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園暴力一樣見縫插針發生。溫玉在學校裏尤其乖,要做品格端正學習良好的乖乖女,才省得招惹不必要麻煩。
她十二歲入校時被欺負嘲笑的場景仍歷歷在目,時時刻刻在後鞭策。
在校門口遇到袁珊妮,這時下,也就她們還這樣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穿校服,黑色裙邊遮到膝蓋以下,只露出一雙瑩潤纖細的小腿,嬌俏可愛。
袁珊妮說:“溫玉,我聽督導說你的論文獲獎了,下回年級會要叫你做獲獎感言。”
溫玉問:“哪一篇?”
袁珊妮說:“好像是海藻培養。”
“好麻煩。”
“就是呢——今天還有英文考試,Mrs. Choo要争第一,何必拿我們班開刀。”
“Good Morning Mrs. Yang——”兩個小姑娘會變臉,眼風掃過迎面而來的中年老師,即刻語笑嫣然,恭恭敬敬打招呼。轉過背又聽見袁珊妮拍拍胸脯,心有餘悸地說:“Mrs. Yang板着臉好像厲鬼投胎,大白天吓死人。”
“噓——收聲——”
照例是新來的胖妞轉校生,一路小跑追上來,氣喘如牛,也不管溫玉理不理她,自顧自說話,傻呆呆看着她,只差流口水。袁珊妮問緣由,胖妞居然說伊莎貝拉長得好漂亮,沒有人會不喜歡。
氣的人翻白眼,這來的是個猥瑣女變态,臉皮厚到天下無敵。
溫玉不經意掃過小報攤,晨報頭條碩大标題觸目驚心——黑吃黑,銀行劫匪命喪東港碼頭,七百萬現金不翼而飛。
黑白世界各有法則,弱肉強食,從來如此。
孤單乏味的一天,從晨光中開始,一如既往,一塵不變。
轉眼又到周末,這一日溫玉在天臺上,一面抽煙一面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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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顯叼着雪茄上來時,她幾乎要認為他是她偶遇的一縷冤魂,嘗到人間一絲陽氣,便似冤鬼纏身,再也甩脫不掉。
他今日大不一樣,好像剛剛注射過興奮劑,眼珠子泛着一層綠油油的光,澎湃的心緒都寫在臉上,一顆倒計時的炸彈,随時随地要爆發。手裏拿的也是粗長雪茄,H.Upmann産自哈瓦那,同她炫耀,“剛從恒溫箱裏拿出來,要不要試試?”
“陌生人的饋贈,最好拒絕。”溫玉淡淡瞥他一眼,繼續低頭背她的演講詞。
這一回換陸顯,一擡腳跨過圍欄,面對腳下三百尺高空,将尼古丁留在城市上空。
眼前是空泛的閃耀的星,向前一步似乎将要擁有全世界。
“你嘀嘀咕咕念的什麽東西?”
“演講稿。”
“優秀學生?”
“不,得一個科技獎,叫我去講心得。其實論文怎麽寫出來,我自己都糊塗。”
聊起來倒成一對老友,多年不見,三兩句寒暄就變熟稔。
“看報紙沒有?”陸顯問。
“你說黑吃黑?”她略略擡頭,遭遇陸顯雕塑一般完美的側臉,身後是星空,眼前事霓虹,城市的燈火輝煌都被他踩在腳下。
不由得眼光停留,見他高聲笑,轉過臉來望住她說:“我現在相信你是仙人轉世,算得比高祖廟黃大仙還準。”
溫玉遲疑道:“你該不會一人獨吞七百萬?你老板知道了不叫人做掉你?”
雪茄味濃,夜色中盡顯芳華。明明身邊沒有人,他卻要裝神弄鬼,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旁說話,小小巧巧一只耳垂就在眼前,逼得人心猿意馬。“東北佬來的時候是振和幫吹水權招待,出錢出力想要事成分一杯羹,現在東北佬死光了,黑白兩道都盯着吹水權,跟我沒有丁點關系。不過你腦子轉得這麽快,倒是很适合做阿嫂,将來…………”
溫玉并不與他玩笑,冷然道:“你跟我說這個,不怕我打電話去警察局,盡一個良好市民應盡責任?”
