她又細心在另一只衣袖上也繡了同樣的紋飾。不留心看的話看不出衣服是縫補過的。即使有人發現,在紋飾遮掩下也不致過于突兀。

應該能混過去,少年這樣想着,松了口氣。他接過袍服穿上,向绮素一揖:“小娘子費心了。”

绮素還了禮,又道:“這個時辰,中宮應該佛事已畢。郎君若要拜見,最好即刻前往。”

少年微微一笑:“謝小娘子提點。”

绮素送走少年之後,又拿出早前未做完的針線活計做了起來。掌燈時分,皇後殿中的兩個宮.女過來,請绮素去皇後處。

兩.宮女将绮素引到皇後的佛室前。绮素暗暗奇怪,皇後這麽晚還在佛室?這可不尋常。

染香正守在佛室門口。見了绮素,她滿面笑容的上前施禮:“小娘子。”

绮素連忙還了禮,問道:“中宮怎麽現在還在誦經?”

染香遣退了兩個宮.女,拉着绮素走出幾步道:“晉王奉诏回京的事,小娘子總該知道。”

绮素點頭。皇後這幾日的心神不寧也正是為此。皇後與皇帝少年結缡,一路患難與共。皇後的地位可說穩如磐石。這些年唯一一個曾讓她有所忌憚的人只有已故去的淑妃。绮素曾懷疑,晉王十二歲就出居北府,除了狄人為患,是否也有皇後的意志在內?

染香續道:“晉王兩日前抵京,今日特來拜見中宮。”

“晉王?”绮素心內一動,“除了晉王,中宮可還召見過其他人?”

染香搖頭:“中宮見過晉王後便一直呆在佛室,不曾見過他人。”

绮素恍然,那少年竟是晉王?她略一沉吟,問道:“可是晉王說了什麽話讓中宮不悅?”

“晉王執禮甚恭,并沒說什麽出格的話,”染香輕聲道,“不過中宮今日反常倒還真是為了晉王。”

“這是怎麽說?”

染香環顧,見四下無人,才輕聲将晉王入見中宮的情形說與绮素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很雷《宮心計》裏皇宮出現捕獸夾子的橋段,然後此文我毅然用上了相似的橋段……被拖出去圍毆,你是要雷死所有人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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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這兩天有些心緒不寧。

即使中宮素來待下寬厚,但當她心情不佳時,宮人們也只能小心翼翼,避免觸怒她。皇後身邊最得力的宮人染香見殿上人都屏息靜氣的樣子,想绮素向得皇後歡心,或可寬慰兩句,便悄悄遣兩個小宮.女去請绮素,不想到得绮素房內卻并不見人。

兩個小宮.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最後只得向染香回報說沒看見绮素。染香心下奇怪,绮素一向少在外面走動,她能去哪兒?

其實绮素此刻正立在宮牆下與太上皇宮中的女官杜氏說話。

杜氏早年因德才兼備,受诏入宮出任司正。太上皇退位後,她辭去司正之職,随侍上皇身側。幾年前李承沛帶绮素到西內時,便是她引着兩個孩子入見太上皇。绮素因此識得她。杜氏飽讀詩書,雖已辭去司正職務,皇後仍命她每隔數日入內文學館為宮中妃嫔、女官講學。绮素常趁此機會向她請教詩文。杜氏不擅女紅,偶爾請绮素替她繡些小東西。兩人倒因此成就了一段忘年交。

绮素這次正是為杜氏送繡品而來。

杜氏略翻了翻繡品,贊不絕口:“小娘子的手藝愈發精妙了。”

“宮師滿意就好。”绮素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辭別了杜氏,绮素獨自走在宮中小徑上,遙遙看見承香殿的輪廓。此殿曾為皇帝已故淑妃居所。淑妃仙去後,那裏一直無人居住,除了偶有宮娥打掃,一向沒什麽人來。不知那處殿閣有沒有荒廢?她一路胡思亂想着,沒多久就到了太液池邊上。

時近深秋,池邊垂柳都已落盡,倒是道旁的紅楓甚為可觀。绮素貪看這秋景,并沒注意她經過的兩棵楓樹間系着一條細線。她只覺腳絆上了什麽東西,然後便聽到破空之聲,似乎有什麽銳利之物向她飛來。

