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複說舊事心寒顫
“水龍王原铮?這個名字聽起來卻仿佛前世了。”人頭眯起眼,唇角勾起譏諷的弧度,“不過,我曾經叫過這個名。”
樓歌心中一驚,他雖然沒有直接見識過生滅劍的可怖,卻見識過的鳳蒼起身上的傷口——使用這一雙詭秘之劍的人,而今即使剩下個人頭卻還能言語,只是更加劇了這份恐懼。
然而與恐懼一同興起的,是恐懼也抹滅不去的好奇。
原铮自然不會漏過樓歌眼中的好奇,他心中暗笑一聲,出言誘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樣子?為什麽只剩下一顆頭也依然能思能見能言?”
樓小侯爺是什麽人?
開着歡歌笑語樓,做着送往迎來、情報販賣的生意,這人間的詭計辛密不知見了多少,又豈會因為原铮這般誘惑而上鈎?
“我是很想知道——但我更想知道,如果要得到答案,我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哈哈哈哈!夠爽快!”原铮大笑,然而不論他笑得如何誇張如何凄厲,他的頭依然穩穩地立在那裏、紋絲不動,“我只要你殺了我——我已經受夠了這不人不鬼的日子!”
他眸光瘋狂閃爍,從極為冷靜到極為瘋狂不過眨眼功夫,但一個人若是只剩下一顆頭還被困在不見天日的石窟之中數十年,總會生出來一些怪毛病。
“你只剩下顆頭都不死,我能有什麽辦法殺死你?”
原铮笑過之後,又對樓歌說道:“我額頭中有一塊藍色玉石,只要你能将它挖出,我就會死去。”
“藍色玉石?”樓歌想了想,突然靠着那扇門中石門坐下,“難道就是那塊藍色玉石讓變成了一顆頭依然還活着?”
“難道你認為我這樣算是活着麽?”
“能看能聽能思能言——難道還不算活着麽?你大可以當作自己腿腳被廢,又何必執意尋死。”樓歌适應了一顆人頭在說話的事實之後,扇子一打,又恢複了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調調。
“哼,若是你淪落到此種境地,又會如何?”
“誰知道?”樓歌歪着頭似乎真的思考了一番,才悠悠地說,“或許每天多睡一會兒,醒着的時候動不了,總不妨礙我做個夢吧?看你的樣子也不需要進食排洩,不如大夢一場,說不定睡着睡着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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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原铮也不得不為樓歌的胡言亂語瞪大了眼:“……”
“好吧,好吧,我這個人呢,別的沒有就是喜歡美人、喜歡比武再加上好奇。既然有你這麽個世所罕見的謎團在我面前,讓我不去碰也太殘忍——所謂朝聞道夕可死,只要你解了我的疑惑,我就算冒死幫幫你又如何。”
“你要知道什麽?”
“首先,就從那塊藍色玉石開始說起怎麽樣?或者你想從何而起都可以。”
原铮的故事聽起來頗像是一出志怪話本。
初出江湖的青年出手救下一美貌女子,彼此有意、互許終身。然而青年志向高遠,定要在這偌大的江湖中創出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于是丢下家中嬌妻奔波于江湖。
終于有一天,他無意間進入了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幽冥鬼地鬼神樓。
“鬼神樓究竟是什麽樣的地方?”樓歌忍不住插嘴,“樓裏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禦鬼通神?”
原铮冷笑了一聲:“樓裏的人能不能禦鬼通神我是不知,但我卻知道,那鬼神樓樓主根本不是人!”
青年原铮進到的不是別的地方,正是鬼神樓的藏寶地。
“這未免太奇怪,一個門派——姑且稱它為門派——最重要的地方便應該是寶庫,怎麽你竟好運到進入江湖上最神鬼莫測的門派的最重要的地方?”
“那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是為了讓我進入那裏,才特意開辟了一間‘藏寶地’。”
大概是許久沒有和人說過話,原铮并不介意樓歌時不時地打斷他,反而随着樓歌插嘴講述的興致越發高昂了起來。
“這麽說,你身上必然有他們所圖的東西?”
“呵,我後來才知道,他們所圖的……并不是我,而是我那‘溫婉可心善解人意手無縛雞之力’的好夫人。”
他每用一個形容便要頓一下,似乎要那些詞句當做刀寒露的血肉嚼碎咽下。
“但當時,他們帶我去見了鬼神樓的樓主。”
樓歌眼睛一亮:“你竟然見到了樓主?他是什麽模樣?”
“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樓歌敏銳地發現原铮的話語裏有着淡淡的恐懼,原本想要質疑的話也被咽了回去——是什麽讓一個人活得只剩下一個人頭只欲求死依然不能擺脫對她的恐懼。
原铮卻知道樓歌想到了什麽。
“你或許會認為她是個新樓主,又或許認為她就只是個傀儡……但不是的,鬼神樓從創立到如今,只有那麽一個樓主!”
