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溫廣海穿一件舊襯衫沒精打采出門來,叫尤美賢滾,教訓溫妍,你姓溫,我就不能不管你,但你再出去丢人現眼,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似乎跟他姓溫仍是三生有幸,前世修來,從不低頭看看自己,還剩幾斤幾兩重。
末尾還要罵大太,一點點小事鬧到人盡皆知,街坊都出來看熱鬧,丢不丢人?買菜沒有?做飯呀八婆。
誰還記得馬來富商長女歐玉芬,六十年代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風光,她差一點嫁到臺灣,成上将夫人。
然而溫玉未料到的是,會有一天,她需要獨自面對戚美珍。從前她與她不過路人而已,但現在她是萬人唾棄的第三者,而她呢,風風光光氣派十足的正房太太,溫玉有一萬張嘴依然百口莫辯,戚美珍只需擦一擦眼角,欲言又止,自然有千萬輿論為她讨伐罪人。
紅色高跟鞋敲打地面,叮叮咚咚招來四周目光,露天咖啡屋,棕色小圓桌與深綠色遮陽棚,戚美珍穿一身墨蘭收腰套裝,陰雨天帶一頂誇張的英式遮陽帽,而對桌的溫玉領着書包,校服未改,淺藍色發帶綁一個松松馬尾,碎發落下,跟随斜陽晚風親吻側臉。
服務生點單,戚美珍征詢溫玉意見,一杯中國茶一杯卡布奇諾,戚美珍一開口,又同她談年齡,“你看,女人多奇妙,一杯飲料都能洩露年齡。”
溫玉到底年輕,受不了拐彎抹角漫無目的閑扯,率先進入主題,“你約我來,不會只為了羞辱我,再扇我耳光這樣簡單?”
“呵——”戚美珍抽出一支雪白細長的女士香煙來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身體微微後仰,露出尖細的下颌,再另加一個妩媚豔麗的笑,即刻成為電影中女魔王的經典場景,笑過之後即刻發力,“我同他早有默契,結婚前就知道溫小姐存在。你明白他,陸顯這樣的男人,一路來早被女人寵壞,除了他那個自以為聖潔的初戀,二十幾年沒對誰動過心,我也沒時間擔心他這些。”
溫玉敏感警惕,聽一兩個詞就明白戚美珍要來做什麽,到底現實是現實,無論夢做得再美,總有一日要被現實撕裂。
“陸太想說什麽,不如開門見山。我兩個關系尴尬,實在不必裝模作樣。”
戚美珍慢悠悠點燃香煙,啧啧搖頭,感嘆道:“妹妹仔,一刻都等不得。我是偶發善心,想要幫幫你而已,免得小妹妹彌足深陷,一片真心相付,到時一分手,鬧出個你死我活,我和他都麻煩。”
“這件事,你勸我不如去勸他,更有效。”
戚美珍揚眉,“我知道他用什麽留你,你覺得我會那麽無聊,跟秦子山說你的事?”
“事無不可能。”
“啧啧啧…………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知不知道你跟秦子山在包房裏糾纏時,他就在隔壁聽呀,你說一句話,喊一聲痛,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打定主意要玩一箭雙雕,寧願你被秦子山強jian都不出手,你看,有時候男人狠下心,比野獸更可怕。”
最醜陋一面都揭開,還有什麽不敢聽?溫玉索性坐定了,聽她長篇大論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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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不同,陸顯身邊多少女人,不必他開口,招一招手就上床。他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抓住你不放手,你想過沒有?”問完根本不等溫玉回答,已從皮包裏拿出佐證——一幀八十年代褪色照片,她指着相片裏柔柔笑着的學生妹說,“陸顯大概沒跟你說過,他跟着他遠房堂叔偷渡來港,二十歲之前都同他堂叔一起生活,照片裏的女仔叫真真,是他初戀。你看,眼睛彎彎,白衣黑裙,是不是似成相識?”