“小心!”有人突然竄出将她往旁邊一拉。

绮素感到有什麽東西貼着她擦了過去。驚魂甫定,她才看見一枚金鈎正挂在樹上搖晃。她再仔細一瞧,便發現了腳邊斷開的細線。顯然是有人在這裏布設了機關,被她無意中觸動。

“宮中怎會有如此危險之物?”旁邊有人喃喃出聲,正是将绮素拉開的人。

绮素這才有機會打量他。來人為十七、八歲的少年,清朗秀逸,戴平巾帻,服白袍、着紫衫,足登烏皮靴。這是武官的常服打扮。從他腰間的金魚飾袋看,他的品階應當不低。可若說身份貴重,卻一無扈從,二無導引,未免有些詭異。绮素心下詫異,吃不準他的身份。

少年也在審視绮素。绮素為皇後養女,不需着宮人們的統一服飾。她這日梳了一個雙垂挂的發式,上着細絹淺黃小袖衫,碧色绫裙高至腋下,足穿青色絲履,除卻額間一枚菱形金钿,再無裝飾。少年面露疑惑之色,顯然也不确定她的身份。

兩人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一陣,绮素才勉強一笑,說:“這大概是太子所為……”

少年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便也一笑:“太子常幹這種事?”

“殿下孩子氣重,有時會作弄一下宮內人,其實沒有惡意。”绮素忍不住在外人面前維護一下李承沛,“不過……無論如何,多謝郎君相救。”

“沒事就好,”少年自嘲,“只是我大概要在中宮面前失儀了。”

绮素聞言看向少年,發現少年有些懊惱的盯着自己的手臂。原來他近手臂的衣袖處裂開一道寸長的口子,想必是剛才拉開绮素時被金鈎劃到所致。绮素從他話語中得知他來晉見中宮,心裏肯定了他皇族宗室的身份。

不管這少年是何人,終是為了幫她才撕破了衣袖,绮素不免愧疚,于是說:“奴居所離此不遠。郎君若不介意,請随奴前往,也許可以想法補救。”

少年有些猶疑,眼前的少女身份不明,私下接觸恐怕不大妥當,但他無論如何不願在中宮面前失了禮數,所以最終他還是聽從了绮素的建議。

绮素領着少年從僻靜的小徑悄無聲息的進入自己房內。

少年略略打量這間屋子,見房間頗為敞亮。房間正中以一架素屏分隔。屏風內紗幔幢幢,大約是卧榻所在。外靠屏風左側置一長案。案上散放着書冊、紙墨等物。案旁則有坐榻、憑幾。屏風右側則有箱籠若幹,織機一架。整個房間樸素無華,只屋角有一素瓶為飾,內中疏疏供奉幾朵淺粉菊花。

绮素開箱找出一件披風,紅着臉對少年道:“這裏沒有男子衣飾,請郎君委屈些,暫用奴舊衣蔽體,免受風寒。”

說完,绮素背過身去。少年褪去紫衫,将披風随意搭在肩上,然後把衫袍遞與绮素:“有勞。”

绮素已找出針線等物,接過袍衫便開始縫補。少年在案旁坐下,看绮素熟練的飛針走線。房間裏寂靜無聲,只有針線穿過衣物時細碎的聲響。

少年看了一會,忽覺自己這樣盯着人看有失禮數,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轉向身旁長案。案上除了經卷,尚有紙張若幹,上面零散的寫了些字。少年仔細翻看,見紙上字跡圓潤秀麗,頗有可觀之處,不知不覺對着幾張紙揣摩起來。他瞧得入神,連绮素喚他也未曾聽見。直到绮素叫了好幾聲“郎君”,他才猛的回過神。

绮素手上拿着縫補好的衣衫,有些羞赧的說:“倉促之間,奴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雖然勉強補上,總歸是不大像的。”

少年接過袍服,見袖上裂口果然已經補好。為了掩蓋縫補的痕跡,绮素用同色絲線在裂痕處繡了卷草紋。她又細心在另一只衣袖上也繡了同樣的紋飾。不留心看的話看不出衣服是縫補過的。即使有人發現,在紋飾遮掩下也不致過于突兀。

