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流言
林嬷嬷當即站出來。
張瑩琇朝她擺擺手:“無妨。”然後笑着朝張老夫人道, “祖母,雖然您是好意,但我跟瑩钰畢竟是姐妹, 讓她進宮來當奴婢, 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奴婢”二字,還特地加重音。
張老夫人怔住。
張夫人一改愁苦, 連連點頭:“對對對, 沒得讓妹妹來為奴為婢的。”她欣喜地看着張瑩琇, “琇、娘娘說得沒錯。”
張老夫人暗瞪了她一眼,擠出笑容道:“娘娘——”
張瑩琇宛如想起什麽:“哎,聽說你們進宮得一大早起來, 還得一路走進來。祖母年紀大了,想必這會兒已經累了吧?”轉頭, “周嬷嬷,你帶祖母去歇會,讓祖母緩會兒神的。”
周嬷嬷頓時笑開了,福身領命:“謹遵娘娘懿旨。”
張老夫人臉色難看:“我是你祖——”
“老夫人, 奴婢帶您去歇會。”周嬷嬷打斷她,連托帶拽, 将她帶出屋子。
兩位年輕媳婦子臉色都有些發白。
張夫人看了眼張老夫人離開的方向,有點緊張:“娘娘,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張瑩琇微笑:“怎麽會呢,祖母年紀大, 我體諒一二, 誰看了不得贊一句孝心呢?”
張夫人張了張口。
張瑩琇不給她繼續往下說的機會,轉移話題道:“娘,這幾年我都不在家裏, 你跟我說說家裏情況吧。”看了眼兩位媳婦子,她笑道,“尤其兩位嫂嫂,我還都不認識呢。”
“诶。”張夫人巴不得跟女兒好好說說話呢,“家裏都挺好的,你大哥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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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說話,張瑩琇便坐在那兒仔細聽着,時不時應和兩句,再拉上兩位嫂子聊上一兩句。
一時間,屋裏其樂融融。
直至午膳,那被摁在別處坐冷板凳的張老夫人才被請出來。
也不知道周嬷嬷做了什麽,一頓午膳下來,張老夫人可算收斂些,沒敢再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張瑩琇也懶得搭理她,只跟張夫人、倆嫂子說話。
飯罷,張家女眷得離開了。
張夫人頓時淚灑當場:“我母女數年未見……”怎的只能聚上這麽一小會?統共都沒說上幾句話呢。
張瑩琇有些不忍,攙住她,好聲勸慰:“娘,如今咱家都定居京城了,想見我比以往方便多了。”
“我、臣婦知道。”張夫人摸着她的手,眼淚漣漣,“臣婦就是心疼,臣婦、臣婦就是難受……您如今已然是皇後了,臣婦該高興才對……我……臣婦……嗚嗚……”
一入宮門深似海。
好好一個女兒,未等及笄便被送離身邊,再見面,竟然連私己話都沒法說,甚至見一面都難。
這些便罷了,且當女兒遠嫁了。
可女兒嫁的是那天下身份最高之人,将來三宮六院必定少不了。她既不能給女兒支持,也不能制止這種事情,只能留女兒一個人在深宮裏……即便女兒地位再高,那也是高處不勝寒。
每想到這一點,她便心如刀割。
張夫人說得語無倫次,張瑩琇卻不忍心責怪。
她懂的。這位張夫人是真正疼愛女兒。可惜,性子太軟,夫君要送女兒入宮,她不敢抗争,婆婆要送侄女給女兒分寵,她也不敢抗争……
哭有什麽用呢?
她暗嘆了口氣,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給張夫人擦拭眼淚,同時好聲勸慰。兩位小嫂子也忙湊過來幫忙哄勸。
畢竟是在宮裏,張夫人只失态了一小會便止住了。
待張家女眷離開,張瑩琇才徹底松了口氣。看來是沒露什麽馬腳,就是不知道張老夫人回去要怎麽編排自己……
“娘娘。”林嬷嬷送上一杯新茶,問,“回去太極殿歇晌吧?”
張瑩琇伸了個懶腰:“不了,懶得折騰。”她打了個哈欠,“我就在這邊眯一會吧。”
“诶,那奴婢讓人收拾出來。”
“勞煩你了。”
林嬷嬷忙福身:“娘娘客氣了。”
張瑩琇笑笑,端起茶盞,開始想事情。
她發現有些地方不太對。
她從來不是什麽心思敏感細膩之人。但今天見到張家女眷,她卻能第一時間感受到那幾人的情緒。
兩位嫂子倒還好,許是與她以往沒有交情,倆人除了激動歡喜,倒是沒有太多別的情緒。
但張老夫人和張夫人不一樣。
于她而言,這倆人也是頭回見面,但她們給她的感受太分明了。
喜怒分明那種,還是一見面便在心裏确定的那種。
除此之外,還有大婚當日。
那一天她算是在宮裏繞了一圈,身周更是人多且雜,那種善意惡意交錯的情緒蜂擁而來。若不是離得遠,她心情估計要受影響。
即便這樣,她還是被磨得心緒疲憊。
這不正常。
她看向候在旁邊的嬷嬷、宮女們。
在她剛進梢雲宮時,這些人的名字都還在。當天所有人都要來拜見她,她借機将人全部看過,轉頭就将綠名留下,紅名的踢走了。
故而,現在她看身邊這些人,感受到的都是溫和善意。
聯想到每個人頭上消失的紅綠名字……
張瑩琇暗忖:是不是,雖然系統效果消失了,但她得到了一點點辨別善惡的能力?
