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刀光劍影。
荒郊野嶺中傳出一聲慘叫,一個大漢胸口刺出寒光,血噴湧而出,正中要害。
寒钰抽回白水劍,擦拭上面的血水,少盟主滿身帶傷,狼狽的用兵器支起身體,兩人周圍橫着數十具屍體。
少盟主擦頭上的汗:“天又亮了,寒弟,咱們殺到第幾天?”
寒钰冷冷道:“算這天數有何用,你總是現在不支的。”
他端坐下去,繼續擦劍。
少盟主道:“你還能打,非要我說服了你是不是?”
寒钰哼一聲,扔出藥瓶,少盟主吞了幾顆止血治傷的藥,去檢查屍體。
少盟主唏噓,“雌雄雙煞死透了,算上這兩年的捉拿和殺死的三個,六盜已經除了五人。”
寒钰氣道:“六個大盜值得你我追殺了兩年,折盡手下,真是可恥。”
少盟主自己縫湧血的深創口,說:“這六盜為禍武林已久,其中還有蕭國高手,不乏怪才和邪門的功夫,難對付得很,兩年殺五盜,我們已經夠厲害了。”
寒钰不屑,“虧你是堂堂少盟主,拖我後腿,以後你做武林盟主,我必不服。”
少盟主苦叫:“寒弟以為我爹不想你是親兒子?‘生子當如寒钰郎’這句話從小便荼毒我。我沒有嫉妒生恨給你捅刀子,已經是有武林盟主光明寬廣的心胸。”
寒钰道:“啰嗦。最後一個狡木火逃了,武兄要是死不了,快起身去追。”
寒钰架起少盟主繼續趕路。兩人和惡盜鏖戰幾個日夜水米未進,都是十分饑渴,路邊見有鄉人賣食物,寒钰也只買雞蛋,為防被人下毒。
再進入一座城鎮,寒钰潔癖犯了,一定要進上好的客棧沐浴洗澡,髒污褪去,寒钰正在浴桶中惬意放松,聽到少盟主一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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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钰煩躁生氣,套了衣服便拿劍奔出,見少盟主被掌櫃和夥計拿刀前後圍住,腿上已是刺了一刀,跪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寒钰掠入之間,劍轉如游龍飛花,數招逼開兩人。他背起少盟主沖出客棧,躍上一棵大樹,在如蓋的樹蔭下俯視城鎮。
少盟主吃痛道:“寒弟,狡木火最是貪暴好殺,所過之處不留活物,這一片城鎮莫非都是狡木火的人?”
寒钰冷冷道:“我還知狡木火十分好色,所以善于易容來玩弄婦女。”
白水劍一轉,在少盟主胸膛捅出一劍,‘少盟主’應聲摔落下樹,真少盟主拿劍奔來,“寒弟!”
寒钰道:“賊眉鼠眼,裝成大将軍也不像,我豈受你欺騙?”
狡木火的假臉皮在地上磨爛,捂着流血的胸口在地上掙紮。
寒钰攔住少盟主:“武兄,狡木火是我抓的,我殺他。”
少盟主道:“哈,那請你。”
狡木火吐血笑道:“哼,寒钰公子要殺親?實話告訴你,我是杜尚書的親族!殺了我可要得罪你的岳父!”
寒钰白水劍驟然一停,很是驚愕,就在這時狡木火砸下一個煙火彈,濃煙盛起,狡木火已不見了蹤影,只剩地下淋落的血跡。
少盟主着急拍寒钰,“胡說!狡木火故意詐你得機會逃生!別上當了!我們快追去誅滅那賊!”
兩人一路追趕,果然見到這小城鎮的民居中多是已經死去的屍體,活着的全是歸順了狡木火。
寒钰兩人滅盡狡木火手下,順血跡方向一路追蹤,進到一座山村中,路上幾個村民吹吹打打擡着一座大紅喜轎,見兩人站在路邊還笑嘻嘻的給他們喜糖喜果,歡喜笑道:“同喜外鄉人!今日是村裏結親的好日子,請來喝喜酒!”
