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琅梧山內鎖千秋
素千秋被帶進琅梧山的素家別院不久,就有人送來了他留在客棧中的輪椅。
客棧之外必然留有北荒軍,錦白卻能如此輕易取到他的東西。若不是寒宮在北荒之中已手眼通天,就是從進入北荒開始,自己和鳳蒼起的一言一行就都在此人掌握之中。
坐在輪椅上,素千秋一面擔心着鳳蒼起的情況,一邊思索着脫身之法。
“你還記得麽,小時候你我在這裏看素夫人種花,你想要幫忙卻弄了一頭一臉的泥水。”
“你曾在這裏摔了一跤,卻不哭也不鬧,只是直直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依靠的人,直到我走過去把你扶起來。”
“後來你知道了原家和素家的恩怨,與我漸漸疏遠,也不再依賴我——你知道麽,相比你與我疏遠這件事,原家的舊怨在我心中卻是一點都不重要。”
錦白一路輕聲細語,推着素千秋的輪椅回到他們幼時住的院子,院子裏的草木擺設都和三、四十年前一模一樣,全無半點不同。
“我一直讓人照料着這個院子,只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和你一起回到這裏的一天。”
“如果我早知道千秋一直隐居羅浮山中,定然不會讓你孤單這麽些年。”
最後,錦白将素千秋的輪椅推到石桌邊,自己坐在素千秋對面。
“……”
“千秋不打算理我?生氣了?因為我對鳳蒼起下了寒毒?”
“那就說些千秋想聽的吧。鳳蒼起很快就醒來了,在我的人處理他之前。”
見素千秋因為聽到“處理”二字皺了皺眉,錦白眸中又覆上一層寒霜。
他掩去心中升起的殺意繼續說道:“但鳳蒼起醒來之後徑自離去,甚至不曾試圖進來看一眼。千秋就是對這樣的人——動了心麽。”
錦白雖然臉上在笑,最後四個字卻是從齒縫裏生生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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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素千秋是他的東西,除了他之外,心裏不該有任何人。
千秋心中有鳳蒼起,鳳蒼起就該、死!
素千秋沒有注意到錦白的表情,卻因為他的話語心下悚然,手不自覺摸上生劍。
寒毒至陰,有助鬼氣,醒來的那個定然是七曜。若是錯過了這個陰時陰刻,鳳蒼起說不定就等不到下一個!他一定要想辦法從這裏出去才行!
素千秋一直沒有開口,錦白也不惱。
“事關鬼界封印,鎮北将軍勢必不會放棄龍骨檀香鏈,千秋就在這裏住下吧。”
“……你究竟想要什麽?”白發青年看向錦白。
他記憶中的原無争和眼前的人沒有絲毫相似——不,或許是有的。
這人身上有一種從未改變的、說不出的天然殘酷,仿佛結網靜待的蜘蛛、無聲匍匐的毒蛇,陰狠毒辣的手段皆是天性。就算與他這麽相對坐着,也無端感到一股寒意。
“千秋總是能一眼看到最真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會欺騙你。”錦白站起身,彎腰逼近素千秋,他們臉對着臉、眼對着眼,令素千秋能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志在必得。
“我要你再也不離開我的身邊,千秋。”
“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呢?”錦白直起身,說得輕描淡寫,“所有會讓你離開的東西——人、斬盡殺絕,事、處理幹淨,物、破壞殆盡。天下之大,你若再無歸處,不就只能留在我身邊了麽?”
“就算這世上再無一處可歸,總有地方可收留一抹亡魂。”素千秋話語冰冷,擲地有聲,“你縱有通天本事,也掀不了陰曹地府,滅不了十殿閻羅。”
“千秋太小看我了。”錦白突然伸手握住素千秋腕間的龍骨檀香鏈,近在咫尺的雙眼閃爍着瘋狂冷光,“既然千秋已經猜到我與鬼神樓的關聯,如何會不知這世上要留住一個魂魄,卻也不比留住一個人更難!”
“果然是你。”素千秋低語道,“将滅劍交予盛雲破的人,是你——你明知道單獨修煉滅劍會催人心性漸狂,卻不将生劍一并給他。”
“盛家之子,也配得上生劍麽?”錦白很享受這般靠近素千秋的距離,甚至素千秋的冷言冷語也令他愉悅,“他既然拿起了滅劍,就是咎由自取。不管有沒有生劍,都改變不了終局——當年若不是刀寒露切下原铮的頭顱帶走,世人或許就可看到生滅劍主的最後結局。”
錦白唇角帶笑。
“不人不鬼,非魔非妖——就是個怪物罷了。”
“如何?我為盛家之子準備的結局你可還滿意?”