溫玉看着照片上柔順如水的女生,表面平靜,心中卻驀地一抽,這疼痛不知從哪裏來,戚美珍三言兩語已足夠挑動她的脆弱神經,感情令理智一并消弭殆盡。
戚美珍繼續講故事,“講實話,初見你,連我都驚住,你同真真,舉手投足神态語氣沒有哪裏不像,真真也是,未開口眼睛先笑,時時刻刻都是溫溫柔柔乖女,從不跟誰生氣發火。可惜,她早逝,而你呢?我想,連陸顯自己都分不清,是面對你,還是對真真。”
繼而總述,“他有沒有在床上叫錯名字?別介意,他只為這一個長情,好難得。”
溫玉裝出個笑容,擡眼看戚美珍,說:“你的故事講完了?情聖古惑仔同純情學生妹,再添字着墨,足夠拍電影。”
“嘴硬?還好今天我多約仙仙來。我先為你介紹——”再拿照片,三張夜總會糜爛畫面擺在眼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穿着護士服,裙擺開在大腿之上,遮不住半邊臀,露出紅色底褲,在陸顯腿上磨磨蹭蹭,另一張她張開腿,頂在他膝蓋上前前後後,輕搖擺蕩,再一張,胸前波濤起伏,夾住一杯酒,喂他喝。“一個月前他慶生,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個女仔叫仙仙,你看,你們也沒區別。”
恰時,有人遠遠喊一聲“美珍姐”,一樣是剛下課的學生妹,幹幹淨淨青春洋溢,戚美珍招呼她坐下,指着溫玉說:“叫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跟諸位解釋一下,我現在在複習的最後階段,一天恨不得當兩天用,從八點起床到兩點睡覺,每天高負荷運轉,滿腦子法條,真的負擔不起了,日更實在做不到,但不會斷更,基本兩三天會寫一章的,希望大家相互理解吧,謝謝諸位。
九月十六號肯定會恢複日更的,I Promise
58你在害怕
汲着水的眼眸轉向她,白皙膚色,鼻梁一圈小小雀斑,笑盈盈模樣,乖乖喊一聲“姐姐”,連溫玉都要動心,再看她貨真價實飽滿充盈的胸脯,改短的百褶裙裏藏着修長筆直一雙腿,難怪陸顯在照片裏昏光下笑得那樣——淫。
換我我也撐不住呀,溫玉背靠座椅,計劃用卡布奇諾的甜将嘴角笑容裝點一新,木木的點一點頭,未能領會到身邊兩個女人的狂熱情感,“同學,你好。”
“叫同學多見外,其實你們都算是同事,要和平相處,通力合作。”戚美珍那杯中國茶已然涼透,為着她唇上完美無缺的玫瑰紅,不敢碰杯沿,又為得在街角咖啡屋裝一裝白領麗人的優雅,不肯叫一廳可樂插吸管。芳香四溢一杯茶被當做扮靓道具,溫玉許多時候無法理解,戚美珍為何總是在貶低女人這一話題上沖在最前鋒,仿佛全天下女人都下賤,唯獨她,在下賤的種類中算中等下賤,已值得驕傲。“你是前輩,她喊你一聲姐姐當然應該。”
說完捂嘴笑,成功将身邊人連同她自己,排出一二三等。
溫玉簡直要為她時刻不停的自貶精神鼓掌。
Waiter穿着雪白襯衫,系領結,弓着背回答仙仙連串詢問,她最終要一杯可樂,摻碎冰,waiter為難,似乎是價目表上并不存在“可樂”這一項服務,但好在他經驗老道,已低聲應好,決意去向經理彙報。
溫玉看她淺藍色制服上繡着“錢定邦高級中學”隸書繁體,想一想,不大記得這是哪一所中學,多半是在島外或者高樓商鋪夾縫中,兩百名開外的學校誰記得,學員人數裝不滿一棟樓。
溫小姐不由自主泛酸,小心眼作祟,不能免俗。
同一時間,仙仙也在打量溫玉,眼睛大大嘴小小,真将溫玉當前輩崇拜?可惜她的睫毛膏不夠堅*挺,勉強支撐到太陽落山,超負荷工作,已結塊、融化,令她眼下隐隐有青黑。歪着頭說:“你念曠日女高?好犀利。聽名字都覺得可怕,聽說你們天天讀書到淩晨,是不是真的?”
