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府人點着帖子,一聲聲傳叫,“大将軍副将送來美酒——”
“武林盟主公子到——”
“杜尚書送上賀詞——”
“梁堡主夫婦攜千金到——”
“懷大人公子送上賀禮——”
...
金秋過去時,寒府人已經認出她,來了個婆子領她進去。
她對吳媽說:“娘親在家要人照顧,你回去吧,來接我便是。”
寒府人笑:“金小姐跟我們公子從小一起長大,這裏便是她家。”
吳媽走了。
金秋問:“寒哥哥呢?”
寒府婆子笑,“公子那麽顯眼的人物還不好找?你看那裏。”
便見廊上莺莺燕燕圍着一個如金似玉的白衣少年,美人們或是俠女或是淑媛,環肥燕瘦,一片姹紫嫣紅,竟也有幾位眼神迷蒙含羞的抹粉男兒。
武林盟主的兒子在一旁欣羨道:“我要是有寒弟的相貌和資質,怕的便是擋不住豔福了吧?”
一個士人模樣的公子道:“不過他是有主了的。”
少盟主訝異道,“唉,我跟寒弟出去歷練,怎麽從沒聽他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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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臉色白了白,對婆子道:“這位嬷嬷,我去別處坐坐便好。”
婆子說:“公子就在那裏,你不去打招呼?”
離寒钰最近的便是一個穿百蝶穿花銀紅衣裙的俏麗姑娘,兩人面貌眉眼相似,都是白面如玉,她就是寒钰唯一的妹妹寒錦秀。而另一側一位銀絲錯飛鳥孔雀藍衣裙的女子英姿美貌,便是梁大俠夫婦的千金梁倩,也是寒钰的表妹。兩人一個嬌美如花一個秀麗出挑,清豔濃郁,便是美人中最顯眼的兩位。
寒钰正與梁倩笑語,怡然歡樂,沐浴在春光中,享着一派賞心悅目。
他對金秋的神情就不一樣,總是拉下去一張臉,滿面不耐煩。
婆子已經報道:“公子,金小姐來了。”
少盟主期盼看寒钰的未婚妻是什麽人物,目光越過金秋頭頂,往後面使勁找。
士人模樣的公子咳道:“這位姑娘便是金大俠的女兒。”
盟主兒子見到一位黯淡平凡的小姑娘,愣了愣,忙道歉,“對不起,剛才冒犯金姑娘,在下很仰慕你父親金大俠。”
衆美人往這邊看來,金秋好像一下子被丢到臺子上扒光了衣服給衆人看,更是自卑緊張,而寒钰乍然從美人中移開看到不美,笑容變成掃興。
寒錦秀嘴一撇,“哼,她肯定要來的。”
寒錦秀最愛親近才貌雙全的哥哥寒钰,從小便說世間沒有男子比她哥哥還好,因此便十分讨厭以後要占了哥哥的金秋。
梁倩淡笑道:“哎呀,金姑娘,還是遠遠站着不過來?真是見外。”
寒钰皺眉,“怎麽?你還生悶氣?”
金秋忍着酸說:“寒哥哥高興便好,寒哥哥去玩吧。”
寒钰哼一聲,“你自己鬧脾氣,不是我做得不對。”
金秋小聲說:“我沒鬧脾氣...今日祝賀寒哥哥。”
寒錦秀也哼一聲,“金秋,我送哥哥一匹神駿寶馬,梁姐姐送了一把好兵器,哥哥都喜歡得很。哥哥要在寒家獨當一面了,你送什麽?”
寒钰臉上的神色變為好奇。
金秋兩手空空,自卑道,“以,以後給寒哥哥。我現在沒有。”
寒錦秀掩嘴挑眉道:“不是來要錢的吧?”
衆美人或是笑起來或是議論。
寒钰皺眉:“住口!提這個做什麽?”
寒錦秀一下眼紅,圈住寒钰手臂道:“哥哥,你又為她兇我!”
“我哪有老是為她,你的記性在哪?胡說什麽?”
金秋受不了寒钰愛慕者嘲笑又居高臨下的目光,低聲帶着懇求道:“嬷嬷,我有些餓,哪裏有點心吃?”
婆子耳背,金秋漲紅臉又急促的說一遍。
偏偏寒錦秀耳尖,高聲奚落道:“她什麽也沒帶,還來白吃呢。”
又是一陣笑聲。
寒钰火了,他和金秋既然是未婚夫妻,金秋被笑他也丢面子。寒钰微愠:“夠了!你老是不放她幹什麽?”
