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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

那一年陸顯還不叫陸顯,大D這個名號也不知冠在誰頭上,總之不是他——黑炭團、鼻涕王、赤腳奔跑在海港惹人嫌的野孩子。

可怕的七零年代,應出海的船只泊港,應下水的漁網太陽下曬過一天又一天,日日高喊口號,傳送主義,萬歲萬歲萬萬歲,但海底魚沒慧根,聽不懂“狠鬥私字一閃念,靈魂深處爆發革命”洪亮口號,又沒有偉大靈魂可在深海爆炸,居然不肯主動獻身,支援偉大革命。

沒得吃,精神食糧治不好肚餓,穿綠衣帶紅章打完老師鬥主任,抓個大喇叭滿世界揮舞拳頭扯着嗓子喊,“爹親娘親不如M主席親”連同“誰敢反對M主席,就砸爛誰的狗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喊完一定要有周邊偉大人民群情激昂,鼓掌歌頌。好犀利,好宏大場面。

但你問他餓不餓?一樣去“走資派”“地主”“漢奸”家翻糧食,這不叫搶,這是“運動”過程,以“資”沖“社”,唔唔——走資派的蒸饅頭都做得比別家好,吃飽摸一摸肚,又去“打倒”、“批鬥”、“跟随”、“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顯那時還被叫做陸大豐,家中世代貧農,人丁稀少,老豆陸大富只有一個寡母,二十幾年含辛茹苦将他帶大,好不容易搞對象結婚,隔壁村姑娘阿雪嬌滴滴如花似玉,老母又擔心家中出一支紅杏,被打成破鞋游街,一雙枯槁的雙眼惡鬼似的日日盯住阿雪,一點點風吹草動,一星半點火花都要死死摁滅。

多可怕場景,一只被歲月俗塵磨砺出的老鬼婆,瘦到只剩六十斤的小老太太,挂在她背後吸她血食她肉,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将要撕裂她的鮮活皮膚,吞噬她所有求生之望。

還有個男仔,前前後後,從一睜眼到入睡,阿媽阿媽阿媽叫不停,又姓陸,眼和眉都是屬于她的輪廓倒影,萬事不知,只曉得吃吃吃玩玩玩,開心什麽?驚叫什麽?

又是一只食她血的鬼。

肚餓、作嘔,腥臭海港苦苦掙紮一萬年,還是一樣的窮,沒飯吃沒衣穿,陸大豐防她似防賊,嫁過來七八年,沒一分零花,買雙膠鞋還要挨罵,要死呀,穿出去勾男人?給你飯吃都算對得住你。

一生受苦受難都因為窮,沒得錢,最簡單願望變奢望,她坐在深井,仰脖盼望,誰能好心拉她一把,逃脫這貧窮泥淖。

一切止于陸大富出海那一夜,老鬼婆黑乎乎一雙利爪拖住陸大富粗壯臂彎,“阿富,你瘋啦,夜裏出航不打燈,多少人死在海上,一船魚,怎麽蓋住腥味,被那些‘兵’知道,我們全家都要倒黴…………你不能去,不能去啊阿富…………”

阿雪曉得,她此時最安全回應是沉默。

管老鬼婆怎麽哭,陸大富就是不聽,全家人餓得皮包骨,再不找東西填肚子,大豐就要活活餓死,大人撐的過,小孩子哪受得了苦。

他一意孤行,遠帆出港,曬過一整年的漁網補了又補,摸摸兒子毛刺刺頭頂,笑着說:“阿爸給你帶一船魚回來。”

從睡夢中被叫醒,他揉着眼睛問:“能吃飽嗎?”

“能啊!夠你遲到十八歲讨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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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真的,阿爸從不騙人。”

小孩子提到吃,兩只眼都放光,如同燈塔于海上之夜回轉照明。

但第三天第四天,阿爸同他一艘修修補補小漁船再沒能回港。

陸大豐餓得眼花,頭重腳輕倒地昏睡,身邊叔叔伯伯指指點點,作孽作孽,未懂事死老豆,他阿媽也不安分,肯定要跑。

她敢!綠軍裝一拍胸脯,她敢亂搞,抓她批鬥。

批鬥?去哪裏批,用什麽鬥?

