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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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十第二十一幕
第二十一幕
翌日,徐嚴二人抵達翰林院任職,并且在那裏碰到了也因成績優良直升翰林的沈憲。百轉千回,三位曾是同窗的少年終究還是因為同一人聚到了一起,并且還志趣相投,幾乎同出同進。翰林連璧又多一人,真是羨煞同僚。
與此同時,皇帝陛下也從謹身殿的門縫中塞出了一道聖旨,當中意思大抵是皇太子過一陣子就可以出閣自立發展自己的小團體了,好為将來接班做準備。
負責挑選東宮官僚的工作則按例由內閣負責,再具體一下,便是由謝首輔負責。
這可是一份極有前途的工作,無論你長得是好是醜是胖是瘦,只要能夠上了太子這趟馬車,将來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萬人之上的首輔之位也在遙遙向你招手……
于是乎,這幾日,謝诩接到了各種争相送來的自薦信與人情賄賂,只求他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寫上——
“首輔大人我家小兒才德兼備巴拉巴拉,現任翰林編修巴拉巴拉……”
“謝大人,您姿容俊偉,氣度不凡巴拉巴拉(拍馬屁)……乃是小官學習的榜樣。小官正以大人您為目标而努力着,大人若有意,能為我供一方明路,以後定當為大人鞍前馬後……”
“這裏有紅珊瑚一樹,羊脂玉如意一支,大人請笑納。”
愚蠢的人們!
你們以為我們向來便孤傲無比,軟硬不吃的首輔大人很好講話嗎?更何況,還是送去她那裏的人……
謝诩都吝啬瞧一眼,唰一下把桌案上的禮盒和信件推至一邊,道:“信全扔了,禮品看看是誰送的,再退回去。”而後繼續埋首辦公。
一旁的小下屬心領神會,迅速抱起那些東西閃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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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聖旨下達之後,朝中大驚,衆說紛纭。
其間有官員私底下讓人去太醫院詢問皇帝陛下是不是患了什麽重病要變天了,太醫直接給他一巴掌,胡說!皇帝陛下修身養性,龍體康健得很,再活五十年都不是問題。
這可就奇特了,早朝前後,大臣們皆在讨議此事,卻還是摸不清皇帝陛下又沒要死卻在作什麽死,這樣下去的話,太子殿下的勢力日益壯大,極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後,會挾持他老子退位,更有甚者會直接弑父登基……
難道真要讓個啞巴當我們的老大?
群臣之中,總有一群膽量大不怕死的,便成群結伴去謹身殿上奏,表達一下對聖旨的抗議。
皇帝陛下并未如以往一般暴怒,只淡淡讓人通傳了句:“朕修道這幾月,焚香誦經,心靜下來,算是明白了許多事,争了這幾十年,年紀也大了,不想再與人争。太子是個好孩子,切莫因他有啞疾而不滿。他代朝已久,此間的政績你們也看到了。都回去吧,好好教導他,太子需要你們,大梁需要你們。”
都講到這個份上了,大臣們再死軸也不是辦法。對自家陛下徹底絕望,又怏怏折原路返回。
相較于這些萎靡不振的大臣,玉佑樘确實愈發意氣飛揚起來。
她先前因多方因素的禁锢,一直束手束腳。而今,因自己父皇的開恩鋪路,她總算可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了。
暮春時節,滿庭飛花。
玉佑樘拈去擋于睫上的一瓣花,端正衣冠,不急不緩步入奉天殿。
她脊背挺直,朝服不見一絲皺褶,掩着撲至門口鮮紅長毯一路朝前……
左右兩側的大臣偷偷掀眼瞧她,入宮那日,誰會想到這樣一個纖細的少年如今已能對最高的那張金色龍椅唾手可得……
這小子運氣太好,大臣們心頭這般嘆道,邊一齊跪拜行禮,高呼三聲千歲——
玉佑樘撩擺坐定,拍了拍身邊小太監,小太監忙念道:
“太子殿下欲将潤州糧倉遷址無錫,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下方噓聲一片,這潤州糧倉可是前朝留下的天下第一大倉,和都城建康挨得極近,百姓和皇家也用得好好的,突然遷址是作甚?
