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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6)

着金色的燭火,交纏布滿她小小的身軀。

他一點點朝她走去,叫她:“鈴蘭。”

玉佑樘知曉是誰,她沉迷書中,懶得擡頭,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影子愈發壓進,而後擡頭,方要問他這會來有什麽事,小口還沒開,所有的話語都被他的唇壓進了嘴裏。

“唔……”

他的吻來勢洶洶,濕膩的舌頭一下擠過牙齒,鑽了進來,纏繞上她的舌頭,粗暴的吮着,又細致地不放過口腔的任意一處。

玉佑樘喘不上氣,用力推他,她比起他來生得太小,力道更是差上許多,于是那人毫不費力地就能将她手奪開,架到他背脊上。

被他親着,玉佑樘覺得自己舌頭都快化了,漸無知覺。

大掌随即探進她的中衣,摩挲着她滑膩的肌膚,精細雕琢的鎖骨,才露尖角的小荷,盈盈一握的腰線……

玉佑樘這才回魂,吃勁狠咬他嘴唇一口,淡淡的血腥味瞬間自二人口中彌散開來。

謝诩吃痛放開她,銀絲勾斷,他似回味般地舔去唇上的血絲。

玉佑樘揪開他還掐在自己腰側的大手,眉心微皺,難受道:“男女之事的這部分我已通曉,而且上回我說過不想再上這種課了。”

“我知道,”謝诩應道,他依舊喘着息,眸色深暗,明明承認,卻又來咬她的耳垂,這處是玉佑樘的敏感地,被他滾燙的唇舌包裹舔舐,她又是受不住地一波顫抖……

“溫故而知新,”謝诩啞聲這般講着,邊撩開她底褲,強迫地握緊她的手拉下,于她自己腿間縫處一抹,而後将濕潤晶亮的指尖遞至她跟前,形容認真專注道:

“況且,你也想複習了。”

玉佑樘臉臊紅,又羞又惱,不想看他,疾疾支吾否認:“我一點也不想……那麽疼。”

謝诩托着她,讓她雙腿環上自己的腰,将她從椅子上騰空抱起,而後輕輕在她嘴角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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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我會輕一些的。”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少了些,放假實在是忙,眼睛又痛,暫且先更這麽多了,不好意思了【鞠躬

明天返校肯定就能恢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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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幕

謝诩将玉佑樘放平在床榻上,而後欺身上去,他也不急着進入正題,只伏首細細親吻着少女嫩白的頸子,親了一會,耳畔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與她挨得極近,幾乎無縫的距離,所以聽起來也很清晰。

聲音自然來源于玉佑樘,音色簡直冰冷到骨子裏:

“謝诩,我不喜歡你這樣。”

謝诩微微一僵,停止了動作,但未直起身,依舊埋在她頸側,低低笑了一聲,問:

“哪樣?”

聞所未聞的輕佻。

玉佑樘別開臉,并不答他。

謝诩見她不再作聲,只有悶悶的吸氣,也不多做糾纏,邊直身邊将她也一起抱坐起來,撫了撫她擰皺的眉心,問她:

“你方才叫我什麽?”

玉佑樘還是蹙眉,硬巴巴吐出三個字:“記不得。”

“你叫我謝诩,”謝诩替她回答着,眉梢微提,“倒像是叫夫君,不像叫師父了。”

很明顯,這個稱謂取悅到我們的首輔大人了,他輕刮着玉佑樘的小臉,嗓音有種難見的溫柔和縱容:

“罷了,是我不好,睡吧。”

而後和衣躺下,摟着玉佑樘的手臂卻是絲毫沒有松懈。

玉佑樘掙紮了一下:“你這樣抱着我睡覺不舒服,我根本睡不着。”

謝诩又将環抱着她的長臂收緊了一些,鼻畔是女孩兒發絲的香氣,鑽進心口:

“再喚我一次方才的稱呼,我就松手。”

