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了避免麻煩。
剛剛散去的陰霾更為厚重的聚攏過來,她很想問一問,如果真的沒什麽,你又為什麽要刻意隐瞞?可是千言萬語如鲠在喉,他至始至終都不願她碰觸,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繼續追問的權利。她仿佛已經預感到夢境崩碎的一角清清脆脆的砸落在地上,只能執意的攥緊手中滞留的殘溫,等待着現實把它分崩離析。
身旁的男人已經沉沉的睡去,沫盈卻始終無法平靜。這是他第二次隐瞞事實了,并且都是因為同一個女人。她想起他深情凝望的眼眸,想起他難過失望的語氣,想起周玥歌勢在必得的微笑,可是各種畫面在她腦中閃現,最終卻只凝結成她靜靜注視他照片的那一眼。只因雲泥之別,只能隔雲相望。
憂郁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時不時的滋長哀愁。生活還是原本的生活,沫盈卻變的疑神疑鬼。每當季丞軒深夜未歸,她就總是幻想着他究竟在幹些什麽,而這些胡思亂想最後都定格在周玥歌的笑容上。
她企圖讓自己變得忙碌一些,以便擺脫紛亂思緒的糾纏。打掃衛生,修剪植物,最後又開始整理衣物。衣櫃左下角的儲物格擋裏,包裝精美的盒子靜靜的躺着,沫盈突然想起那一年季丞軒送給自己的外套。她把它拿出來放在床上,輕輕的打開盒蓋,靜靜的撫摸。玲珑有致的腰身早已不複存在,如今它只能是一件完美的擺設品,再也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一時間她竟分不清楚,是她的身材走樣了,還是他的愛情走樣了?
沫盈抱着衣服痛哭失聲,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次醒來只覺得頭暈眼花,喉嚨也異常疼痛。沫盈渾身發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病了。有人說過只有傻子才會在夏天感冒,沫盈苦笑着關掉空調,摸索着去客廳找藥箱。藥片放進手裏才想起自己現在不能吃藥,只能喝了杯熱水,然後躲進薄被裏把自己包裹起來。混沌不清的夢境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放在床邊的電話吵醒了她,沫盈費力的起身摸過手機,剛接通就傳來季丞軒焦急的詢問聲:“怎麽這麽半天才接電話?”
“我睡着了。”沫盈迷糊着說。
“Colin過來出差,媽媽托他給你帶了東西,我約了胤凡他們一起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季丞軒稍稍放下心來。
“嗯,那我去吧,你來接我嗎?”沫盈想了想,終是不願意拒絕他難得的邀請。
“恐怕不行,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一個人過來行嗎?我讓司機回去接你。”季丞軒一面解釋,一面示意助理把文件遞給他。
“沒關系,我自己沒問題。”沫盈趕緊接口,她從來就不想讓他覺得自己麻煩。
季丞軒實在無法抽身,仔細囑咐了老張要注意安全,照顧好沫盈,想想現在不過才七個多月,沫盈一貫檢查也沒什麽大礙,況且多運動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也就放下心來。
沫盈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邁着沉重的腳步出門,腦袋本來暈暈的,曬曬太陽反而覺得舒服了一些,只是腿腳沒勁,走路也很費工夫。司機還沒到,沫盈幹脆自己向小區門口走去,一路走來出了些汗,渾身上下都黏黏膩膩,沒多久季丞軒慣用的路虎停在她面前,沫盈靠在椅背上休息,車上冷氣很足,緩解了周身的燥熱,她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等司機叫她下車,她才發現已經到了餐廳門口。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狂風大作,看樣子有場暴雨。沫盈覺得比之前更冷了,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小外套。她加快步伐向餐廳門口走去,忽然看到季丞軒的奧迪開了過來,停在不遠處的專屬車位上,沫盈正想走過去與他彙合,副駕駛的門卻率先被打開,周玥歌滿臉笑意的從車上走下來,緊接着季丞軒也下了車,他鎖上車門,同周玥歌有說有笑的邊走邊聊。沫盈靜靜的等着他們走近,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臉色慘白。
季丞軒看到沫盈站在門口有些驚訝,周玥歌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不過她顯然很滿意這樣的見面方式,微笑着主動開口和她打招呼,沫盈卻一點也不想回應。她看着季丞軒,很想問問他說的有事情是不是和周玥歌有關,很想問問他為什麽沒時間接自己的老婆卻有時間和周玥歌出雙入對?