衆臣都覺得這個決定太過輕率,但看了看眸色愈發幽深的太子殿下,又想起這人今非昔比,地位可是快高到天,也不敢貿然上前反對,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很快,有一人很快為他們出了頭,這人身形穩重,直直邁出一步,直言道:“不可。”
兩個字,落地有聲。
衆臣循聲望去,心中感動到飙淚,首輔大人果然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啊!
玉佑樘看向謝诩,反手用指背扣了下桌案。
有官員上谏時,一下是讓他接着說,兩下是我不想聽,二人配合日益默契,無需玉佑樘再作多餘書寫。
于是小太監忙道:“謝大人請繼續。”
首輔大人近來一直強迫自己不可多看太子,所以只垂眼盯着玉笏一端,穩聲道:
“潤州糧倉本就是天下第一倉,位于京城建康與名都廣陵之間,一直以來造福吳越百姓,也為宮廷源源不斷供給。兀自遷徙,勞民傷財,實不可取。”
玉佑樘聽完,略一思忖,提筆疾書。一旁的小太監也湊過去邊瞅邊讀:
“無錫為魚米之鄉。北倚長江,南瀕太湖,東接蘇州,西連蘭陵,亦有運河從中穿過,交通便利之極。而且無錫注重開采礦業,何不借此機會将農務也一并提升上來……”玉佑樘聽了聽筆,又寫道:
“搬遷前期雖有勞民傷財之嫌,再過幾年,卻是會事半功倍。現今江南江北貧富差距過大,無錫位處長江中心腹地,可帶動雙方共利。”
書完,玉佑樘擱筆,想同自己的謝先生對望一眼,最好能看到他眼中對自己的刮目相看之态。卻不料這人始終淡着一張臉,就算她眼睛睜得再大,謝诩也未有一分被吸引過來,還是看向他處。
玉佑樘又扣了下桌,太監趕緊道:“謝大人可還有其它意見?”
“沒有。”謝诩平靜退下,不再做聲,至始至終,也沒擡頭看過一眼太子。
诶?衆位大臣被首輔大人這番雷聲大雨點小的作為給搞得一愣一愣的,要知道,我們謝大人平日在朝上講起話來可是毫不退讓刻薄之極秒殺一片的,今天怎麽一下就被上頭那個小毛孩……打敗了?
而他們并不知曉首輔大人的心中正窩火不已,此前,玉佑樘有自己的政見,均會提前寫信告知,與他商量,聽取他的意見。這一次,她不光未曾詢問自己,還直接在朝堂上毫不留情将他駁了回去。
謝诩早便準備了諸多理由,但玉佑樘那邊剛開口反駁他的一瞬間,他只覺得什麽都不願再說了。
是啊,她已經長大,也該讓她有自己的思量,她的幕僚皆入翰林,可以接觸的機會也愈來愈多,她一樣也可以問那些人。至于他自己……之于這孩子,也愈發變得可有可無……
謝诩輕微阖眼,強抑着心頭那點複雜情緒。
他也不知曉自己怎麽了。
=。。=
下午,謝诩提前處理完全部公務,想起皇帝陛下指派給他的那項東宮職務安排,心頭不由一陣煩悶,但是工作還是要做地,只好起身去了翰林院。
翰林大學士見首輔大人大駕光臨,忙恭迎而入。
謝诩也是開門見山,直接道:“将翰林院各個官職的名冊取來給我看看。”
大學士估計他是為了東宮選職一事而來,忙屁颠颠取來名冊,雙手奉上,正打算隆重介紹一番新入的翰林連璧,卻見太傅大人直接将名冊翻至後幾頁才停手,而他目光所駐之處的那一頁上頭,正有自己本來打算介紹的那幾人——
修撰從六品 徐階新科狀元
編修正七品 嚴正白新科探花
編修正七品 沈憲國子監甲班保送
然後他便聽見首輔大人風輕雲淡問:“徐階人呢?”
學士立馬回道:“他呀,被太子殿下請去端本宮了。”
話落,大學士似乎瞥見首輔大人擱于紙頁上的細長手指一緊,又聽見他問:“嚴正白?”
學士:“和徐階一同被請去了!”
“那沈憲呢?”