他不禁這般要求道。

玉佑樘聞言,再也不動,蜷在他懷裏,像只憋屈的小獸,不吱一聲。

還跟以前一樣倔啊,謝诩憶起以往許多回憶,心間愈發柔軟,漸漸的,他也阖上眼,入了夢……

夢裏是山寺桃花始盛開,百裏胭脂雲。

他立于回廊前,靜靜望着十四歲的玉佑樘騰一下蹦進桃花林,衣袍鞋履掃起一地落花,嬌嫩的花瓣兒紛紛灑灑。

隔着一幕薄粉剔透的色調,他能瞧見女孩兒在努力地踮腳,一下下去夠開滿花朵的桃枝,她又跳又踮的,好不容易摘下一枝,緊緊抓在手裏,愛不釋手,嗅了又嗅……

謝诩在夢裏依舊能真實地回憶起當時的心境,他自出生起就擔負着許多,眼前黑暗又光明,只有一條荊棘滿布的路,一份難以承受的責任。

所以在那時,他注視着這樣的美好,只覺得刺目。

當晚他就毫不留情地讓她把桃花扔了,不論是桃花,亦或桃花一般的美好少女,終究都不可能屬于他。

而今日的夢境似乎又有了一些延伸,他能清晰地瞧見,摘下桃花後,心滿意足往回走的玉佑樘突地撞上了他的視線,而後,這個女孩兒未有一絲畏懼和心虛的,折了個彎朝他走近,将桃花遞到他面前,笑道:謝先生,送你了。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那一枝桃花嬌嫩水靈,似少女初妝,就跟握着它的人一樣。

體質關系,謝诩春日極易起癬,向來惡花,但還是不作遲疑朝着那枝桃花探出袖去接,指尖剛碰到那棕色的枝桠時……

突地,自他所觸的那一點起,整個桃枝慢慢粉碎,連接着少女握桃枝的那只手,而後便是她一整個人,在短促的光陰裏,逐漸化為幻影……

他心悸不止,毛骨悚然,急切地想去抓,意料之中的,抓了個空。

“鈴蘭,鈴蘭……”

被謝诩緊摟在懷中,好不容易才有些眠意的玉佑樘又被他一連串焦急的呼喊驚醒,她驀然睜眼,回過身,就見額角滲汗,一直喚着她名字的謝诩。

他似乎沉浸在噩魇裏很難拔身,眉毛痛苦地擰着,一臉慌亂顏色,雙手也在胡亂撈着什麽。

玉佑樘一把扣住他手掌,大聲叫他:“謝先生!”

謝诩這才安靜下來,濃睫輕微一顫,慢慢睜開眼,幽黑的瞳孔朦胧似霧,而後才逐漸清明開來,直到玉佑樘能瞅見自己的臉在他眸中清晰地映出,他這才有了知覺……

下一刻,幾乎慣性一般,他更緊更用力地把她扣回胸口,似是還心有餘悸,沉吟着:

“傻姑娘,千萬不要離開師父……”

玉佑樘沉默地盯了他片刻,垂下眼,沒有正面答應他的話,只又往他懷裏蹭了一點。

謝诩驚惶的粗息這才漸止,極輕地喟了口氣,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

翌日,半月一次的朝休。

大臣們可以不用早起上朝,玉佑樘當然更不用。

她醒來已時至中午,謝诩早便不在身畔,她只依稀記得他起身後,曾在自己額頭輕輕吻了一下,方才離去。

碧棠端來漱口水的時候,她含着水,模糊問:“謝大人回去閣裏了?”

碧棠答:“是啊,”答完又突然放低嗓音湊近她,問:“殿下,是不是特別累啊?”