季丞軒見沫盈臉色不好,走上去扶住她,誰知剛碰到她的肩膀就被沫盈大力推開,他一時沒注意向後踉跄了幾步。餐廳門口人來人往引起不小的動靜,季丞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臉色也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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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他勉強自己耐着性子問,實在不明白她好端端的為什麽又生氣了?本來他就被周玥歌纏的有些煩躁,這會兒又被自家老婆甩了臉色,心情變得更加陰郁。
沫盈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季丞軒嘗試性的過去拉她的手,又被她不留情面的甩開。一再的任性徹底激怒了季丞軒,他沉默的的推開餐廳大門走了進去,周玥歌緊跟在他身後,兩人很快就消失在餐廳轉角處。
沫盈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季丞軒悶着頭走進包廂,一回頭才發現沫盈并沒有跟進來,仔細想想自己确實沒犯什麽罪大惡極的錯誤,怎麽她又莫名其妙的使起性子了?當下更加心生不悅。Colin他們早就到場,周玥歌一進門就大肆宣揚某人被自家老婆當衆嫌棄的精彩戲碼,弄的季丞軒更是火大,偏偏暫時這女人還有用,半點開罪不得。由着這幫家夥嘲弄調侃,他的心思早就落在了門外的沫盈身上。被狂風肆虐的樹枝敲打在窗戶上,暴雨很快就傾盆而下,季丞軒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扔掉手機沖了出去。
他陰沉着臉四處搜尋,就看見自家老婆鼻子通紅的站在餐廳門口哭,仍舊在剛剛的位置,連地兒都沒有挪過,風疾雨驟,她渾身都已經濕透,雨水順着她的發梢墜落,她一個人挺着肚子乖乖的站在那裏,季丞軒一瞬間心如刀割。
“快跟我進去!”匆忙跑到她身邊把她抱進懷裏,只覺得她手腳冰涼,臉頰卻異常滾燙。沫盈這會兒已經燒糊塗了,不管不顧的掙紮起來,本能的抗拒着他的碰觸。
“別鬧了!就算你不想想自己,起碼也想想孩子!”季丞軒動了真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罪不可赦的連碰她一下都不行了。
“你為什麽和周玥歌在一起?”沫盈邊哭邊問。
“我去辦事,正好遇見她就一起過來了,我早說了我和她沒什麽,你別再胡思亂想行麽?”季丞軒深感無奈,他反反複複琢磨過多次,自己和周玥歌清清白白絕沒有半點暧昧,怎麽沫盈就偏偏和她杠上了?應酬時碰上要誤會,随便載她一程也要誤會,他心裏十分反感沫盈把他和別的女人扯在一起,更加不願意為根本就不存在的問題糾纏。
“那你早就認識她卻為什麽不告訴我?她以前追你你又為什麽不說?”沫盈昏昏沉沉的把積蓄已久的疑問大喊出來,近乎絕望的盯着他的眼睛。
季丞軒吃了一驚,不知道這些事情沫盈是如何得知的,一時心生愧疚,卻更覺得委屈萬分。他深知她的敏感,所以不願前塵往事成為她的困擾。他費盡心機不過就是求個安穩平靜,他想讓她順心如意,無憂無慮,何曾料到會弄到此種地步?
