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變天
“人是我殺的,不過所謂殘害同門一說,我卻是不認。是他們先要害我,否則我不會出手。”子言神情不變,未有一絲一毫的膽怯,他并未做錯過什麽,此時亦問心無愧。長生丹已然找到,他最後的擔心也已經了結,此時更是坦然。
“這些話,留到審問時再說吧。”執法弟子并不聽子言的分辨,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取出特制的鐐铐準備封鎖子言的靈力。
“且慢,我随你們一同去。”風逸伸手不着痕跡地将執法弟子的動作拂開,“子言是我的徒弟,若是他真的犯下過錯,我絕不會姑息。”
風逸說這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寒暮。
寒暮記下風逸傳音過來的內容,點了點頭,默默地從一幹人群中退出去。執法弟子正在考慮風逸的話,所以沒有注意到他。
執法弟子思索片刻:“既然長老這麽說,那麽就請一同随我們來。”
風逸走到子言旁邊,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這才跟着執法弟子前行。風逸所居住的地方離玉衡宮大殿有些遠,路途走過大半的時候,大殿的方向接連傳來渾厚的鐘聲。這鐘聲十分急促,一聲的餘音未散,第二聲又起,共響了三聲,整個玉衡宮都能聽得很清楚。
子言疑惑地想,這鐘是玉衡宮用來召集弟子的信號,鐘聲響三下,意味着所有弟子都必須馬上到大殿外集合。此時突然被敲響,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執法弟子的表情也變幻莫測,這次子言之事由于涉及同門相殘,傳出去名聲不好。而且又與丹門有所牽連,所以掌門的意思是由少數人單獨審問就是,如今正要去大典,卻又将所有弟子聚集起來,豈不是自己打臉。
風逸笑而不語。
另一旁卻苦了要敲鐘還要防着周圍守衛的寒暮,幸而他現在有元嬰期的修為,要不然別說是敲完就逃跑,就算是要敲響這鐘都要費一番功夫。待第三聲鐘響,寒暮就混進了趕來的人群中。玉衡宮是個大門派,平常門中也會有許多客人,所以也沒人對寒暮多做懷疑。
從風逸給自己的傳音內容來看,他毫無疑問是想把事情鬧大。寒暮聯想起丹門雇殺手一事,而且聽說玉衡宮現任掌門與丹門沈祖師交情不淺,當初又是掌門下令要殺子言,那麽若是任由他們少數人單獨審問,子言怕是百口莫辯。只是……鬧得這麽大的話,等于是和玉衡宮掌門徹底翻臉,看來風逸這次是下了狠心,就是不知道之後他要怎麽收場。
混在人群中的寒暮看着大殿前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這其中不只是玉衡宮弟子,還有許多其他門派的人,估計都是來湊熱鬧的。
大殿中本來只有掌門和幾位長老,此時他們也并未料到會有這麽一出。掌門收了丹門的書信,他與沈祖師向來交情不淺,趁這個機會将子言除去,又能送丹門一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只是他沒想到,風逸隐忍了這麽多年,子言這件事情算是徹底觸碰了他的底線。
困于淺灘的龍,即使當年被拔去鱗片,斬去利爪,也終有一日會直上九天。
寒暮方才敲得這三聲鐘響,讓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亂。守衛們到處尋找着敲鐘之人,卻因為大殿外人聚集得太多,無從下手。聽得鐘聲前來的人也都是不明所以,卻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只等着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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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玉衡宮掌門只得親自從大殿中現身:“各位,今日鐘響是個意外,并沒有什麽要事,請各位散去吧。”
聽得這話,大家或是不相信,或是覺得被騙,或是各種猜測,總之聚集的人群并沒有立刻散去,反而越發熱鬧了。
“掌門真是說笑了,今日怎麽會無事?”風逸的聲音有風的柔和,亦有風的凜冽,像是生生劃開了議論紛紛的人群,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卻又不使人厭煩。
此時人群中有人驚呼:“是風逸長老!”
這聲一出,人群很快就沸騰起來。
風逸隐居不出多年,但他的當年所締造的神話不會被時間湮滅。玉衡宮創派以來最為出衆的一位弟子,兩年築基五年結丹,百歲便已跻身化神之列。他參悟出的雷光玄天真訣,一躍成為玉衡宮三聖道法之首。在當時,風逸一人在同輩中獨領風騷,無人可匹敵。
他深受上任掌門所喜愛,所有人都以為他必然是下任掌門人選無疑。可惜上任突然仙逝之後,玉衡宮發生了一場內亂,這場內亂的經過至今沒有人完全知曉。風逸在這場內亂中,被傷了氣海丹田,再也沒有辦法進階。此後,風逸像是突然變了個人,再也不與誰争,只身一人隐居側峰不問世事,他的師兄才這登上了掌門之位。
即使最後重傷隐居,風逸也是玉衡宮曾經的神話。
風逸朝着衆人微微一笑,當真是猶如谪仙般,一身仙風道骨,令人心生敬畏。“有人存心要置我徒兒于死地,我這個當師父的,自然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替他讨回公道。師兄,你說是不是?”