玉佑樘取過擦臉毛巾的時候,順手敲了她腦袋一下:“整天腦子裏想什麽呢。”

碧棠嗖一下縮回頭:“現在皇宮裏的所有人都這麽想,可不止我一個。”

玉佑樘不理會她,只悶在毛巾裏,格外平靜道:“其實根本沒什麽。”

碧棠不太明晰她的意思,換上一張疑惑臉,玉佑樘卻不想再理她,由宮娥套上便服後,便提步往外走,喚上她:

“今天難得休假,咱去禦花園走走。”

玉佑樘今日未戴發冠,只将一頭青絲高高束起,衣着也很随意,一身青色深衣。

她行走向來溫吞,不急不緩,柔順的發飄在風中,盈盈起伏,很是動人。

她穿越畫廊,風流無涯的模樣,恰似一年春好處的絕勝煙柳。

在禦花園中忙碌的小宮娥們癡癡望着,又猛然想起他龍陽之好跟首輔大人有一腿,不禁悲喜交加,悲得是完美的男子都去斷袖了,喜得是将他二人浮想聯翩一番,似乎也挺有愛……

玉佑樘當然不知,她心無旁骛走着,暮夏的風灌進袖口,雖然依舊熏熱,但她體內寒涼,所以還算适應,并且覺得不錯。

閑逸的時光可不能用來浪費,她帶了魚食,便停在闌幹邊喂魚。大約一刻後,将最後一把魚食抛下,綠水殘荷之中,幾十尾錦鯉擺尾湧來,争搶了個幹淨。

她這才滿意轉身,方要走下游廊的階梯,便見對面浩浩蕩蕩來了一撥人,定睛一瞧,是皇後娘娘與她的宮人。

每每見着這女人,她都會油然而生出許多生理加心理上的排斥。

所以此番碰見,游園的好興致瞬間掃去一半。

不過玉佑樘并未表現出一絲尬色,她微微垂首,以示敬重。

身邊的碧棠也忙跪拜行禮,給皇後請安。

皇後娘娘于她們跟前駐足,嗓音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柔嫩到撩人:“真是神了,我今日出門前還想着會不會在禦花園碰見我的樘兒呢,結果還真應了我之所想。”

玉佑樘仰頭,朝着她禮貌地輕輕一笑。

而後她眼尾一暼,察覺皇後娘娘身側還站了一位素未蒙面的男子——

是位老人,發絲斑白,約莫有六十多歲的光景了。精神卻很是矍铄,五官硬朗,年輕時的英俊姿容可窺一斑,他眼底神彩奕奕,也正打量着玉佑樘,似能洞悉。

随即就聞見皇後用掐得出水的聲攆敢宮人道:“你們先走吧,本宮與父親,樘兒有些家事要談。”

幾位交手跟在一旁的宮娥聞言,忙退到十裏開外。

原來是國丈,玉佑樘移開同那老人對視的目光,明晰過來,這位老人是皇後的父親,戰功累碩,已被封爵位為輔國将軍。

她正細思着,卻不想皇後突然拉起她的手,她心底不由厭惡,但又防相由心生,便垂眼去瞥自己的手,女人細長的金指套正輕輕覆在她腕上,很是刺目。

而後,皇後娘娘一直拉着她進了湖中小亭,到亭心才止步,命令道:“來,陪本宮聊聊。”

其間那老人也一直沉靜又嚴肅地跟在後頭。

到了這裏,四下也無一人,玉佑樘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攏回袖中,憎惡之意溢于言表。

皇後見狀,以袖掩唇笑了笑,勾唇問她:“你讨厭我?”

不等她回答,皇後娘娘又徑自道:“你不該讨厭我,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你姨母;更何況,若不是本宮,你和你娘親恐怕還在田地裏嚼着野菜呢。”

玉佑樘背手走至亭邊,望着靜止的湖水,平靜道:“我甘願過以往平淡無争的日子。”

“那也沒辦法呀,”皇後娘娘嬌媚的腔調自身後傳來:“誰讓你母親毀容了呢?”