溫玉解釋,“沒有傳聞可怕,你看,今天我似乎比你早下課。”
仙仙點點頭,“也是——我聽阿強講,你們學校都是豬扒,也都是他講大話,你就好漂亮,讀書又犀利…………”轉而小聲嘀咕,“難怪D哥中意你。”
戚美珍連忙補充,“他對你不是一樣好?這點醋都要吃。”
“急功近利反而壞事,陸太,換我是你,今天就不會叫仙仙來。凡事用力過猛,往往适得其反,你應當把她當做鬼牌,留到以後慢慢出。”
溫玉突然間宣戰,倒令戚美珍措手不及,她原以為勝利在握,誰知對手驟然清醒,仿佛吞服過萬靈藥,又或者先前的沉默,不過是靜靜看她表演而已。
“夠固執,事實擺在眼前還不肯認,我都開始同情你…………”
“什麽事實?”溫玉一張一張撿起桌上照片,捏在手中揚一揚,嘩啦啦地響,“一張舊照,看圖說話,還是借位偷拍,以及——”瞟一眼不知事的仙仙,“未成年少女作證?就憑這些要給人定罪,陸太未免異想天開,還是你低估我智商,質疑陸生人品?我記得他正直善良,專情專一,絕不會出軌。作為他妻子,陸太不認同?”
“是,仙仙是我找來,當生日禮物送他。”
“請問他有沒有接?”
“你沒有眼的,不會自己看照片?”
溫玉笑,真垂下眼多看一眼偷拍照,攝影者技術不差,恰好反映出當時紙醉金迷男親女愛場景,但她更擅長睜大眼說謊,“我不信,他說他今生今世只愛我一個,恨不能把全副身家都送我,怎麽可能偷吃?在我面前他連陸太都不敢提。”
胸口起伏,戚美珍唇邊細長香煙微微顫抖,終于忍不下去,一拍桌,滿滿一杯冷茶泛漣漪波紋,阻斷它的無聊時光,“得寸進尺,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他花錢買來的玩物,比一樓一鳳價高一點點而已,敢跟我叫嚣?”
仙仙在一旁喝飲料,百無聊賴。
溫玉卻突然笑出聲,捕中獵物的欣喜浮上面龐,“你在害怕,陸太。到今天,連你自己都無法說服你自己。對他,你已無計可施,只好轉而針對我,你想要做什麽,想要令我羞恥羞愧無地自容,還是一氣之下同他鬧到天翻地覆?”
戚美珍緊抿着雙唇,不語。
“借我一支煙。”未得到應答,她自主,從桌上金色香煙盒裏抽出一根,書包外側就有打火機,拇指撥開金屬蓋,蔚藍火焰燒起夕陽紅雲,于她,皎潔如玉的面容上染出斜陽晚照的紅,以及落日被吞滅時的壯麗,她看欄杆外,車來車往,忽而懶懶說:“還好有先見之明,坐在室外,不然經理一定來請我們出去談話。”
坐在身側的仙仙不能置信,“喂——你怎可以……你是資優生,也抽煙?”
溫玉教育她,“看人不要光看表面,其實骨子裏,我壞得很,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眯起眼,面對戚美珍,“其實你心裏再清楚不過,他拿什麽困住我,我又為何不得不留下。只不過…………很痛苦是不是?看着他不留情面,漸行漸遠,原來婚姻綁不住任何人,任何事,想要留他多飲一杯茶,他卻要匆匆忙忙趕赴下一個紅粉佳人約會。于是更加貶低自己,一個兩個,接二連三送情人給他。你認為我令你痛苦,我是你此生最大障礙,因此不遺餘力要讓我嘗一嘗你承受過的痛苦,暗中操作怎麽夠?”
