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緣

第30章 ☆、相争更有雀在後

莫急心中暗道一聲不妙。

他本是昨夜算到鬼界之氣最濃的方位在此，再想到豐鎮深山之中那抹無匹刀痕和用忘魂酒解了漸憂的鳳、素二人，認定他們與鬼界之人有所牽扯，才準備帶兵拿人。

說是請，實際不管願意不願意，都是要将人帶走的。

誰曾想素千秋竟是龍骨檀香鏈的主人。

這下，情況又有所不同。

莫急看着立在屋中，一紅一黑的二人，想到北荒地下岌岌可危的封印，心中一咬牙——其實并無不同！

就算是與将軍失散多年的親人，比起封印失守，又算得了什麽？

人間浩劫在前，就讓他來做這個惡人！

莫急心中已下定決心，面上卻是不顯，依然拱手淺笑，一副文士之風。

然而鳳蒼起、素千秋二人比他決定下得更快。

素千秋帶上生劍，鳳蒼起摟住素千秋，轉身就破窗而出，紅影一閃，人已在一丈開外。

莫急沒想到這兩人說走就走，也顧不得許多，丢下一句“回報将軍，別讓他們跑了”就飛身追了出去。

“去城北。”素千秋在鳳蒼起耳邊低語一聲，便在心中盤算着脫逃之法。

他不是聖人，若是幾個月之前，北荒城要龍骨檀香鏈也就要了，他實在無所謂。然而現下，他怎麽樣也要為自己争一争。

“甩不開那人。”鳳蒼起輕功運到極致，身如火鳳直入雲霄，但莫急步履看似徐徐卻一點都不慢，死死綴在二人身後，窮追不舍。

此時北門已出現在鳳、素二人眼中。

“你只管闖出去。”素千秋低聲說。

他被鳳蒼起摟着，一手抱着生劍，另一手卻是空了下來。

只見他用力咬破指尖，凝出一點朱紅之血，向着莫急輕輕彈指。

莫急本就全力用輕功在追趕，加之素千秋對血珠的那點助力，根本是避無可避。然而他不避也得避，因為莫急已認出那是什麽！

“好毒的血！”他大喝一聲，掌心翻轉，隔空一震，生生避開那抹血跡，又旋身用身上衣衫兜住，以免毒到他人。

血跡一接觸到他的衣衫，立刻發出灼熱的氣味，不過眨眼之間，一朵焦黑的蓮花盛開在莫急的衣衫上。

然而莫急看到衣服上的蓮花印，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卻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本以為那血是厲毒，卻不想反被素千秋利用了他的博學，不管怎麽看，這朵墨蓮中了之後最多也只是皮肉之痛，毒不到哪裏去。

只是這麽一耽擱，哪裏還有鳳蒼起他們的影子。

莫急看了看北荒上空的天象，忍不住面色一沉。

無論如何，既然有了龍骨檀香鏈的下落，定不能輕易放棄。

※※※

楚湘趁着哥哥和莫老師都不在，又悄悄地溜了出門。

正放風放得高興，就聽到齊整劃一的步履聲，連忙貓着腰躲進一家小酒肆裏，偷偷往外瞥。

“哇，不過是偷跑離家，要不要連爹爹的北荒鐵衛也出來抓人啊？”楚湘吐了吐舌頭，她也就是說說而已，鐵衛即動，肯定不是小事——她爹和莫老師還不至于用這麽大把牛刀來宰她這只雞。

“真想跟上去看看……可是被發現的話肯定會遣送回家啊！可惡！總是關着我幹什麽，這麽多天都沒什麽反應，那次絕對是個意外吧？”楚湘一邊小聲嘟囔一邊眼巴巴地看着鐵衛隊走遠。

“呵呵。”一個青年男子的笑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什麽人？！”楚湘猛地跳起來。

“啊，抱歉，姑娘，只是你的嘟囔實在太過有趣。”那青年男子眸光閃了閃，露出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的模樣，“你如果想跟上去看看又不想被發現，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連個名字都不報，你當本姑娘好騙？”楚湘眉梢一挑，看着一副驕橫小姐的樣子，腳卻稍微往門邊上又移了幾步——要逃跑也更方便一些。

青年也不拆穿她，只是拱手作揖：“是在下失禮了，我叫雲破。”

“雲破？哪個雲哪個破？”

“天上白雲的雲，至于破麽……”盛雲破嘴角露出苦笑，“爺爺起名時期望的是石破天驚的破，現在卻是家破人亡的破了。”

“啊。”楚湘看着面前的翩翩公子，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卻戳到人家傷口上，而且就算這樣，對方也依然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于是急忙想辦法轉移話題，“你、你剛剛說有方法，是什麽方法？”

盛雲破狡黠地眨了眨眼：“得罪了。”

話音落，人已摟着楚湘踏步在高樓之上。

“呀！”楚湘忍不住驚聲尖叫，“你幹什麽？！”