陸顯毫不在乎,“那我只能祝你好運,警察局裏一群吃閑飯的白癡,收點錢就乖乖收聲,督查都住半山別墅,等他們查案,等下輩子吧。都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殺到順手就像切蛋糕,一刀過去,喉頭切開,血噴到天花板,又酸又臭…………”
他還要說下去,溫玉已經聽得後勁發冷,“你再講,信不信我把你推下樓。”
“嘁——”陸顯不以為然,“老子還不至于死在一個十六歲小丫頭手上。”
溫玉擡手,真要去推他一把,只是還未觸到他的黑色外套,就被鎖緊了手腕,向前一帶,她便有半個身子撲倒在他胸前。
手肘之下,他的胸膛硬邦邦好似一片鋼,刀槍不入。
“放手——”
陸顯松開她,自己也從圍欄上下來,看着她被捏得發紅的手腕,低聲說:“記住,這是個教訓。”
“神經病,殺人犯,你怎麽不去死。”
陸顯皺眉,眼底結一層薄薄的霜。瞬時一股沉悶氣壓,逼得人不得不退怯。
“聽着,你讀書工作,謹小慎微,一輩子到老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是你們的世界。我的,人命不值錢,法律是狗屁,我殺人放火壞事做盡,你們那些正義之士又能拿我怎麽辦?老子照樣住海景房,開德國車,睡最靓的女人。所以,別拿你們那套假仁假義的規矩來要求我,什麽美好社會,共襄盛舉,都是他*媽的放屁。”
“那真是太好了。”溫玉手裏緊緊攥着自己的演講稿,掌心冷汗浸濕了稿紙,隽秀的字跡變作模模糊糊一團,再難分辨清楚,“我同你這樣的人渣也沒什麽好說。”轉身就走。
陸顯并不去追她,他的雪茄還未燃盡。
“我也是有病,跟你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講這些做什麽?不過你記得,你還欠我三十五塊半,我放賭債利滾利,轉眼你就還不起。”
溫玉根本不想理他,一路小跑,到電梯口,乘電梯回二十四樓繼續上課,心卻一陣慌亂地跳動,不聽大腦指示,砰砰砰似鼓點,越來越急。
她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去天臺,再也不要遇到那個王八蛋。
回家時一切照舊,歐玉芬沒事找茬,罵尤美賢笨手笨腳沒長腦,一碗甜湯都端不穩,家中入不敷出,偏偏吃白飯的還這麽多,天天就只知道在家看電視,難怪生出個男仔也是白癡。
二太閑閑刺一句,“白癡就白癡,好歹帶把兒能生仔。溫家的香火到頭來要靠白癡仔,大姐,收收火氣吧,将來還不知道是誰當家。”
二太的親女溫晴接口:“什麽嘛,誰知道他能不能生,誰又肯嫁個白癡。還要找鄉下妹?我們家有一個鄉下妹還不夠哦。”說着話,嫌惡地瞟尤美賢一眼,誰都知道鄉下妹三個字罵的是誰,但這屋子裏的人早已見怪不怪,當事者都不出聲,誰肯仗義執言。
溫玉也懶得擡頭,悶聲喝湯。
大太還有個女兒二十七未出嫁,不服管教四處夜蒲,這一回真是見鬼,十二點之前居然趕回家,滿身酒氣,哭哭啼啼,一看就知道情場失意,哭到花妝仍不忘罵男人下賤,不挑不撿,是個女人就拖上*床。
大太那點威嚴都被溫敏敗光,氣急了要趕她出門,轉眼叫阿珊鳳賢兩個扶她回房。料不到溫廣海竟也早歸,攬着身姿妖嬈的四太袁碧雲嬉笑着進門,大約現下也不該稱作四太,一夫多妻早年廢止,袁碧雲身份不入流,在女人堆裏也沒地位,名不正言不順,不過她更看不上這些生在當下活在上世紀的太太們。她憑本事賺錢,你問哪裏的本事,當然是床上功夫。