停一停,煙在唇邊,尼古丁鑽進口鼻,沖入大腦,一瞬間迷醉,兩三秒短暫失憶,最終沿着淡藍色煙圈回歸現實。
“很期待吧,期待看到我痛哭流涕不能置信,最好同他決裂,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最後他浪子回頭,你溫柔包容,破鏡重圓。不過陸太,這劇本不現實,因為你面對的是陸顯,由此任何劇本都寫不下去,因為他野性難馴,不屬于正常人類,你怎麽可以用普通人思維估量他?”
戚美珍面色煞白,但氣勢未減,她有強大意念支撐,“十七歲我就認得他,十幾年過來,無論他身邊有過多少女人,最終仍要回我身邊。”
她大他三歲,真當他是小兒子,無底線包容。“我跟你說的事,不管你信不信,都已經發生過。”
“你的敵人不是,我是他。其實你大可以換一個人來愛。”
戚美珍嗤之以鼻,“你懂什麽?你還不夠資格跟我談這些。”
“那麽,多謝指教。這些我帶走留存?”
戚美珍并不拒絕,溫玉便将這一疊照片裝進包裏,再抽出兩張鈔票,壓在咖啡杯下,“這回我請。”起身同仙仙友好地笑一笑,“有機會再見。”
“再……再見…………”
仙仙偷偷同戚美珍說:“美珍姐,她……好像都不生氣。”
戚美珍冷笑,“沒有哪個女人遇到這種事能夠不在乎,她現在不說,這也會是一根刺,永遠長在肉裏,稍稍碰一下就要痛不欲生。”
她決心與她的假想敵戰鬥到底。
回程的路異常艱難,每一步跨出,帶着千斤重,王叔将黑色奔馳車開出停車場,她上車閉着眼催自己快睡,睡眠是健忘藥,可以有十分鐘時間忘記耳邊叫嚣不停的聲響,是戚美珍還是陸顯,又或者是舊照片變鮮活,那位叫真真的純真少女揮揮手微笑,召回他的年少時光。
說好不傷心,前一刻鬥志昂揚,大言不慚,眼下窩在角落裏自怨自艾算什麽?
她憑什麽傷心?
這一夜失眠,她未等來夜歸的路線,似乎他總是如此,說消失便消失,三五天不見人是常事,再回來,不過是同她在床上做成人游戲。
她已然被戚美珍影響,連自己都未發覺。
周末,與段家豪相約,要領她去看魚。
海洋館裏的魚類生物品種繁多,形态千萬,赤橙黃綠青藍紫,彩虹一樣的海底世界,再昂貴的顏料也調不出海魚背上花紋。
家豪指着一條發亮的燈籠魚說:“書上說魚類的記憶只能維持七秒,剛認識的朋友,一轉眼就忘掉,家人也是、情人也是——”
溫玉順着他手指方向,呆呆看着珊瑚礁石,兩條琵琶魚擦身而過,慢悠悠享受海水溫暖,生活美好,惹人嫉妒。“做一條魚也很好,沒有煩惱,再大的痛苦,七秒就忘掉。”
“不好不好。”段家豪的頭發剛剪斷,小朋友們穿梭的海洋館裏鄭重其事的語氣發言,顯得十分傻氣,“我怎麽能只記得你七秒鐘。”
溫玉笑出聲,“我又沒有叫你去做魚。”
段家豪開始摳面前鋼化玻璃,“那怎麽行,你成了魚,我不做魚,怎麽跟你結婚。”
“拜托——”
“OK,OK,我知道,是我想太遠,我們先拍拖。”
“我幾時答應你?”