不知為何首輔大人聲音愈發陰冷了起來,大學士立馬暗自悲痛太子殿下怎麽專挑這種時候把人都弄他那去,害的自己要得罪不遠百裏(?)特意趕來選人的首輔大人……
這麽想着,學士大人愈發心頭顫顫,帶出的語調也是顫顫:“他~~們~~仨~~是~~一~~起~~被~~叫~~去~~噠~~”
啪——
謝诩一下阖上名冊的聲音,力道極大,足以讓學士的姓一瞬咯噔到嗓子眼。
下一刻,可憐的小學士還未反應過來,便見謝大人的高大背影已從翰林院門口拐彎離去……
謝诩出了院門,疾風一般走了幾步,耳畔卻意外捕捉到一個聲音,隐隐約約能聽見“太子殿下”之類的字眼。
聲音來自拐角牆後。
他駐足站定,掃了眼,是兩位年輕的少年,身着七品官袍,約莫是剛上任的翰林編修,無聊站在牆角八卦嚼舌根。
但因內容事關玉佑樘,首輔大人還是小小地隐遁了身形,側耳傾聽。
編修甲:“今日太子殿下又将那三人叫過去了,好羨慕啊。”
編修乙:“有什麽好羨慕的,你以為太子殿下真的是重視他們的才幹?太傻了!我爹曾跟我講過,太子殿下可能是個斷袖,之前看上了教他的老師,也就是謝首輔謝大人。有段時間天天找他,朝堂上也萬分聽謝大人的話,不過貌似後來被謝大人回絕了,他也放棄騷擾謝大人。”
編修甲:“哇,還有這麽一段,難怪我總覺得太子長得男不男女不女的……”
編修乙:“對啊,還不止呢。這次科舉結束,宮裏又來了一批像我們這樣的年輕的男兒,狀元和探花郎大殿上表現好,又長得好,明顯吸引到太子殿下的注意了,所以頻頻叫他們去自己宮裏。至于沈憲,好像在國子監的時候,就已經跟太子有一腿了。”
編修甲:“噢,原來如此……不過,謝大人那麽老,現在這幾個年紀尚輕,太子前後的口味差別也太大了吧。”
那麽老……聽到這裏,謝诩額角小小抽了一下,又聽編修乙說道:
“有什麽難以理解的,年輕的更有生命力,更好玩,更有體力,更能滿足太子。先用完老貨再用新貨,才知道新貨有多好不是嗎?喜新厭舊,這道理誰都懂好罷。”
這時,學士大人的喊叫聲傳了過來,“還有倆編修小子呢——不好好編史書,跑哪去野了?”
兩個少年忙互使了個眼色:趕緊的,大人叫了,快回去。
兩人走了幾步,同時瞥見地上一物,不由怔住腳步——
牆角一塊磚石的一角,不知已經被誰硬生生掰下,丢在地上,粉身碎骨……
=。。=
東宮,庭中小亭。
四位少年正席地而坐,幾株青柳舒展枝條,依稀攏住他們的俊雅身姿,而柳絮也如紛雪一般,懸浮于空中,更将如斯畫面襯得宛若夢境……
一排宮女傾身于廊前,如癡如醉,只求能看得更多……
托太子殿下的福,最近簡直太快樂了。
宮女們互相感激對望,繼續傾身遠眺,不願錯過任一一眼:
人長得好看就是好,連打牌這般粗鄙的民間活動都如此賞心悅目!
是了,玉佑樘近日常約徐嚴沈三人來宮中打牌,四人恰巧湊作一席,打得是自己當年從民間順來的馬吊牌。
實際上,真正的目的并非為了玩樂,而是借着玩樂的幌子,商議政事。
玉佑樘深知,近日宮中盛傳她有龍陽之好,繼首輔之後,又将魔爪伸向了幾位新晉的年輕官員。
咱們太子殿下最擅長什麽,自然是最擅長利用萬衆矚目的局勢,從而掩人耳目,以不變應萬變,私下進行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活動。
比如此刻,她與三位幕僚雖各自握着幾張馬吊于東西南北四面坐,但他們中央團團圍着的,卻是一張無錫的地圖。
徐階将一張長形小牌刻意扔至地圖某處:“臣覺得建在此處最佳,二十。”
沈憲:“五萬,下官也這般以為。”
嚴正白撥開那長小牌,丢下自己指間一張:“不,臣對風水頗有研究,此處南面有一條很大的死湖,對糧倉的順利運作會有影響。”
“六索。”他又勾唇一笑,補充道。
而後三人望向玉佑樘,她微微颔首,邊展出自己的牌面,邊倒了杯茶,蘸水就地寫道,再來。而後将茶一飲而盡,地面字跡同時也被暖風幹了個透。
這時,一位小太監突然來報:“殿下,首輔大人造訪。”
玉佑樘與三人對望一眼,點頭示意讓他過來。徐階順勢想将那圖紙收起,卻被太子一把壓住手,而後訝然回看,玉佑樘小幅度搖頭,無聲做口型道:自己人。
徐階愣了一瞬,放回圖紙,匆匆抽回手,但方才遺留于手背上的柔軟觸感卻不知為何長久的留在了那裏……
此刻,站了一游廊圍觀的宮人們又一次亢奮起來。
天吶,今天什麽日子,連首輔大人也來了!