溫廣海賭完歸家,心情甚好,誰知遇到四女溫敏醉醺醺哭天搶地,二話不說就要打,全然不記得一個小時前他是怎樣攬住二十幾歲陪酒女揩油偷食,花樣百出。
溫廣海是中葡混血,六十幾歲一樣身姿挺拔,不缺女人。
大太同溫廣海吵起來,一家人站在一邊看熱鬧。二太最開心,拉着溫晴就快憋不住笑。
溫玉深感無聊,決定上樓休息,省的哪天大太想起自己被人看了笑話,一個個抓出來秋後算賬。沒想到袁碧雲也跟上來,同溫玉一道,邊走邊說:“阿玉,我多一句嘴,你爹地今天又輸錢。”
“他幾時贏過?”溫玉的聲音輕而又輕,事後咀嚼,才讀懂她話中輕蔑。
袁碧雲捂着嘴笑,“他殺紅眼,沒賭資就找高利貸借款,三分利,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你爹地他還不起的,我看,遲早要賣祖屋祖産。”
溫玉道:“哪來的祖産,溫家就剩這一座夜半漏風的古宅,倒是大媽還有存款,要看她舍不舍得拿出來堵這個無底洞。”
袁碧雲說:“我是遲早要走的,他去馬來開餐廳,早晚要接我過去。你也該早作打算。”
“我打算什麽?我一分錢沒有,大不了再回西江去陪外公外婆,你知道的,我媽有再多錢也不會分給我。”
到卧室門口,袁碧雲握了握溫玉的手,道一聲:“晚安。”
“你也是。”
她與袁碧雲的默契,無非源自于女人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路過的。。。給個評。。。讓我知道你們還在
話說,初期開坑真是難啊。。。
寫得好慢,慢慢熬出來的
6第四夜(上)
昨晚吵到淩晨才睡,今早一家人吃早餐又開始口水戰。歐玉芬與溫廣海半世夫妻,到頭來滿身戾氣,他恨她見死不救,她怨他趕盡殺絕,反正吵來吵去不過是早八百年那一套,溫廣海做過多少對不起她的事,她記得清清楚楚,從一九六三年講起,一字不漏一路講到明天早上都沒問題。
阿珊偷偷跟溫玉說:“摔掉兩只花瓶,砸掉一整套骨瓷碟,四小姐挨了打,發誓閉門不出,飯菜都讓送到房裏去。唉……大太又在罵人,我最多做到年底就回鄉。”
溫玉道:“也好,回去之後代我問錢姑好。”
歐玉芬的嫁妝裏還剩一座建在泰國南部的橡膠廠值錢,溫廣海多半想逼她賣掉還債。歐玉芬雖然脾氣火爆,但大約抵不過溫廣海死纏爛打,賭鬼要錢,就和瘾君子找白粉一樣,沒有下線。
阿珊上樓去給溫敏送早餐,不多時就聽見嘩啦啦一聲清脆的響,餐廳天花板都在震,溫廣海的魚片粥裏掉了點灰,老先生滿頭白發但脾氣不減,一拍桌就要去教訓溫敏。大太怕鬧事,最先跟上去,二太笑呵呵拉着溫晴去看熱鬧,不過多久原本坐滿席的餐桌上就只剩下溫玉一個,慢悠悠喝茶吃早點。
不想二樓越吵越兇,一個個拔高音調憋足勁蓋過對手。
溫玉放下碗筷,再不去,肯定要被大太罵冷血沒心沒肺。只看一眼,看過就回房溫書。
溫晴站在小卧室門口,一把将她抓住,興奮地告知:“阿玉,四姐吸白粉,昨夜沒得供給,今早居然犯毒瘾,四肢抽搐眼珠翻白,好可怕,好像鬼上身!”
大太在裏頭抱着溫敏哭,要叫救護車來。溫廣海高聲反對,罵她是不是還嫌不夠丢臉,要讓周圍親友都知道他溫廣海養了一個食白粉的女。
“誰也不許報警,她不是沒臉出門嗎?正好,就把她綁死在床上,什麽時候戒掉什麽時候放人!”