“啊,鯊魚!”一驚一乍,他明明每周都來研究魚類生存近況,只不過趁機拖住她的手,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他幾時練出神力來?暗地裏緊張得腳發抖,上帝在他腦中說,穩住,穩住,成敗在此一舉。
“放手!”
“呵呵——”他只管對住張開血盆大口覓食的鯊魚傻笑。
中午,段家豪要請她搭出租車走半城,去某一家西餐廳吃神戶牛排。溫玉卻說走不動路,段少爺只好放棄計劃已久的燭光晚餐,陪她去附近茶餐廳吃三文治菠蘿包。
溫玉的新皮鞋磨腳,公衆場合,當着段家豪,她不敢多動,但顯然小腳趾已經被磨破皮,每走一步都在刀尖,疼得皺眉。好在家豪是細致紳士,自告奮勇要出門為她找一雙運動鞋,小男生做事說風就是雨,興沖沖出門,遠遠看像是要為公主奔赴遠房鬥惡龍,壯烈勇猛。
而他身後,帶鴨舌帽的男人也終于找到機會,摘下帽,不請自來,坐她對面。
“靓女,你的凍鴛鴦,三文治,牛油菠蘿包——”
服務生一人端三個盤,力大無窮。溫玉将鴛鴦奶茶送到對面黑衣男士面前,“鄧Sir跟了我一天,辛苦辛苦。”
“并不,看小男生小女生拍拖戀愛,正好惡補肥皂劇。”
“鄧Sir的話我當誇獎聽。”
“你随意。”
59再翻舊賬
鄧的帽子純黑色,額前一團大熊貓一樣稀有罕見的英文髒話,令人誤會鴨舌帽的主人是個憤世嫉俗,企圖以荷爾蒙與痤瘡毀滅世界的青少年。
溫玉咬着吸管好奇問:“周末不抽空陪家人聊天?鄧Sir,青春期的小朋友很難搞的,一句話不合,恨你一輩子呀——”
鄧明憲神情肅然,看向溫玉的目光凜冽似刀,身邊的三文治被他插上三五根尖細牙簽,他牽一牽嘴角,努力克制。
“怎麽,陸顯這幾天去躲債,沒精神管你?”
溫玉撐着下颌,笑着說:“他天天在家讀書發奮,要考經濟系,拿諾貝爾獎。”
鄧明憲面黑破功,溫玉看着玻璃窗外熙熙攘攘人流,坦然道:“鄧Sir要跟我玩猜心游戲?有沒有聽過女人心海底針?你沒勝算的。”
鄧說:“阿堅被扔到警局門口,二十五歲,連英勇殉職都算不上。是陸顯,一槍爆頭,碰——”他右手比出持槍姿勢,食指對準太陽穴,老而渾濁的眼外凸,将視野所及通通鎖死。
溫玉垂下眼睑,“你不安排他做卧底,不就什麽事也沒有。”
“陸顯就是條瘋狗,他自己不想,假設沒有法治,黑社會一樣沒辦法存活,你看對岸,政府想殺誰就殺誰,他游水回鄉,立刻槍斃。開花彈,打得腦漿四濺,哈哈哈——”執着可好可壞,一不小心帶着本心走火入魔,理智全無,這個時候,溫玉毫不懷疑,鄧明憲會抑制不住掏出槍來對民衆施暴。
溫玉說:“鄧Sir你好矛盾,一方面強調法治,一方面又羨慕對岸,能夠為所欲為。你做警察二十年這些事情還沒有經歷夠?Sorry啊,我不是心理醫師,沒義務開解你。你來見我為的是什麽,不如開門見山。”
“你幫我拿證據,我幫你找秦子山。”
一杯凍鴛鴦見底,段家豪還在對面街與售貨小姐糾纏,溫玉捏着習慣,低下頭悶笑,無不嘲諷地說:“鄧Sir記錯了,是你幫我找秦子山,我幫你拿證據。鄧Sir不到最後一步不會來找我,到現在,還要裝模作樣跟我談條件?”