這裏有必要提及一下,首輔大人在宮女群體中具有極高的人氣,一是因為宮廷中無與匹敵的身高,二是因為衆臣中無與媲美的相貌,三是因其一直不成婚令廣大群衆遐想紛紛。四嘛……自然是因為,首輔大人身上的……那種如山巅薄雪一般遙不可及的高冷禁欲氣息。
人之初,性本賤。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越是高冷禁欲越是想要扒光他衣裳(……)
所以謝诩具備如此高度的關注度也是情理之中。
謝诩頂着一路的熾熱目光,被小太監帶至亭中。
見他來了,除去玉佑樘的其餘三人均起身,謙卑地行下官之禮。
謝诩不看他們任一一眼,只掃了眼地面的東西,是……無錫的地圖,猛一擡眼去看玉佑樘,她并未起身,依舊賴坐在地上,她抿了口茶,将指間小盞放下,而後毫不畏懼地直視他。
一瞬間,謝诩只覺得火快竄上頭頂。
她背着他跟這群人商讨糧倉遷址一事,被自己當場捉見,居然還無一絲一毫心虛之态……
她到底把自己當什麽?
謝诩胸腔重重起伏了一下,才壓抑着不悅,故作平靜道:“下官有些事要與殿下私下商量。”
随後負手離去,徹頭徹尾也沒理會亭中其餘三人一下。
玉佑樘見他目光一直緊緊鎖着自己,神色也極度克制,猜想定是相當重要和着急的事,也忙立起身,快步跟上他去了□。
這是太子宮少有人至的密地,也是上回謝诩送她簪子的地方。
=。。=
一路上,謝诩一直疾疾朝前走,沒有回一次頭,也沒刻意停步等玉佑樘,卻能明顯感受到她也亦步亦趨跟随在他身後。
就像過去幾年,她無數次跟在他身後一樣。
他是她的師父,這孩子自然也會把他當成一個信任的依靠,靜靜跟在他背後。可惜現在的他,已經對她有了那樣難以啓齒的情愫……
到了後院,謝诩倏地剎住腳步。
一陣風卷過,幾點殘花為風撷下,與半空柳雪共舞……
謝诩回過身,幾縷青絲翻飛,衣袂也被風鼓起……
他垂眸,注視着面前的玉佑樘——
她好像還是比自己矮許多,過去這麽多年了,也不見長大多少。
謝诩心頭莫名軟塌了一塊。
這孩子在他心裏,始終是那樣瘦小纖弱,就像她第一次來寺裏,自己将她從馬車上抱下那樣,輕得簡直不可思議……
可是不知為何,自那日起,她壓在他心頭的力量卻越來越重,她輕輕一暼而來的目光都能讓他都覺得很累,覺得難受,覺得折磨,覺得無可适從。
這種感覺讓他痛苦,卻又讓他甜蜜,他心中有自己的擔當,本只想就此度完一生,不再有所求……可是這幾日,他才倏然明白過來,他也有所求——
人有所求便有所懼,所求為軟肋,她已徹底變成他的軟肋。
“謝先生?”玉佑樘總覺得今日的謝诩很是奇怪,急吼吼叫她來,卻又不吭一聲,只靜靜站着,不由喊了聲。
謝诩目光還膠着在她腦袋上方,極輕地“嗯”了聲。
玉佑樘問:“叫我來有什麽事?”
