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仙界番外(上)
海水的色彩從天際線的方向開始就從寶石般的深藍漸漸變淡,等到了這座海島附近,已然像是澄澈的水晶,整個海面均勻地暈染開半透明的藍,能輕易看見水下绮麗多變的花草和游魚。
這是一座位于仙界東方海域上的荒島。
島上雖然也是樹木蔥茏靈氣充沛,卻因為處于仙界的邊沿而鮮有人問津。岸邊的海水卷起細碎卻密集的浪花,拍打在細軟的白沙上,留下一大片濕漉漉的印記,亦打濕了岸邊那人墨色的衣衫下擺。
蒼穹之上的兵戈與馬蹄似乎都被流雲所阻隔,傳不到這篇寧靜的海域,唯有寒暮衣衫上的斑斑血跡證明着剛剛的那場混戰。衣擺上半幹涸的血跡被水化開,血絲從在水面蔓延開來,很快就被潮水沖散。
沾了水的衣衫貼在皮膚上,冰冷潮濕的觸感讓人很是不舒服。寒暮卻無暇去顧及這些,只是看着對面雙目蔓延着血色的魔族将領,微微皺起眉來。
如今距寒暮和葉塵飛升重返仙界不過數年而已,在仙界的日子也還算是安穩清閑。雖然當年狐族之事惹下不小亂子,卻也過去太久,況且二人下界一遭受過諸多磨砺,也算是有了交代,故這件事情至少表面上看來是已經不了了之。但畢竟是曾經墜入魔界,仙帝該有的疑心依然是有,所以此次魔界那邊進犯,也并未派原本掌管戰事的二人前去。
原本這也沒什麽,葉塵和寒暮倒是樂得清閑,不過恰逢這個時候他二人出游,因為沒有得到事先通知,恰好在東界撞上了這場戰事。
魔族生性好戰,又是交戰之時,撞上了就是避無可避。本想憑着武力盡快離開,偏偏這次領兵前來的竟然是七殺,戰意正濃的七殺可不好對付。
寒暮使了點小手段将他引離大戰場,少了戰場上殺意的侵蝕,七殺總算是稍稍安靜下來。
一陣一陣的潮聲在耳邊拍響,聞着海水微鹹的味道,七殺用力甩了甩頭,眼中的血色漸漸退了下去。随手将手中沾了血的銀槍插進沙灘中,往前邁一步又看了天際一眼笑道:“小野貓又和天樞那家夥卯上勁了?”
殷夜此次也與七殺一同前來,竟是在戰場上生生拖住了葉塵。
寒暮嘆口氣,沒做聲,這事情他插不了手,唯有引走七殺以免場面更混亂。轉而又像是想起了些什麽,堪堪往後退了一步:“你別離我太近。”
“……寒暮你居然敢嫌棄我!”
“不是,你身上魔氣太重……”寒暮說到這就覺得腦袋一陣糾結,幹脆拉開衣領——露出的白皙皮膚上盤踞着諸多暗紅條紋,像是生長在皮膚下面的樹根般,将原本光滑的皮膚爆出數條經絡,看上去十分觸目驚心。
七殺霎時間沉默不語,也随之皺眉,沉吟良久方才道:“是魔種?當年費了那般多的力氣,竟然沒有根除。我就說你怎麽急着離開戰場,原來是怕魔氣進一步侵染。”
寒暮點點頭:“原以為轉世之後換了肉身便能擺脫,卻沒有料到這魔種竟還有部分殘留在靈體之中,雖不至于再次魔化,卻開始逐漸侵蝕心邁攝取靈力。長此下去,這好不容易新生的身體怕是支撐不下去了,而且這魔種實在太過霸道,無論是丹藥還是仙術對其均無效力……此次出來,便是為了找尋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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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若是當初第一次飛升之時你随我一同入了魔界,也不會有這許多麻煩事了。”七殺有些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他與寒暮皆是上古之時自下界第一批飛升的修士,二人在人間時俱是魔修,關系密切又同時飛升,卻不料最後寒暮竟是以魔修之道位列仙班,倒是讓七殺驚詫了好久。後來再想,不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罷了。
就先是無論星辰幾番墜落,最終也會回到原先的軌跡上一樣,無論怎麽詭異變幻的命運,也總會将寒暮和葉塵二人牢牢系在一起。
“找到什麽辦法了嗎?”
“沒有,我本想着解鈴還須系鈴人,去了一趟青丘,只是那邊已經衰敗得厲害,人煙甚是稀少。不過聽說曾有血統較為純正的一脈離開青丘,投靠了魔界,所以我才來邊界這邊打探些消息,卻不想遇上這麽一場禍事。”
“禍事?”七殺哼了一聲,似乎是不滿意寒暮如此形容這次巧遇,“我倒不這麽想,若不是遇到我,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将你想知道的事情透露給你們。”
寒暮眉梢挑上一抹喜色:“你知道這一脈狐族的下落?”
