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甲銀槍驚鴻羽
待到恢複的差不多,鳳蒼起一把抱起素千秋,看了看天空群星,尋準了方向,便立刻用輕功朝着鎮上掠去。
——他已隐隐聽到山野之中兵戈響動,再停留下去,恐怕會惹上一些麻煩。
等到他們回到馬車之中,素千秋細細檢查過鳳蒼起的傷口,終于放下心,開始互相交流彼此之間的經歷。
原來那聲龍吟之後不久,囚酉就尋到了素千秋的馬車。
他在七星蓮華陣之外看着素千秋,就好像認識他的長相一般說了句:“果然是你。”
“這倒是怪了。”鳳蒼起神情之間有些疑惑,“他知道我是鳳蒼起時十分驚訝——卻一眼認出你是素千秋。”
素千秋側頭想了想:“或許你說的那黑煙狀态時,他并不能看到你的相貌。”
“那他又是從何得知‘鳳蒼起’?”
素千秋看了一眼紅衣刀客,又瞥了一眼放在馬車中剩下小半的忘魂酒,最後視線掠過一旁瑤琴。
鳳蒼起只看他目光過處,就知他言下之意。
“聞樞或那個青年嗎?确實都有可能。”
鳳蒼起拉過素千秋的手,就算知道了素千秋的秘密,他還是不喜歡讓那人手心寒涼,于是便養成了幫他捂暖的習慣。
“那之後呢?他破了你的七星蓮華陣?”
“沒那麽容易。”素千秋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淡淡的驕傲,“七星變陣,蓮華九轉,不管他是什麽人,要破此陣絕不可能無聲無息——是我收了陣,跟他去的。”
鳳蒼起卻皺了眉。
“你就……跟着一個不認識的人這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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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你的白檀祥雲墜。”素千秋低聲說道。
自從将這檀木腰墜贈予鳳蒼起之後,紅衣刀客就從未讓它離過身,所以當囚酉帶着白檀祥雲墜來找他的時候,素千秋知道鳳蒼起不是行動被制,就是十分信任此人。
無論哪一種,素千秋都只能選擇跟囚酉離開。
鳳蒼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摟住素千秋。
“讓你擔心了。”
“……我信你。”素千秋在鳳蒼起懷中擡頭,眼神明澈,毫不動搖,“鳳蒼起,我一直信你。”
“我知道,千秋。”鳳蒼起低低地說,他已體會到素千秋的言下之意,“我也信你。但我喜歡你,所以想要保護你,正如你也會盡全力保護一般——這并不說我認為你沒有能力。”
或許之前他曾這樣認為過。
盛家密道裏那般血景實在慘烈,在鳳蒼起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他時時刻刻害怕失去千秋,連自己都不明白在這是為什麽。
羅浮殺陣的初相遇,那個清冷的、有着熟悉感覺的青年終于成了紮根他心底的蔓藤,将他整個心髒細細密密地纏住,再也沒有一絲縫隙。
他所有的保護欲和占有欲都在叫嚣,不能放千秋獨自一人。
但鳳蒼起知道這樣不對。
素千秋是人間死境的主人,足以與他比肩而立、傲視江湖。
經過這一晚,他再也不能忽略這個事實。
鳳蒼起突然呵呵笑了起來,聲音裏俱是暢快。
“你笑什麽?”
“我只是在想,其實人們聽到莺刀鳳蒼起和羅浮山的主人,恐怕後者還令他們更膽戰心驚一些。”
素千秋一愣,唇角忍不住劃開一絲弧度,看着紅衣刀客的臉上,眉目溫柔。
兩人這一晚的經歷交流的差不多,鳳蒼起突然問道:“你覺得那朵花真的是生朝顏?”
素千秋搖了搖頭:“這世上根本沒有生朝顏,因為生朝顏就是漸憂,而且碰觸到花瓣的話,比單純聞到氣味更毒了不止百倍。”
雖然不知為何會有長生花的傳聞流出,但世人只憑一朵花就想要長生不老,未免太過天真可笑。
與天奪壽就是逆天而行,逆天而行則必遭天譴。
“那囚酉為何要受……”鳳蒼起話說到一半卻又突然停了下來,他已然知曉其中緣由。
一個肉眼可見的把柄,自然更能讓敵人放松警惕,又或者老大夫受不了長生誘惑,便可讓他斃命身死,穢納之法終歸只是一時之法,若是毒性更深,人體亦會承受不住。
——那囚酉雖然外表看似魯莽壯漢,心思卻半點不糙。
“人不可貌相。”鳳蒼起不由感嘆。
“他或許并不是人。”素千秋想到那大漢帶他穿行在樹林之時周身浮現的異狀,若有所思地說。
“管他是人是鬼——千秋,這一晚忙忙碌碌,我們也該休息了。”
鳳蒼起多少也明白囚酉身份不明,北荒軍找尋的或許也是他。但素千秋臉上已顯露疲憊之色,永遠将他的千秋放在心中第一位的鳳蒼起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要求素千秋同他一道休息。
“……”素千秋頗為無奈地瞥了鳳蒼起一眼。
雖然天下第一刀的名頭乍聽之下很是威風,但這人總是無時無刻不在他面前刷新下限,再多的威風也統統喂給了無奈和白眼。
※※※
在馬車裏的二人相擁入睡之時,北荒軍還在山中圍着遍地碎裂的水晶打轉。
“楚湘?你怎麽跑來了?都說了這裏出了疫病,你要是有什麽事,爹非得揍死我!”楚飛看着自己古靈精怪的妹妹,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家老爹的黑臉,頓覺人生無望。
鎮北将軍楚戰,是個信奉兒子需多揍、女兒要富養的鐵血真男人。
“你擔心個什麽勁?本姑娘出門走難道還要你負責嗎?”楚湘小巧的瓜子臉一昂,轉身摟住莫急的手臂,“大叔,你們半夜跑來找東西,竟然不告訴本姑娘!”