“沫盈,你非要和我在大街上吵架麽?我說過我們之間只是生意往來,你為什麽不信任我?”季丞軒艱難的詢問,生平第一次當衆出醜,他卻已經感覺不到困窘,只奢望她能夠體諒。
他居然說她不信任他?她把自己全部的感情毫無保留的放在他手心裏任他搓圓捏扁,到頭來他把她拒之門外,居然還要來埋怨她不信任她?他拿着刀子對着自己的心髒千刀萬剮,卻還一本正經的要求她體諒?她忽然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已經沒有繼續争論的必要了,她喬沫盈是傻,可也不需要他委曲求全屈尊降貴的在這施舍同情。
季丞軒心煩意亂的追了上去,暗罵着自己不該這會兒跟她争辯,他伸出手想抓住她,沫盈卻拼了命的掙紮起來。季丞軒幹脆把她扛了起來,徑直上了車把門反鎖。沫盈轉過頭怄氣,季丞軒拿出手機給于胤凡撥了個電話交代了一聲,發動車子向家駛去。
正面沖突
風勢漸緩,細雨淅淅瀝瀝的敲打着車窗,沫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季丞軒将車子停在路邊,下車從後備箱裏拿出毛毯,輕柔的給她蓋在身上。看着她雙目緊閉,執拗的将頭轉向另外一側,季丞軒心裏一陣難過,只覺得郁結難舒。
生平第一次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和女人吵架,此刻他居然還一門心思的盼着令他形象全無的女人一切安好。今天是他做東,本來應該去主持大局,結果被自家老婆逼的提前離場,傳出去實在是贻笑大方。可所有的難堪,糾結,憤怒,郁悶仿佛都離他遠去,只有一種濃郁的哀愁籠罩在四周,事情的演變早已經不受控制,現在誰又能告訴他該如何收場?
他用毛巾輕輕擦拭她被淋濕的秀發,心裏暗自琢磨。他自認沒有半點對不起自己老婆的地方,他的工作圈子和工作性質容不得他選擇,更不可能見到個雌性生物就退避三舍,眼前一點點捕風捉影的線索就引起了如此軒然大波,他究竟該如何讓沫盈明白,永遠不會有任何人橫亘在他們之間?他早已選擇了與她共度一生,這不僅是責任或承諾,更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毫無保留的全心托付。
沫盈依舊保持着抗拒的姿勢,季丞軒默默的發動車子繼續前行,夜色覆蓋下的公路仿佛沒有盡頭,如同他們之間的焦灼,看不見出路。
半路上沫盈就不再出聲,季丞軒發現她睡了過去,不由得搖頭嘆了口氣,自己這輩子怎麽就栽在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手上了呢?
直到車子緩慢的駛進車庫,沫盈依然睡的深沉,季丞軒把車停穩,下車走到副駕駛座準備把她叫醒,誰知嘗試了半天沫盈都沒什麽反應,季丞軒慌忙的拍拍她的臉,那溫度幾乎要把他的手灼傷,複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和後頸,觸手一片滾燙。看樣子沫盈是燒暈了過去,季丞軒大驚失色,轉身上車向醫院飛馳。
到了醫院他抱着沫盈直奔急診室,在路上他就已經聯系好了醫生,各科專家俱都嚴陣以待。醫護人員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檢查,昏迷中的沫盈安靜而憔悴,季丞軒描摹着她蒼白的面頰,一瞬間只想把自己千刀萬剮。一開始拉她時就覺得她不對勁,怎麽就沒看出來她病了呢?她一個人忍着不适過來陪他應酬,看見他和別的女人一道,肯定是覺得受委屈了,怎麽就沒哄哄她讓讓她呢?
