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緣

第23章 ☆、驚破龍吟震九霄

聲音這麽一吼沒吓到鳳蒼起，卻将老者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待到他看到樹上的身影，不由暗罵一聲：“不中用的東西！”

什麽那二人正在雲雨快活，竟被這人跟了一路！

他本身沒有高強功力，雖有秘法防身，卻因不想驚動不遠處的北荒軍，在來的路上并未使出。現下看到鳳蒼起，老人雙眼微微眯起，一手伸進懷中——必要時候，他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鳳公子這麽有興，夜游山野，放素公子一人，不要緊嗎？”老人想到白日裏鳳蒼起和素千秋相處的模樣，就算眼線沒什麽用處，那二人的關系卻應是不假。

然而他沒想到他想要擾亂心神的對象不為所動，另一人卻惶然而起。

“素？素千秋？”

鳳蒼起皺眉。

這聲音口口聲聲你們人族，黑色的霧影又如此奇詭，看起來不像凡人，倒像是精怪，卻為何會對自己和千秋的名字動容？

“哈哈哈哈！原來你如今仍舊與他一起！”

那聲音突然朗聲大笑，笑聲中充斥着一股豪爽威嚴，聞之心神俱震。越發高亢，鳳蒼起甚至覺得腳下在震動，幹脆翻身落地，站在老大夫面前。

“笑什麽笑，你這瘋子！”

老大夫被那笑音震得站立不穩，他咒罵一句，憤怒抽出懷中之物，口中念念有詞。

一圈一圈的藍光從他手中的藍色玉石上擴散開，撼天動地的笑聲戛然而止，那纏繞在鎮民身上的黑影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老匹夫……若不是有那古怪玉石護你……我早将你拆骨扒皮！”

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正處于極度痛苦中，連說出口的語句也帶了幾分扭曲。

“哼，若不是有這神奇的玉石在手，我又怎敢擅入先祖禁地？”老大夫冷笑一聲，将玉石對準鳳蒼起，“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一個也別想逃！”

藍光過處，鳳蒼起只覺心魂一蕩，像是有一只無形之手将他的靈魂和軀體剝離，一時痛極。

“唔！”

就在此時，鳳蒼起額前金痣印一閃，刀上骨鈴突然鳴響起來，莺啼亂鳴之中，以玉石為中心散出的藍色波光忽明忽暗，不穩了起來。

“怎、怎麽回事？！”老者驚恐地看向鳳蒼起，卻見他也是一臉莫名。

老人面色猙獰，嘴裏更是念誦不停，然而莺啼也随着藍光越發嘹亮。

鳳蒼起只覺得額前滾燙，好似火烤，只能勉強拄刀而立。

老者見此情形，心下一橫，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抹在藍色玉石上，光芒一閃，血液被吸入玉石中，藍光頃刻之間壓下莺啼，更勝方才！

鳳蒼起頭疼欲裂，身上亦再度出現魂體分離的撕裂感，忍不住雙膝跪地。

老者嘴角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紅衣刀客腰間莺刀不知何時出了鞘，露出一截雪亮的鋒刃，剎那一聲長嘯響徹山林！

龍、吟、嘯、九、天！

※※※

龍吟響起時，素千秋手腕間龍骨檀香鏈震顫鳴動，那顆非金非玉亦非石的白色珠子上隐隐有熒光流轉。

然而素千秋一心牽挂鳳蒼起，并未多加關注。

他雙手緊握，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應該與蒼起同去。

但現下他雙腿不利于行，又不知其方位，就算進了後山，也不過是給他添麻煩而已。

素千秋看着馬車外因被龍吟聲驚醒而亮起的燈火，思量片刻，手中蓮心鬥轉，馬車周圍的六朵木制蓮花也一并旋轉，絲絲縷縷的霧氣映着木制蓮心的一點金色彌漫在豐鎮之中，各家亮起的燈火不一會兒就一一滅去，人們在幻陣之中漸漸進入夢鄉。

素千秋輕輕吐出一口氣，嘴唇蒼白了幾分。

此陣佐以藥物可将範圍擴大至極，卻非常消耗心神，但不管山中發生了什麽，還是別讓這些鎮民留下印象的好。

不知即是福。

豐鎮之外的巨石上，谷雨驚蟄同時擡頭望天。

在他們眼中，一道金色光練氣勢如虹，自黑色森林騰起。

“龍魂。”驚蟄瞪圓了眼睛，喃喃說道，“龍魂竟還未完全消逝……”

“不過執念。”谷雨只看了一眼金色龍魂，就繼續低頭擦拭着他的笛子，“刀為殘片、魂是殘魂。可惜，若不是被這執念所縛，鳳蒼起就可以避過另一個劫難。”

驚蟄收回看向龍魂的目光，盯着谷雨。

“你總說他們是執是妄、是癡是孽——他們到底有什麽錯？該做的他們做了，一分一毫都沒少，你們所謂不該做的，都不過只與他們自己有關，難道過了這麽久，他們連一段屬于自己的時光都得不到？”