“唉唉唉……湘湘啊,飛飛也為了你好嘛。”
“都說了不要叫我飛飛!”
“什麽叫做是為我好啦!”
莫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同時發聲的年輕男女,忍不住頭疼地摸了摸腦袋上的發髻:“好啦好啦,這裏沒什麽可看的,我們回去吧,封路也可以解開啦。”
“唉?為什麽啊師傅?”楚飛不解。
他們這不是還什麽都沒找到呢嗎?!
“冰碎封解,裏面的家夥早就不在咯。”莫急盯着冰塊斷面,一時出神。
他應該見過這樣的刀痕,因為他覺得十分熟悉和親切——但為何他覺得熟悉和親切的刀痕,卻是将冰中惡鬼放出來的罪魁禍首?
“老師你行不行啊?什麽都沒有,回去我要怎麽跟爹說?”楚飛眼角餘光瞥見一片瑩藍花瓣,眼睛一亮,伸手欲拾,“老師你看那是什麽?能帶回家給爹交差嗎?”
“小飛別動!”莫急大驚,一把打開楚飛伸出的手,話語之間也陡然變得淩厲,“說了讓你別亂碰東西!鬼界的引路之花漸憂光是香氣就能毒死一個鎮子的人,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楚飛看着自己師傅突然生氣的樣子,還愣愣地沒回過神。
“那什麽漸憂之毒,師傅你解不了啊?”
“咳咳,漸憂又不是毒,要怎麽解?”莫急裝模作樣咳了兩聲,“對鬼界的人來說,漸憂不過是一朵花,只是人間鬼界體質差異,才讓這鬼界随處可見的花朵成為人間奇毒。”
楚飛“哦”了一下,似乎醒悟到自己回去之後即将面臨的命運無法改變,沮喪地抱着槍蹲在地上,小聲嘟囔:“反正師傅你忘了許多事,就算以前會解說不定也被你忘幹淨了。”
“咳咳咳!飛飛呀,你說什麽?”
“什、什麽都沒說。”
楚湘在旁邊哼了一聲:“沒出息。”
就在此時,旁邊突然出現一道黑影,楚湘只來得及驚呼一聲就被人摟着腰帶走!
“楚湘!”
說時遲那時快,楚飛銀槍出手,槍走游龍,一道白練直追黑影而去!
然而那黑衣人身法甚為詭異,樹林之中又光線不明,所幸楚湘穿着一身淡黃衣衫,頗為顯眼,否則楚飛或許早就追丢了蹤跡。
——但現在也差不多了。
楚飛看着越來越遠的妹妹,心下焦急,提槍長嘯!
但見槍尖雪光如練,恍若鴻羽輕揚,楚飛以槍做撐,就地一掃,借力而起,速度再快一籌。
然而那黑衣人見楚飛追上,腳步輕點回身,一手摟着被他點昏的楚湘,一手自腰間抽劍——
一劍光寒!
若說楚飛的槍是輕鴻驚羽,那這一劍就是雷霆電光。
所有的氣勢被鎖于劍尖一線,楚飛疾馳之下來不及出手,眼看就要自己撞上劍尖、血濺五步!
“莫急、莫急。”
中年文士陡然介入兩人之中,場面一瞬間由極動變為極靜,不管是楚飛的槍還是黑衣人的劍都無法在莫急的手中有所寸進。
“打打殺殺的實在不好。只是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把我徒弟的妹子放下來了?”
莫急說到“放下”二字,手腕微提,一股內勁順着劍尖直沖黑衣人心脈,黑衣人倒退三步,半跪在地,再也扛不住楚湘。
“楚湘!”白甲小将立刻上前接住自己的妹子,憤憤地盯着黑衣人,“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帶走楚湘?說!”
“說什麽說……他已經死啦。”莫急覺得自己徒弟哪都好,又孝順又好玩,就是腦子太直了一點——好吧,他也不必給徒弟留什麽面子,他就覺得徒弟實在有點笨!
楚飛駭然看向黑衣人,果然已經半點氣息也無。
“師傅你把他殺了?我們什麽都還沒問出來啊?”
“你師父我是這樣的人嗎?”莫急瞪了楚飛一眼,就算再怎麽慢性子,也會被這遲鈍徒弟氣得跳腳,“他是死士。”
中年文士上前翻了翻黑衣人的屍體,果然什麽有用的訊息都沒有。
——為什麽目标是楚湘?
莫急将疑問放在心裏,對徒弟嘆了口氣:“白忙了一個多月了,回家吧。”
“哦。”
※※※
紫色的輕紗漫天飛舞,藏在輕紗中的女子似乎比輕紗更柔軟。
她單手倚在斜塌上,半閉着眼,口中自語。
“是麽?那老東西……竟還未死。”
“哼……呵呵……哈哈哈哈!甚好!”
“這一次,我要親手将他扒皮剜心!”
笑聲張狂引動紫紗飄飄,而在若有若無的輕紗之中露出的那張臉——
是盛雲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