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情不符。
有大風狂卷而來,吹散空中蔽月烏雲。皓月光暈潑下,通過窗戶溜進來,照亮餐桌一腳,将那處飯菜上的油光鮮亮印上點點微小銀光,如鑲了碎鑽。
幾人剛剛落座,楊明傑就絲毫不見外地給每人夾了只大螃蟹,然後開始專心致志地給韓天餘去殼。
“卟——”
一聲濁氣音在安靜的餐桌下響起,随之而來的是一絲若有似無的異味湧上在座各位的鼻尖。
坐位沒有什麽講究,都是随便亂坐,楊明傑右手邊是韓天餘,左手邊是顧風燭,而沈木槿是坐在顧風燭的左邊,屬于最左的一處,離楊明傑最遠,想要把鍋甩給他顯然不現實。但右手邊是自己的小魚兒,肯定不可能丢給他,于是罪魁禍首楊明傑看看左看看右,将主意打到了顧風燭身上。他特臭不要臉地看向他,一臉疑惑地問他:“你是不是放屁了?”
顧風燭:“……”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黑鍋,顧風燭肯定是不會背,他愣愣地怼回去:“我的屁從你的下面出來?”
這次輪到楊明傑被哽得說不出話。
他默默閉嘴,安靜剝殼,極力想将這事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揭過去。
星輝落了滿地,惹得草葉泛出銀光。酷夏即将過去,但它的餘威仍在。屋外熱度雖已被狂飛刮得所剩無幾,但室內尚有餘熱餘溫,仍是有些悶熱難受。
此時又正好是飯後,韓天餘見風已經漸小,又見樓下還有小孩三兩為伴頂着夜色玩耍,不禁心癢難耐,催着顧風燭帶他下去玩。
因着兩人今晚要在這過夜,沈木槿和楊明傑就需要鋪床墊被,沒有陪着一起。
楊明傑看着兩人離開,有些不放心,湊過去問沈木槿:“你喜歡他,那他不一定……喜歡你吧?那……你弟弟……是直的吧?”
沈木槿:“……”
沈木槿忍無可忍:“你當誰都跟你一樣,饑渴到喪心病狂連孩子都不放過?”
屋裏悶熱,但大風過境後的室外倒是涼爽非常,夜風吹着,還能感覺到陣陣涼意。除了想趁機多儲存點食物的緣故而蚊蟲較多外,其他都挺好。
幾個小朋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玩玻璃珠和翻紙片,有大一些的則好幾個圍着籃球框打籃球,還有一些老人圍坐一圈,讨論着柴米油鹽和兒孫趣事。顧風燭和韓天餘上不挨老下不挨小,都融入不進去,便也識趣不去打擾,安安靜靜遛着彎散着步。
兩人行至無人小道,韓天宇突然擡頭看了會兒不見星月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聲感慨:“這個世界很殘忍,我們從未被溫柔以待。”
這話落在以前,确實是正确的。
以前,韓天餘就像天天泡在藥罐裏的藥人,年紀小不能做手術,全靠藥物控制病情,簡直把藥當命,十幾年從沒落下,也不敢落下。而顧風燭,七千多個日夜以來更是從沒放松一下,連睡覺都攥着匕首提心吊膽以防不測。
這世間對他們來說,确實足夠殘忍。
風過林稍,卷起兩人的細密黑發,一長一短,截然相反卻同樣烏黑。
“也未必。”顧風燭垂下眼,輕聲說。
韓天宇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麽,眼眸彎彎,笑了。
有葉子被風吹落,飄飄揚揚飛下,他伸手接過一片,獻寶似地展給後面的人看。
“你知道兒童節嗎?”他舉着樹葉問。
顧風燭知道這個,他來這有一段時間了,這麽久也該知道了。但他清楚對方真正想說的并不是這個,便靜靜地站着,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
“兒童節并不只是給小孩過的。”他說,“有人和我說,它真正的意義是即使你漸漸成為了全世界的大人,但永遠還是某個人的小朋友。”
他仰着頭,看着遠處八樓亮起的燈光,露出孩童般的純真笑容。
“真好。”他說,“還有人心疼我。”
是啊,真好。
顧風燭想。
他們同樣倒黴卻又同樣幸運,真好。
韓天餘和顧風燭回來的時候,楊明傑和沈木槿已經整理好了房間,正在廚房切飯後水果。
楊明傑從廚房探出一個頭,看到回來的兩人臉上那難得的燦爛笑容,邁出去的腳默默縮了回來。
他轉過頭看向他的好兄弟,一臉認真:“你一定要做攻。”
這樣兩個受就不會有未來了。
他默默想。
沈木槿一臉茫然:“做工?”
自己家現在……這麽缺錢的嗎?他和顧風燭一人一份工作不夠,還要再去做工?