他居然還丢下她,任她一個人在門口淋雨!無論再怎麽強大的真理和邏輯,此刻竟都成了罪證。他讓心愛的女人遭受痛苦,從來見不得她被別人欺負,如今她卻被自己欺負的徹底,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季丞軒追悔莫及,濃重的負罪感幾乎要把他壓垮。
幸好只是單純的感冒發燒,不過溫度已經超過了39度,再不控制恐怕對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險。季丞軒盯着病床上的沫盈,她急促的喘息,小臉通紅,睡夢中還不安的緊皺着眉頭。親眼目睹她此刻的脆弱,他更加慚愧于自己的失職。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沒有照顧好她。隆起的被子突然蠕動了一下,過高的溫度使得她肚子裏的小家夥也不舒服的鬧騰起來,季丞軒猩紅着眼睛伸出右手,輕輕撫摸沫盈的腹部。
“寶貝,是爸爸不好,爸爸沒保護好你和媽媽,爸爸真該死。”季丞軒呢喃的忏悔着,傾吐歉意卻絲毫無法平息他的擔憂。過了一會兒孩子終于慢慢的安靜了下來,沫盈的表情也輕松了一些。由于孕婦無法用藥,季丞軒一整夜都在幫她用溫水擦身降溫,夢中的沫盈仿佛置身火海,全身上下都忍受着灼熱的炙烤,迷迷糊糊中有些許涼意傳來,然後漸漸的,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沫盈費力的睜開雙眼,陽光有些刺目,她只覺得渾身都沒有一點力氣,環視了一圈發現是在醫院,季丞軒抓着她的手趴在床邊睡着了,她想起昨天的不歡而散,皺皺眉頭想把手抽出來,結果輕輕一動季丞軒就醒了過來。他眼眶發紅,眼圈浮腫,一看就知道沒怎麽睡過,他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摸沫盈的額頭,反複确認溫度已經降了下來,才終于放心的舒了口氣。
沫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再加上身心俱疲,幹脆閉起眼睛不看他。
“老婆,對不起,是我不好,有些事情應該早點告訴你。”季丞軒輕輕親吻她的額頭,誠心誠意的道歉,此刻的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季總,不再是清高桀骜的少爺,即便這歉意表達的生硬而含蓄,卻已是他這輩子姿态最低的示好。
“我和周玥歌是劍橋的同學,年輕時她追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但是我并不愛她,這段時間我們接觸頻繁也只是因為工作需要。我不告訴你一方面是怕你誤會,另一方面是覺得沒必要讓這些前塵舊事來幹擾我們的生活。”既然她想知道真相,他就不會再刻意隐瞞,無論欺騙或坦白,初衷不過就是為了讓她高興而已。可是現在她躺在病床上,容顏倦倦,柔弱蒼白,他期望的和最終實現的居然背道而馳。他無法追蹤事态的演變,心裏煩躁不安,更多的卻是擔憂和心痛。
“我想回家。”沫盈幽幽的開口。
季丞軒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心結一旦種下就沒那麽容易解開,恐怕一時半會沫盈還無法釋懷。
發熱消耗了沫盈太多的體力,她腳步虛浮,季丞軒扶着她下車,緩慢的向家走去。一進門沫盈就想回房休息,她實在是覺得心力交瘁,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待一會兒。可惜季丞軒扶着她坐在沙發上,轉身倒了兩杯熱水,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
“沫盈,我們談談。”季丞軒不願意再繼續逃避問題,昨晚他想了很久,這雖然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直接沖突,但之前兩人的不歡而散卻早已經為今日的矛盾埋下伏筆。他認為和自己的老婆為了一個根本就無關緊要的女人鬧得不可開交實在是愚蠢至極。沫盈習慣回避沖突,他原本并不在意,如今看來,她表面上的不在乎并不意味着心裏的風平浪靜。
“我很累,我現在不想談。”沫盈輕輕甩開被拉住的手,她現在真的一點心情也沒有,本來就身體不适,更何況還挺着個肚子,她早就有些支撐不住。
“沫盈,有問題我們可以好好溝通,逃避只會讓情況惡化。”季丞軒拿她這種疲軟的态度毫無辦法,只能耐心的勸導。
“我什麽問題都沒有,你讓我睡一覺行麽?”沫盈有些煩躁的說,她不願意再和他無意義的争論下去,親口聽他證實和周玥歌沒什麽确實讓她安心不少,她其實就需要點時間想想,就想一個人靜靜而已。
季丞軒顯然誤解了她的态度,還以為她依然在跟自己鬧脾氣,他一夜未眠,早已被折磨的精神疲倦,如今耐着性子和她講道理,卻收效甚微,他徹底沒轍,感慨的開口:“沫盈,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下來,我承認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但我始終認為,既然當初我們選擇了結婚,那就應該相互信任,你說對嗎?”