應該能混過去,少年這樣想着,松了口氣。他接過袍服穿上,向绮素一揖:“小娘子費心了。”

绮素還了禮,又道:“這個時辰,中宮應該佛事已畢。郎君若要拜見,最好即刻前往。”

少年微微一笑:“謝小娘子提點。”

绮素送走少年之後,又拿出早前未做完的針線活計做了起來。掌燈時分,皇後殿中的兩個宮.女過來,請绮素去皇後處。

兩.宮女将绮素引到皇後的佛室前。绮素暗暗奇怪,皇後這麽晚還在佛室?這可不尋常。

染香正守在佛室門口。見了绮素,她滿面笑容的上前施禮:“小娘子。”

绮素連忙還了禮,問道:“中宮怎麽現在還在誦經?”

染香遣退了兩個宮.女,拉着绮素走出幾步道:“晉王奉诏回京的事,小娘子總該知道。”

绮素點頭。皇後這幾日的心神不寧也正是為此。皇後與皇帝少年結缡,一路患難與共。皇後的地位可說穩如磐石。這些年唯一一個曾讓她有所忌憚的人只有已故去的淑妃。绮素曾懷疑,晉王十二歲就出居北府,除了狄人為患,是否也有皇後的意志在內?

染香續道:“晉王兩日前抵京,今日特來拜見中宮。”

“晉王?”绮素心內一動,“除了晉王,中宮可還召見過其他人?”

染香搖頭:“中宮見過晉王後便一直呆在佛室,不曾見過他人。”

绮素恍然,那少年竟是晉王?她略一沉吟,問道:“可是晉王說了什麽話讓中宮不悅?”

“晉王執禮甚恭,并沒說什麽出格的話,”染香輕聲道,“不過中宮今日反常倒還真是為了晉王。”

“這是怎麽說?”

染香環顧,見四下無人,才輕聲将晉王入見中宮的情形說與绮素知道。

☆、骸骨

雖說晉王為淑妃所出,與皇後并無血緣,但皇後到底是名義上的母親。晉王返京,理當拜見。而皇後身為嫡母,也須表現出慈母的風範,以免落下話柄,引人诟病。是以皇後與晉王的會面倒還說得上是母慈子孝。

晉王行過大禮,皇後便連忙讓他起身,又是賜座,又叫人擺上酥乳、雜果等物。久未見面,皇後和晉王說了不少話,也不免問起晉王在北府的生活。晉王便講了些北府異于西京的風物、習俗,間或提到一些塞北風光。

“這麽說,你去過塞外?”皇後饒有興味的問。

“随鄭公出征時去過。”

皇後聽了,輕嘆一聲:“小小年紀出居北府,還要随軍出征。這些年真是難為你。”

“為國盡忠是臣的本份。”晉王微微一笑,“這次回京,臣帶了一些北府特産之物,請殿下笑納。”

“費心了。”

晉王微微遲疑,又道:“除了北府土産,臣還帶了一件東西……”

“哦?是什麽?”

晉王吞吞吐吐道:“回京前,臣差人去石河請回了故皇太孫的骸骨……”

“什麽?”皇後面色大變,“你……你做了什麽?”

皇後聲音顫抖,也不知是驚是怒。

晉王拜在皇後面前,低聲道:“殿下容禀:當年兄長随上皇出征,不幸身亡。因戰事正緊,上皇就地安葬了兄長。臣感懷兄長,兩年前曾遣人赴西戎祭拜。從人掃祭歸來,說兄長之墓無人料理,日漸荒撫,難以尋覓。臣想兄長為國捐軀,身後如此凄涼,豈能忍心?臣派人日夜搜尋,終于找到兄長埋骨之處,重新修葺。可西戎終非兄長故鄉,所以臣擅作主張,返京前讓人起出兄長遺骸,運回京都故土……”

晉王陳情之際,皇後已從震驚中平複下來。她沉默良久,最後搖搖頭,凄楚道:“這……罷了……”

晉王低頭:“臣長居北府,無人教誨,任性妄為之處,還請殿下責罰。”