周嬷嬷走過來:“娘娘,屋裏收拾好了,您先去歇會吧。”
張瑩琇回神,放下茶盞,起身進屋歇息去。
待赫連煜尋到梢雲宮時,張瑩琇已經睡着了。
揮退訝異的林嬷嬷等人,赫連煜邊解扣子邊往裏走,同時吩咐長福:“朕也歇會兒,有事晚點再禀。”
“诶。”長福笑得見牙不見眼,壓低聲音道,“奴才省得,奴才省得!”
赫連煜斜他一眼,将脫下的外袍扔他臉上:“出去呆着。”
“是!”長福立馬抱住袍子,笑呵呵滾出外間。
赫連煜暗哼了聲,穿着內衫,直接進了裏間。
屋裏傳來一聲驚呼,下一瞬消匿無蹤。
再然後,是影影綽綽、似哭非哭的shen吟……
***
皇後冊封大典比帝後成親要稍微簡單些,但得接見百官女眷朝見。
張瑩琇再次盛裝打扮,祭天、祭祖、領皇後金冊,完了便坐在梢雲宮大殿,接受女眷朝見。
每一個步驟、每個走位都是提前訂好的。
張瑩琇坐在上座,僵着笑臉接受了諸位夫人的跪拜行禮——有些甚至比她奶奶還要大年紀。
跪拜還不算,她還得一一送禮。
簡直就是花錢買別人這一跪。
看着各種金銀珠寶、绫羅綢緞被賞下去,剛接手宮內賬冊和皇帝金庫的張瑩琇眼淚都快下來了。
好不容易搞完這一波,回到太極殿,她換了衣服,立馬讓人将今日送禮的賬冊單子拿來,她要重新核算。
等赫連煜忙完回來,看到被賬冊淹沒的張瑩琇,哭笑不得,好說歹說才勸了她離開賬冊。
“你還真是,多年如一日的財迷。”他感慨道。
張瑩琇理直氣壯:“社畜不財迷,還算什麽社畜?”
赫連煜:……何謂社畜?
“你以前差錢?”
“那當然啊。我之前一直待在L城,那可是L城,物價多高!不說衣食住行,仿佛連喘口氣都得花錢,我不得可勁賺嗎?”
宛若不經意般,赫連煜問:“你怎麽賺?”
張瑩琇沒覺出不妥:“還能怎麽賺?當然是上班啊。不然,你以為,在游戲殺怪做任務就能攢金幣過日子嗎?”雖然游戲金幣是能跟現實貨幣兌換。她痛心疾首,“我連身像樣的裝備都不舍得弄呢。”
再一次聽到“游戲”二字,赫連煜已能猜到,這定然是指那處異境。
她所處的世界,與那處異境果然不是同一個地方。
他端起茶盞抿了口,借着動作掩去眸中震驚,語氣卻仍然維持波瀾不驚:“那你上的班……?”
張瑩琇眨眨眼:“你是問我的工作嗎?”她撓了撓頭,“我就是個小小的外貿文員,在這裏毫無用武之處!”
赫連煜暗嘆了口氣。得,又打探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兒。
“你呢?你原來是做什麽的?”
“……咳,晚膳備好了嗎?我餓了。”
***
皇上大婚、皇後冊立,京城接連數日皆是喜氣洋洋、張燈結彩,熱鬧程度堪比春節。
如斯熱鬧之下,坊間卻多了許多不知從何而來的流言——
皇上并非先帝親子!
皇上弑父篡位!
皇上是賤奴之子,既貪財又殘暴!
皇上……
種種流言不一而論。
傳者不敢擠眉弄眼、煞有介事,聞者震撼驚恐。衆人紛紛奔走交流,流言喧嚣而上。
就在天子腳下,這般流言,很快便傳到了赫連煜耳中。
他淡定地将批閱好的奏折擱到一邊,看向站在階下的裴太傅:“朕登基近一年,才有這些動作。他們的行動力,太慢了。”
裴太傅無語:“皇上,咱們該迅速将罪魁禍首找出來并治罪。”而不是在這裏嫌棄對手動作太慢。
赫連煜擺擺手:“無妨,由得他們傳吧。”
裴太傅驚了:“這、這不合适吧?”
赫連煜繼續撿起一本奏折:“旁人說幾句,朕不痛不癢的。由他們吧。”
“……可您的名聲?”
“名聲能值幾何錢?”赫連煜頭也不擡,“他們若是能做點什麽大事,朕還高看他們一眼。”
“……那,就此放任不管?”
“不。查查,看有哪些人摻和進來了。”
“是。”裴太傅拱了拱手,“若無他事,微臣告退——”
“慢着。”赫連煜停下筆,再次擡頭,“勞煩愛卿查查京城百姓們怎麽議論皇後,朕不許朕的皇後被那起子小人潑了髒水。”有什麽事沖他來!
裴太傅:……
他是不是被秀了一臉恩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