低矮漏雨的屋,阿爸阿媽的床吱吱呀呀搖搖晃晃,男人女人白花花肉*體交疊,他的綠色軍裝——他殺人放火燒殺淫掠的授權書,此刻被扔得遠遠,屍體一樣橫躺在濕漉漉地板上。

陸大豐今天吃飽飽,半夜翻身起床尿尿,睡眼朦胧中透過門縫往裏看,阿媽細細長長的腿駕在男人肩膀,他握住她一只高聳乳*房,粗短手指收緊再收緊,彈性滿滿的肉從指縫中溢出,紅紅手指印抓出她痛苦,他滿臉猙獰,異常白的屁股在阿媽雙腿間聳動,卯足力,一次次撞向她敞開再敞開的腿心。

他一面罵“婊*子、賤*貨,等人搞的臭寡婦”,一面“啪啪啪”抽打她行進中晃動的臀與胸,又“嘿嘿嘿”地笑,掐住她發硬的乳*頭,面條一樣拉得長長,“說,你賤不賤,騷不騷?說話,別他媽只會叫!說話!”

阿媽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不是痛,你聽得出來這是享受,有些女人生來下賤,對她好沒意義,要往死裏作踐才肯俯首帖耳。她一雙腿纏他腰纏更緊,哭着喊:“我就是賤…………就是…………嗯…………就是騷…………”

他又開始“嘿嘿嘿”高聲笑,是不是最後一刻還要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這個萬歲,誰給他肆無忌憚美好生活。

難道要感謝上帝呀?神經病。

黑暗中,奶奶利爪一般的手攥住他的,緊緊,做垂死掙紮,一雙眼是點亮的煤油燈,黑暗中明明滅滅不定,她被一對寂寞男女教訓得一身傷,發不出聲,唯有一雙眼盯住他,黑暗中期待,乖孫,一定要為我報仇。

殺了她,殺了這個背夫偷漢的賤女人。

卻都忘了,哪來的夫?陸大富早葬身魚腹。哪來的仇?她生他養她卻要承他的仇?

恩恩怨怨,愛恨情仇,到死才結束。

奶奶死于第二年秋,一早起床她為乖孫孫做好早午晚飯,竈臺底下埋了七八年的富貴龍鳳镯挖出來帶在腕上——她也曾經風光過,大富人家小姐,配給只會打漁的長工,還是阿爸有遠見,不然早跟哥哥姐姐一樣死在武鬥場。

坐飛機當炮彈呀,全身骨頭都打斷,到閻王殿輪回司,鬼差都認不出來誰是誰。

好啦好啦,下輩子做畜生好過做人,沒煩惱。

“奶奶奶奶…………”小孩子只會哭,再不懂事也知道,最後一個親人離世,接下來多少痛苦無望,艱苦波折生活。

至于阿媽,她算誰的親人,鎮長的?綠軍裝的?還是紅本本的親人?

她床上睡過多少男人,自己都數不清楚,只在窗口上日盼夜盼,盼得一個好男人,肯帶她脫離苦海,去過有錢有衣穿的幸福生活。

終于讓她等到,沒見識外鄉人,見到漂亮少婦走不動路,勾勾搭搭潘金蓮與西門慶,留下二十塊人民幣巨款,給親生仔今後十年二十年花銷,一件衣服都不必收拾,連夜私奔,奔去她的大好人生。

遠離這一身洗不褪的魚腥味,付出多大代價都得啦。

終于,空空人世,天地之間只剩他一人,小小身影,踽踽獨行。去乞讨去偷去搶,垃圾堆裏翻食物,同野狗搶一只半只饅頭,同街尾神經搶半碗湯面,被人打被人罵算什麽,只要有食物填飽肚子,只要能夠多活一天,就可拼盡全力。

尊嚴、道德、思想,這一切他通通不具備,蓬頭垢面似野獸,咬斷你脖子只在分分鐘。

時局稍好一些的時候,堂叔從北方回來,念在親人一場,還肯管一管赤身裸體海岸邊奔跑的陸大豐。

依稀記得,那是個漆黑無光夜晚,他家漏風又漏雨的屋子裏,堂叔從懷裏掏出個銀色香煙盒,遞給不到十歲的陸大豐,一支鳳凰牌香煙。

紅色火柴頭劃動、燃燒,多麽美豔短促火花,照亮他渴求卻依然戒備的臉。

堂叔問他:“願不願意跟阿叔走?”