謝诩:“沒事。”
“……”玉佑樘腦後黑線了一把:“那我回去了,把徐階他們撂在那不大好。”
徐階他們……
她時時刻刻惦記着那幾個無關緊要的人,連同自己多待一刻都嫌長,都怕怠慢了那些人。
謝诩原本溫柔的心緒一瞬冷透,他涼涼開口道:
“我不會同意你遷倉的,就算聖旨下來,我也會封駁回去。”
玉佑樘一聽,心中頓時蹿出一團火:“你那天在朝上明明同意了的!”
“我根本沒有同意,我只是不想多作辯駁,”謝诩揚目不再看她,側了個身:“你難得有個不錯的點子,作為師父,我也不願讓你在朝堂上太過丢臉。”
“憑什麽不同意?你也知道是不錯的點子,”玉佑樘走至他跟前,強迫謝诩正面自己,眼光灼灼道:“我和他們都選址選好幾天地點了,只希望能做到最好,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不行,你怎麽可以這樣出爾反爾?”
謝诩輕笑一聲:“那也只能怪你先前沒有先與我商量。”
他面上維持着淡然之色,心已經揪緊到極處,他痛恨這樣的自己,饒是再想将她緊緊禁锢在自己身側,一步也不離,也不能有盡然的理由。
他與之她,只有一個“師父”的身份,這是他曾擁有她的唯一理由,也是她欲将脫離,且同自己越走越遠的最大鴻溝……
謝诩斂了長睫,耳畔只能聽見玉佑樘咬牙切齒萬般惱怒的語氣:“你這樣言而無信,還配稱人師。首輔大人,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煩你,咱們各憑本事好了。”
謝诩原先便被那些無所适從的情緒折磨得難受不已,玉佑樘這句話宛若一點火,瞬間将他完全引燃!
他同她在一起那麽久,她竟因為那幾人要與他從此恩斷義絕……
謝诩目光重新回到那張一個多月以來都叫他魂牽夢萦的臉上,這張臉此時已經惱怒已經微微泛紅,小口微微張着,一點點喘息,就像他那晚所夢見的一樣,就像他那日送她的那一枝粉桃一般……
似中了魔怔一般,他大掌一擡,随即掐住了玉佑樘的下巴,俯身親了過去!
明顯感覺到手下人微微一怔,謝诩順勢撬開少女的唇,更為深刻地吻了下去。本能驅使,他愈發捏緊了她下巴,迫使她與自己愈加緊密,親吻得越久,他覆在她唇上動作越發輕柔,他極為細微的舔舐,吮吸,像在品嘗一個甜美的夢……
倏地,大概是手中的小女孩反應過來了,一下用力推開了他臉……
夢境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謝诩回過魂,幽暗的眸色慢慢清亮開來。
眼前的玉佑樘一臉羞惱,臉紅得似是熟蝦,她瞪着自己的眼睛也可愛極了,像一只炸毛的小獸。
微風過來,她頰邊紅暈逐漸褪卻,而後她慢慢擡起手……
謝诩覺得玉佑樘大抵是要打自己,也不閃躲,甚至不動聲色小幅度傾身,以保她能夠得着。
卻不料玉佑樘就着手背,一點點慢慢抹去自己唇上的水色,然後極為冷靜問:
“你為什麽親我?”
謝诩輕微一怔,随即強勢反問:“你不允許?”
玉佑樘臉尚又有點滲紅:“我當然不允許。”
謝诩垂眸看她,眼底泛濫出一水溫柔,問:“若我不同意,你就不會遷倉麽?”
玉佑樘不知他為何會扯到這個,如實答:“我都準備那麽久了,自然也不會。”
謝诩一臉坦蕩淡定,理所當然道:“那我自然也不會因你不允,而不吻你。”
玉佑樘:“……”
作者有話要說: 呼——
☆、22第二十二幕
沉默半晌,幾只栖鳥啾啾飛過,玉佑樘才小小後退了一步,問道:
“所以你親我,只是為了如此?”
謝诩方才還算靈活的腦筋一下又當了機,只答:“……嗯。”
“那就好,”玉佑樘長籲口氣,又評價道:“謝先生若對我遷倉一事心有不滿,還是用以往那些法子來罰我吧,這種實在是……”
她撇撇嘴,撷了個自認為最合适的詞:“無福消受。”
謝诩聞言,一動不動,也不吭一聲。
玉佑樘見他沒反應,理了把少許淩亂的衣袍,轉身走了幾步,又自游廊中回頭,見謝诩還似石像般僵硬在原處,詢他道:
“謝先生不跟我一起走?”