又是哭又是鬧,接下來的日子更不好過,溫玉想着,這個家是不會好了。
尤美賢想要做富太太的偉大理想,看來更加渺茫。
生活一切照舊,只是隔壁多一個戒毒瘾的姐姐,時不時高聲哭,尖聲罵,攪得全家人都快得神經衰弱。
而溫玉也再沒有在周六晚間去過大廈天臺,那是個極度危險人物,不應當有任何交集。
學校裏,湯佳宜一如既往地纏着她,整座女高裏除了溫玉,也再沒有人理她。因她胖得可怕,校服要特制,一人占兩人座,夏天還有異味,人人喊她豬扒妹、死肥婆,而她好像沒有羞恥心,從來不出聲不反抗。越忍越被欺,今天上體育課,玩躲避球,又被班裏半數女生聯合起來作弄,皮球瞄準了都往她胸口上砸——女生恨她乳*房長得肥大惡心,一大團如同市場裏挂起來稱斤兩的肥豬肉。
砸到她趴在地上哭,旁邊也沒有人管,大姐頭一樣笑嘻嘻,指着湯佳宜說:“死肥婆,你怎麽去不死?又臭又髒,看見你就想吐。”
袁珊妮看不過眼,在場外推一推溫玉,“這也太過分,還有沒有人性。溫玉,我們去…………”
溫玉拉住她,搖頭,“她自己都不吭聲,我們幫忙又有什麽用?下一次你不在,她只會被教訓得更狠。”
“那怎麽辦?”
湯佳宜終于從運動場上下來,滿身狼藉,哭得髒兮兮的一張臉,看見溫玉,竟然還能扯一扯嘴角扮一個笑。
對面有人喊:“惡不惡心,伊莎貝拉你不要吃錯藥跟死肥婆搞同性戀哦!”
誰說校園最美,這裏惡毒壓榨暴力欺淩,絕不比社會少。
曠日女高與德信中學只隔一條街,狀況卻天差地別。前者管教嚴格名門淑女趨之若鹜,後者聲名狼藉不時挂上社會版頭條。校長恨不得在永華道與長安街之間砌一道五百米高牆,将兩所中學徹徹底底隔絕。每周五照例都要在廣播裏喊話,同學們與鄰校生交往只會拉低你們水準,諸位需言行謹慎,不要給曠日女高抹黑。
臨近夏日,溫玉開始着手準備期末考。校內文德森獎學金數額豐厚,沒理由放棄這類輕輕松松掙錢機會。
溫廣海的賭債上門,歐玉芬被逼的沒有辦法,只好賣車抵債。家裏能用的車只剩下一輛,大太二太素來愛講排場,出門打牌購物沒有車太掉價,怎麽還有可能輪到她來用。她放學只能乘小巴,站在巴士站對着地圖研究二十分鐘,還是不懂那些彎彎曲曲蛇形路線究竟通向哪裏。
突然間瞥見湯佳宜唯唯諾諾跟着三個穿德信中學校服的女生往永華道暗巷內走。溫玉猶豫一番,最終決定跟上前看看狀況,就當是閑來無事湊熱鬧,不必有仗義勇為的心理負擔。
小巷建在兩棟高樓之間,不過兩三米寬,狹窄逼仄,兩側堆滿發臭發馊的黑色垃圾袋,時不時有流浪狗跑過,咬破垃圾袋覓食。
“死肥婆,要你一點零用錢都舍不得,醜八怪,做一輩子老姑婆。”為首的女生對湯佳宜很是鄙夷,一把抓過她書包,嘩啦啦書本文具倒了滿地,眼見一分錢沒有,自然不甘心,對同夥說,“搜她身,她老爸不是開皮革廠正賺錢,怎麽可能才帶三十塊上學。”
她們扒湯佳宜的衣服,時不時掐她一把,湯佳宜卻只知道哭,眼淚鼻涕一大把。小太妹終于在她的白襪子裏搜出五十塊,這下更生氣,命令左右手扇她,扇足一百個耳光才算。
噼裏啪啦三個人輪番上陣,小太妹還命令她自己數,高聲數,聽不到的不算數。