她血紅的嬌唇輕啓,哀婉嘆息,看起來楚楚可憐極了:“還得我來替她入這可怕的深宮。”

玉佑樘手肘架在欄杆,并不回首,眼光邈遠:“我看你倒是适應的很。”

皇後走至她身側,緋衣流動如霞:“适應的很?呵呵,你可知我得知自己無法生養後那段日子是如何過來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

“那又如何,”玉佑樘側頭,毫不畏懼地直視她:“我娘親毀容之事的真相,你以為我不知曉?惡毒貪心的女人,這些皆是你所應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後娘娘似是聽見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前俯後仰笑了許久,突一下收起笑容,擡起五指掐住玉佑樘下巴,瞳孔張大:“你以為自己有多高尚?還不是跟我一樣是個頂替旁人的冒牌貨,還不是和我一樣是個生不出孩子的可憐蟲!”

她指甲幾乎掐進玉佑樘肉裏,玉佑樘卻似乎感受不到一點痛楚,面色平靜,眼中未見波瀾,依舊坦蕩透徹地正視她。

這般僵持了許久,在一邊沉默半晌的老人才上前幾步,拿開皇後的手,邊沉靜訓斥道:“獻容,你明明知曉自己是姨母身份,還同小輩鬥什麽氣。”

他又望向玉佑樘,擠出一絲慈愛的笑:“鈴蘭,這幾年确實苦了你和你娘親,是外公對不住你們。”

玉佑樘揚唇一笑,講話音色卻是極冷:“真是抱歉,我自打出生,就從未見過你,更不會承認你這外公,還請國丈爺切莫私自妄稱。”

她又瞥向皇後娘娘,目光清澈透析,似深井之水:“我今日站在這裏,只是為了我的娘親,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話畢,她退了幾步,一揖道:“皇後娘娘,姜國丈,我先告退了。”

随後眼尾都不掃一下的撂兩人在原地,徑直走出湖亭。

姜國丈盯了許久玉佑樘的背影,她一襲青衫,高潔雅致,身姿明明瘦弱纖細,卻有股淡漠無畏的倔勁。

直至她消散在視野,老人才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麽。

皇後斜睇他一眼,提醒道:“父親,已到今日,你再起什麽憐惜的念頭也是為時晚矣,倒不如安下心,”她頓了頓,問:“您同謝诩那小子商讨好了麽?”

姜國丈負手于背後,淡淡道:“已經商量好了。”

皇後道:“他還算信得過,糧倉那事倒是處理得掩人耳目又幹淨利落。”

姜國丈點了點頭,又問:“皇帝那邊可有異常?”

“沒有,還心無旁骛地念着經清着心呢,半年都不見出一次謹身殿,殿內的宮人禀來的消息也無異樣。”

“好啊……”老人拉長尾音輕嘆道,撚了把蒼白的胡須,又定定重複:“好。”

皇後又問:“定下時日了嗎?”

“今夜。”

“今夜?會不會早了些。”

“已經準備了這麽久,謝首輔也說不早了,”國丈微眯起眼:“不然老夫也不會特意回宮一趟告知與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即将進入本卷高.潮,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ps:女主不會沒有生育功能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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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幕

是夜,子時。

銀白的月光灌滿宮闱,一片片臃腫的雲緩緩移過湖面,微弱的光給枝桠鑲上一頂花邊,似珊瑚般,而在卵石路上提燈行走的宮人與護衛,宛如海水中的魚,穿梭來去。

這一晚,與平常并無差別。

安靜而平和。

謝诩立于城牆邊,一身玄色氅衣,微風蕩漾,掀得披風如潑灑出去的墨汁,他腰間佩有長劍,一雙眼被黑夜侵染得愈發深沉,面色也是慣常的寡淡薄情。

他身側是一位同樣提着長劍的老人,周身披滿金甲,他五官原本已是蒼老,但在月光渲刻下,卻顯得愈發神秘而英挺。

老人手中把玩着一只虎符,興味盎然道:“老夫當初可從未料到,而今還能在垂暮之年再幹一番大事業。”

