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抗了幾下,被打倒了。他們掄起棍子就要往我頭上招呼。我父親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出現了,和他們打了起來。”
“他們有點分寸,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沒想傷我父親,只是推了他一把。”
劉文彬眼圈紅了,被燈光照着,看不太出來。他吸了口氣,接着說:“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一推直接把他推到了桌旁。他頭磕在墊桌子的石頭上,當場出了血。從後腦流出來的血,又紅又多,一下子就流了一大片。”
“那幾個找麻煩的見要出人命,跑了。等我和我哥把父親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
“他還沒等來我的婚禮,反倒我先辦了他的葬禮……”
他哽噎了下,說不下去了,趴在桌上,沒了聲。
房子顯然在事發後被人認真打掃過,至于打掃的人是劉氏兄弟還是那幾個做了虧心事的人,尚不清楚。原有的血跡被清理過,但事發當時的狀況之嚴重,仍能從那被鮮血浸染,無法抹淨的血黑地板窺出一二。不知是有意無意,那作為“罪魁禍首”的“墊腳石”仍被留在桌下,支撐着桌子一腳,和滿地血色一起,見證過生命的逝去後,在這空蕩的房子裏,靜靜地等待着屬于自己的最終歸宿。
長久的寧靜。屋裏的兩人一坐一站,一低頭一仰首,在這天寒地凍萬籁俱寂的時間點,隔着半個客廳,各自懷念。
良久之後,劉文彬擡起頭,摸了把臉,看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對顧風燭說:“你先回去吧,我收拾點東西再走。”
屋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需要帶走的,無非就是一些有意義的遺物,但那是別人的過去,他無權偷窺。
但……還是想帶走些什麽。
他指了指看不出原本樣貌的石頭,問他:“這個……我能帶走嗎?”
劉文彬看了那石頭一眼,遲疑了下,最終點頭:“随意。”
顧風燭于是走過去,蹲下身,将那塊墊了二十來年的石頭摳下來,揣進衣兜最裏層,帶走了。
39.道個別吧
◎“我想吃蘋果,紅紅的,能保平安的蘋果。”◎
顧風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一夜未合眼,眼睛有些酸澀,臉上也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伸手一抹,是雪水。他低着頭看着手指尖,遲鈍的大腦還在想着自己該去哪。
也不知為什麽,鼻尖酸酸的,眼裏忍不住的冒水汽,眨了幾回,晃悠悠跌落下來兩滴水珠。後知後覺地抿了下嘴,鹹鹹的,原來是淚。
他呆呆地坐在最後一節樓梯上,雙手抱着蜷曲的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想着往日種種,眼前浮現一張布滿皺紋且瘦削的、滄桑卻滿是慈愛親切的笑臉。他的心疼得像刀絞一樣,雙眼朦胧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流到嘴角鑽進口中,又鹹又澀。
想起以往,一定會有一雙溫暖且粗厚的大手撫摸着自己的頭發,在自己迷茫時指明方向,在自己孤單時陪坐身側,而如今卻再也無法感受這種撫慰,這巨大的打擊和難言的悲痛幾乎将他擊倒。
恍惚中有人将手放于頭頂,溫和地拍了拍。他抽泣着,胡亂抹了把眼淚,滿懷希冀看過去,視線裏出現一雙黑靴。他反應遲鈍地擡頭望去,看到他哥,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沈木槿半蹲下身,輕柔地捧起他的臉頰,溫柔地為他拭去眼角的淚痕,心疼道:“怎麽哭了?”