湯佳宜哭得越發慘,可惜這暗巷太隐蔽,一時半刻無人來,就算有人路過也懶得管,才下班被老板同事氣到嘔血,誰有心情管別人。
小太妹打人打到過瘾,突然身後有人拍她肩,一回頭,不耐煩的一句“誰啊”還未說完全,肚子上就已經挨了一腳,胃部一陣痙攣,痛到滿頭汗,止不住往後退。
身旁一根廢木棍,頭部紮着兩根生鏽的釘,溫玉的動作極快,再一腳蹬在對方小腹上,将人踹倒在垃圾堆上。擡腳踩在她胸上,鐵釘已經對上她的臉,“打人耳光有什麽意思,我這一下拍下去,拍出你腦漿才好玩,你見過沒有?紅紅白白黏糊糊液體流一身啊——”說話間鐵釘越壓越緊,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小太妹的腦顱,鑽進軟趴趴大腦裏。驚得人雙眼凸出,渾身發抖。
到底都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兩個陪練打手也被她變态殺人狂一樣神經質的笑容吓住,躲躲藏藏不敢上前。
湯佳宜抓緊自己被撕裂的領口,臉頰腫的老高,看溫玉好像看一座神,抽噎着說:“伊莎貝拉…………嗚…………伊莎貝拉多謝你…………”
溫玉拿開木棍,對腳下憋不住大哭的女生皺眉,瞪一眼喊:“滾,你他*媽有多遠滾多遠!”
本來事情就這樣解決,誰料到中途起變,小巷盡頭走出來兩個瘦得只剩骨頭的古惑仔,看女朋友折騰這麽久沒要到錢,預備自己出手。看見溫玉打人,也不着急,嬉皮笑臉跟上來,伸手就要摸一把,“小妞長得真靓,性格也夠辣,不如跟着老子,這一區誰不知道我風哥,名聲響,鈔票多。”
溫玉偏過頭躲開他,腳下一松,小太妹順勢起來,看見大救星,當然一把撲上去,哭哭啼啼訴委屈,一定要弄死眼前這個欺負她的臭婊*子。
溫玉看一眼仍然只顧着哭得湯佳宜,只覺得頭痛,眼下場景不好對付,她默默側了側身體,抓住一片碎玻璃握在手心,已有最壞打算。
古惑仔走近一步說:“你揍了我女人,你說這事該怎麽了(liao)?”
小太妹喊:“扒光這個臭婊*子,賣給紅姑換錢。”
啧啧啧,時下小姑娘真是一個比一個惡毒。
武大海站在三樓窗口,看樓下一群學生妹打來打去,閑得發慌。
時間還早,美媛夜總會還未到忙碌時。戚美珍做了媽媽桑之後已經很少出臺,最後還剩四圈麻将,打完就開工。
陸顯同戚美珍是老相好,一進門牌友就打趣,大D哥最舍不得美珍姐,一日不見心癢癢,三日不見要發癫哪!
陸顯心情甚好,随人家調笑,踹一腳武大海,問:“看對面樓美女洗澡啊,看那麽入迷。”
武大海回過頭,難掩興奮,“世風日下啦,現在的學生妹一個比一個厲害,你看樓下,馬上就要當街輪了那靓女。”
還未等陸顯探出頭,就聽就樓下溫玉高聲說:“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敢動我一下,要你全家去填海!”
“喲,這誰啊,說出來吓死人噢。”
“龍興幫陸顯聽過沒有?”
兩只古惑仔有些遲疑,但又猜她虛張聲勢,已上前拉她衣服。“啧,還知道龍興啊,知不知道風哥是誰?吹牛誰不會,整個紅港都歸老子管你信不信。”
“你他*媽死遠點!陸顯是我男人,誰他*媽敢動我我要誰死!”