謝诩不回他,也不看他,只直直注視着前方。

老人又笑道:“你那潤州的兩萬兵馬已守在建康四周,随時可以領一萬入城。我也已借動兩萬骠騎,獻容那頭還有五千禁衛,再者你的門生遍布朝野,也算是萬事俱備了,”他習慣性地撚了把白須:“首輔大人啊,此次逼宮,你我也算是隐忍多年。只望你順利複國後,莫忘了當初答應老夫的事。”

謝诩沉聲道:“自然不會忘記。”

語罷他又阖了阖眼皮,胸腔長長的起伏了一下,似排開的浪潮。

這一天,這一刻,他已等了三十多年。

三十多年來,他未嘗有一天完全開心的日子,作為前朝皇族的最後一名遺孤,自打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背負着複國的重任,歷經過最為殘酷的歷練和折磨,也承受過最為痛苦的考驗與責難,終将他塑造完滿,随即改名換姓,僞作假身世,中上狀元郎,再後來入朝為官,謹言慎行,終于一步步權傾朝野只手遮天……

一切都按照預定的步調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唯獨一樣,他未嘗料到——

那就是喜歡上玉佑樘。

他這些年一心專注于複國,未有雜念,也根本不會料到自己此生還會再有情愛。

前朝的遺留勢力微弱,僅憑他一人之力是斷然不可成功的,十幾年前,他意外抓見姜皇後假孕的把柄,從此勾結上姜家勢力。欲将那一開始出生的皇子培養為自己今後用以籠絡朝堂的傀儡,卻不想那孩子先天啞疾,而且身體太過羸弱,八歲那年便夭折在宮外……

本以為在這個計劃上已沒有了任何希望,卻不想姜爵爺又突然找上他,言那皇子其實還有一位藏匿在民間的龍鳳胎姐姐,身體端健,相貌上更是和大皇子有九成相似。況,皇帝先前就對外宣稱過大皇子會在山寺裏調養許久,幾年後再回宮露面,宮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記得那時還年幼的大皇子的清晰面貌。

姜爵爺念他那時官位還不高,又一身好才學,正巧掩人耳目,就将培養假太子的重任交托與他——

于是,濃秋某日,他在寺裏接到了那女孩,觸見到她的第一眼,便不由心驚,果真與已夭亡的玉佑樘分外相近。

他将她抱進廂房裏,放下,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細長的眉眼生來自帶一流雌雄莫辯的風骨,她面無表情答:“鈴蘭,”又頓了一頓,補上姓:“姜鈴蘭。”

他極少同小孩子打交道,但又覺得她跟別的小兒不一樣,有些許老氣橫秋的可愛,想揉揉她的頭毛,又不願折了自己今後要塑造的嚴師形象,只好垂手作罷。

只平靜的望進她眼裏,告知她:

“從今起你便是玉佑樘,大梁朝的嫡皇子。”

思及此,謝诩雙眸一瞬厲睜,同身側的姜國丈道:“此次逼宮事成,我只有一個要求。”

“哈哈,”一身黃金甲的老人朗聲笑道:“說吧,原來謝大人也有他欲他求啊。”

“不能傷太子一毫,”謝诩語調帶着沉重感,堅定又壓抑。

姜國丈“咦”了聲,問他:“只是一顆棋子罷了,何必如此,難不成……你愛上她了?”

謝诩不作聲,眉目籠在深深的夜暗裏,似在無聲地默許。

老人見狀,又嘲諷一般笑了:“自古成大事者皆不會為情愛所阻,你該看看當今聖上,不一樣是被兒女私情蒙蔽了雙目,現下都到了怎樣的境地。”

謝诩嗓音依舊端穩,似乎不為所動,又帶着一絲告誡:“做好你分內事就行。”

“好吧,”國丈撫了一把手中寶劍:“鈴蘭這孩子,好歹算是我的外孫女,骨子裏也流淌了一半我姜家的血,于情于理也不能傷她……”