他不說話,不言語,這些年似乎真退化成野獸,失去言語功能。

“我們去對岸,有飯吃有錢賺,水泥牆砌的屋子給你住,厚厚棉被任你蓋,在那裏沒人認得你,更沒人知道你阿爸阿媽是誰。但是偷渡過去不一定成,過海時被抓住就地槍斃,你七八歲也一樣逃不過,要死,知不知道?”

夢中烏托邦,多麽美好旖旎夢境,值得以命相博。

堂叔深深吸一口煙,繼而長嘆,享受之極。他也學,第一口煙嗆到眼眶發紅,咳嗽不停,他說:“阿叔,我去,我們幾時走?”

堂叔說:“你閉緊嘴,明晚有船。”

他說:“阿叔,你不要失約。”

夏末夜晚,風輕輕,水含情,擺渡人佝偻着背脊,大聲催促,到底來不來?不來不等,搏命的生意不等人,多等一分多收一分價,滿船人的命我耽誤不起。

堂叔多付二十塊,勞船夫多等十分鐘。

終于,陸大豐帶一身濃重血腥,月光下面容平靜,卻似地獄惡鬼,吃人的山谷裏爬出來,不知滿身滿臉沾的是誰的血。

他咧嘴一笑,竟是童稚天真,怪異的和諧,牽住堂叔的手,說:“阿叔,我們走。”

揚帆啓程,他換一個“顯”字,求前途富貴顯達。

星星的指向,對岸,又有多少夢眼前等待?

63永遠永遠

雙番東生來無腦,陸顯畫個圈這位東區大佬跳得義無反顧,上個月抓奸在床,被關德勤送一頂碩大油量綠帽,雙番東一貫腦子不正常,做事絕不想後果,被人笑兩句,立刻拿上槍帶上小弟殺去皇後夜總會,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為導演節省膠片,二話不說子彈發射。

總計六發子彈顆顆都打在關德勤頭上,那張臉多出幾只孔洞,流出多少血與腦漿連法醫看到都驚奇,呀,天大的仇,百年難遇,快拍照留影,明後年又是科教讀本。

雙番東沒有空餘時間去想差佬今次怎麽一個個都像超人蝙蝠俠,999還沒來得及撥通,已有重案組督察到場,現場法醫、CSI、治安警一溜排開,各自工作如同血汗工廠,他腦中只有被勝利激蕩的亢奮與狂熱,叼你老母,終于報仇,叫你給老子帶綠帽,奸夫淫*婦,早該死!

哈哈哈哈——簡直睡覺都要笑醒來!

幾多壯烈,龍興第一人,出事不用啰嗦,一切掏出槍再談,誰敢跟他做對?

肥關獨子關德勤也不例外,讓你嚣張,讓你勾阿嫂,空蕩蕩的右手做出扣扳機動作,要隔空再給關德勤血肉模糊的屍體一頓掃射。

直到手铐扣緊,才想起來叫嚣,律師,不見律師我一句話都不會講。

阿Sir難得好脾氣,笑嘻嘻說:“大佬,這回你還能脫罪我改跟你姓。”

肥關快七十,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口氣提不上來,帶着一身糖尿病、高血壓、腦血栓與水泥牆一樣厚的脂肪層中風入院,醒來只能張張嘴,啊啊啊,要報仇,要殺人,要血!從前多麽風光,沒有死在差佬圍堵中,飛虎狙擊槍下,居然變成這樣半死不活鬼樣,不甘心,不甘心,老天不公。

也忘了去算,為財,一生殺過多少人;賣白粉,毀掉多少家庭;争地盤,斬死多少後生仔。只記得現在,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喊老天不公!