這一聲尖利,喊得一整桌麻将都停下來,東南西北四方位面面相觑,看看陸顯又看看戚美珍,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倒是陸顯一個人突然間發笑,看着樓下小姑娘故作鎮定的單薄身影,身心愉悅。
武大海疑惑,“D哥你什麽時候吊上這麽嫩的學生妹啦?”
“這就叫本事,懂不懂?”一面笑一面往外走。
牌桌上,戚美珍只當沒事發生,依舊招呼大家打牌,“來來來,抓緊時間,九點就要開工,一路忙到淩晨,哪有時間打麻将。”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老梗,寫起來真費勁
大家不要嫌棄
請叫我MISS.老梗
7第四夜(下)
街燈将夜色燒融成斜陽晚暮,流浪藝人的小提琴演奏一曲分分合合短暫愛情,并沒有那麽多王子公主壯麗相遇,有的是昨夜酒吧撞破耳膜的音樂與麻醉神經的酒精,碰一碰手指,一發不可收拾。
借着隔壁窗斑斓餘輝,飄帶一樣細長的巷道裏他走來,只看得清颀長身軀,寬闊肩膀,一肩撐起身後沉悶漆黑的天幕。
英挺桀骜的臉孔藏在陰影中,由遠及近的星火光亮是一根阒然燃燒的香煙,是鬼魅的左眼,鬼氣森森。
漸漸從微光中看清他的眼,氲滿笑意,伸手,長臂一撈,将溫玉撈到懷裏,瘦削背脊緊貼着他滾燙胸膛。低頭貼在她耳後,緊緊。每說一個字,嘴唇都吻過她敏感的耳廓,遠遠近近,點點滴滴,令體溫燒紅她半片面頰。
“你一句話,我立刻來。寶貝開不開心?”
只差吻住她紅到滴血的嘴唇。
溫玉掙紮,他手臂向內輕輕一收,她便成困獸,動彈不得。
只是陸顯并不與她多鬧,弓着背彎着腰,将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前邊兩個已石化的古惑仔,說:“寶貝,你說怎麽辦?砍左手還是砍右手?”
“八點多了,我得盡快回家。”
“好,速戰速決。”
陸顯扔開煙,側過臉長長吐一口灰藍色薄霧,一對傻眼古惑仔正準備要逃,但他更快,跨步出拳,快到你看不清揮拳動作,人已經倒地,腦殼跟水泥牆碰撞,重重一聲悶響,躺倒後再也爬不起來。另一個已經腿軟,求饒的話卡在喉嚨裏發不出聲,陸顯往他膝蓋上猛地一踹,連跪下磕頭都做不到,徑直面朝地,鼻梁砸在髒兮兮地面上,血流出來,摻雜着泥灰,黏黏糊糊一團,惡心。
可這還不算完,陸顯擡腳踩上去,鞋底碾壓着對方髒兮兮糊滿血的臉,“這次算你行大運,只廢你一只手。”
抓住手臂往後一反一卸,咔嚓一聲骨頭脆響,随即宣告完成,連哭都不給機會。
“沒有下次。”
他大發慈悲,那人還得心甘情願謝他大度,反複說下次不敢,再也不敢。
幾個小太妹早吓哭,哆哆嗦嗦抱成一團,看陸顯像看惡鬼,滿是恐懼。
“滾。”
被折騰得半死的人如蒙大赦,攙的攙,扶的扶,老弱殘兵一溜煙跑得沒影。
穿堂風沒頭沒腦沖過來,掀起裙角,露出圓潤白皙的膝蓋,路燈下唱她的青春,溢滿無處不在的美好。
陸顯轉過身來教訓溫玉,“給我。”
“什麽?”