他話未落,京城東南方向燃起一朵煙花,曜亮了半片夜色。

這是舉事的信號彈。

謝诩也瞧見了那一方亮光,他薄唇微抿,面色愈發凝重,而後解下佩劍,側身走處城門。

他要去同自己的萬人兵隊接應。

潤州那邊派來的大軍,世人只羨豔着那裏擁有前朝第一大倉,穰穰滿家;殊不知它也是前朝的一方勢力之地,數年間,暗地裏為反梁複國的将士們提供着源源不斷的軍饷供給。

足食足兵,民之信矣。

這可是人人皆深暗的道理。

姜國丈也跟在他身後,走下城牆,踏出最後一道石階時,月光瀉入,滿目齊整的銀甲大軍瞬間晃了他眼。

老人不由發自內心暢快一笑,他征戰沙場縱橫朝堂多年,直到此刻,心境卻依然能夠抑制不住地亢奮,亢奮到手心幾乎冒汗。

謝诩倒是不見他色,不疾不徐走上前去,接過為首的一位将士遞來的缰繩,而後翻身上馬。

那起首的将軍模樣的人才又踩上鞍踏,勒着缰繩掉轉馬頭,朝着後頭數列兵士,振臂高呼:

“殺絕玉狗,複我河山——!”

“殺絕玉狗,複我河山!”

衆人口號齊喊,驚人心魄的井然一致,兵士們高舉火把,喧嚣的鬥志幾乎能染紅天空。

那位将軍又調回馬身,恭敬地看向謝诩:“殿下,一切都準備妥當,攻城吧。”

幾乎不假思索的,謝诩颔首。

即刻,姜國丈也翻身上馬,鮮紅的披風宛若火焰,他高亢地附應道:“謝大人,老夫可等不及了,率先帶兵壓城,為你開路了!”

片刻征得謝诩肯首後,足足兩萬人的骠騎部隊似一條巨大的銀龍,利落地流入建康城,恢弘異常。

有姜老開道,謝诩的軍隊也是一路順利無阻,抵達宮門,往日的訓練此刻得到驚人而高效的發揮。若此刻在天空俯瞰,定能見到一萬人馬就如同疾淌的星熠銀河一般,不一刻,便将偌大的內皇城纏裹得密不透風,滴水不漏。

與此同時,還在謹身殿內的皇帝陛下接到一位宦官的緊急密報。

小太監滿頭冒汗,眼眶都急得紅了一圈,道:“陛下,姜皇後已領着五千禁衛軍壓在殿外,要求陛下您即刻退位。”

明滅不定的燭火裏,默誦經書的老人一動不動,唯獨睫毛極輕地顫抖一下,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皇帝陛下一襲青袍,懷中攬着一把玉柄拂塵,他五指扣入拂塵上頭的鬃毛,将糾纏不清的白絲理了一理,才又繼續焚香,誦經:

“身且不安,何情及道?是以修道之人,要須斷簡事物,知其閑要,較量輕重,識其去取,非要非重,皆應絕之。猶人食有酒肉,衣有羅绮,身有名位,財有金玉。此并□之餘好,非益生之良藥,衆皆徇之,自致亡敗。靜而思之,何迷之甚……”

面容是一如既往的虔誠。

此刻謝诩也帶着另外一萬兵馬壓入皇宮,他策馬徐行,表情平和,身後跟着汩汩流動的無盡隊伍,皆是他精心培育的骁勇善戰,果決無懼之輩。

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無需慌亂。

與他并肩齊驅的一位将軍喚他,拱手道:“殿下,還請下達指令。”

謝诩效率奇高,在極短的時間裏,就一一發配好前往各殿的任務,兵士們聞言,又是一番鬥志昂越,朝着目的地趕去。

那位将軍也有接到授任,正打算驅馬離去,似乎想起什麽,問道:“殿下,您去哪邊?”