話落,便見她口中所呼之人似醒了一般,三步并作兩步,夾帶勁風,自她身邊走過,轉眼便不見蹤影。
玉佑樘左右擰了把方才被捏疼的下巴,心道,這人最近還真是喜怒無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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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午後,重新回到文淵閣的首輔大人始終面色陰沉,雖說他長年是一座移動冰山,但今日明顯黑雲摧城,即将刮起滿天暴雪啊……
謝诩走至何處,那邊的小文官便立馬作鳥獸狀散,退至方圓十裏開外。
也奇怪,這首輔大人向來平靜淡定,不見喜怒,今日為何這般有失常态?
有好事者特意八卦了一番,聽聞首輔大人下午去了趟翰林院,又去了趟東宮,回來後就變得如此了。
噢…………
結合近日之事,大家瞬間意味深長懂了。
接下來幾日,謝诩皆是如此。
奉天殿參與早朝的官員,以及文淵閣的衆位小官均被迫承受了一天又一天的人工冷氣。
謝诩身邊一位心腹內侍已然看不下去,趁着謝诩埋頭一封封審閱奏折的時候,掩唇低問:
“大人,是否心儀于……太子殿下了?”
謝诩翻折子的長指一下頓住,随即又翻得飛快:“不知所雲。”
內侍也不急,又道:“謝大人不必急着否認小人,小人只是覺得吧,太子殿下那般姿容,莫說女子,是個男人見了也會動心。大人若真有了這份心,小的曾閱覽過一些馭女詭術,雖說是對女子運用,但小的看來,人心相似,并無太大分別……”
講到這裏,內侍垂眸偷瞧了自家大人一眼,只見他雖作一副極速翻頁“我好忙”狀,耳朵卻是豎得老高,這才又慢悠悠開口:
“若是大人需要……”
“不需要!”謝诩一把打斷他,又疾疾補充:“出去,以後切莫再胡言亂語。”
內侍忙怏怏垂首,默默退下。
謝诩見最後一點門縫被徹底合上,這才極長地緩出一口氣,而後倚向椅背,擡手揉了兩下太陽穴。
那件荒唐事過後,他回來一番細思,當真後悔不已。
就算對方并未過多重視,他那愚蠢可笑的舉動也已經如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于是乎,打那日後,愈發不敢直面玉佑樘,尤其早朝時分,在那孩子面前,還站的離她那樣近,各種局促不安,各種度日如年。最難受的是當她目光偶然會逡巡到自己身上時,更只覺小鹿亂撞,心快自胸口跳出……
再者,今日下人來問他是否要習得那什麽術的時候,他居然還頗有些感興趣,竟還如同一個後宮妃子争寵一般,期望從那幾位年輕小翰林之中脫穎而出,博她獨一關注……
啪——
謝诩一掌蓋于案面,桌腳顫顫巍巍間,他轟然起身,做出一個極大的決定。
他不能再這般下去了。
謝诩大步推門而出,一股清新之氣自四面撲來——
既然不能躲,那就直面。
他視線來回掃了又掃,片刻便捉到那位剛剛被他回絕并攆出門的小內侍,又邁着大步朝他走去,而後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本來耷拉着腦袋的小內侍擡起頭來,見太傅大人正逆光立于自己跟前,光在他四圍流動,他就宛若一匹淌過湖水的漂亮烈馬。
而後,大人輕咳了一聲,看似随意地啓唇:“你方才所言之書,拿來給本官瞧瞧。”
=。。=
謝诩秉燈夜讀,閱完了那本書,他最深的感受便只有一句話: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孔大聖人誠不欺我。
馭女一書中,內容具體,形象生動,給出的案例也是頭頭是道。但委實叫人難以理解,太過折騰,謝诩表示放棄。
他思索許久,直至東方魚肚白,才從繁亂的思緒中為自己清理出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玉佑樘并未将那個吻當回事,他便也當作不曾發生過好了。
這樣他好冷靜一陣子,壓下自己紛雜的情緒,最好的結果便是可以慢慢将這些不知所起的可恥情愫徹底忘光,抛諸腦後——
大家今後還是好師徒。
這般想着,首輔大人順利恢複常态,朝堂之後依舊表現如常,泠然自持。
宮中對于他的議論也逐漸減少,幾乎快完全堙沒,但與此同時,太子與翰林連璧的八卦之火卻是越燃越旺。
而謝大人這裏,也是時不時有眼線來報——
“大人!太子殿下今日又叫了翰林院那三人去自己宮裏!”