寒錦秀道:“她又配不上我們寒家,我為哥哥不平。”要不是九年前父親可憐金家剩下孤兒寡母,寒氏怎麽會跟金家訂親?還把她們從清貧的湯城遷到富麗的銀州來照顧。
寒錦秀拉梁倩道:“我看倩姐姐便好得很。”
梁倩臉紅微笑,推寒錦秀。
“住口!”寒钰斥責,“配不配那些話不要讓父親聽到。”
金秋已經深一腳淺一腳的跟着婆子走開,投來的每一個詢問和打量的目光都在刺激她的身心。
家裏翻修房子,她确實要來向寒氏要錢,而且還不起,不是欠,也借不起。
寒钰是江湖上的俊秀名公子,而且是天資卓越的劍中天才,她既不漂亮,也沒有一處長處,家裏有母親常年卧病,她确實也配不上寒钰。寒錦秀說的都是真的。
所以她們不喜歡自己,金秋忍着,她從小就喜歡寒钰,寒钰那麽好,那麽厲害,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怎麽會不心動?
可她跟那些名媛和女俠争不起,于是只有忍受來到寒钰身邊的一個又一個的美女,忍着她們耀武揚威,忍着寒钰和她們舞弄風月,忍着寒钰對自己的嫌棄。
他是被父輩一句報恩的承諾和自己捆在一起,金秋仿若是他光亮人生上的一個黑點。
她都不敢發脾氣、不敢反抗,不起眼又沒能力的她愛慕寒钰,只能是怕惹到他不高興。
因為兩人站在一起,便是天淵之別。
寒钰加冠。他是武道天才,仗劍江湖并不做官,江湖中多有名門勢力看好他,武林盟主親自到來,和寒辛一同對寒钰說幾句研習武道發揚光大、未來依仗你們後輩的教導之語。
大将軍的副官祝賀,梁大俠夫婦恭喜,杜尚書的使者、懷大人的兒子等等都是祝語。
寒钰母親梁氏笑盈盈,滿面榮光。
昔年英俊的白面劍客,今時已是留了長須的威儀中年人。寒辛掃視衆位賓客一眼,忽然說道:“金秋,你怎麽又到角落去坐?錦秀,你的座位給金秋。”
寒錦秀滿面生氣,不情願的讓開母親梁氏身邊的位置。
金秋在衆目睽睽之下緊張僵硬的落座,看到寒钰轉頭皺眉看她,對她舉止模樣又是不滿。
金秋怯聲問好:“梁伯母。”
梁氏拿起茶杯,淡淡說一句:“你母親還好?”金秋低聲:“我娘...有些不好了。”
梁氏聽出怎麽回事,放下了茶杯,“姐姐這副不消停的身體,弄得你也跟着沾上滿身病氣,瘦得一點福相也沒有。”
金秋苦澀道:“伯母說得是。”
今天是兒子的重要日子,梁氏不多說不吉利的話,皺眉道:“金秋啊,寒金兩家相交有九年多了,你言談舉止還是小家子氣得很,沒人教你,成日裏幹什麽去了?”
金秋說:“做些針線活。”
梁氏冷哼一聲,“你身份不一般,去上房蓋瓦,給別人看見怎麽笑話我們寒家對不住兄弟?”
金秋慌道:“沒,沒有,伯母,我是想活動身體。以後不這樣了。”
梁氏問:“什麽時候成人?”
金秋報了今年的月份,梁氏嗯一聲,沒有下文。
金秋望着大堂中心的寒钰,他長身玉立如玉樹蘭芝。她目不轉睛的注視,滿心傾慕。
加冠禮成,寒钰從此便能擔當寒氏,寒辛捧出一只盒子,盒蓋打開,裏面是清冽鋒利的寶劍。
滿堂驚呼贊嘆,“寒氏的白水劍。寒俠士已要把家傳劍托付給寒公子了?”
寒钰欣喜的跪拜接劍,“謝爹爹!孩兒一定不負寒氏期望!”
寒辛笑扶起兒子:“钰兒,将我寒氏劍道發揚光大。”
寒钰滿面生輝。望着寒哥哥的笑容,金秋也很是高興。
梁氏滿面寵溺的望着有出息的兒子,寒辛又走向無措的金秋,将她牽起來。
寒辛把她瘦小的手放到寒钰手中,金秋看到寒钰臉上一沉,她害怕的縮回手指,寒钰轉而瞪她。
寒辛說:“還有秋兒。钰兒,你要好好照顧他。”
賓客啧啧打量:“那便是當年金戰金大俠留下來的千金啊。”“金大俠當年可是英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
寒钰擰眉片刻,說:“是,爹。”
金秋聲若蚊蚋,“謝謝寒伯伯。”
座上梁大俠夫婦的女兒梁倩眼睛一紅,委屈的投進父母懷裏。
冠禮成,宴會開始,金秋和面無表情的寒钰坐在一起,受人們評語打量,越是不由的後退,低下了頭,佝偻了身軀。
梁氏皺眉,“金秋,要做我兒媳的人,老一味縮手縮腳,怎麽上得臺面?”