鄧明憲遲疑,“要我信你,你總要先拿出誠意。”
然而溫玉無所謂,現在不是陳貨出倉,而是高價沽賣,她優勢盡攬,何必着急,“你信不信不重要。鄧Sir賭不賭馬的?槍響之前你就知道哪一匹下重注一定翻倍賺?大家都只是‘搏’咯,終點之前,沒人知道結果,對誰都公平,你說是不是?”
從前他不屑一顧,如今苦苦懇求,哈,人世間的奧義都在一個“等”字上,當然,前提是你命長,耗得起。
“坐地起價。”鄧明憲冷哼。
“鄧Sir見諒,黃金也有高低價,更何況風險交易。現在猶豫,下一秒又不同價,看漲。”
溫玉想,鄧明憲內心不曉得叫她去死多少回。表面上依然故作深沉,似乎他的年齡閱歷會永恒幫助他,在後生仔面前支撐前輩、老人莫名的超然的優越感。
他最終帶上鴨舌帽,留一張大棉胎在桌上,帽檐壓得遮住半張臉,并沒有多餘的話留給她。
但默契,一拍即合。
等段家豪提着鞋子滿頭大汗地跑回來,溫玉已經吃掉半碗雲吞面,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在鄧明憲面前裝腔作勢老半天,終于得空回歸自我,得以無顧忌地享受美食下肚的飽腹感。
段家豪從鞋盒裏拿出一雙白色平底鞋,少年纖薄而挺拔的身體彎折在餐桌下,幾乎就要握住她發紅的腳踝替她穿鞋。
溫玉偏開雙腿,确有幾分尴尬,“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但段家豪沒自覺,仍舊半蹲在地,仰着頭傻笑着望住她,“她們都說這個好看…………我說你腳好看,穿什麽都好…………”
她伸手勾一勾腳背,忍不住咕哝,“傻仔——”
“阿玉,下周末你有沒有時間?我們去看海獅…………”
“這周末還沒有過完——”又數出三張鈔來給他,但他推三推四不肯接,溫玉只好威脅,“你不收,就再也沒有下周末。”
段家豪這才低頭,“我收我收,下周末…………有獅子座流星雨,我們登山頂好不好?”
老套,俗套,追女仔的方式二三十年不翻新,唉——呆得可憐。
天未黑回到“波羅的海豪華別墅”,到門口,溫玉同一路尾随的汕尾仔說拜拜,今天真是辛苦。汕尾仔撓頭,左顧右盼,等她進門才敢去找陸顯彙報戰況。
一幢空蕩蕩小樓裏終于有了雄性氣息,霸占住視野所及每一角落,叫嚣着他的回歸。
洗過澡,溫玉挽起半幹的長發從卧室走到書房,紅棕色書桌尺寸大得誇張,橫擺在眼前像一張行軍床,如再插上米字旗再展示 to my majesty簡直可以成為港督私人辦公室。
身後一面牆鑲成書櫃,密密麻麻擺上上百本普通人翻都懶得多翻一頁的深奧圖書,用來裝點他缺少人文氣息的人生。
他靠在椅上,颀長筆直的腿遮蓋在松松垮垮長褲內,架在桌面,拖鞋鞋底的波浪花紋正對着推門而入的溫玉,無禮得理直氣壯。
“回來了?”他問,嘴裏叼着根顆糖,說話含糊不清。
“好久不見,比來無恙?”
“生氣了?”陸顯放下腿,但別指望他挺直背,依舊是斜坐着,右手撐在側臉,一雙狹長的眼晶亮,上上下下考量她,如同午後慵懶的獅。招招手示意她過來,“沒話跟我說?”