原铮嘴裏發出一聲怪異地笑聲,聽起來竟分不出到底是譏諷還是畏怖。
“她是一個每隔七年就需要附身一具未出閣少女身體的惡鬼!”
“而她提出的要求,就是我和刀寒露的女兒!可笑我當時尚不知我那夫人懷了我的骨肉,他們竟比我還先一步知曉這是個女孩!”
樓歌覺得頭皮忍不住有些發麻。
“你既然活着出現在這裏,那就是說……你交出了你的女兒。”
“你說得不錯!當時我還未及而立,還有未盡的事業和理想,自然覺得性命無比可貴!然而那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鬼神樓的樓主讓我試用了那一雙生滅劍的力量!”
“他們找來幾名武功高強的劍奴,再将生滅劍給予我,讓我用生滅劍殺了幾名劍奴。”
原铮的聲音裏依然能聽出他內心的激動和渴望,他宛如着魔般敘述不停。
“這世上竟有這樣一種武功,竟有這樣一雙寶劍!而我之前所學的、所努力的一切連鬼神樓的一雙藏劍都不如,更不用說那神鬼莫測的樓主!”
“我本是心灰意冷,那樓主卻說,只要我将女兒給她做憑依,不僅繞我性命,還将雙劍予我——說來你或許不信,用那雙劍殺了人之後,我就知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因為我已對這雙劍上了瘾着了魔,只想要用這雙劍見更多的血!”
“憑依七年一換,那作為憑依的少女又是如何了?”樓歌突然問。
“自是被那樓主用到不能用為止。”
“你就沒想過你若将而人給她,你的女兒也會有這樣的結果?”
原铮苦笑。
“有生滅劍在手,我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更何況是個從未見過的女兒?”
※※※
卻說玄無島上,寒露一路疾奔直往禁地,不料鬼王後發而先至,攔住了她的去路——所幸那塊龍骨早已無影。
鬼王只看到了寒露,卻不見龍骨下落,忍不住怒氣勃發。他周身黑影聳動,盯着寒露:“那骨頭呢?!”
寒露擡頭看向鬼王七曜——這人明明已将骨頭的主人忘得一幹二淨,卻又對一塊龍骨執念不休,兩相比較之下,竟不知是感其情深還是為其而悲。
寒露知道有七曜攔在她面前,自己是絕對走不了的。
“鬼王如此執着于一塊白骨,難道從未想過為何?”
“那塊骨頭是本王之物,本王将它拿回又有何錯?倒是你們這些修行人随便編出個龍骨的故事,難道以為我會輕易相信?”
“……龍骨已飛去主人之所,并事關那人生死魂靈,陛下若是執意要帶走龍骨,寒露也不是任人在我這玄無島上随意之人!”白紗女子說着身影在空中驟然變幻,一道銀色長绫出現在她手中,寒光冷然!
“哦?這是要出手了?”
鬼王伸手,鬼氣在他受傷彙聚成刀——自從七曜覺醒之後,便再也沒有拔起腰間那柄莺刀。
“那個……素千秋有本事接本王一刀,就看看你們有沒有這樣的實力——”
說時遲那時快,在鬼王揮刀之前,一道雪亮劍光直飛而來,阻了一阻鬼王動作,同時寒露手中長绫出手,直擊鬼王面門。
然而七曜只是後退兩步,右手一揮一格,就擋下了兩道攻勢。
“蒼起。”莫玄青執劍而立,“你怎麽了?”
寒露看着青年,皺眉喝道:“玄青,你不是鬼王的對手,快離開。”
“本王并非你口中的蒼起——”七曜突然微微眯起眼看着莫玄青,“你這個人類倒是有點意思——若假以時日或能阻我五成功力,現在……不是我一合之敵!”
言畢,出刀,抽揮斷——鬼氣四溢刀勢不停,刀光夾着黑芒宛如猛虎撲向莫玄青。
寒露根本來不及遲疑,便擰身擋在莫玄青身前。長绫銀光大盛,舞成一片急雨。
縱然如此,也不過堪堪能夠阻擋鬼王一擊。
待到招式用老,已然不見了鬼王的蹤影。
“玄青!小心戒備!”
話音方落,七曜那張絕美的臉突然出現在寒露右側——
他心中動怒,殺機已起。
卻在這時,禁地之中突然光芒大盛,龍嘯長鳴。
趁着鬼王愣神之際,寒露拉着莫玄青急退,與鬼王拉開距離。
只見一條純黑的龍形在禁地上空盤旋一陣,消散了蹤影。
七曜也不理會寒露二人,他只覺得方才似乎與黑龍金色的眸子對上了——自心口泛出的熟悉、疼痛和寧願痛徹心扉也要緊緊抓住的一絲懷念讓他再也無暇他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