天大的火氣,護理小姐端到床前的熱粥也打翻,啊啊啊亂叫,眼看下一次中風就在不遠處,但總有英雄橫刀出世。

顧少代大D來看望前輩,大致聊一聊雙番東近況,叫肥關放心放心,差佬現場抓人,雙番東連替身也沒時間找,這一次一定坐九佰九拾年。

坐監怎麽夠呢,肥關滿肚火,要讓他償命,給橫死的關德勤償命,對,還有大D,這一回最大贏家是陸顯,要講同他沒關系誰信?除非都是低B。

顧少嘴裏叼着煙,重症病房裏煙霧缭繞,小護士早就被支開,這時月黑風高,沒人敢來做文明督導,喊一聲,先生,這裏是醫院。

“關佛爺,D哥已經應了,一定會幫細佬報仇,道上規矩,一命抵一命,雙番東——我們會辦妥。不過關佛爺也是時候退休…………”說道這裏嘿嘿地壓抑地笑着,舒氣,吐出一陣煙霧,熏得肥關咳嗽不止,“出來混,又不是做差佬,哪有退休,難道幫會還給發養老金?關佛爺你明白啦,我們講退休,不是金盆洗手,是——死呀……”

說完去看肥關,長滿老年斑的臉上一雙眼外凸暴漲,要殺人要吃肉,可惜也只剩下哇啦啦叫喚,沒氣勢。“我記得你還有個女,有外孫有女婿,要多為他們想。”手已然去關呼吸機。

肥關走得很快,沒聲息沒痛苦,大概是大佬最安寧死法。

不出一個月,肥關與雙番東的人與地都收進大D手裏,他年輕、胃口大,不怕天不怕地,誰敢跟他鬥?火牛火雞兩兄弟膽子小,不多話,乖乖跪下當狗。

只是鵬翔還是沒有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無結果,他一日要被戚美珍牽制。原來以為女人最好搞定,現在終于意識到女人是大麻煩,一張口咬死你,不打雷不松口。

解決完內部問題,他又盯上新義連,要張獅口,再吞一塊肥肉。

不過眼下,雨下個不停的初冬,這位名動全城的黑社會大佬在聽到溫玉上樓的腳步聲後也不知抽的什麽風,一轉身躲進寬敞光亮的浴室,坐在馬桶蓋上發出一陣陣壓抑的呻*吟。

等過半小時,溫玉的功課都做完,陸顯還在浴室磨蹭,她敲門,他也不應。

溫玉同他對陣,“你出來。”

裏頭說:“你煩不煩,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你帶女人回來亂搞,我連敲門都不可以?夠不夠勁?我給你送半打偉哥來。”

“你有病——”

溫玉直接叫阿金拿鑰匙開門。

推門便見到陸顯穿一條淺灰色長褲,上半身是溫玉閑得無聊買來消遣他的粉紅色開司米套頭衫,暖融融的顏色消弭了男人淩厲氣勢。他孤零零一個人,佝偻着背脊,左手扶着右肩,幾乎是蜷縮在馬桶上,顯得可憐至極。

溫玉蹲下*身,手扶着他膝蓋,仰頭看他,一張被疼痛扭曲的臉孔,“陸生,你怎麽了?”

陸顯咬牙說:“不用你管!”像小孩子賭氣。

溫玉不以為意,碰了碰他那只半殘廢的右手,又想窗外綿綿不斷的陰雨,大致猜他是舊傷發作,同時大男子主義作祟,死要面子強撐,情願躲廁所苦熬,也不讓她多聽一句。

她無奈,嘆息,哄孩子似的口吻說話,“我叫王叔準備車,你同我一起去醫院好不好?”

陸顯甩開她,悶頭往卧室走,将自己摔在大床上,發脾氣,“說了不用你管,你不是要去約會小白臉,現在去,有多遠滾多遠。”

溫玉倒是覺得好笑,眼前這個人,說他是三歲小孩情商仍算高估。

側躺在他身邊,她一手撐着頭,另一只手去撫他平實背脊,就像在給小狗晶晶順毛,“陸生,你是不是從來沒去醫院照過片?只找舊樓裏同按摩院開在一條街的治跌打老頭拿過藥?”