少盟主已是餓得不行,探過沒毒便吃進嘴裏,寒钰看着手中的喜糖,心生狐疑,忽然說:“武兄,制住他們。”
少盟主幾個前後穿走,嘭嘭嘭幾聲,轎夫和送親人倒下了一片,痛叫道:“這兩個小哥怎麽回事?我們好心請你們參加喜事——”
少盟主歉疚,“他們不是武人!寒兄,我看是我們錯了。”
寒钰拿白水劍撩開轎簾,看到紅衣喜服的新娘子在蓋頭下發抖。
寒钰冷然眯起眼睛,冷哼一聲。
他提起白水劍挑飛紅蓋頭,臉色一變,萬萬料想不到。
“金秋?怎麽是你?”
金秋染黑了頭發,畫眉塗朱,拿脂粉蓋臉,雖然仍有些皺紋,但已是個少婦的模樣。
寒钰說:“你在這...嫁人?”
金秋沒有想到今日會再見寒钰,已經快有十年了。
少年俊美光亮,仍然年輕照人,可她是費力才蓋住了幾成的衰老和農婦的粗糙。
她面無表情,想寒钰快點離開。
寒钰怒道:“你為何不回答我?!你一直躲在這裏?”
他抓起一個村人質問:“她怎麽回事?”
村人緊張道:“今天是阿金和薛大郎成親的大好日子,我們按薛家村風俗把她從老家送去新郎家。”
金秋出轎揀起紅蓋頭戴回頭上,回到轎子裏。
寒钰看着喜轎,說:“恭喜你。”
轎子裏沒有任何回應,村民驚魂未定的爬起,責罵兩個年輕人無禮沖撞,繼續擡走轎子。
寒钰遠遠跟在後面,順着山道去薛家村。
少盟主說:“好多年沒見過金姑娘,變了好多。”
寒钰反應過來,“是變了。”
少盟主笑:“以前在你後面是個膽小羞澀的小妹子,現在像位麻利的大姐。”
寒钰回想片刻,忽然皺眉說:“她的手怎麽了?”
轎簾掀開後,金秋一直把手藏在袖子裏,但揀回紅蓋頭時伸出手,寒钰追憶時,似乎看到變形的手指和裂口,粗糙發皺得像老人一般。
他疑心看錯了,這時少盟主問,“寒弟,這姑娘沒嫁你嫁給別人,怎麽現在在村子裏和農夫成親?”
寒钰淡淡說:“懷家敗落,她嫁的人死了,我寒氏在找她的下落,沒想到在這裏。”
少盟主同情道:“怎麽不回去見你們?”
寒钰只是冒出一句:“快有十年了。”
少盟主道:“有緣無份。現在你們是你們,他們是他們,如今早是分道揚镳,過得完全不一樣了。咱們可去喝這一份喜酒?”
寒钰不高興道:“不喝。我的喜酒她就沒來。”
少盟主取笑:“你倒是小氣,姑娘臉薄,你臉皮是更薄,好面子得很。”
寒钰哼一聲,跟着轎隊看到一座山村,一個血糊糊的孩子哭着奔出來,衆人大驚,新娘從轎子裏跑出去見那孩子。
寒钰臉色驟變,風一樣掠過去,聽到那孩子大哭,“娘親,有個外人來席上吃酒殺人!大家都被殺了!我爹和那人打起來,被砍了,我好不容易逃出來——”
金秋尖叫:“大郎!”
她牽着孩子沖進去,被出現的寒钰攔住,寒钰面色慘白,“惡盜在裏面,危險!”
“滾,滾開!”金秋推開他,被喜服絆倒在地。她踉跄爬起繼續奔跑,叫喊得撕心裂肺 “大郎!大郎!”
她在大辦喜宴的薛大郎家看到滿地死去的鄉親,金秋戰栗的倒在地上,喜服沾血,爬向薛家前方,盯着一個不動了的身影。
湛其道夫婦從死屍堆裏爬出來,互相抱着哭泣:“大郎護我們夫婦兩人躲藏,和那個惡人打起來...被挖掉了心,阿金——”
“大郎!”金秋撲過去,顫抖的把薛大郎的手放在臉上,屠叔叔死後她本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幹枯了,此時淚水噴湧,她痛聲慘叫,“不不,大郎,別死,求求你,不要離開我...老天爺不要讓大郎死,求求你...”