“不,你沒做錯,”皇後慘淡一笑,“至尊即位之初,我就想過遷葬之事。但一來西戎相隔千裏,運送不易;二來朝中事務千頭萬緒,我不忍至尊再添憂煩;三來慮及上皇,怕勾起他傷心舊事,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來。你請回遺骨,倒是了我一樁心事。勞你費心了。”

說罷,她背過身去,好一會才轉回來,起身親自扶起晉王:“起來吧。”

晉王起身時注意到皇後眼圈泛紅,便又道:“淑妃早逝,臣視殿下如同生身母親。只是臣自知身份,未敢親近,只願能為殿下效綿薄之力……”

皇後一邊領他歸座,一邊道:“這些年我未盡母職,對你多有虧欠。”

“不,臣在北府常思慕殿下慈恩……”

皇後默默看了他一會,才溫和道:“既視我如母,又何須如此生疏?”

晉王沉默片刻,終于低聲喚了一聲:“母親。”

皇後見他微微顫抖,不由心軟。因淑妃之故,她對晉王不能說沒有芥蒂。這次晉王回京,她雖未對皇帝的決定說什麽,但心裏頗有微詞。然此時對着晉王一臉孺慕之情,她又覺實在無法對一個孩子硬起心腸。

良久,皇後才又開言:“遷葬之事可以托付于你麽?”

晉王一揖:“兒自當盡力。”

之後晉王見皇後神色疲憊,閑話兩句後便拜別了中宮。

“中宮送走晉王之後,就一直呆在佛室。”染香說完皇後與晉王見面的場景後又補充道,“我擔心中宮過于憂悶,所以冒昧請小娘子過來。”

绮素點頭:“我明白。若有我能做的事,請姊姊一定吩咐。”

得绮素首肯,染香入佛室,片刻後出來:“中宮請小娘子進去。”

绮素進入佛室,見室內一樹銅燈。燭火跳動之下,皇後跪在佛前的身影也搖擺不定。

“是绮素嗎?”皇後并未回頭。

“是。”绮素走近皇後,在她身側跪下。

“你都聽說了?”皇後轉過身,讓绮素看清了她臉上的淚痕。

绮素略微躊躇,輕聲道:“晉王請回遺骨是好事,母親應高興才是。”

“是啊,”皇後喃喃,“我該高興……”

跪了許久的她有些支持不住,慢慢癱軟下來,绮素只得使出全身力氣扶着皇後。

“那孩子……終于回來了……”皇後的嗚咽輕輕響起。

這句低語包含了一個母親全部的思念,聽在绮素耳裏更是無盡的凄苦悲涼。

晉王返京後,深得皇帝重視。先是皇帝命人傳話,讓晉王在京中多住一陣,不必急于返回北府。皇帝閑時也常召晉王入宮,切磋文墨,父子甚是相得。

晉王相貌堂堂,才學過人,更兼平易近人,體貼入微,很快便獲得宮中人的一致贊譽。連一向不太過問宮中事的杜氏也向绮素問起:“聽聞宮中對晉王風評甚佳,小娘子可曾見過?”

绮素一笑:“匆匆照過一面,除了容貌與太子有幾分相像,就說不上什麽了。”

杜氏聞言,輕聲問:“太子近來還好?”

“殿下與平日無異。”

杜氏欲言又止,想說什麽,最終卻只是嘆息一聲。绮素知道她所嘆為何,卻無法出言。

不久绮素辭別杜氏,按原路返回皇後殿。路過太液池,她遠遠望見一個颀長的身影迎風而立。走得近了,發現正是前些時日遇上的少年。

少年依舊是常服打扮,站在楓樹下,望着太液池想心事。感到有人靠近,少年不禁回頭,見是绮素,展顏一笑:“小娘子。”

绮素上前一禮,輕喚了一聲“晉王”。

少年坦然受了她的禮,繼而笑道:“上次幸得小娘子相助,我才不致失禮于人前。”

“若不是因為奴,大王也不會如此狼狽。”

晉王笑笑,轉回頭看着湖面不語。

绮素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見承香殿的屋檐自花木中透出。她忽然了悟為何上次會在這裏碰上晉王,低聲道:“大王獨自在此可是為了緬懷淑妃?”

晉王微微一笑:“不,我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花钿

秋風拂過,枯葉紛落,太液池波光如鱗。

绮素愣住,好一會才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等我?”