掌門一愣神:“師弟,就算是你的徒弟,做錯了事情,你也不該包庇。”
“我說的是事實。”風逸臉上的笑意未變,就像是在說着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師兄,當年內亂我鬥不過你們,我認了。所以我拖着這副殘軀躲得遠遠的,也發過誓再也不會争什麽。可是你們不想放過我,我也不能任人拿捏。”
“師弟,大殿之上不可胡言亂語!”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師兄自己心裏明白。現在我只問一句話,子言之事你準備如何處置?”
“子言殘害同門,還致使丹門弟子重傷。現在丹門沈祖師要人,我自然要将他交予丹門處置。”
“笑話。我玉衡宮的弟子,就算是真的犯了錯,也輪不他丹門處置!師兄,你的骨氣都到哪裏去了,身為玉衡宮的掌門,何必對丹門如此讨好?就算你不覺得羞恥,玉衡宮也被你丢盡了臉面。”風逸的一字一言都如同重錘,穩穩擊打在衆人的心上。一個門派的榮譽感,往往是最能激起門下弟子情緒的東西,沒有誰希望自己的門派向別人低頭。
“你……!”掌門一時間竟然接不上話來。
似乎是嫌這還不夠,風逸繼續說下去:“事情還未查清,就如此急着給自己門下弟子定罪,掌門如此行為,就不怕衆人心寒嗎?我玉衡宮是道修第一大派,現在居然要向丹門卑躬屈膝,刻意讨好。師父在世之時,玉衡宮在上清界何等地位,豈會像如今這般!”
人群中的騷動越發明顯,有些資歷較長的人回憶起當年情形,竟忍不住紅了眼眶。
風逸沉默一陣,像是在平複心情,他低嘆一聲:“我知道師兄覺得丹門如今勢大不可得罪,但是我卻無法放任玉衡宮落到如此地步。當年師兄非要當這掌門,我想着我們師兄弟,無論是誰來當掌門都是好的,只是今日發生之事,看來是我錯了。”
“你!這是何意!”
風逸并不答話,而是緩緩取出一把長劍——劍光凜冽,有藍色光輝籠罩于其上,似是雷電翻湧,化而為龍。劍出現的瞬間,仿佛風雲都為之變色,天際聚起重重漩渦,雷光乍現,仿佛在呼應劍光。
“天誅!是天誅劍啊!”
“是掌門才能持有的天誅劍!”
掌門面上神色巨變,這天誅劍是歷代掌門相傳的信物,當年這把劍不知所蹤,他一度以為是劍已經在內亂中遺失,沒想到居然是在風逸手中,“你既然持有天誅劍,為何要等今日才拿出!”
“我說過我不想再争,可師兄從來不信。若不是師兄這些年一直猜忌我、防備我、想要徹底鏟除我,不惜和丹門勾結想置我徒兒于死地,我不會讓這天誅劍再現身。”說這句話的時候,風逸的聲音很輕,像是随時會被雷電之聲所掩蓋,“師兄,我們這代人,當年鬥了那麽久,依然是兩敗俱傷,受損失最嚴重的還是整個玉衡宮。”
“師兄不想得罪丹門,那就由我來得罪。”風逸的眼神十分鄭重,“現在還請師兄把這掌門之位,交還于我。”
掌門看着風逸手中的天誅劍,和已然群情激憤的弟子,明白自己已經敗在了風逸手上。若他此時死咬着不放,便會像風逸所說那樣變得兩敗俱傷。他雖然當年與風逸争奪掌門之位,卻也不希望玉衡宮因此而衰敗。他咬了咬牙發出一個音節:“好。”
子言已然忘記了自己的事情,定定地看着風逸說不出話來,他還未明白如今的現狀。
站在人群之中的寒暮看得比子言清楚的多,這群聚集在大殿前的弟子中,有不少故意在推波助瀾的人,很大可能是風逸提前安排好的。想來以當年風逸在玉衡宮的地位和人望,有自己的手下并不奇怪,而他想推動這一場事,其實并不難。
風逸徹徹底底将這場審問,變成了對玉衡宮門派歸屬感的調動,以及對現任掌門的責問。自始至終在基本沒有牽扯到子言的情況下,就徹底控制了主動權,所有人的情緒、行為甚至是思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