寒钰看到她抱着一個胸膛破開的男人,哭嚎得肝腸寸斷。
薛大郎睜開眼睛看她,噴着血說,“阿金,真好、好看...對不起,我...”
薛大郎吐出一口血,倒在金秋懷中,永遠的睡過去。
目睹這出慘劇,少盟主極怒:“狡木火這惡賊!”
金秋死死抱住薛大郎,仰天凄然尖叫。寒钰面無人色,望着生離死別的新娘。
少盟主憤恨道:“寒钰,我去追那惡賊!你在這護村民。”
少盟主被一掌拍開,白影沖出,寒钰雙目充血,“我親手将那厮開腸破肚、碎屍萬段!”
金秋緊挨着薛大郎,她失了魂魄,止不住的落淚,淚水落光流出血水,不知道誰來勸她,不管周圍發生了什麽,她只是呆呆的抱緊薛大郎在懷裏,哭哭笑笑。
“為什麽這樣對我...大郎,大郎...我不信...我是不是還在銀州坐牢,是不是我在做夢?大郎,大郎,你醒過來,我一定對你極好的,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遇到你真心喜歡我,對我這麽好...我本來以為再也不會有人會對我這麽好...”
“求求你,睜開眼睛...”金秋傻笑,“我在做夢是不是?我還在牢裏,屠叔叔也沒有死,我沒有回湯城,我太冷了,太怕了,做夢想出湛先生他們和你...”
她臉上沾着血污,低頭親吻薛大郎,“山頂上好美,大郎,你說你特別喜歡我...阿金心裏也只有你一個...”
她的血淚落到薛大郎臉上,“不要死...求求你...為什麽又丢下我,霍寡婦是不是說對了,我是喪門星,從來沒有好事...為什麽又給我希望,讓我遇到你?”
她茫然道:“不要走,薛大郎...你是不是少了一顆心?我這裏有,我不害你...”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後腦挨了一擊昏死過去,寒钰慘然的抱走金秋,分開兩人。
薛家村活着的人收拾慘局面,葬禮上金秋穿着喪服,做薛大郎的家眷,無聲的摟着哭泣不止的薛小雄,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來。
薛大郎葬在祖墳,她憔悴的跪在墳前,寒钰來祭吊,說:“對不起,金秋,我如果沒有失手放走狡木火,便不會有那日薛家村的慘案。”
金秋眼前一黑,又恍然不聞的撫摸薛大郎的石碑。
若早去婚宴上,和薛大郎一起被殺了,也解脫了,可她總是活着,別人為她死,她去祭死者。
“我定親手殺死狡木火,把他人頭給你,為你報仇。”寒钰愧疚,“金秋,我欠你,我發誓補償。”
金秋想,就算仇報了,大郎會回來嗎?
她只想寒钰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也別碰上和寒氏有關系的事。
寒钰站了許久,低聲嘆息,“金秋...”
她的身體劇烈抖起,終于再也忍不住火氣,起身打寒钰一巴掌。
金秋染黑的頭發已經褪掉,幹枯的白發在風中揚起,她啞聲,“你走,不要再出現!”
她胸悶得喘不過氣來,轉向大郎的墓碑,失魂落魄,再也不理寒钰。
寒钰在後面站到日落。金秋起身收拾,沙啞道:“大郎,明天再來陪你。”
金秋對墓碑自言自語,淡淡一笑,“你放心,家裏交給我。我把小雄養大成人,他是我們的孩子。”
她走了,融入山間的夕陽餘晖中。
寒钰握緊白水劍,呆然走出墳山,少盟主和一個白衣的寒氏仆人遠遠見到便過來。
少盟主說:“寒弟,你家中有事,快回去。”
寒钰說:“怎麽?”
仆人喜笑道:“可找到公子這裏來,公子喜得貴子,少夫人生得一個健康男孩,老爺說是麒麟之子,已經取名叫麟兒了。”
少盟主說:“這可是寒弟的第一個孩子?寒家有後,是大好事。”
仆人笑:“所以家中招公子回去,府中往後就要籌備滿月宴,大宴四方賓客,為小公子得個吉利的好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