晉王微笑點頭:“沒錯,等你。”他眼望清池,輕聲道:“我不便去皇後殿中找你。我想上次是在這裏遇到你的,或許你還會來這裏,所以有時我會過來。”

绮素審視晉王,他的容貌與太子頗為相像,只是他在北府多受風霜,膚色比太子略深,且長了一雙細長的鳳目,不若太子,總是睜着一對天真的杏眼。

“小娘子?”晉王見绮素出神,挑眉出聲。

绮素慌忙收回目光,低首問:“大王等我卻是為何?”

晉王從袖中取出一支細小的竹管奉上:“只想奉上薄禮一件,作為補衣的報答。”

绮素疑惑着接過。竹管光滑翠綠,上用白色絲綿封口。绮素猜不透裏面裝的是什麽。

“打開看看。”晉王溫和道。

绮素取下絲綿,見竹管內卷着兩張有字的紙箋。她将紙箋取出展開,卻是兩篇詩稿,無論詩文還是字跡,她都不陌生。

晉王悠悠道:“上次在你房中,我看過你的習作。我想小娘子既習韓體,想必會對韓侍郎的詩文感興趣。這兩篇詩稿為我舊日所得,就贈與小娘子吧。”

“多謝大王費心。”绮素向晉王斂衽為禮。

“韓侍郎在京時常與朝中大臣唱和,所遺詩作不少,談不上費心,”晉王很自然的與绮素并肩而行,“不過韓侍郎被貶後,京中習韓體者已寥寥無幾。我很好奇,何以小娘子獨好韓侍郎書?”

“因為他……正是家父……”

晉王并不驚奇,只是淡淡“哦”了一聲,又道:“時人都道韓體過于绮麗,其實不然。韓侍郎之書,外表清俊而內蘊風骨。常人習之,往往只知描摹其形,故而有此評價。我觀小娘子所書,雖未拘于韓體俊雅之形,然其中神韻已頗得韓侍郎真味。”

“大王過獎,”绮素面色泛紅,“奴只是随便寫寫……”

正說着,忽然山石後傳來一陣男女嬉笑之聲。兩人俱是一怔,皆未出聲。

只聽山石那邊數聲輕笑,然後男聲響起:“哈哈,讓我抓到了吧?”

接着是嬌嗔的女聲:“殿下——”

那男聲顯然是太子李承沛。绮素與晉王對望一眼,各自有些尴尬的轉開頭。

那邊太子卻全無知覺,依然興致勃勃道:“好玩好玩!不如我跟阿母說說,讓你去東宮陪我玩如何?”

“奴婢哪裏配去東宮?”女聲嬌滴滴的道。

“我是太子,我說你配你就配。”

聽到這裏绮素忍不住伸頭,見太子和一名宮.女正親昵的并排坐在青石上。那宮.女绮素認得,正是皇後殿中人,名叫小秋。

绮素這麽一探頭,立刻被太子發現,叫了一聲:“素素!”

太子拉着小秋轉到绮素這邊,見晉王站在绮素身旁,也是一怔:“阿兄?你怎麽也在這?”

晉王并不回答,不慌不忙的行禮:“殿下。”

太子不以為意,反而高興的對绮素道:“你來得正好。上次讓你幫我做的花钿極好,再替我做兩個吧。”

绮素看向太子身後的小秋。她的額心正貼着一枚精巧時新的鵝黃梅花钿。那是前幾天太子央她親手做的。绮素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素素?”太子對绮素的态度有些驚訝,“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绮素低聲回答,“太子要什麽花樣的?”

她語音微顫,晉王聞聲看了绮素一眼,太子卻渾沒察覺绮素的異樣,爽朗的笑道:“你愛做什麽樣做什麽吧。宮裏誰不知道你手巧?你做的肯定不難看。”

“是。”绮素低低應了一聲。

太子心情大好,對绮素道:“那我們先走了。”

他沖小秋一揚臉,小秋緊跟在他身後去了。

绮素和晉王目送太子走遠。待兩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晉王才輕嘆一聲,說:“他是太子。”

聽到晉王說話,绮素有些吃驚的擡眼看他。

晉王的目光充滿了憐憫。他慢慢道:“未來的天子,不會只有一個女人。”

绮素漲紅了臉,退開一步,肅然說:“大王此言,奴不明白。”

晉王安靜的注視着她,許久之後拂袖一笑:“就算是我失言罷。”他看了看天色,續道:“時候不早,我得出宮了。”

绮素屈膝,晉王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沿小徑去了。

過了兩天,太子氣沖沖的到了绮素房內。

绮素奇怪,說:“殿下這是怎麽了?”