溫玉才靠近書桌,就被他拖住手按在膝頭,她束起的長發與松散的領口相配合,露出一段雪白誘人的脖頸,作為一個急色鬼,陸顯怎麽忍得住,低下頭張口就咬,濕滑的舌舔過,四周都被染成暧昧的粉紅色。
他深呼吸,感嘆,“好香——香過你家鹵水鵝。”
溫玉無奈,“你餓了就叫阿金做飯。”
一雙鐵壁将她箍得緊緊,一時咬她耳垂,一時又吻她唇角,倒像是未長大,哼哼唧唧扭扭捏捏,“我只吃你——”不必多說,他素來行動力驚人,粗糙的手掌已從衣擺伸進去,握住兩團又嬌又軟的乳,好,實在好,捏圓搓扁都任他,委委屈屈又無處反抗,怎麽能不好。
溫玉推他,“我有話同你講。”
“你說你的,我做我的。”他大義凜然,理所當然,撥開她一條腿,令她跨坐在他身前,淺藍色底褲緊貼他腰腹,一個熾熱一個微涼,他固有的強勢淩虐着她的孱弱抵抗,一日日重複上演,這毫無懸念的對抗。
“我要同你談心。”
“明天再談。”
“你不想聽我有多想你?”
陸顯這才肯停手,擡頭多看她一眼,慎重回答,“先付定金。”
她只好伸手勾住他後頸,仰頭送上雙唇,由他糾糾纏纏昏天黑地吻過一遭,才肯暫時休戰。
溫玉平定氣息,“戚美珍來找過我。”
“她有病,找你幹什麽?”
“陸生,上個月是不是你生日?”
“不是——她跟你說什麽了?她說什麽你都信?”他顯然已有情緒波動,擰着眉頭,露出她已熟悉的兇狠姿态。
溫玉道:“她給我看照片,又同我長談往事。陸生,沒想到你也有過青蔥少年時,白襯衫黑西褲,你同她好相配。”
“誰?我同誰相配?”
“真真咯,不然還有美美、麗麗,或者你新入手的仙仙?我算不算一個?你以集郵為樂嗎陸生。還是真愛無敵,舊情難忘,二十年尋尋覓覓新替身,好長情,聽起來都可以寫一部羅曼史,再找華仔嘉玲拍成五十集肥皂劇,一定大賣。”
他雙手掐緊她細細軟軟腰肢,将她擺放整齊,目光比先前多幾分鄭重與肅然,而溫玉的心,卻一點一點下沉,她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漆黑恐懼,她甚至想要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欲蓋彌彰的解釋,或者揭開真相的坦然。
患得患失,她的情感早已偏離方向,或許應當歸結于女人天生是情感動物,難以自控。
“要跟我翻舊事?”不等她回答,他已發聲截斷自身疑問,“是啊,我同真真是有過一段。”捏住她下颌,強迫她仰起臉,幾乎跳不出瑕疵的臉孔,他皺眉,緩緩說:“我就是中意你這一型,不可以?”
無恥得理直氣壯,足以挺起胸膛大喊,老子做什麽都對!老子說得話都正确!這是嶄新的兩個“都是”。
作者有話要說:好不容易湊出來。。。
o(︶︿︶)o 唉
關于罪惡之城霍展年最後悔的一件事,其實是沒有好好對微瀾,對她非打即罵的,然後又非常自以為是。
60發不出去
男人女人思維相差十萬億光年,沒有交點,無法溝通。他不能理解連衣裙與高跟鞋顏色相撞會帶來多麽毀天滅地的災難,她也無法分清托蒂與拖地有什麽區別。
于陸顯而言,真真留存于他的一段往事中,或者尤其特別的是她儲存着他為數不多的單純,也許歷久彌堅,也許念念不忘,但也不過是過去的人與過去的事,在翻出來數過往實在沒意義,退一步說,他始終有些看不起溫玉,因她的年齡與性別而種下的輕視堅實穩固地紮根心中,連帶他随時澎湃的大男子主義,對情感問題力持“你的事情我都要管,但我的事情你不許過問”此類态度在企圖解決問題是制造一個又一個次生麻煩。