“你手裏抓着什麽別以為我沒看見。”像個老家長。
迫于壓力,溫玉攤開手心,裏頭一片鋒利的玻璃碎塊被攥出了汗,濕濕黏黏握不緊。被陸顯遠遠扔開,無奈地望着她說:“明明怕成這個樣子,還要逞強。管不了就別管,一不小心把自己搭進去,不劃算。”
溫玉心中說不出的着急,急切地想要離開他,遠遠躲開這個極度危險的男人,守住她沉悶乏味卻平靜安然的人生。
“多謝你見義勇為,但是我們真的該回家了。”回頭看吓蒙了的湯佳宜,抓緊了她的手說,“佳宜,你爹哋通常派車在街口等,再不出現司機肯定急得報警。”
“噢…………是…………”湯佳宜這才回過神,偷偷看一眼陸顯,一秒鐘碰面也被熏得面紅——他比電影畫報裏的男明星更迷人。“那…………那走吧…………”
陸顯卻叫住她,“等等。”看的是湯佳宜,看得小姑娘面紅心跳,“小胖妹,你這位翻臉不認人的漂亮女同學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救命恩人。”
真不要臉,拿一點破事吓唬小姑娘。
湯佳宜吃驚,為難地看着溫玉,遲疑着不敢回答。
溫玉仰起臉,擰着眉瞪他,“我叫溫玉,請問滿意了沒有?”
陸顯繼續問:“哪個溫,哪個玉,沒念過書,不曉得,認不清。”
溫玉道:“溫暖的溫,碧玉的玉。”
陸顯攤手,“怎麽寫?”粗糙寬大的手掌遞到她眼前,“不介意寫我手上吧?溫玉。”
娟秀的兩撇眉皺得更深,溫玉低頭,一手捏他中指,将他手掌更湊近些,一根纖長滑膩的食指,指甲修得圓圓好比海貝,一筆一劃在他手心中劃動,似乎有人隔着一層紗,若有似乎撩動着他的心,風輕輕,夜微瀾,心癢難耐。
一時間,不知誰将二樓燈光都打開,昏黃的光透過窗披挂在她肩上,融融一層溫暖紗霧。
她耳邊一束發落下,飄蕩在春光彌漫的夜裏。
呵——那一垂首的溫柔。
她說了什麽,似乎是這兩個字都簡單,你不可能不會,完完全全故意找茬。
拉着湯佳宜故意喊:“謝謝叔叔,叔叔拜拜。”他才回過神,掌心合攏,似乎是緊緊抓住了“溫玉”兩個字,又或是“溫玉”這個人。
戚美珍看夠了,聽夠了,在武大海欲言又止的神色中,關上窗,顧她自己的事業去了。
溫玉跑出暗巷,心口亂跳,默然裝作若無其事模樣,慢慢往巴士站走。
湯佳宜問:“伊莎貝拉,你怎麽會認識那種人?”
溫玉替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說:“我不認識他,他閑得無聊才出現。好了,回家吧,周末愉快。”
提步往前,耳邊似乎還殘留着他唇上餘溫,滾燙灼人,同他的人一樣,氣勢洶洶,不問緣由。她需要時間平靜,這個莫名其妙卻算得上驚心動魄的夜晚。
小巴一輛接一輛的來,她還在擡頭看巴士路線,突然身邊一人發聲,“你家那輛黑色奔馳車呢?不來接你?”
他站在一旁,裝成不小小心路過,不小心搭話。
她等的巴士馬上入站,正打右燈,緩慢行進,“你不是很神通嗎,不如找小弟去查,再列一張單據寫滿我生平事跡。”
陸顯說:“沒禮貌,你就這麽對待救命恩人。不是我,你還要跟那個衰仔拼命?抓個玻璃片做什麽?預備殺人?”