沫盈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她一點也不想聽他長篇大論,她如今挺着大肚子坐在高高在上的他面前只覺得自己如同面對大象的蝼蟻,可笑的是她連自信都已經快沒有了,他還在她面前誇誇而談他所謂的信任。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嫁給你!”沫盈再也忍不住的喊了出來,她看到他瞬間僵硬的表情,體會到一種報複的快意,然而接踵而至的卻是更加沉重的痛苦的反噬。如果她知道,她的心酸委屈無法訴說;如果她知道,她的付出、她的退讓他根本就不以為然;如果她知道,有一天她所有的體諒和遷就都會變成理所當然。如果她知道,或許當初無論愛的再怎麽盲目,她也不會孤注一擲,她實在是錯的離譜,從她放棄籌碼的那一刻開始,其實就已經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沫盈痛哭失聲,長久以來的壓抑、隐忍終于全部爆發出來,她不再僞裝堅強,任憑自己被失意俘虜。
季丞軒眼前一片黑暗,腦海裏只重複着剛剛沫盈說出的那句: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原來他此生唯一的傾心相付,在她看來竟是如此委曲求全。季丞軒忽然不敢确定他們的婚姻對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了。曾經他以為,那是終成眷屬的喜悅和相濡以沫的溫情,即便芝麻蒜皮的争吵難以避免,卻總記得舉案齊眉的柔情缱绻。而今卻發現自己一廂情願的可憐,本以為局面只不過是暫時的失控,卻沒想到也許從一開始,局勢就不在他掌握之中。季丞軒深深的看了沫盈一眼,轉身走出了家門。
大門碰的一聲關上,把所有的紛紛擾擾都阻隔開來,卻阻隔不住彼此漫溢四散的心碎。
各自糾結
沫盈緊緊的攥着手心,死死盯着靜默的大門,幻想着下一秒鐘它就會再度被打開,憤怒也罷,失望也好,季丞軒終究還是會陪着她一起。
只是他離去的腳步淩亂而清晰,不久後萬籁寂靜,沫盈終于不得不相信,即便望穿秋水,也換不來他的回頭。她心中突然泛起濃濃的恐懼,他走的決絕,是否會一去不回?也許她終究也無法成為他心目中的完美妻子,如今這樣的焦灼,他是否早已後悔?她不應該一時沖動就口不擇言,明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明知他不願意用這種不留餘地的方式互相傷害。以季丞軒的個性,能這麽耐着性子跟她解釋恐怕已經是他的極限,他本就不是會輕易低頭的人,就當做是自己無理取鬧又能怎麽樣呢?就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樣,起碼表面上他們還能好好的。
她已經疲憊到極點,整個人站在那裏不住的發抖,可她卻又恐慌到極致,只能直挺挺的注視着大門,等待着它不期而至的應聲打開。
季丞軒起初并沒有走遠,他心裏堵着一口氣急于發洩,可是在坐進車裏以後卻發現怎麽樣也無法把鑰匙插進去,也許潛意識裏他并不想離開,又或者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留沫盈一個人在家。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即便只是一時之氣,他也已經被嫌棄致此,他不知道繼續死皮賴臉的糾纏,是否會讓她更加厭惡和心煩?他把頭抵在方向盤上,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能為力。
他自二十歲起縱橫商場,知道怎麽用最劃算的籌碼來博取最大的利益,知道怎麽用最直接的利益來贏得所需的關系。他腦袋裏有各種各樣精準的數據和經驗,這些能令他在任何時刻預估任何事件的利弊得失,他習慣于未雨綢缪,可是如今,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妻子。
結婚以前他想過許許多多的不可控性,他自以為這些都在他能力所及的範圍之內,以為這不過是平淡生活的調劑品。他充滿期待,他期待着這些不确定帶給他始料未及的驚喜,可是如今,這日子多得是驚訝、驚吓甚至是今日的驚恐,卻獨獨缺了驚喜。
從他對沫盈一見鐘情的那一刻起,她就進入了自己的人生規劃,他設計的每一個重要的人生環節都有她的參與,他以為自己能夠給她最好的生活和最大的幸福,以為他們能夠相濡以沫,厮守終生。他以為她愛他正如他愛她一樣,甚至以為她離不開他,然而此刻,他突然有些猶豫了。
如果當初她的選擇只不過是被逼無奈,如果沒有孩子,如果沒有孩子……
季丞軒忽然中止思緒,他已然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從口袋裏掏出雪茄,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獨自一人靜靜靠在椅背上發呆。
