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鳶有意加重了“養母”二字,而非“額娘”。果然,怡王妃看她的眼神變了幾變,又與皇後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睛裏看見了詫異。
——年貴妃近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近日皇上常對本宮說起,三阿哥(弘時)、四阿哥(弘歷)、五阿哥(弘晝)都安生了不少。”皇後有意無意地挑起了話頭,又看看年素鳶高高隆起的小腹,“卻不知福惠近來如何了?哦,本宮想起來了,皇上前日替小阿哥圈了字,是個‘沛’字,小阿哥的乳名啊,就叫‘福沛’。”
只起乳名,不起“弘”字輩的大名,也就意味着這兩個孩子永遠也別想做太子。
年素鳶垂首斂眸,低聲說道:“多謝皇上。”
皇後看她的眼神愈發詫異了。她瞥了莊王妃一眼,莊王妃會意,笑道:“如今時辰也不早了,臣妾等也該告辭……”
“今日難得三位公主齊聚翊坤宮,不妨用了午膳再走,皇後以為如何?”年素鳶擡起頭來,妙目流盼。
皇後愣住了。
齊妃也愣住了。
怡王妃面色一喜,對年素鳶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年素鳶撥了撥指甲,又是微微一笑:“勞煩二位王妃替本宮照看着四公主可好?本宮有些話,想單獨同皇後說。”
有意無意地,她忽視了齊妃。
齊妃眼裏閃過一絲惱恨,卻并不明顯。
皇後又愣了一下。剛剛才覺得年貴妃謹慎了不少,這才過了片刻,素日裏那飛揚跋扈的性子又凸顯出來了。不過也好,這種性子既招風又樹敵,她樂得看戲。
她思忖片刻,将身邊的二公主輕輕推了出去:“有勞十三弟妹、十六弟妹。”有意無意間,她也忽略了齊妃。
齊妃随意朝皇後和年素鳶福了福身,帶着三公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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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素鳶給如玉使了個眼色。
如玉會意,先是帶怡王妃和莊王妃去了偏殿,又撤了果子點心,換上了熱茶,年素鳶面前的卻是一杯白溫水。然後,她領着宮女們退了下去,暖閣裏只剩下後妃二人。
皇後直截了當地問年素鳶:“年妃想對本宮說什麽?”
年素鳶心中已經轉了幾百道彎。皇後剛才肯定是故意順着她的話頭,跟齊妃過不去的。聽說在她進府之前,雍親王的嫡福晉那拉氏、側福晉李氏便已經在後院中争得天翻地覆。即便如今兩人早已色馳愛衰,依舊免不了要刺對方一把。
那拉氏……李氏……鈕钴祿氏……耿氏……弘晖……弘盼……弘昀……弘歷……弘晝……一個又一個人影在她的腦子裏打轉,隐隐連成了一條線,卻始終還差那麽一點兒,揪不出線頭來。
她定了定神,扶着腰,咬牙在皇後面前跪了下來:
“臣妾自知大逆不道,卻依舊想問一問皇後,昔年大阿哥(弘晖)是怎麽去的?”
!
前塵舊事
“放肆!”
皇後站起身來,幾乎一腳将她踹出去,卻礙着她身懷有孕,不敢輕舉妄動。♀纨绔世子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抑了胸中怒火,一字一頓地說道:“年素鳶,莫要以為皇上寵你,你又懷了龍胎,便能夠這般肆無忌憚!本宮執寶冊、掌鳳印,尚有廢了你的資格!”
呵。
她這一回,可真是觸到皇後的逆鱗了呢。
年素鳶垂下頭,續道:“臣妾昨日做了個夢,夢見清寧對臣妾說,她與福宜睡不安生,身邊的三位小阿哥、兩位小格格也大都睡不安生……”
睡不安生,即是冤死。
皇後狠狠捏着年素鳶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年妃,你這是在指責本宮‘看顧不周’?”
“臣妾怎敢指責皇後?”
年素鳶矢口否認,心中卻有些奇怪。照理說,皇後在生下嫡長子弘晖之後,從此不能生育,弘晖便是她心中最大的隐痛。她有意提起弘晖,又有意提起早年夭折的幾個孩子,本想着讓皇後也陷入回憶與哀痛之中,才能慢慢引出熹妃來。可是,現下皇後卻有些……惱羞成怒?
她定了定神,心中早已轉了百八十道彎。
話已經說出口,自然是收不回來的。如今她還得再硬着頭皮,試上一試……
“臣妾以為,弘晖去得蹊跷,弘盼、弘昀去得蹊跷,福宜去得更蹊跷!”