他伸手撫向素千秋心口,目光突然迷離,嘴中喃喃自語。
“這穿心一劍,怎樣也得百倍、千倍的讨回來……”
素千秋用力打開錦白的手。
“我知道千秋善于布陣用毒,所以這座院落只有你我二人住下。我已是百毒不侵,血屠之陣只守不攻,你身上又無其他布陣工具,想走是不可能了。不如就和我一起看看北荒城這一出戲吧。”
“……”
北荒城裏,究竟有什麽?
“呵,告訴千秋也無妨,楚将軍之所以對龍骨檀香鏈志在必得,是因為這個北荒城此刻已是岌岌可危。”錦白似乎并不介意給素千秋普及一下背景。
北荒城的鎮北将軍,雖名為将軍,其權勢卻可堪比一方王侯。金殿之上,最怕莫過功高蓋主,楚氏一門卻始終顯赫、屹立不倒,這和他鎮守北荒分不開幹系。
數百年前鬼界入侵人間,膠着戰場便是鬼門所在的北荒。
當年人間戰勝之後,有高人用六環之陣封住北門,并将罪魁禍首的鬼王封印在六環陣中的北荒城地下,讓人在此建立城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以此鎮壓鬼氣。
楚家雖名為鎮北将軍,實則卻是代代看守北荒封印的鎮鬼将軍!
素千秋面上不顯,心中卻升起一股疑惑——七曜明明沒有被封印,那被封印在北荒地下的,究竟是誰?
“到了這一代,不知為何封印漸弱,鬼氣橫生。封印若破,鬼王重臨,北荒一城之人恐怕将會全部慘死。鎮北将軍府的那位莫急先生斷言只有龍骨檀香鏈能重塑封印,所以他們才會對這條珠鏈如此着緊。”
“你看,千秋,不止有鬼物才會殺人。”
錦白五指攤開,看着自己因為修煉催心留魂訣所以常年寒冷的手。
“人殺人,才更血腥、更暴力、更肆無忌憚。”
“……你是在告誡我想要活命的話就別想走?”
“我是在告訴千秋,若千秋因為這北荒一城之人身死——我也可以讓這一城之人盡、數、陪、葬!”
※※※
血珠抹在黑色令牌上,很快就被吸收,令牌在吸收了鮮血之後,頃刻間化為一簇黑羽,消失不見。
不久之後,一道人影落在令牌消失的地方。
“這麽快找老子什麽事?!這令牌只有一次機會,你們可想好了!”
囚酉覺察到令牌被啓動,立刻現身,嘴裏大大咧咧地咋呼着。
卻見一道紅影站在山崖邊,長發獵獵而舞,絕世的側顏上凝滿寒霜,眼中冰冷的目光能叫人連心髒都凍結。
囚酉心中一驚,再感覺周身鬼氣之濃郁,立刻單膝跪地。
“鬼将囚酉,見過鬼王!”
七曜手中把玩着又重新出現在他手中的令牌,冷然不語。
他在身上發現囚酉令牌的時候還詫異了一番。他對數百年前最後一戰的記憶有些模糊,但囚酉在最後一戰之前就已經失蹤,卻沒想到在“鳳蒼起”的身上看到這面黑羽令。
身為鬼王,他當然知道鬼将令牌要如何使用。
囚酉跪在地上,半天得不到回應,心中不由忐忑。
鬼王七曜最是喜怒無常,誰都難以揣測他那份深沉心思。就算是神經粗的堪比漢曲之水,囚酉也不太喜歡跟這樣的鬼王單獨相處。
——只除了在那個人身邊的時候。
囚酉想着他曾經看到過的景象,簡直難以讓人相信那是鬼王七曜!
只有在那無魂無魄的修行人、在“素千秋”身邊的時候,七曜才不是那個陰晴不定的鬼王七曜。
咦?囚酉心中突然冒出個疑問。
這麽說起來,素千秋呢?
囚酉當然知道這個素千秋正是當時那個素千秋的轉世,同樣的相貌,同樣的氣質,同樣的無魂無魄,幾乎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最重要的是鬼王轉世的鳳蒼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周圍冒出來的“陷入愛情中的傻瓜男人”的氣息簡直和當年一模一樣,讓囚酉目不忍視。
所以囚酉私心隐藏了關于死氣對鳳蒼起無效,只是會讓他重新成為鬼界之人的秘密,反正有素千秋在,鬼王若能歸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但現在,素千秋呢?
“哼!”
就在囚酉偷偷瞥向四周的時候,一聲冷哼傳來,周圍的鬼氣猛然加劇。
囚酉接觸到鬼氣的每一寸皮膚都在跟他叫嚣——不好!鬼王不悅!
“你在找什麽?”七曜轉過身來,緩緩走近,“本王怎麽不知,你跟那個叫做素千秋的人類如此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