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送入黃泉不罷休
“而後你們發現素英藏起了原無争——你們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既然你們都認為當年已經将原家處理的一幹二淨。”鳳蒼起疑惑。
一般人做下這等背叛兄弟的殘忍之事,除非以殺為樂的人,不然都應該将事情壓在心底,輕易不願回想。當年的盛天魁和刀漠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是刀漠來找我的。”
盛天魁想到那一天,刀漠親自上門找他。
自從原家事件之後,他和素英、刀漠再也沒有聯系。或許是難以面對心底自己那副惡鬼般的面孔,雖然沒有得到生滅劍,盛天魁也再不想回憶當初那般仿佛入魔一樣的行為。
“你來做什麽?”關上門後,盛天魁看着刀漠,這人比起十年前又陰鸷了許多,不僅如此,他的身形比從前更加枯瘦,就像是精氣被什麽東西給吸走了似的。
“素英背叛了我們。”刀漠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他眼神狠戾,語氣憤恨,“他藏起了原家的遺孤和原铮的生滅劍,養了他十年,就是為了将來有一天讓我們聲敗名裂!”
鳳蒼起皺眉:“于是你們就滅了素家?刀漠是怎麽知道素英救了原無争的?”
“我不知道,但……素英承認了刀漠的質問,并拒絕交出原無争和生滅劍。”盛天魁微微阖了眼,他依然記得那日火上心頭。
——都是背棄兄弟沾滿鮮血之人,憑什麽你就能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只因為你養了仇人的兒子十年,還欲讓他繼承其父的生滅劍?若将來有朝一日那孩子要為父報仇,你可以憑借這十年的養育之恩逃脫,我們又當如何!
只是這心魔種種,他卻是不必與鳳蒼起說道了。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是劫數已至。沒有生劍,滅劍死氣絕對解不了,雲破此時依然下落不明。老夫只求莺刀客一件事——雲初這孩子武藝粗淺,人卻老實,還請莺刀客為我盛家,留一條血脈。”
“爺爺!”盛雲初緊緊摟着盛天魁,“不論結果如何和,此事孫兒願與爺爺一起承擔!”
“別傻了!過來,我告訴你密道開啓之法。”盛天魁招呼孫子靠近,對他叮咛。
“帶着莺刀客去吧,然後就離開盛家。”
鳳蒼起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老人,盛天魁似乎已經知道大限已至,推開孫兒之後,就眯着眼睛看向床頂,不知看到了什麽樣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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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裏,盛雲破見素千秋臉色驟變,忍不住靠近他問道。
“你怎麽了?臉色突然這麽難看?難得有個能跟我聊天的對象,你可別太早死——對了,你果然就是素家那個素千秋!你是不會死的嘛——快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
素千秋張了張口:“……我不知道。”
盛雲破歪了歪頭。
“你在說謊。”
但見他唇角扭曲一笑,不知從什麽地方抽出一柄細長的劍,劍身造型奇特,且并非金屬制成,倒像是玉石一類物質。
劍上蒙着一層灰色的霧氣,在晃動的燭火中吞吐逸散,仿佛有生命在其中。
素千秋一眼就認出那是生滅劍中的滅劍,但他從未看過滅劍的這般樣子——宛如活物一般。
“你不說也沒關系,讓我親自來試試就好了。”盛雲破執劍而起,似乎已經忘了這是在血屠之陣中。
他殺機方露,便有無數紅芒自地上升起,揮舞竄動,直撲向盛雲破而去。
“咦?”盛雲破面露疑惑——這陣怎麽和他知道不太一樣?然而滅劍在手,那股疑問幾乎是立刻被壓了下去,他眼中興奮更勝,揮劍斬紅芒!
血屠之陣雖是殺陣,但遇到滅劍這柄不知來歷的兇兵也被壓下一籌,素千秋看着殺性大增的盛雲破,臉色愈發慘白。
“哈哈哈哈,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會死!”雖然身上多了數道流血不止的傷口,并且血液持續被吸納入地下的陣中,盛雲破卻還是依仗手中神兵破了血屠之陣,揚劍直刺素千秋。
恰在此時,一道紅影擋在素千秋身前,莺刀堪堪架住滅劍,灰色的霧芒卻還是鳳蒼起手臂上開了一道口子。
“鳳蒼起!”素千秋心神劇震,一時間腦子一片空白。
“鳳大哥,好久不見。”盛雲破見滅劍劃傷了鳳蒼起,嘴角露出詭異笑容,“你在這裏……就是說爺爺把一切都告訴你了?我還以為他會有點骨氣,知道家醜不可外揚。”
“雲破?”盛雲初的驚叫聲從盛雲破後方傳來,“你怎麽會在這裏?爺爺一直在找你。”
盛雲破看見自己的兄長,頓時露出一副無趣的神色:“你和鳳大哥在一起?這麽說爺爺那個老頑固最後還是選了你嘛,英雄遲暮、美人白頭——”他看了一眼被鳳蒼起擋在身後的素千秋頭上白發,突然又笑了起來,“也罷,這一幕也算是有趣。”
“既然你們都來了,我也該走了。”
盛雲破就這麽拿着滅劍往密道入口走去。
盛雲初轉身攔在他的路上,震驚、不解、難以置信在他臉上輪番而過:“雲破,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還看不出來?”盛雲破揮了揮手中滅劍,“雲依是我傷的,冥字令是我帶回來的,今日之後,江湖上就再沒有一個盛家,只有一個盛雲破。你若是再不讓開,我連你也殺!”最後一個“殺”字吐出來,十足的殺氣畢露,驚得盛雲初退後一步。
盛雲破像是終于滿意了那般又笑了起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素千秋:“和你聊天很愉快,你的血屠之陣也很有趣——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沒有用殺招,不過你看,若是不盡全力,就是這個下場。”他昂首示意鳳蒼起的傷處,“那麽,期待下一次見面,你能告訴我你的秘密。”
說完他身形一扭,便消失在密道中。
“千秋,怎麽流了這麽多血?”鳳蒼起警戒一除,立刻回頭握住素千秋的手,驚人的冰冷,仿佛握着一個死人。
“我沒事……你為什麽要擋上來?那是滅劍,死氣入體回天乏術!你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素千秋抓着鳳蒼起的手臂,只見那傷處已然泛起灰敗之色,臉色越發難看,恨不得能以身替!