謝诩将長劍重新扣回腰間,怔怔望向東方……

宮裏動靜這樣大,她定已經知曉了罷。

這時她恐怕也被困宮中,也不知她會不會受驚,會不會從此憎恨自己。

思罷,謝诩心頭一揪,痛得他幾乎講不了話,過了許久,才極輕地吐出三個字:

“太子宮。”

下一刻,他力道極狠地朝馬肚一抽鞭子,駿馬嘶鳴,朝着東宮方向奔馳而去——

凜冽的氣流迎面湍湍襲來,将謝诩高豎的發絲憑空翻卷……

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見到玉佑樘,太子宮中皆是他安排的人,她此刻定被那些人禁锢在宮中,動彈不得,宮外又是皇後重重圍疊的禁衛軍。

她那樣嬌小的身軀,又那樣倔強的性子,定是會反抗,也不知會不會受什麽皮外傷。

風夾着塵埃打進謝诩的眼睛,他卻不敢閉上,眼睛不由酸澀,一點水湧出,燙得他眼眶發疼。

胯.下駿馬越過幽谧的心月池,這是他與她第一回在宮中私下會面的地方,也是他頭一回宣告對她所有權的地方……

跑馬又穿過禦花園,先前,他偶爾會去後宮與皇後國丈私下議事,回來時曾見過她多次停在湖邊,石橋上,闌幹後,掏出袖中一袋魚食來喂錦鯉,她低頭望着一群色彩缤紛的小魚湧來,面容煦風般溫柔……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那時藏身在僻處遠遠望着,似在欣賞一場太美的風景,卻又擔心風景裏的人會發現到他……

缰繩嗖一下被拉緊,馬蹄驟止,身後一隊軍士也跟着停住。

端本宮的殿門近在咫尺,謝诩撩開披風,利落翻身下馬。

一位兵士問:“殿下,為何不直接驅馬闖入?”

謝诩道:“不可。”

馬蹄踏鳴,他怕驚擾了玉佑樘。

更何況,下馬後會顯得自己低一些,離她更近一些。

殿門緊閉,內裏卻是燈火通明,在偌大的宮廷裏,似一夜搖搖欲墜的孤舟。

謝诩心中一疼,絲毫不顧把守的禁衛軍們的招呼,目不斜瞬,大步流星地踏上漢白玉石階,朝着殿門走去——

若他此番順利複國,登基為帝,他一定要以最盛大的婚禮,娶她作他的妻子,以她的名,冠他的姓。

前腳已抵達殿門,謝诩手觸上殿門精美的木紋,欲要推開,卻又倏地放下。

越是最想見到的人,敲門的聲音越溫柔,甚至是不敢敲門,生怕驚了門內的人。

身後一位小将提醒:“殿下,您愣着做甚麽,快進去吧。”

也是,她在被囚禁在裏頭。

謝诩勁回掌心,一下推開大門,兩面門板洞開,第一下映入眼簾的,便是遠遠坐在堂心案後的玉佑樘,她身邊包圍了一圈宮人,而她,正小小的一只待在中間,清清瘦瘦,若隐若現。

謝诩走進幾步,清晰地看見她正端着一只瓷杯飲茶,腰杆筆挺,如水岸的葦草,氣質纖弱卻又堅持。

謝诩見她若此,幾乎落淚,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而緩慢,他心疼之極,忙大步上前,想撥開那些禁锢她的人,直接将她擁進懷中。

身後的兵士見狀,也疾疾上前,似乎是要越過他去活捉玉佑樘。

謝诩反應過來,灼熱的憤怒沖上大腦,他凜冽冰冷地一吼令下:“不要傷她!”