謝诩微微阖眼,嘆道:“……以後不必來報了。”
“好的大人!沒問題大人!”
“算了,還是繼續吧。”
果然還是沒法狠下心啊。
蓮帶兩色,一色謂之生,一色謂之死。
人随兩念,一念謂之離,一念謂之留。
如今的他,不好留,也不舍得離,尴尬不已,辛苦之極。
謝诩默然了少許,遣內侍取來入駐東宮職務的候選名單,拖了這麽多天,也該交差了。
他的視線在翰林院新晉的那一頁停留了許久,上面有幾個他非常熟悉的名字。
不作思索,謝诩蘸墨提筆,于正選名錄上寫下了這幾個人的名字。
做完這一切,如一塊巨石終于墜地,謝诩覺得自己應是釋然了。
而後,他端起手邊茶盞于唇邊,吹開杯口浮葉,良久,未呷一口,又輕輕将那杯子擱了回去。
=。。=
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
一個多月後,端陽節将至。
宮中,司衣司将豆娘,艾虎,長命縷,香包之類的精致佩飾一一備好,送至各個宮中;殿門廊前也高高挂起青綠的艾草,蒲劍,以及火紅的石榴,用以祛邪招福。而禦膳司,也開始如火如荼地籌備“粽席”,蒲酒、雄黃、朱砂酒一個都不能缺,既要有美酒消暑納涼,又要有佳肴唇齒留香,好在端午當日宴請文武百官之時,讓諸位大臣能滿意過節。
而我們的皇帝陛下,也非常難得地出了個小門,并且特意将自己的一些手工作品交給太子殿下——大概意思是送給大家的端午禮物。
于是,玉佑樘選了趟早朝,于下朝前,将自家父皇近日來親手所制的香葉冠,一一散發給高位大臣。
“卿們都戴上吧,”太子殿□側的小太監溫和說道:“這些香葉冠,皆為陛下親手所制,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三品以上的大臣們全都故作畢恭畢敬受寵若驚狀,高舉起那頂發冠,心頭卻是在止不住地泣血,這香葉冠,皆是用綠紗制成……
皇帝陛下,我們知道您修仙已經修得很嗨很超脫很不在意世俗眼光了,但是您……也不要強迫下官們戴綠帽好嗎?
而品階較低的官員們則連連撫胸口,還好還好……萬幸萬幸……
朝堂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玉佑樘的專屬小太監嗓音愈發溫柔,似花飛水流:“諸位請戴上吧,戴好了大家就可以退朝。”
言外之意,不全部戴上就不散朝,你們別想提早開溜。
衆臣們紛紛對望,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瞪了無數個來回,卻無一人動作。
而後,他們驀然瞧見,自家的內閣老大謝首輔,愣是絲毫不作遲疑,取下烏紗,将香葉冠端正戴好,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極其自然——
呀!衆臣驚呆,将目光全部放置首輔大人身上,他的官袍為鮮紅,一襲紅衫,頭頂綠帽,好吧,雖說紅配綠,賽狗屁,是極其紮眼俗氣的搭配,但因謝诩的姿容過好,着實,看着也不錯……
可是首輔大人你有先天優勢,而我們沒有哇!
他身後已有一子兩女的太保大人暗撫了一把臉上的皺紋溝壑,不禁悵然,悄悄問謝诩:
“謝大人啊,您就這麽直接地将這綠帽給戴上了?”
謝诩只留給他一個頭發一絲不亂的後腦勺,而後平靜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我此生不會娶妻,又何須在意佩戴此物?”
語調淡如白水,仿若毫不關己。
太保被他這番說辭給驚了一抖,剛想再湊近點,規勸這小子一番,叫他切莫這般想不開,卻無意瞥見首輔大人微微舉目,而他的目光,也正牢牢黏在位于高階的太子身上,一眨未眨。
太子殿下離他們并不遠,正強忍着笑意,興致盎然地直視正前方,等待看衆臣笑話,自然更不可能注意這邊了。
多情總被無情惱啊,老人心頭暗嘆一聲,縮回脖子,不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