“生而為天，則掌星辰日月萬物輪回。生而為帝，則禦河山萬裏天下百姓。他們并未有錯，只是鳳蒼起身為刀主，注定容大愛、遠私情……刀，注定斷緣。”

谷雨沒有擡頭，只是面無表情用他冷淡的聲音繼續說道。

“刀為兇兵，刀主亦是兇戾，若不斷緣，傷人傷己。”

驚蟄抿了抿唇，頗有不甘地說道：“你總是有各種道理。若要按你的說法，你是‘谷雨’，我是‘驚蟄’，也該是山河有期，最好不見。”

谷雨低頭不言，撫笛的手卻是頓了一頓。

驚蟄又道：“但我不甘心，他們那麽好，為什麽不能有個美滿結局？我做我的，你做你的，就此兩不相幹吧！”

話音落，驚蟄已躍下巨石，幾個起落之後，便再也看不到身影。

谷雨舉起長笛，依然是他當日吹給鳳蒼起和素千秋聽的曲子。

曲調婉轉悠揚，空谷留音，卻始終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悲意。

那曲子其實并非名為《送魂曲》，而是在久遠之前，一個人作予心愛者的曲子。

——羅浮兮仙山，有龍兮騰翔，見之兮不忘，思之兮斷腸。

是為，《思淵》。

某處不知名的山野中，背着白竹簍的青衫人望了一眼豐鎮方向。方才他背後的竹簍突然散發出數倍寒意，鬼醫周圍的草木都被凍上一層薄霜。

聞樞腳步一頓，将竹簍放下，看着周圍。

數道白色人影自黑暗的林中走出，悄無聲息，仿佛真正的鬼影一般。

聞樞罕見地皺了皺眉——這些家夥糾纏不休甚是煩人！

他是不吝于殺人的，但被殺的對象如果換做了一批又一批的狗，還死咬着你不放，即使是鬼醫聞樞，也會覺得有些煩躁。

這些白色人影不僅不會開口說話，也好似聽不懂人言，只會同瘋狗一般前仆後繼的湧上來，好像這樣就能碰到赦魂贖命的鬼醫大人，抓爛他的心髒。

已經是第三次遇到這些白衣人的聞樞知道言語無用，藏于袖中的手随意動了動，兩道紅影自袖間飛出，在白衣人周圍回轉數個來回，不到多時，這片土地上還站着的就只有聞樞一人。

鬼醫唇邊難得露出一點笑，用另一只手點了點纏回他腕上的兩條小指寬的紅色細蛇。

“做的不錯。”

那兩條小蛇就像是聽懂了鬼醫的話那般在他上手乖巧的蹭了蹭，橙黃的雙眼在小小的蛇臉上甚至有幾分可愛。

讓人難以相信在剛剛就是這兩條小蛇收了十數條武功不弱的白衣人的性命！

聞樞走到竹簍旁，此時與竹簍接觸的地面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寒霜，然而他就像是沒有見到一般，背起竹簍緩步離開。

聞樞現在心情非常好，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過這麽好的心情。

他實在非常期待，再次見到鳳蒼起的時候——

那人會是什麽模樣！

※※※

豐鎮外的樹林中，伴随龍吟而起的，是一泓刀光。

鳳蒼起雙目無神，然而動作卻不慢。

只見他抽刀、揮刀，無匹刀意在剎那間蕩開金色的半月弧，刀光與老人手中古玉發出的藍光相撞，如洪鐘晨鳴轟然作響，老人慘叫一聲，古玉脫手而出，藍光閃爍了幾下之後便隐沒不見。

然而刀勢并未就此停歇，金色銳芒斬過古玉藍光之後，直劈老人身後巨大冰簇。

伴随一陣巨響，霎那之間，霜華漫天！

“老子終于出來了！哈哈哈哈！”

鎮民的身體早被黑影丢到一邊，此刻正躺在地上，臉色赤紅、四肢蒼白、抽搐不已。

從冰霜中走出一個人影，赤銅膚色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能看到精悍而壯實的筋肉，左半邊胸前紋着一些羽毛般的紋路，看起來頗為妖異。腰間圍着一張完整的白色狐皮，狐貍的嘴做成了腰扣，暗紅色的長褲上系着一些黑色鴉羽。

那人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的老人，沒等對方說一句廢話，就“咔嚓”一聲擰斷了他的脖子。

“爽！爺爺早就受夠這渣滓的鳥氣！”大漢随手将屍體一丢，這才轉頭看向鳳蒼起。

然而此時的鳳蒼起像是神志尚未完全歸來，只是本能的戒備。

大漢一走進，他便立刀而對。

額前金痣印閃爍，映襯着那雙桃花眼越發茫然。

大漢“啧”了一聲，停下腳步，想了想，又退了兩步。

然後他直接盤膝坐下，像是要等待鳳蒼起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