寒钰煩道:“別給我丢人。”
“好,好...金秋知道錯了。”
寒辛問金秋幾句近況,金秋答過。
寒钰喝酒,金秋悄悄看他的臉色,寒钰臉雖然對着外面,桌下的手卻摸着白水劍,想是十分興奮。
寒钰轉過俊若蓮花的臉,冷聲道:“怎麽?看傻了?我都比你好看。”
金秋說:“寒哥哥本來就...”
寒钰厭煩,“夠了,不要啰嗦,你從小到大就是應聲蟲,我說什麽你不是不知道就是說好。”
金秋不知該說什麽,萬分的小心翼翼。
寒钰又開口:“我加冠之日,你愁眉苦臉幹什麽?”
金秋努力笑了笑。
寒钰不滿,“你這叫笑?連讨人歡心都不會。”
金秋低頭。
寒钰埋怨,“你老是這樣,說點什麽就怕的樣子,一點意思也沒有。”
她內裏沒有才情也不會武藝,不知做什麽才能讓寒钰喜歡,便生怕說得不對、做得不對惹寒钰讨厭。
然而寒钰還是輕視和讨厭她。
寒钰悶了半天,不耐煩的放酒杯:“怎麽這桌子上這麽多菜?”
旁邊的寒錦秀說:“我吩咐下人多給的,免得她回金家餓肚子。”
雖不至于這樣,一直依賴寒家接濟的金秋還是漲紅了臉。
寒钰哼一聲,“那你吃吧。”
他執劍起身離開,向人祝酒。
金秋忍着眼淚回寒錦秀:“謝謝。”
她獨自坐到晚上,沒滋沒味的吃些東西,木偶一樣唯唯諾諾的陪侍着梁氏。
到了夜晚,梁氏乏了給仆人扶回房裏休息,金秋才覺自由,獨自尋人少的路去寒府花園,想散散心。
寒钰出生的日子正是滿月之時,兆頭極好,此夜也是一輪圓月印在夜空,印出湖上小橋的亭子裏兩個貼近笑語的俊男美女。
寒钰握着梁倩的手,教她使白水劍。
梁倩嬌聲說:“寒郎的劍術真厲害,我還有一處不懂,寒郎再指點我。”
寒钰笑:“好。”
亭子裏的寒錦秀起來道:“倩姐姐都纏哥哥好久了,該讓哥哥陪我玩一陣子了。”
再到其他美貌紅顏加入,寒钰左擁右抱、月下飲酒舞劍,與紅顏知己們調情親昵,極是愉悅開心。
金秋在從木架子上垂下的藤蔓後呆呆的看着。
她喃喃自語,“我以為會習慣了看寒哥哥和別人好,但還是胸口疼,喘不過氣來...”
金秋擦着眼淚退出花園,落寞的坐在門口的長廊,府中的仆人忙碌的來來往往,明事理的會稍微問候一聲,也沒有什麽人來理會她。
金秋坐得冷了,想着跟寒钰說一聲她要回去了。跟伯伯伯母道過別,她返身去尋寒钰,只見到小橋上散去的美貌女子們,寒錦秀冷聲道:“你來幹嘛?哥哥去練功了。”
金秋便說:“寒妹妹,我要走了,以後再見。”
寒錦秀刻薄不屑道:“不見最好!穿着去年時興的花樣衣裳坐在大家面前,真是丢哥哥的臉。”
梁倩咦一聲,“我見過錦秀妹妹也有一件呀。”
寒錦秀說:“哼,她現在這身去年的衣服還是我家給的。那時說什麽我們是未來的姐妹妯娌,一模一樣的做了兩件來。笑話!她是什麽模樣?什麽品相的人物?我跟她穿一樣,不是掉我的面子麽?”
梁倩笑道:“錦秀妹妹跟寒哥哥一樣驕傲得很。”
寒錦秀聽到和哥哥一起誇,更是滿面高興,正眼也不給金秋一下。
金秋默不作聲,忍着由人送回家裏,在門口抹幹淨了眼淚,進了家門。
秋氏和吳媽問着寒钰冠禮的場面,金秋說着,說到寒辛伯伯把他們兩人的手牽到一塊,她們都是欣慰的笑。金秋陪笑,往常一樣伺候母親睡下,陪着聽她絮叨以後做人妻子要怎麽樣怎麽樣。
金秋入睡前想,寒哥哥今天是極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