“姑娘不是想看看北荒軍要去做什麽嗎？有什麽比這裏風景更好、視野更廣？”盛雲破将楚湘放下——他這話倒是不假，這個位置确實能輕易看到北荒鐵衛的去向。

“咦？他們全部去了北門。”楚湘原也不是什麽嬌弱女子，習慣高處之後，就立刻開始張望，到了後來甚至主動抓着雲破的袖子，“我們也去看看，那裏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

“……呵，不過是北方的狼想要咬下天上的鷹。”盛雲破眯起眼低語道。

“什麽？”高處風大，盛雲破又刻意壓低了聲音，所以楚湘只覺得身邊人開了口，卻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麽。

“在下是說，姑娘想去，在下奉陪。”

“痛快！我哥哥和爹爹就沒你這麽好說話！”楚湘豪邁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快去快去！”

盛雲破摟着楚湘的腰運起輕功，在空中一掠而過。

楚湘只顧享受着禦風而馳的快意，卻沒注意到身邊人瘋狂閃動的目光，和唇邊扭曲的笑意。

※※※

沒了莫急的妨礙，亦不見楚家父子的阻擋，鳳蒼起闖出北荒城只用了一刀！

他右手摟着素千秋，左手抽刀，強橫刀光之下，就算是鐵甲之軍也不得不避退。

——不退即死！

刀光之後，鳳蒼起那張冰冷決然的面容足以令人心生怯意。

怯意一生，縱有千人，便再也攔不住這絕世的刀客！

“去琅梧山。”

素千秋指引着鳳蒼起，一直奔到山中，卻見層層寒樹之後，一座小而精巧的院落乍然而現。

鳳蒼起落地，将素千秋放下，身上已被汗意浸透衣衫，忍不住腳下踉跄。

他帶着素千秋一路疾走，禦行千裏，中途又悍然出刀，氣力早已透支，能勉強不倒已是萬幸，此刻面色蒼白若紙，只覺喉間一口血氣翻滾不停。

“蒼起。”素千秋擔憂地扶住鳳蒼起，他的輪椅沒能來得及帶出來，就算宅子近在眼前，也只能癱在原地扶住心愛的人。

“我沒事，千秋。”鳳蒼起回握素千秋的手，想要安慰白發青年，卻突然覺得頭腦暈眩，眼前一陣模糊，“千……秋？”

留在視線上最後的東西是素千秋一臉驚惶的模樣。

然而相比自己，他更擔心素千秋——腿腳不便、無人相護，若是遇到危險要怎麽辦？

“千秋果然還記得這裏。”

小院的門緩緩打開，一身銀藍的寒宮之主緩緩走出，他看着素千秋的眼睛溫柔迷戀，仿佛看着他心頭的至寶。

“！”素千秋張了張口，他本就心思機敏，只是眼前人實在變了太多，他才始終都沒有想到——

“怎麽了，難道千秋認不得我了麽？”錦白緩緩走進，笑容愉悅，他在素千秋面前蹲下身，直直望進那雙幽深的眼，臉上笑意更盛，“也是，我為了隐藏原無争的身份，改了這張臉。但這裏是我們小時候難得能放風出來的地方，除了你我，現在世上再無人知曉。”

他伸手想要抱起素千秋，素千秋卻牢牢抓着鳳蒼起。

錦白似乎直到此時才看到倒下的另一個人，笑容驟然轉冷：“千秋你不乖，竟然帶不相幹的人來到這裏——現在不過讓他受些寒毒之苦，若是千秋不肯放手，我就只能割下千秋抱着那部分……”

他的話并未說完，卻比把話說完更令素千秋覺得森寒。因為他眼中是十足十的認真，似乎素千秋再不放手，他就真的會在鳳蒼起身上動刀。

“你想要什麽？”素千秋放開鳳蒼起，低聲開口，“不死的秘密？還是生劍？”

“生劍本來就是我放在千秋的墓中，你若喜歡，取出來帶在身邊也無所謂。”錦白滿意地抱起白發青年，向院子裏走去，“而且我對龍骨檀香鏈并無興趣，反而要感謝它讓你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言下之意，他竟已對素千秋的遭遇了如指掌！

院門在錦白進去後重新合攏，昏迷之中的鳳蒼起卻突然睜開雙眼，額前金痣印閃爍不定。

他單手捂住心口，細細感覺着讓鳳蒼起昏過去的東西。

“陰寒之毒——倒是便宜了本王。”

七曜冷冷瞥了一眼禁閉的院門，拍了拍身上塵土，身形驟然化黑煙而去。

※※※

站在北荒之外的高山巅上，七曜将整個北荒盡收眼底。

在他眼中，以北荒城為中心，以豐鎮為起始，共有六個隐約光柱呈環狀封印着人間鬼界的通道。

而居于中心的北荒城地底，一個巨大的封印陣勢閃爍着忽明忽暗的黯淡光芒，明顯已經力量不足。

雖有人暫時借用北荒城的活人人氣來壓制封印，但此法不過一時之法，一旦封印反噬，這一城之人全都得死。

“六寰姬，吾的鬼魄，也該當還給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