真不知道是該無奈嘆息,還是罵他蠢,人蠢而不自知。
溫玉面色一冷,“你要做情聖我沒意見,但我不願意做替身。”
“我什麽時候要做情聖,你幾時又成替身?有沒有搞錯,我快脹死的時候你喊停,就為跟我講這個?”陸顯十萬分不解,內心痛恨女人與生俱來的無理取鬧功能,即便未成年,也沒差別。他要為男性同胞吶喊維權,這可惡的兩性不公。
一股氣從小腹鑽到胸口,溫玉氣得要擡手扇他兩耳光,把他大腦思維扇回正常人範疇。
“你既然有前任又有新歡,何必再強留我?不如我們和平分手,好聚好散,大家輕松。”
“怎麽?跟我分手好去找小白臉拉手拍拖逛公園?他身無四兩肉,習慣大diao能夠滿足你?做生不如做熟,還是用我的好,老馬識途,老骥伏枥,老漢推車…………”大概是搜腸刮肚把一切四字成語都奉上,真令人感動。
溫玉挑眉,譏諷道:“噢,原來我高估我自己,是洩*欲工具,而不是初戀替身。多謝陸生坦白,免得我再做少女夢,自己同自己談戀愛。”
“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我沒跟你計較你背着我跟小白臉約會,你居然有膽跟我吵架?戚美珍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怎麽不去拜山頭認大哥,求她收你當姊妹?”言辭中怒火沖沖,顯然他忍無可忍,或者說,大D哥從未打算忍女人。
可惜溫玉現在沒心情分析戰況,他話音才落,她立刻反唇相譏,“還用拜山頭?她是大奶我是狐貍精,還有個随時準備接替我工作的學生妹仙仙,姊姊妹妹不知多開心。”
“你——”他又是氣得無話,快爆頂。
溫玉轉身從茶幾上拿過棕色信封,一張張現場照就擺在陸顯面前。
假使是位稍稍有廉恥心的男士,大約也要愧疚難當,低頭認錯,但陸顯只看一眼就掃開,攤手,毫不在乎,“人家點她,她爬我身上來,總不好一腳蹬開。逢場作戲而已,這種人沒味的,脫光了我連看都不看。放心,我‘二弟’只認你。”
溫玉覺得,她與陸顯在一起多待一秒都要瘋。
他的邏輯強大而嚴密,将無恥與不要臉連成神功,江湖武林無人能敵。
“誰知你‘二弟’有沒有得艾滋,你濫交又無恥…………啊——死撲街你放手…………”
陸顯被徹底激怒,猛然間鎖住她手腕,一拖一拽,她便被按倒在書桌前,純白睡裙蓋過暈潤的後臀,恰巧被他堅硬且兇悍的身體抵住,如同一把利劍壓向皮膚逼迫喉嚨,時時刻刻威脅。
他一只手已足夠将她雙手反剪于腰後,騰出另一只手來擰轉她下颌,強迫她側過臉,居高臨下地問話,“就拿你當替身,就那你洩*欲,你能怎樣?還不是乖乖讓我叼?”也懶得多弄她,挑開了裙子,扶着自己,上上下下撥弄一陣,沾染些許潤澤,便分開層層花瓣,猛然闖了進去,直來直往,只顧自己開心。聳動間還要俯□貼住她的耳說:“嘴上喊不要不要,還不是我一摸就chu水。現在搞了這麽久,我要是有病有艾滋你也一樣長痘生瘡,大家一起死…………”
她這樣被對他俯趴在書桌上,雖然做起來盡興省力,但他又舍不得不看女人胸前風光,野蠻人有野蠻人的辦法,嘩啦啦一條好好的睡裙從領口撕裂開,奄奄一息地挂在細腰上,露出一片雪白無暇後背,以及跟随他來回動作間被實木桌面碾壓的兩團肉。
伸手便将他深愛的小玩具兜在掌心,拉扯揉弄,攆出女主人細細綿綿呼救,轉而漸漸是壓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