太子不答,在案旁躺下。

绮素目光微轉,試探着道:“是因為我的花钿還未做好嗎?這幾日中宮欠安,我陪她的時間長些,一直未得空。明日我就做好交給殿下,好嗎?”

“不用做了。”太子悶聲道。

绮素不解。

太子忽的翻身坐起,恨恨道:“阿母把小秋調去當戶婢了。”

小秋便是那日和太子嬉戲的宮人。從皇後近身侍婢變為負責看守宮中門戶的戶婢,顯然是極重的懲罰。

绮素在太子身邊跪坐下:“可是她做了什麽事惹怒中宮?”

太子哼一聲:“沒有。剛才阿母還把我叫去,又訓了一通什麽太子當以德行立身,不可沉迷女色的老話。好沒勁。”

绮素明了,必是皇後發現了太子和小秋的私情,故而有此一舉。她想這也怪不得中宮。以前晉王不在京中,無從比較。現在晉王回京,雖然時日尚短,卻已得到“賢王”之譽。晉王聲望與日俱隆,太子卻依舊我行我素,頑劣不堪,怨不得中宮着急。

绮素婉轉勸慰太子:“中宮也是為了殿下。如今……”

“行了行了,”太子不耐煩道,“阿母說完了你又來說,煩不煩?”

绮素見他動怒,不敢再說,只能默然以對。

太子躺了回去,翻來翻去,到底氣惱難忍,複又坐起來向绮素抱怨:“你說阿母這是什麽意思?我堂堂一個太子,連一個宮女也要不過來。”

绮素垂目不語。

“阿母怎麽會知道我喜歡和小秋玩?”太子忽然沉思。

绮素心想,以太子這藏不住事的性子,皇後要是瞧不出來才奇怪,卻只是搖搖頭,表示不知。

“奇了怪了,”太子喃喃,“難道有人告密不成?”

绮素見太子眼光瞧向自己,斷然道:“我沒有告訴中宮。”

太子有些難堪,搔搔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懷疑誰都不會懷疑素素你啊。”他自覺沒了趣,起身道:“不早了。我,我回東宮了。”

绮素看着太子逃一樣的出門,幽幽一聲嘆息,也不知是為了太子,還是為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秋風拂過,枯葉紛落,太液池波光如鱗。

绮素愣住,好一會才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問:“等我?”

晉王微笑點頭:“沒錯,等你。”他眼望清池,輕聲道:“我不便去皇後殿中找你。我想上次是在這裏遇到你的,或許你還會來這裏,所以有時我會過來。”

绮素審視晉王,他的容貌與太子頗為相像,只是他在北府多受風霜,膚色比太子略深,且長了一雙細長的鳳目,不若太子,總是睜着一對天真的杏眼。

“小娘子?”晉王見绮素出神,挑眉出聲。

绮素慌忙收回目光,低首問:“大王等我卻是為何?”

晉王從袖中取出一支細小的竹管奉上:“只想奉上薄禮一件,作為補衣的報答。”

绮素疑惑着接過。竹管光滑翠綠,上用白色絲綿封口。绮素猜不透裏面裝的是什麽。

“打開看看。”晉王溫和道。

绮素取下絲綿,見竹管內卷着兩張有字的紙箋。她将紙箋取出展開,卻是兩篇詩稿,無論詩文還是字跡,她都不陌生。

晉王悠悠道:“上次在你房中,我看過你的習作。我想小娘子既習韓體,想必會對韓侍郎的詩文感興趣。這兩篇詩稿為我舊日所得,就贈與小娘子吧。”

“多謝大王費心。”绮素向晉王斂衽為禮。

“韓侍郎在京時常與朝中大臣唱和,所遺詩作不少,談不上費心,”晉王很自然的與绮素并肩而行,“不過韓侍郎被貶後,京中習韓體者已寥寥無幾。我很好奇,何以小娘子獨好韓侍郎書?”