“豈止是知道,我當初可是親自将這群家夥逐出了魔界——喏,就在你身後。”七殺揚起下巴,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從仙界叛逃,又被逐出魔界。天地之間,這座無人問津的荒島恐怕是他們最後的容身之所了。”
“自作自受。”漠然中夾着一絲冰冷的語調從不遠處傳來,在葉塵還未來得及說出接下來的話語前,就被兵刃交接的铿然之聲阻斷。原本相差甚大的重劍與短刀,此時都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只是看着這劍身與刀刃的撞擊就讓人覺得會被刺傷。
重劍雖無鋒,劍氣卻鋒芒畢露;短刃雖輕薄,刀鋒卻能撥動千斤。
寒暮見這場面只覺得一陣頭疼,只得朝七殺求援。
七殺咧嘴一笑,倒是顯得不甚在意:“無妨無妨,殷夜那小子不過是心中憋了一口氣,這一場打過也就氣消了。這二人心中都有分寸,你就不必擔心了。若是現在阻了他們,這口氣不出,誰都不得安寧……”
這話音還沒落,一道仿若隐匿于光影之間的刀光便朝着七殺徑直劈了過來,顯然是嫌他多嘴。七殺側身一閃,恰巧躲到寒暮身後,那刀光便戛然而止,落入刀鞘之中。
那名喚暗塵的雙刀本是沒有刀鞘的裸刃,現今歸入鞘中,外露的殺氣盡數被約束起來,更顯得沉穩。
“師尊。”殷夜如同往日那般單膝跪下,微低着頭,異色的雙瞳閃爍着難以言喻的光芒。
“不必如此大禮。”寒暮趕忙伸手将他扶起,看了眼他腰間的刀鞘笑道,“利刃能尋得合适的刀鞘,再好不過了。”
“我尋來的刀鞘自然是上品。”七殺插了一句,然後若有所思地偏頭凝視寒暮,“剛才我不過是離你近了一些,便被你嫌棄,現在離這麽近倒是不怕魔氣侵染了?”
寒暮突然腳下一輕,随即被葉塵攬住腰身,拉開些許距離,遠遠對着七殺和殷夜。葉塵輕挑眉目,似是在挑釁:“多謝提醒,那就麻煩二位自行站遠些。”
七殺今日心情不錯,懶得跟葉塵計較,瞟了一眼正死死盯住葉塵的殷夜,不經意将他重新放回刀柄上的手拂開,問道:“你就這麽跑去打架,讓你帶着的軍隊現在還剩下多少?”
“讓他們撤回去了。”殷夜一抿唇,站起身後便将強烈的情緒盡數收回眼底,再無一絲波瀾。
“你下令倒是下得輕松,我回去免不得有要挨罰。”七殺也知道今日也無心再戰,只是想着魔界那邊的反應,也不免有些頭疼——在占了上風之時卻令軍隊撤回,怎麽也說不通。
“我自會領罰。”
本想逗弄一下殷夜的七殺,被這話堵了回去,悻悻閉了嘴。
葉塵似是當旁邊二人不存在,将指尖順着寒暮嚴密的衣領探了進去,順着那些可以稱得上是猙獰的紋路,就算是鎮定如他也止不住心驚——那魔種的根莖又延伸了不少,隐隐像是要随着血脈,侵入心髒之中。
他的指尖在顫抖,帶着輕微的涼意擦過皮膚,雖然最後竭力繃緊了指尖也無法抑制。
寒暮将手撫上葉塵的手背,用力握了一下,又淺笑着搖了搖頭:“沒事的,我是個醫者,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情況。這東西不會蔓延得那麽快,我還撐得住。”
葉塵反握住寒暮的手,抵住他的額頭,雙唇動了動,發出極低的聲音:“我怕。”
百年之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葉塵不敢去想如果事情再重演一次,自己是否還能承受的住,還能不能如前世一般冷靜的謀劃一場輪回來扭轉敗局。作為北界衆仙之首的天樞帝君,血腥的戰場不能使他畏懼,仙帝的權威不能讓他臣服,卻惟獨害怕着……
醫者不能自醫。
寒暮能練出無數祛除病症的丹藥,卻對自己身上的魔種束手無策。
“喂喂,你們還要不要聽狐族的事情啊!”實在看不下去了的七殺喊出這句話之後,立即感到被一道鋒利的目光掃過。
“你說,這座島上住着那群狐貍?”葉塵将目光投向七殺,握着寒暮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似乎那掌心的溫度能讓他安寧。
“不止如此,這裏有狐族的遺跡,遺跡中的神殿支撐着島外的結界,否則當初我不會在這裏止步。”說到這裏七殺仿佛是想起那時的事情,面上的表情也變得頗為不屑,“敢把魔種這種東西用在我兄弟身上,還想以此來換取在魔界的地位,簡直是找死。”
“兄弟……?”殷夜和葉塵此時齊齊看向了寒暮,似是有所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