陸顯被她這樣一下接一下地摸,懶懶地想睡,先前天大的火氣現在一顆火星都沒有,只是仍嘴硬,不肯低頭。“醫院有什麽好?我不去醫院。”

溫玉笑笑,湊到他耳邊來,“陸生不去醫院,難道是怕打針?這樣,我同護士姐姐講好,輕輕的,就像小蟲在屁股上咬一口,保證不疼,百分百percent。”

陸顯轉過頭來,擰着眉毛怒視她,臉紅紅,只生氣不講話。

她刮一刮他的臉,學他的口氣說話,“我的小阿顯,幾時才能長大呢?”再捏一捏他後頸,“不是怕打針就起來跟我去醫院,舊傷不治就永遠是舊傷,一下雨就疼,萬一你遇到仇家追殺呢?還跟對方講道理,拜托,我今日舊傷發作,等我吃一粒pain killer 再打。”

陸顯說:“什麽都不要,給我一包白粉就解決。”

雨漸漸停,風依然冷。

溫玉笑着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短促而溫柔,未來得及體會已經結束,留無限遐想與不甘。“這個夠不夠?”

她原本就是一雙笑眼,彎彎弧度,亮晶晶小月牙,透出一股世俗中的天真來,明明是鋼化的玻璃,卻有一個如琉璃易碎的外表,令他的心被注滿水,莫名的一瞬,滿滿都是情。

“不夠!”一翻身猛虎撲食,壓住她密密實實完成深吻一記,過後要求,“不如你給我舔一次,我立刻痊愈,比白粉都好用。”一個吻,一息旖念,已夠這位禽獸先生亢奮一整天。

“白日夢還沒有做夠?去醫院。”

到醫院溫玉立刻後悔,陸顯完全是未進化荷爾蒙膨脹少年,醫生護士講什麽都不如他意。她還要去摸着他刺剌剌的頭安撫青春期叛逆少年,過後送他去做磁療,印度籍醫生說他的傷錯過最好治愈時機,只能減輕不能根治,今後大約都要在陰雨天做一位風濕骨痛患者。

第二天去看中醫,老大夫拿藥油把陸顯整條胳膊揉成火辣辣的紅色,是被揉掉一層皮的紅燒豬蹄。

回到家,他滿臉沮喪,“報仇成功,祝賀你呀溫小姐。”

溫玉卻在低頭看處方,大大小小藥瓶這一類一日三次一次三片,那一類一日一片,千萬不能多,掌心一合,全部塞進他嘴裏,希望能夠順帶治好他的壞脾氣。

“護士姐姐都講你穿粉紅色好靓仔啊,大佬。”

陸顯立刻脫上衣,“拿去給你的小白臉穿。”

溫玉眉毛一擡,“陸生吃醋吃好久,你小心痛風中毒。”

“我病死也不用你假惺惺扮好人。”

“正好,你死了我輕松,拿錢走人,還有大好人生。”

吵完到夜裏,陸顯疼得實在難受,翻來覆去不能睡,溫玉小心翼翼勸他說:“不然吃一粒止痛藥?”

未想到陸顯斷然拒絕,“那跟嗎啡有區別?我答應過你…………免得以後吵架你又拿出來講,氣死我…………”

溫玉只好自己下床拿了溫水同止痛藥來,“送到你嘴邊都不肯吃?最多我保證以後吵架讓着你總可以,陸生,拜托張張嘴。”

吃過藥他才安靜些許,先前疼得滿身冷汗,濕漉漉的額頭貼在溫玉嬌軟滑膩的胸上,滿足地喟嘆,“阿玉…………阿玉…………”

溫玉望向胸前黑漆漆頭顱,對他孩子氣的作法,哭笑不得,輕輕揉了揉他耳垂,安慰說:“快睡,睡着就不疼——”

“阿玉,你好像我阿媽…………”