鳳蒼起卻笑了起來:“你沒事就好。”
“究竟有什麽好?”素千秋低聲喃喃,他猛地擡頭,臉上的平靜全然崩碎,幽潭雙眸掀起波濤,“你明知道我已經——”
他的話被一根手指堵住。
“我知道,我知道,千秋,我不在意。”鳳蒼起将人抱在懷裏,讓素千秋的頭貼着他的胸口,才終于覺得自己那顆躁動不安的心終于鎮靜了下來,“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不見的時候我簡直後怕極了,要是永遠都再見不到你,我該怎麽辦才好?”
剛進來時,看到這遍地血紅,鳳蒼起覺得自己眼都要紅了,若不是素千秋拉住他,只怕莺刀此刻已經出鞘,與滅劍戰個生死!
“呃,鳳大哥、素公子……”盛雲初雖然覺得打擾兩人有些不太好,卻還是不得不出聲,“你們有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
鳳蒼起和素千秋凝神一聽,臉色大變。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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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天魁躺在屋中,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一片哀嚎之聲,不忍的閉上眼。
他已然料到這局面,冥字令下,血海無生,只希望雲初能在莺刀客的庇護下逃過此劫。
——昔日我滅人滿門,而今終于輪到自己。因循果報,不過如此。
一陣腳步踱了進來。
盛天魁看向那人,神色平靜:“寒宮之主——原來你就是取我性命的人麽?”
“我從未想過你也有這種表情。”錦白在床邊坐下,兩指輕輕按在盛天魁頸間,只要一發力,就能輕易斷去這一條性命,“怎麽,覺得身前身後之事,此刻都可以一筆勾銷了麽?”
事到臨頭,盛天魁反而不懼:“你就是原無争?”
“哼,誰是原無争究竟有什麽關系?在你們心裏,原無争大約只代表了生滅劍和驚夢訣,連個輪廓也認不出來吧?”
所以才會将素家長子當做原無争殺了,一劍穿心。
“素英做了什麽,我不在意,素家養了我,我也并不挂心。哪怕是原家——既然親母可以殺父棄子,我也權當從來沒有家人……”
錦白像是在說給盛天魁聽,又像是喃喃自語。
“可你們為什麽要殺千秋?”
他輕輕地問,手下漸漸用力,盛天魁雙目突出,只能發出咯咯的氣音。
“你們,為什麽,要殺千秋?”
他一字一句輕柔卻有力,雙眸眯起,像是已經陷入某種回憶。
那個人的那雙眼,最是幹淨不過,就像一潭幽深卻明澈的泉,他原本以為可以就這樣看到生命之終,誰知一別卻是永訣。
“你知道他那一晚流了多少血?素夫人向來喜歡為他穿白衣,可那一日,白衣變血衣!我回到素家,看到他胸口綻放的血色之花,就對自己發誓——不論花費多久時間,不論耗費多少心力,一定要讓你們為這番所為付出代價!”
錦白放緩了手上的力氣。
“怎麽能讓你此時死去呢?我還有一份大禮留着,你不知道,怎麽好下黃泉?”
錦白俯下身,在盛天魁耳邊輕語一陣。
只見盛天魁雙目圓睜,身體突然抖動個不停,看像錦白的目光好像是看到了鬼。
“雲破……雲依……你、你……你不是人……你是……你是……”盛天魁沒能說完就咽了氣,他凸着眼睛死去的樣子令錦白愉快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死不瞑目了吧?真是好極了。”
寒宮之主臉上是全然的愉悅,他看向窗外——此刻那逍遙快意的樓小侯爺大概還在四處救人,只是不知能救下幾個,也罷,正主已經在手,這些小魚小蝦殺得盡殺不盡也無所謂了。
“原無争原本就不是個人。”
寒宮之主掏出一塊白色手巾擦了擦手,又随手丢在盛天魁臉上。
“或許他曾經可以像個人,但你們沒給他機會。”
——那麽,就算到了無間地獄,你們也永遠無法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