“因為他……正是家父……”

晉王并不驚奇,只是淡淡“哦”了一聲,又道:“時人都道韓體過于绮麗,其實不然。韓侍郎之書,外表清俊而內蘊風骨。常人習之,往往只知描摹其形,故而有此評價。我觀小娘子所書,雖未拘于韓體俊雅之形,然其中神韻已頗得韓侍郎真味。”

“大王過獎,”绮素面色泛紅,“奴只是随便寫寫……”

正說着,忽然山石後傳來一陣男女嬉笑之聲。兩人俱是一怔,皆未出聲。

只聽山石那邊數聲輕笑,然後男聲響起:“哈哈,讓我抓到了吧?”

接着是嬌嗔的女聲:“殿下——”

那男聲顯然是太子李承沛。绮素與晉王對望一眼,各自有些尴尬的轉開頭。

那邊太子卻全無知覺,依然興致勃勃道:“好玩好玩!不如我跟阿母說說,讓你去東宮陪我玩如何?”

“奴婢哪裏配去東宮?”女聲嬌滴滴的道。

“我是太子,我說你配你就配。”

聽到這裏绮素忍不住伸頭,見太子和一名宮.女正親昵的并排坐在青石上。那宮.女绮素認得,正是皇後殿中人,名叫小秋。

绮素這麽一探頭,立刻被太子發現,叫了一聲:“素素!”

太子拉着小秋轉到绮素這邊,見晉王站在绮素身旁,也是一怔:“阿兄?你怎麽也在這?”

晉王并不回答,不慌不忙的行禮:“殿下。”

太子不以為意,反而高興的對绮素道:“你來得正好。上次讓你幫我做的花钿極好,再替我做兩個吧。”

绮素看向太子身後的小秋。她的額心正貼着一枚精巧時新的鵝黃梅花钿。那是前幾天太子央她親手做的。绮素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素素?”太子對绮素的态度有些驚訝,“你怎麽了?沒事吧?”

“沒事,”绮素低聲回答,“太子要什麽花樣的?”

她語音微顫,晉王聞聲看了绮素一眼,太子卻渾沒察覺绮素的異樣,爽朗的笑道:“你愛做什麽樣做什麽吧。宮裏誰不知道你手巧?你做的肯定不難看。”

“是。”绮素低低應了一聲。

太子心情大好,對绮素道:“那我們先走了。”

他沖小秋一揚臉,小秋緊跟在他身後去了。

绮素和晉王目送太子走遠。待兩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晉王才輕嘆一聲,說:“他是太子。”

聽到晉王說話,绮素有些吃驚的擡眼看他。

晉王的目光充滿了憐憫。他慢慢道:“未來的天子,不會只有一個女人。”

绮素漲紅了臉,退開一步,肅然說:“大王此言,奴不明白。”

晉王安靜的注視着她,許久之後拂袖一笑:“就算是我失言罷。”他看了看天色,續道:“時候不早,我得出宮了。”

绮素屈膝,晉王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沿小徑去了。

過了兩天,太子氣沖沖的到了绮素房內。

绮素奇怪,說:“殿下這是怎麽了?”

太子不答,在案旁躺下。

绮素目光微轉,試探着道:“是因為我的花钿還未做好嗎?這幾日中宮欠安,我陪她的時間長些,一直未得空。明日我就做好交給殿下,好嗎?”

“不用做了。”太子悶聲道。

绮素不解。

太子忽的翻身坐起,恨恨道:“阿母把小秋調去當戶婢了。”

小秋便是那日和太子嬉戲的宮人。從皇後近身侍婢變為負責看守宮中門戶的戶婢,顯然是極重的懲罰。

绮素在太子身邊跪坐下:“可是她做了什麽事惹怒中宮?”

太子哼一聲:“沒有。剛才阿母還把我叫去,又訓了一通什麽太子當以德行立身,不可沉迷女色的老話。好沒勁。”

绮素明了,必是皇後發現了太子和小秋的私情,故而有此一舉。她想這也怪不得中宮。以前晉王不在京中,無從比較。現在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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