溫玉無奈,“不是你說,你做我阿爸,我做你阿媽…………”

真可憐,像在孤兒院,兩個無人要的孤兒苦中作樂對話。

陸顯說:“我要你永遠這樣。”

她輕輕拍他後背,“哪來的永遠呢?我還想要永遠年輕永遠不老…………”一瞬的恍惚,分不清是做戲還是真實,她佩服起演藝人員,進入時全情投入,抽身時幹淨利落。而她做不到。

夜深,她懷裏的龍興大佬終于入睡,左手環住她的腰,唇上仍含着一朵嬌滴滴乳*jian,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承認我最近是很懶。。。

64今夜星辰

全港學生的寒假終于在千呼萬喚中到來,最開心的不是高中生溫玉,而是處于更年期躁郁中的陸顯。

從煩人的雨季開始,他的右手成為一顆定時炸彈,保持着隐隐作痛的警惕,更會在毫無防備時陡然觸發,毫無預兆,将他拉回大雨滂沱的夜晚,鐵棍砸在手骨上清脆刺耳的聲響就在耳畔,周遭不斷放大的槍聲雨聲哭喊聲似魅影追随腳步。

那麽黑暗,那麽絕望,黑漆漆的海面沒有一絲光。

好在有溫玉,這位小姐天賦異禀,淩晨三點十三分,綠衫巡邏警都在街邊瞌睡,她卻總能于夢的邊緣将他喚醒,打開壁燈牽一牽嘴角扮無事,平平常常口吻加問一句:“喂,要不要喝水?”

他似乎仍在夢中,拖着已無知覺的右手跑過一條又一條舊街暗巷,刀鋒劃過雨幕的冰冷就在身後,他們呼喝,他們高喊,斬死他,斬死陸顯——

左轉再左轉,沒有盡頭。

阿玉——

一只細若無骨的手就在他被汗水濡濕的掌心,仿佛是再脆弱不過的一朵花,卻能夠直起莖葉支撐起小小一片無雨的天空。

“我沒事,我只是…………我去喝杯酒。”

溫玉摸了摸他冷汗涔涔的額頭,嘆息說:“我去拿。”

未料她遞給他一杯熱牛奶。

陸顯很是火大,“搞什麽?你見過大佬喝牛奶?神經病。”

而溫玉不知從哪裏學來治療惡婆婆刁難綜合症的秘方,能夠無視他随時随地發作的各項病症,依然面含春風地親吻他扭曲緊鎖的眉心,笑着說:“熱牛奶助睡眠呀,比酒精健康。好冷,你快喝,喝完我好上床。”

白白淨淨的小腳伸進被子裏來,碰一碰他的腿,冷得可憐。他皺眉,看着橘黃色微光下她剛睡醒時亂蓬蓬的長發,蒼白的臉龐中鑲一雙睡意朦胧的眼,未等他多想已心痛,只得長嘆一聲,恨自己太好搞定,沒出息,一口氣豪氣幹雲喝掉一杯熱牛奶,不适宜的溫柔情懷,從喉頭到舌尖,通通甜得發膩。

她轉身去飲水間,床上有她餘溫,他卻忽然開始想念,無法抑制。

飲過水回來,溫玉多留一盞地燈,将寬大卧室熏染出一絲傍晚餐後的溫馨。

才沾身就被陸顯一把撈進懷裏,松軟的冬被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風,再加上身邊火熱滾燙軀殼,不到五分鐘她就要被熱出汗來,但陸顯低着頭,悶不吭聲,他不可抑止的缱倦情懷與大D與陸顯大相徑庭,熱帶植物生長在西伯利亞高原,違背法則。無奈溫玉猜他賭氣,她自己迷迷糊糊,手仍伸到他背後,緩慢而有節奏地撫摸他那些難以消弭的噩夢。