他看到他眉宇間凝固着傷心與思念,看着他眼裏的光芒漸漸黯淡,自己同樣不好受的心也更加難過。嘆了口氣,将他頭輕輕往下摁,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柔聲道:“想哭就哭吧,別怕,哥在呢。”
顧風燭心如刀割萬念俱灰,不管不顧地抱住沈木槿,拽住他後背的衣服,一股清淚奪眶而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憑淚水瘋狂奔湧。他埋首于對方的肩窩處,泣不成聲。
他哭的悲戚又狼狽,将這些天所受的悲痛難過,以眼淚的方式發洩出來。安靜異常的樓梯間,只餘他低聲的嗚咽回蕩。
朝日初上,天色大亮。
樓道裏哭聲漸小,長時間的痛哭令眼淚幹涸,眼裏再流不出一滴淚水。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像被烈日曬過,又幹又疼,像挂了千斤巨鐵,重得擡不起來。他想說話,卻發現嗓子又啞又疼,根本發不出聲。他半跪在地上,手撐在冰冷如冰的地上,開始不受控制地咳嗽,一聲接一聲,斷斷續續像破碎的風聲,咳的他面色發白,呼吸困難。
過了會兒,他終于咳完,重新坐回去,慢慢順着氣。樓梯口傳來腳步聲,他仰起頭,眼前多了杯水,冒着熱氣。
他就着這個姿勢,順從地喝完那杯水,發疼的喉嚨頓時好了很多,能開口說話了。
“哥。”他拉住他哥的衣角,扯了扯,忍着發疼說,“眼睛疼,喉嚨痛,難受。”
“乖,先忍着,回去給你熬藥敷,很快就不疼了。”沈木槿用大衣将人裹好,然後小心背起他,說,“我背你回家,別怕,哥帶你回家。”
“……回家……哥……回家……家……”
他伏在背上,眼皮沉重,腦子昏沉一片,無意識地低喃着。
四周一片霧蒙蒙,像冬季早晨的霧,朦朦胧胧,将一切映照得缥缈又神秘。顧風燭不知身在何方,茫然四顧,霧中一道身影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那滿是溝壑的臉即使在霧裏,還是讓人覺得熟悉。他穿着那件穿了又穿的樸素大褂,待看清眼前的人後,他笑了,笑起來時眼裏藏着滿滿的愛意,溫暖如春風。一雙黝黑粗糙的手伸進內兜裏掏了掏,不知摸到了什麽,他笑得更開心了,好像是挖到金礦般的歡喜。
他一臉的慈祥,那長着繭的雙手從衣兜裏拿出來,伸到顧風燭眼前,慢慢張開。
那手裏躺着的,赫然是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果皮上沾着幾滴水珠,顯然是剛摘。
他寶貝地将蘋果塞到顧風燭手裏,笑着示意他吃。
離的近了,顧風燭也看清了那隐在黑發中卻仍清晰可見的根根銀絲般的白發,以及微微下陷的眼窩和一雙深褐色的眼眸。
周圍的霧就快散盡,老人的身子也漸漸變淡。
他笑着摸了摸顧風燭的頭,那笑容既沒有虛僞的生硬,也不像自然而然的愉悅,眉宇間流露出濃濃的不舍和淡淡的哀愁。
他慈祥地望着他,目光中有無數個祝福。
最後,在即将離開的最後一刻,他指了指他手裏的蘋果,無聲地說了句話。
“快過年了,別忘了吃蘋果啊,保平安的。”
顧風燭于夢中驚醒,一動不動地呆坐着,尚未從夢裏那飽經風霜的臉和最後的話語中回過神。
有什麽東西從眼睛上滑落,他呆坐了會兒,後知後覺拿起來看。
是一塊濕毛巾,飄着藥香,拿在手裏暖乎乎的,還冒着熱氣,應是剛不久才換過。房門響了下,有人進來了,見他醒了,放松道:“醒了?嗓子還疼不疼,起來喝點水吧。”
他遲緩地轉了轉脖子,看見了他哥,手裏端着個碗,不知裝着什麽。
“來,先喝點糖水。”
沈木槿将糖水吹溫,顧風燭就着勺子喝了一口。
甜絲絲的,還帶着梨子的果香。
“冰糖雪梨水?” 他張了張口,才發覺嗓子疼的厲害,發出來的聲音像鐵片的刮擦聲,刺耳又難聽。
“先別說話。喝完這個休息一會兒,什麽都別想。”沈木槿将濕毛巾拿下去,說,“痛哭一場後,将悲傷的事情遺忘,才能帶着逝者的期盼,更好地活下去。人總歸……是要經歷離別的。”
顧風燭沒動,不知在想這句話,還是在懷念什麽。
糖水涼了。沈木槿去廚房重盛了一碗,回來的時候,那一動不動的人拉着他的手,牢牢抓着,仰頭問他:“那……哥哥……也會走嗎?”
沈木槿放下碗,兩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鄭重又認真:“我不會,只有我不會。我會一直陪着你,你可以一次一次向我确認。”
顧風燭終于放心了,露出這些天以來的第一次笑,釋然又放松。
他乖順地喝完水,吃了藥,敷着毛巾躺回去。
眼睛上的東西熱熱的,很舒服,就是需要不停更換,很麻煩。他不知躺了多久,感覺身旁一直有個人守着自己,一次次起身又坐回,臉上的東西也來來回回被換了十幾二十次。
又過了半晌,他感覺嗓子好多了,便開口道:“哥——”
聲音沙啞,像撕裂的破布聲,但和之前相比,已經明顯好了不少。
“我在,怎麽了?”身旁馬上有人回應,替他拿下毛巾擦幹臉上的水,問,“是餓了還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