透過天窗是漆黑的夜空,淩亂的散落着幾顆星星,晦暗不明,毫無光澤。他費盡心機以為終于擁有了她,卻何曾料到會帶給她今日的傷痛。
心煩意亂之時于胤凡打電話過來,季丞軒這才想起忘記了安頓Colin。發動車子向市區駛去,除了于胤凡和無家可歸的Colin,其餘人都已經離開。
“這貨非要住你家,我實在沒轍。”于胤凡擺擺手表示很無奈。他猜到估計這夫妻倆問題不小,本想幫Colin找間酒店,誰知道他死活不肯,只得又把焦頭爛額的正主給招過來。
“給你鑰匙,自己過去。”季丞軒煩躁的從車上找到結婚前那套公寓的鑰匙,連同自己的車鑰匙一起甩給Colin,于胤凡心照不宣的把車開過來,任命的當起了車夫。
季丞軒坐在副駕駛座上沉默不語,看上去有些憔悴。
“怎麽?還沒搞定?”于胤凡開口打破了寧靜,印象中還沒見過他如此糾結的表情。
“恐怕沒那麽容易。”季丞軒苦笑着搖頭。
“我看周玥歌來者不善,如果你不想招惹麻煩,最好小心應付。”于胤凡好心的提醒。
“我當然知道,只是暫時還用得到她,‘彙聚’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如今倒是騎虎難下。”季丞軒不由得感慨。‘彙聚’凝結了太多的心血,包括于胤凡在內,幾個要好的兄弟都有參與,雖說是丞天下集團控股,畢竟不能僅憑他個人喜好就讓前期所有的投入付諸東流。
“我并不覺得沫盈像無理取鬧的人。”于胤凡想了想說。
“我也這麽認為,”季丞軒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但沫盈最是敏感,恐怕周玥歌從中攪局。”冷靜下來想想,如果沒有人暗中推波助瀾,沫盈也不會不安致此。
“你既然明白,又有什麽想不開?”于胤凡疑惑的問,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問題的源頭,只要季丞軒願意,沒有什麽問題能難得住他,怎麽竟會如此消沉?
季丞軒深深的吸了口氣,緩慢的開口:“那時我遇見她,只覺得她就是我的理想,她總是意氣風發,生活的多姿多彩。我渴望那種恣意自我的狀态,所以趨之若鹜。”他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神色安詳:“我能察覺到她對我的感情,但也感覺到她對結婚的抗拒,所以我機關算盡,給了她一個不得不結婚的理由。”
講到這裏季丞軒搓搓臉頰,有些艱難的繼續:“我以為她只是抵觸婚姻,現在才明白,她只是不信任我。我的生活帶給她壓力,婚前她能夠肆無忌憚的去禍禍別人,婚後我卻不允許她肆無忌憚的來禍禍我。”
季丞軒停頓了一下,深重的嘆了口氣:“都是我的錯,我要求的太多,能給她的卻太少。明知她不喜歡,明知我不能給她她想要的生活,卻還是自私的把她困在了我的身邊。”
“能親眼目睹你如此精彩紛呈的忏悔我真是死而無憾。”于胤凡如同見鬼似的感慨。
季丞軒輕哼一聲,懶得理會他的打趣。
“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于胤凡試探的問。
季丞軒不再言語,他同樣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印象中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沫盈無所顧忌的微笑和喧鬧。她變得很規矩,但他明白這讓她痛苦萬分。可是他不知該如何勸解,因為這一切原本就是他一手造成。
門外終于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沫盈立刻從沙發上站起,直挺挺的看着推門而入的季丞軒。
“你回來了。”她謹慎的開口。
季丞軒吃了一驚,随即心中一痛。他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卻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她的擔心和惶恐。他走到她面前,把她額前淩亂的發絲撥到耳後,然後緊緊的抱住了她,把頭埋進她的頸窩。
再也沒有什麽比此刻無言的擁抱更能安撫彼此,在各自焦灼了三個多小時以後,沫盈深深的埋進季丞軒懷裏,感受着他的溫度和心跳,任由眼淚無聲的流淌。
誤會也好,錯覺也罷,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只要此刻我們還能彼此相擁,只要此刻我們還願意彼此相守。
“不是累了麽?去睡一會兒吧。”季丞軒輕輕嘆息。