這是新晉男女互動,陸顯在懶洋洋的“摸背”活動中入睡,而溫玉已然升級為“老媽子”,照顧他的衣食住行,還要照料他的脆弱心靈。

第二天,他睡醒即刻去殺人搏命,要與新義連搶地盤,比的是誰更狠。

他帶傷回來,是毫不意外,他四肢健全,才是最終願望。

溫玉一面翻報紙一面感慨,做他家人,比做雲霄飛車更刺激,午夜兩點他滿身鮮血如厲鬼重生,她驚懼猶疑,他反倒擺擺手,口中一連串髒話,激*情未了,是,是殺戮的快*感,人血的激蕩。

猛地将她推倒在卧室牆面上,染着血的胸膛擠壓着她,眼神的碰撞不過一瞬,她的擔憂與他的亢奮于寂寂黑夜中轟然相撞,金屬與光電交織,無數火花四濺,接下來所有言語都多餘,他吻住她,舌尖挑逗,一寸寸掃過她她口中甘與苦,只聽見她細細綿綿嗚咽聲,似壓抑又似苦楚,直到他直抵喉頭,深到她哽咽掙紮,推拒他緊挨的胸口,他才肯稍稍放開她已然紅腫潋滟的雙唇,舔一舔嘴角,似吸血鬼夜訪,歪着嘴笑,廉恥心是什麽?陸顯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過。

身下炙熱的兇器已擡頭,他的血壓上升,體溫超标,心緒翻滾,欲望似煮沸的水,叫嚣着撐開禁锢,要釋放要奔逃,比前一秒殺人見血更加澎湃激昂。

一擡手勾在她臀後,溫玉後背抵着門牆,小小身體半挂在他腰上,這一點點重量于他而言輕而易舉,全身血液向下湧,他已然一柱擎天,長褲拉鎖都快被撐破,溫度攀高再攀高,直到臨界點,燒燃了寒冷凄清的夜,纏纏繞繞的呼吸是他想念的節奏,你無法抗拒,血與淚的欲望中無法抹去的懷念,猩紅的眼底揭開來是她微笑的影,他将永遠不死,為浮華且肮髒的城市留給他的唯一也是最後一息溫柔。

未曾被這世界善待,卻留戀于她溫香馥郁懷抱。

從他進犯的唇舌中劈出一點點空隙,溫玉輕輕撫摸着他游走在她雙乳間的右手,悄聲問:“陸生你怎麽了,為什麽不開燈?你受傷了?”

他只管低頭喘息,含着她的唇,不以為意,“我怎麽會受傷,死的是新義連,跟我鬥…………全部扔去填海…………”剛硬的小腹在她恥骨下,解放他一雙手,得以盡情揉搓她日漸豐盈的乳*房,白滑彈手兩團肉,戰戰兢兢委委屈屈模樣,更激發出男人未來得及進化完全獸性,随手打開壁燈,他擰着眉,專心致志對付這一雙無時無刻不在勾引他的“矜持小姐”。

他的掌心粗糙灼熱,燙過幾近透明的皮膚下鮮活流動血液,灼人的溫度熏紅她玉一樣冰冷的身體,揉捏、推擠、拉扯撥弄,他愛不釋手,卻又不曾留情,持槍殺人都手用了全力,在她雪白的乳上留下一道道深紅淺紅掐痕,他喜歡聽她哭,變态的享受着他對她從內到外不遺餘力的淩虐,而她也只能哭——

哭着求他不要,輕一點,不要不要,陸生,太深了…………

只不過想一想,立刻就要血管爆裂Jing盡人亡。

陸生陸生,他多麽中意他哭着喊他陸生。

燈光暧昧,此夜迷離,卻仍舊不夠。他低頭去撕咬她挺立的ru珠,大口大口吞咽,食盡舌尖暖香四溢的肉,又在她原本狼藉的胸口上添新傷,那些深深淺淺掐痕陪襯着染着血的牙印,慘不忍睹,卻又勾連着埋藏在黃土深處的欲望。

他要她,要毫無保留,要窮盡所有。

“阿玉,阿玉…………”他長長嘆,舌尖滑行,從鎖骨到咽喉最終落在她開阖不定紅唇中,她的氣息,甜得發膩,“阿玉,我想你…………睡覺時想,骨痛時想,殺人時想…………天雄那條狗…………子彈過來時我就想,我一定不能死,我死了,我的阿玉要便宜誰?”又是一陣深吻,勾纏過後占有,吞噬她的每一分每一秒呼吸。