“嗯!”楊明傑一臉鄭重地點頭,“為了咱倆,你一定要做攻!”
沈木槿更迷茫了,但他抓住了其中的某個關鍵詞,發問:“咱倆?我做工,那你呢?”
楊明傑拍拍胸脯保證:“放心,我毋庸置疑,肯定是!”
沈木槿滿臉問號:“啥?”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楊明傑卻沒這功夫和他說話,切好水果插好牙簽,端着它開心地進了房間,絲毫不打算和他兄弟解釋解釋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25.同床共枕
◎“你想聽聽我的過去嗎?”◎
房子不算大,兩室兩廳一廚一衛的框架,不到一百平。四個人兩兩一屋,楊明傑和韓天宇睡一屋,顧風燭和沈木槿睡一屋,房間有限,也只能這麽辦。好在只住一晚,湊合湊合就過去了。
夏未過秋未臨的季節很尴尬,不洗澡熱,洗完澡又有點冷。
沈木槿洗完澡出來,搓着手臂急于往被窩裏鑽,剛掀起被子一角,眼尾一掃,看到他弟弟乖巧抱着手機,餘光偷偷打量這邊,加上他那略顯不安的表情、期盼的眼神和好看到不行的臉,簡直可愛到犯規,讓人受不了。
不過作為一個成年男性,沈木槿稍稍有點理智。他将目光從他弟弟身上扒下來,一臉冷靜地揭被上床。
天上挂着一輪慘淡的月,裹在灰色雲層裏,流出黯黯的光。低沉的風聲嗚咽咆哮着拍打着窗,靜聽甚至能聽到樹葉發出蕭蕭飒飒的響聲,像是在悲哀地哭泣,不用想也知道此時外面定是一片飛沙走石。
沈木槿将被子往他弟弟身上掖了掖,這是兩人第一次一起睡,他怕他凍着。
顧風燭關了手機,房間頓時陷入黑暗。他側過身面對着他哥,漆黑的眼睛亮晶晶,是這黑夜裏的唯一星火。
“哥。”他嗓音輕柔,帶着想坦白訴說的期待,“你想聽聽我的過去嗎?”
沈木槿在黑夜中柔和一笑,聲音帶着安心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聽。”
顧風燭往那邊靠了靠,聲音輕輕的,像在耳語:“在我很小的時候啊……”
結合了夏季的狂和秋季的冷的暴風如邪魔,猛烈地吹拂着大地,嗖嗖地穿過林間時,像極了恐怖片的背景音樂。天空裏頃刻出現了燒焦的破棉絮似的雲塊,将本就暗淡的殘月兜頭捂嚴實,天地頓時變得昏黑混沌,像是永遠也不會再亮一般。
在這世間定格般的黑夜中,天邊忽然閃過幾道亮如白晝的光線,昙花一現般将天幕照亮一瞬,又仿佛從未出現般快速消失。那猶如将天空撕裂才逃出的慘白還沒來得回味,“轟隆隆”的悶雷聲才姍姍來遲,一聲一聲,帶着爆炸般的暴擊,聲聲擊在人們心口。
空氣如同沾滿水的厚重棉絮,滿是濕意又沉重,密密匝匝劈頭裹來,将人裹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冰冷窒息而又倍感壓抑。積累已久的暴雨終是傾盆而下,伴随着毫不停歇的電閃雷鳴,風越發肆無忌憚,揮舞着雨水制成的鞭子,一下下狠命抽在屋頂窗戶,水滴飛濺,迷潆一片。
窗外雷聲滾滾,屋裏一派平靜。天生微冷的音調被壓低,輕輕緩緩從唇中吐露的字句伴随着大自然最淳樸天然的背景樂,一字一句舒緩着身心,有種別樣的舒适自然感。
但沈木槿并沒有被這輕松的氛圍感染,他聽着對方明明置身其中卻用着毫不在乎猶如的置身事外的輕松平淡語氣,甚至還帶着一點開玩笑聊天的意思追溯往事,心裏一片沉悶,像窗外的空氣,裹滿泥土與水滴,格外沉重。
他壓抑着自己早已呼吸困難的心髒,靜靜聽着他用着略顯生澀的話語将過往極力鋪上斑斓色彩,再将那表面色彩豔麗內裏枯黃殘敗的畫卷笨拙卻用心地包裝好,滿懷欣喜地展給他看。
畫上是極力渲染出的花鳥魚蟲,絢爛非常,顏料之下是深埋歲月間的色淡無趣,一片狼藉。
一層之隔,天差地別。
他拿着畫,畫上絢麗多彩,他所見卻是滿目瘡痍。
輕緩聲音停止的時候,他朝那邊挪了過去,側着身子,額頭靠着對方的肌膚,心中酸澀,語氣卻是與之相反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