他不願意再逼她,如果她不想面對,就由着她去吧。如果時間是撫平傷痛的唯一途徑,至少他們還有一生的路途攜手并進,相互磨合。他的離去同樣刺激了沫盈,她不想再鬧下去了,原本她就極讨厭制造沖突,況且明明白白的知道這沖突直到最後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就像之前的無數次一樣。他既然已經給出解釋,又何必再去追究?沫盈覺得很累,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心裏更是空落落的難受,她此刻只覺得萬分煎熬,只想求一個解脫。
季丞軒輕柔的抱起她上樓,步履沉重,心思郁結,卻只能無計可施的坐視這一場僵局。
直面危機
病去如抽絲,也許和壓抑的心情有關,沫盈的病居然反反複複也不見好。拖拖拉拉的折騰了半個多月才算是勉強有些精神,她的肚子愈發的大了起來,人卻消瘦了下去。那天以後兩人之間仿佛又恢複了平靜,季丞軒竭盡所能的照顧沫盈,雖說不上完美無缺,至少也算不遺餘力。沫盈非常的配合,也不再為某些在季丞軒看來不合時宜的話題過分糾纏。只是每當四目相接,卻總是相顧無言,最終只能沉默以對。漸漸地,他們的交流愈發的稀少,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顧着對方的原則和底線,反而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思緒了。
季丞軒曾想過也許又會是一場冷戰,現實卻原來比預想更加糟糕。周末帶沫盈回家吃飯,本以為她見到父母心情會好一些,然而一進門她就開始僞裝,好像他們兩人真的家庭和睦夫妻恩愛一般。那場面看的季丞軒心如刀絞,她每分每秒的強顏歡笑對他來說都成了折磨。他忐忑難安,卻還要配合她演戲。她夾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放在碗裏,又示意他挑個大點的雞腿給自己。有一個瞬間他多麽希望這才是現實,她依舊是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依舊是那個狀況百出還樂在其中的小姑娘。至少,她願意給他機會去呵護和疼愛她。眼眶一陣酸澀,季丞軒急忙深深呼吸,掩飾突如其來的傷感和尴尬。他食不知味,不明白如今這樣的僵持和煎熬,比起魚死網破來又能好到哪裏?
在樓門口與家人告別,看着他們轉身上樓,沫盈回過頭來,恢複沉默而乖順的樣子。他看着她凝在眼眶的淚,看着她假裝咳嗽趁機輕輕抹去。又怎能不委屈?面對摯愛的家人卻無法傾訴,明明苦悶糾結卻要裝作雲淡風輕。
那種無法抵禦的挫敗感又一次籠罩在季丞軒四周,他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無論他怎樣嘗試,都無法找到缺口,沫盈不願意給他開口的機會,或者說,她只是不相信自己。總有一個人要退一步的,她總是舍不得把他逼到進退無路的境地,所以她只能逼自己僞裝堅強。
時光在日複一日的沉默中流逝,随着産期的臨近,沫盈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孩子身上。有時候她會莫名惶恐,如今這樣不知所雲的家庭氛圍,究竟要怎樣才能給孩子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
沫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不時掃視茶幾邊上的季丞軒。他在看商業雜志,似乎十分入神。在家的時候,他總是會待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哪怕無所事事。
“你準備給孩子起什麽名字?”輕輕摸摸肚子,眼裏一片溫柔。
季丞軒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麽溫馨惬意的表情,也很久沒聽過她主動的開口交談。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趕忙接口:“你喜歡什麽樣的?如雷貫耳的?”
“怎麽如雷貫耳?季度?季節?還是季風?”沫盈展開聯想,越琢磨越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手中拿着本新華字典,難得的興致勃勃。
看着許久不曾出現在她臉上的俏皮表情,季丞軒恍如隔世,他貪婪的凝視着她的臉龐,輕柔的開口:“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我都聽你的。”
我什麽都願意雙手奉上,只求你留住這一刻的眉歡眼笑。
“嗯,那我去查查字典。”沫盈似乎并沒有察覺他的異常,随手關掉電視,高高興興的起身進了書房。空蕩的房間突然恢複寧靜,季丞軒一個人注視着她離開的方向,覺得溫度都冷凝了一些。煩躁的拿出筆電想看看郵件,卻整個人都心不在焉,最後幹脆扔了筆電重新打開電視。随便換着頻道,想起剛結婚那會兒沫盈枕在他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