她說到“弘晖”的時候,皇後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悲傷;待說到“弘盼”時,皇後微微皺了皺眉;說到“弘昀”、“福宜”時,皇後眼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屑。年素鳶垂下眼睑,扶着高高隆起的腰,勉強朝皇後磕了個頭:
“臣妾僭越,請皇後責罰。(花都十二釵)”
“你今日的确是該打、該罰。”皇後的聲音中透着幾分冷意,“你是要為福宜鳴不平,還是要為你肚子裏的孩子鳴不平?年素鳶,本宮念着年大将軍功高,你又身懷六甲,本不欲責罰于你。如今看來,不使些手段,是不成的了。”
年素鳶已經确信,皇後非但是惱羞成怒,反而有些遷怒的意味在。可是,照理來說,皇後應當與她同仇敵忾才是,究竟是哪兒錯了呢……
弘盼、弘盼,方才她說到“弘盼”時,皇後皺了眉。而熹妃卻對她說過,“你可知弘晖、弘昀是怎生沒的?”
難道弘盼……
年素鳶心中一凜,冷汗涔涔,漸漸濕透了裏衣。
她早已知道,在她進府之前,那拉氏便已經和李氏鬥得天翻地覆;後來那拉氏因為勉強生下弘晖,傷了身子,才漸漸偃旗息鼓。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從未序齒、甚至差點兒沒留下名字的小阿哥,竟然極有可能折損在了那拉氏手下!
果然,後院裏争鬥過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年素鳶咬咬牙,道:“臣妾認罰!”
“喲,年妃這性子可真爽利,難怪皇上疼呢。”皇後的笑容有些冷,“這筆帳,本宮先替你記下了。至于該怎麽做……年貴妃,你自個兒好好掂量掂量,別總是這麽橫沖直撞的。若是他日去母存子,呵……”
去母存子?
年素鳶雙手在袖中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了肉裏。這回的确是她失策了,不過,卻也并不算輸。
皇後走了。
年素鳶喚過如玉,吩咐她伺候自己沐浴更衣,又換了一身秋香色的旗裝,才又去見了齊妃、怡王妃、莊王妃。♀九歲小魔醫怡王妃、莊王妃看上去心情不錯,齊妃卻一直板着臉,也不知是為什麽。
年素鳶陪着她們說了一會兒話,又用了午膳,怡王妃、莊王妃才依依不舍地告辭;齊妃本也要走,卻被年素鳶留了下來,只說自己近日抄佛經抄出了心得,要與終日禮佛的齊妃說道說道。
齊妃頗有些不耐煩。
年素鳶旁敲側擊,話語間又打了好幾次機鋒,齊妃也不曾反應過來。直到後來,年素鳶忍無可忍,如白天那般,直截了當地問她:“你可記得弘昀是怎麽去的麽?”
“弘昀?哈……弘昀!”
提起早夭的兒子,齊妃卻比皇後激動得多。她霍地站了起來,語氣微微顫抖,“我非但知道弘昀是怎麽去的,還知道弘盼(齊妃的大兒子)是怎麽去的!皇後……呵,她縱是成了皇後又如何?膝下無子,膝下無子啊!!!”
“齊妃!”年素鳶厲聲喝止。若是讓外人得知,齊妃在翊坤宮中說了皇後的不是,她定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怎麽,貴妃娘娘怕了?我還以為,您是鐵了心地要扳倒皇後,要同我聯手呢。”齊妃斜了年素鳶一眼,梗着脖子說道,“橫豎我有弘時、有大公主,您今兒縱然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也只能爛在肚腸裏!……”
年素鳶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這種性子、這種脾氣,她早年是怎麽跟皇後争寵的?都說她年素鳶飛揚跋扈,恐怕齊妃才是真正的飛揚跋扈,簡直是跋扈到了沒腦子的地步!幸虧她平素喜歡禮佛,不與他人來往,否則別說是她,恐怕連弘時也保不住!
慢着。
倘若齊妃誤以為她是要與皇後争寵、争權,那麽她是否可以……
年素鳶微微一笑,安撫道:“齊妃何必動氣呢。方才本宮,可什麽也沒聽到。”
“這麽說,您是打定了主意要與皇後争?”齊妃饒有興致地問。
年素鳶緩緩點頭。
是啊,明着與皇後争,暗地裏……她要将熹妃打入修羅煉獄!人人都會以為她的目标是皇後,誰能想到,她真正要對付的人是熹妃?……
“那我倒可以給娘娘透露一些消息。”齊妃也不自稱“臣妾”,而是大刺刺地在年素鳶右手邊坐了,續道,“代價嘛……”
“只要代價合适,本宮定不會吝惜。”
“娘娘果然爽利。”
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