兵士們也戛然止步。

而此刻,近在咫尺的少女突地勾唇,長睫一揚,眼神似能穿水而出的戾箭一般,直直朝着謝诩看過來。

那張朝夕相處幾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龐之上的表情,當下竟變得分外陌生。

下一刻,身旁幾名兵士的利刃齊齊架上謝诩頸側,而後,他見玉佑樘輕悠悠擱回杯子,望着他,緩慢平靜,又帶着一絲顯而易露的嘲諷道:

“是不要傷你吧,謝大人。”

☆、第三十三幕

玉佑樘的嗓音也變得奇怪而陌生,低沉瓷實,有種男女莫辯的味道。

她直接又厲韌地注視着謝诩,而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慢吞吞走近他。

從頭至尾,她的身姿皆是挺拔如植。

清淡的面容和不急不緩的作風也與往常無異——

這些都是謝诩曾手把手教過她的,氣質,姿态,斯文的态度,從容的風骨。

自食苦果嗎?不,謝诩卻有種意外的欣慰。

前一刻還未見到她的時候,心中還擔心得血脈贲湧,此時反倒靜如止水了……

他并不躲避的望着面前這個熟谙于心卻又格外陌生的少女,沒有一絲掙紮的意思,饒是被明晃晃的刀光包圍,整個人卻是格外平靜。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長江潰于身而意不動,形容的大抵就是這樣的狀态罷。

玉佑樘步至他跟前,掀眼看了他一下,又将目光流到架着他的兵士身上,道:“難道還要孤擡頭看這叛賊?”

旁邊将士一聽,忙押住謝诩肩膀,想讓他下跪。

謝诩還是紋絲不動,強硬地直立着。

玉佑樘瞄他一眼,字字铿锵道:“跪下!”

謝诩一臉無畏:“我此生不會再向玉狗下跪。”

玉佑樘揚起尾音“哦”了聲,又瞥向他身側将士:“沈憲,讓他跪下。”

那位相貌兇悍的将士一下扯開臉上的易容面皮,露出一張舒适又俊朗的臉,他用長劍出鞘,劍柄端頭惡狠狠抵了謝诩膝蓋腘一下!這一下極重,筋骨斷裂的咯噶聲響,謝诩吃痛,不由屈下一只腿,形成一種半跪的姿态,他還想努力站起身的時候,旁邊一圈兵士已經将他重重疊疊壓住,完全扣回地面。

玉佑樘這才滿意,垂下眼看他頭頂,問:“謝大人,這複國的滋味可好受?”

謝诩終究不再看她,也不置一詞。饒是被人強行屈膝在地,也有種如穩山勢的鎮定與不卑。

玉佑樘輕輕一笑,方要再說些什麽,宮門外突有宦官來報,言皇帝陛下要臨時上朝。

玉佑樘應了一聲,将陰毒的話吞回腹中,收手回袖,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謝诩一眼,道:“把他也帶去奉天殿,”

她又看向後頭一群方才将她包圍的宮人:“綁在密室的那些人,先押到大理寺,擇日再審。”

一位宦官模樣的人拱手問:“那位叫碧棠的宮女呢?”

玉佑樘眸光頓暗,“也一并壓去吧。”

=。。=

半夜上朝,這可是頭一回。

玉佑樘抵達奉天殿的時候,估計是事出突然,殿內只有零零落落幾位宮人。

她舉目,皇帝陛下已經高高坐在金色龍椅上了。他頭戴雙龍戲珠翼善冠,一身明黃龍袍,兩肩織有的日、月二章紋,人靠衣裝,此刻的他面若冠玉,精神了許多。

那個曾經終日渾噩,癡迷修道的衰敗老人仿若只是一個泡影。

他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懶散樣,斜倚在龍椅把手上,見玉佑樘來了,也沒一點欲要起身接應自己大兒子的意思,只笑問:

“朕大半夜上朝,不知有沒有吵着樘兒的好夢啊。”

玉佑樘走上前,行臣禮道:“父皇也知兒臣今夜定是難眠,何苦講這些見外話?”

“哈哈,”皇帝直起身,朗聲一笑:“朕這邊好戲将要上演,不知樘兒那邊可已經處理好了?”

“自然不會拖父皇後腿。”

玉佑樘揚眸,同皇帝陛下心有靈犀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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