咬着她下唇宣布,“我阿玉只能是我大D的女人,只能讓我搞——”

眼神微閃,笑得鹹濕,“我想怎麽搞就怎麽搞…………”

未免下落,她始終小心翼翼環住他後頸,腿也纏在他腰上,倒有幾分投懷送抱的意味。可憐此刻哭紅眼,抽抽噎噎地說:“死變态,你只會欺負我…………”

摸了摸他胸口,忍不住問,“你到底哪裏受傷?”

陸顯大笑,抱起她往天花板上扔,落到臂彎裏又攬住腰猛地轉圈,天旋地轉中不管下路,腳一滑雙雙跌倒在床上。

“我是人渣是變态是死撲街二五仔…………那又怎樣,我有我阿玉,我有阿玉關心,全世界都死光我只要留住我阿玉…………”

“是啊,只我是傻瓜、受虐狂。”她紅着眼呆呆傻傻樣子難得一見,嬌嬌弱弱惹人心疼。

“我們多般配。”

他蹬掉長褲,脫去上衣,露出精壯完美的身體,空氣中漂浮的男性荷爾蒙陡然間被點燃,火苗一簇簇上竄,燒灼着她早已癱軟無力的心。

太陽神阿波羅,無可披靡之光,他照亮她。

撥開她額前濡濕粘黏的發,他嘴角那一絲壞笑襯得他好似奸狡小人,抓住她的手撫過胸膛腰線,如同開箱驗貨抑或是行前檢查,“放心,不過是子彈擦傷,我命大,港督被槍殺也輪不到我。”

笑容似漣漪,一圈圈擴大,“不過看到阿玉緊張我,被人插一刀都無問題。”

溫玉捶他,“去死”兩個字就要脫口,卻急踩一腳剎車,将死字吞進肚裏。

陸顯就撐在她身前,專注地望着她,未敢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細微變化,一雙狹長的眼亮過此夜星辰。等到她吞字後悔,咬着下唇懊悔時,他的笑聲便再也遮掩不住。他要親吻她,擁抱她,占有她。

他的快樂不可言說,他叫嚷着,咆哮着,沒有字詞也沒有語調,非正常邏輯可推導,如同一頭未開化的野獸,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祈求她的溫柔馴養。

今夜,再沒有人比他更得意。

作者有話要說:肉未完…………

這一段是這樣的,進程比較慢,總要讓他們感情發酵一下後頭才有得。。。呃。。。虐吧

不喜歡看小甜蜜的童鞋可以跳過這幾章

65節前福利

月光藏在烏雲後,一兩滴透過窗吻遍她光裸的身體,抒寫山巒起伏柔腸百轉的旖旎,黑的發鋪滿床,一張清潤無雙的臉孔皎皎如月,菱花唇紅得觸目,點綴是媚骨天成,無需雕飾,洗盡鉛華,她只需要輕輕巧巧一個笑,已寫完一章心與眼的驚心動魄,扮過一場浮沉俗世的山水相逢。

他胸腔裏有滿滿的酸與澀,疼與癢無處宣洩,它們似潮汐沖刷理智,破裂、毀滅,要令他成為洪水中的堤壩,徹徹底底崩塌湮滅。

他抓過她的手,去觸碰他身下烙鐵般炙熱的欲念,一根老邁而粗壯的枝幹上彎彎曲曲纏滿藤蔓似的爆裂的青筋,一整身膨脹滿溢的痛,緊貼在她柔軟的手心裏,利刃一般殺氣騰騰。

她閉着眼面頰緋紅,微微下彎的眼角藏盡此間風情。他還要得寸進尺,啞聲問:“我一走一星期,講實話,阿玉,想不想它,嗯?”

“鬼才想——”她賭氣,側過頭看窗外月朗星稀好時光,但掌心溫度高調宣告着他對她無遮掩的欲望,最下等也是最粗鄙,卻又有多少上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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