“他敢撕我衣服,我就敢割他喉嚨。到時候我算正當防衛,我才十六歲,一遇事吓得亂掙紮,一不小心就傷到歹徒,有什麽辦法。”一席話,驚得身邊男同學躲開五步遠。巴士站的人群已經開始向前流動,溫玉排着隊,陸顯也站她身邊,但并不上車,只默默看着她走遠。
溫玉找到靠窗位置落座,車下廣告牌緩慢蠕動,從高露潔牙膏撤換成速食面,背景燈一時間亮得驚人,照亮他挺拔修長的身體,如一棵樹,枝繁葉茂蓬勃生長,每一片葉都蓄滿生機與力量。
他站在車窗邊,對着她一陣壞笑。
說不出的道不明的意味。
乘客陸陸續續上車,司機關門,腳踩離合,預備起步。
陸顯依舊站在理她五步遠的距離,緊緊盯着她,盯到她面紅,偏過頭去讀廣告牌上宣傳詞。
這個時刻,滿地星光,霓虹閃耀的夜晚,一切還未曾開始,一切還有得選擇,如果他不上車,如果巴士不肯停,如果再沒有一個座位留給他,如果的如果,無數的可能。
他在巴士即将駛離站牌的那一刻,突然間邁步上前,狠拍車門,被司機抱怨也一樣好脾氣地笑一笑,上車坐在她身後位置。
靠着窗,在夜風中,不發一語地看着她纖瘦美好背影。
路上,光與影一分一秒變幻不同。
闌珊燈火一個接一個閃過,有時是紅,照在她側臉上,将白玉一樣的皮膚染上一捧浮動的羞赧,有時是藍,為她眼底抹一層夜的璀璨。
電臺主持在廣播裏懷舊,沙啞迷人聲線談舊愛新歡,人生百态。
徐徐,有音樂緩緩流淌。
黃耀明唱絲絲縷縷斷斷續續都市情緣,多少旖旎風光,多少寂寞心事。一字一句,似乎就唱在耳邊。
“看遍了冷冷清風,吹飄雪,漸厚。鞋踏破路濕透,再看遍遠遠青山吹飛絮,弱柳。曾獨醉病消瘦——”
誰是無可代替,誰為追夢浮生。
他在她身後點燃一支煙,任袅袅煙霧侵襲她後背。因他一見就是不要命的古惑仔氣質,滿車人也沒一個夠膽上來指責他車內吸煙。
幸好車窗大開,海風灌進車裏,吹散了酒後歌聲,“絲絲點點計算,偏偏相差太遠。兜兜轉轉 化作段段塵緣,紛紛擾擾作嫁。春宵戀戀變挂,真真假假,悉悲歡恩怨原是詐。花色香皆看化。”
明明是短暫相聚,閱過即焚,嘗過就忘,怎麽還敢期望來日方長。
你只瘋這一夜,抛卻了想念。
她下車時,他仍在車上,交換了位置,大約心境也不同。
他隔着窗同她道晚安,“晚安,伊莎貝拉。”
她聽見了,卻更加疑惑,直到呆呆看着小巴回歸它既定軌道,遠遠離去。
适才發覺,夜這樣靜,這樣空曠,聽得見每一步腳步聲,孤單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我自己非常滿意啊
磨了我四五個小時
好累。。。。
這篇文怎麽寫得我這麽累啊
8D哥
陸顯回歸永華道已近淩晨,正是美媛夜總會最火紅時段。街市寥寥落落三五人來去,推開門滿屋嘈雜,牛鬼蛇神,爛仔鬼妹,音樂聲吵到你發火摔杯。
戚美珍穿梭于一間一間燈光昏暗的包房裏,領一隊隊少爺小姐搔首弄姿任人挑選,習慣了與本埠各類大佬淫*詞豔語調笑,當然,女人獨自出來打拼,想吃得開,首先得放得開,做了媽媽桑又怎樣,座上滿臉油的鹹濕佬忍不住上來摸一把,也只能賠笑,最多裝模作樣推拒打趣,哎呀,死鬼,這麽多漂亮姑娘還來吃我的豆腐!那人一定說,誰也比不了老板娘風*騷有韻味。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熟客,誰喜歡大波女,誰中意學生妹,誰是基佬,誰水路旱路都精,她腦子裏都有一本帳,記得清清楚楚。
服務行業,顧客至上。
“大D哥這麽晚才來?我悄悄同你說,今天新來一個十七歲小靓妹,又水又嫩,你要是不收,就塞給太子啦。”安妮是北姑,從前做一樓一鳳,老早跟了戚美珍出來混,現在也算有點臉面,跟太子秦子山私底下交往不少,不過女人嘛,又是做這一行,還沒到三十就覺得是世界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