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縱容其度
容淵讓侍從将未語帶走, 給他挑的住處也不錯,考慮到他還小,伺候的人都是些細心的, 數量也多。只是麽,他別想整天窩在蕭辰懷裏了。
容淵親自安排, 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把未語安置妥帖後, 容淵在幽冥宮內不急不慢四處走走,來來回回一圈又一圈,等他快把園子裏有幾朵花都數清的時候,腳下終于肯改變方向,朝着寝殿走去。
容淵輕輕推門,毫無阻礙,蕭辰果真沒落鎖。
寝殿內的內外間其實并沒有刻意分割,用來隔開的屏風平時也是收起的,此刻那扇屏風就折疊着放在一邊,內外便是連通的,容淵只要往前走, 就能瞧見最裏側的床榻。
蕭辰背對外側躺着, 容淵站在稍遠的地方靜靜立了一會兒,才擡起腳步慢慢走到床榻邊。
盡管容淵的腳步幾不可聞,氣息也放得非常平, 但以蕭辰的警惕性不可能沒有察覺, 蕭辰羽睫顫了顫,不過他卻再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睜開眼。
容淵擡起一只手,輕輕撥開了垂下的紗幔, 他微微探身,低頭俯視着蕭辰的睡顏,蕭辰眉目舒展,只穿裏衣,蓋着一條很薄的被子,雪白的脖頸與鎖骨一覽無餘,三千青絲柔軟順服地散在腦後,黑白分明,美得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蕭辰的神色很安穩,但容淵知道他是醒着的。
容淵猶豫了下,慢慢彎腰靠近,這一點一滴縮短的距離與呼吸,蕭辰想必也是察覺的,在離蕭辰側臉還有不到十寸的距離時,容淵的發絲垂下,也落在了枕上,與蕭辰的發絲鋪在一處,青絲纏繞。
這是一場雙方都心知肚明的靠近與縱容。可是殿下,你的身體方才下意識繃緊了。
盡管蕭辰很快又放松開來,但那一瞬還是被容淵收在眼底。
容淵停了下來,他擡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輕拂過蕭辰側臉,指尖在皮膚上若即若離滑動而過,像一陣微風拂面,似乎什麽也沒留下,又确确實實曾經來過。
蕭辰睫羽微微一顫。
容淵将兩人鋪在一起的發絲用指尖挑起,蔥白如玉的手托着烏黑的發絲,他放在自己的唇邊落下輕吻。蕭辰的發絲間有股淡淡的香味,悠遠深邃,清雅淡薄,卻能一直纏繞在他心間不散,就跟他的人一樣。
青絲從指尖滑落,容淵起身,放下紗幔,又靜靜地離開了。
待他的氣息消失後,蕭辰睜開眼,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耳朵肯定熟了……明明才只是被碰了碰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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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想知道自己能縱着容淵到哪一步,不過顯然,那小子應該看出了他的緊張,哪怕只洩露了片刻,也被他瞧見了。在人間時,他散了一身修為都能在花無痕面前裝出游刃有餘,如今卻露出破綻,這簡直比對敵還難。
該說容淵君子呢,還是過于小心翼翼呢?蕭辰自己沒個經驗,想看看能忍到哪兒,弄清容淵究竟在他心裏走到了哪一處,可是現在看起來,這法子好像不好使。
你要是問蕭辰修行上的事,他能把六界的功法體系給你順一遍,詩詞歌賦他也能聊,可在心悅某人這件事上,他只能給你講點人生道理,就像人間跟木清閑聊時那樣。
可談情說愛有時候并不講道理,好比某一刻突然的心動,神魂入了迷,局中人卻還不自知。
此法不可行,之後又怎麽做?蕭辰嘆了口氣,不然等相知來了,再讓他多講些話本故事吧,反正他也愛聊這個,自己也多學幾招,看能不能遇上什麽有用的辦法。
紅塵多擾事,可若心沒入世,又如何會被困住呢?破軍守着星辰,清淨慣了,怕是不知風月只要一動,便再也平息不下來。
※※※※※※※
活書庫相知此刻正在天界跟人唠嗑。
給幽冥的書信尚未拟定好,但使者的人選先定下了,除了相知外,還有另一名天界官員,本着共事之人友好相處原則,兩人很快拉開了話匣子。
那官員長籲短嘆:“你這次還要在幽冥留駐一段時間,作為兩界溝通者,辛苦啊辛苦。”
相知把瓜子分給他嗑:“但在幽冥時就不用幹平日的文書活啦,不辛苦不辛苦。”
官員接受了他的瓜子,搖頭嘆氣:“你還是太年輕啊。”
“二十來歲從凡間飛升”的三千多歲文曲星君虛心求教:“怎麽說?”
“幽冥那是什麽地兒啊,我之前為着公事的緣故去過一次,啧啧,陰氣森森,離閻羅殿老遠都能聽見那邊的鬼哭狼嚎,頭頂永遠是黑壓壓的沒有光,雖說飄着燈吧,可這燈能有陽光舒服?那是真正的不見天日啊。”
官員嗑完一把瓜子,舒出口氣:“我回來後因為冥氣的原因還不舒服了好些時日。唉,這次又要去,不過還是你更辛苦啊。”
相知:“不說冥氣最多讓人不适,離開後還能難受這麽久?”
“嗐,你去了就知道了,真難受!”
“那你見到過幽冥尊主麽,他是個怎樣的人啊?”
“沒見着,我那次去也就跟他們文官打了個照面,文書遞了就趕緊走了,誰願意在那兒多待啊。”官員又抓了一把瓜子,“而且傳聞裏容淵要麽奇醜無比,要麽戴着鬼氣森森的面具,有什麽好瞧的。”
相知想着容淵化身那張臉,“唔”了一聲:“萬一傳言有誤呢?”
官員道:“那也沒什麽好瞧的,在幽冥做尊主能比得上在天界做個普通人舒服?反正要我選我就選天界,拿尊主的位置來我也不換。”
相知心說就你也做不了尊主啊,官員又籲了一句:“也是辛苦破軍殿下了,要我說,我就覺得下毒那事兒跟幽冥肯定脫不開幹系,連殿下那般人物都擋不住的毒,還只有容淵能解,嘿,多巧。”
他的說法不算一人之詞,因為有許多人都是這麽想的,星君們、包括蕭辰自身,最初也懷疑過存在這種可能性,反正相知如今也還抱着謹慎的态度。
“我們天界那就是被連累的,只是星君恰巧在我們這兒出事,沒準下毒的人想一石二鳥,還沖着天界來呢!”
官員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天界就一定幹淨?相知撇撇嘴:那可未必,你們不也一樣可疑嘛。
相知拍拍手起身:“既然要久留,我還是回去準備準備,今日就聊到這兒吧。”
官員道:“好好,之後咱們同行,一定記得相互照應。”
又過兩日,辭樹跟其餘官員将文書拟了出來,相知和另一人帶着書信準備出發,臨行前,乘風單獨把相知叫住了。
他們這兩日都沒怎麽說過話,以前相知幹活兒的時候乘風和他都時不時還會拌個嘴,可這兩天正經極了,根本沒有交流,搞得相知本來已經放寬的心又縮了起來,恢複成了剛暴露身份時那種莫名其妙的心虛狀态。
另一位官員并不是乘風麾下的人,見皇子單獨要與自己的手下說話,識趣地退開了,乘風看着相知,半晌沒吭聲,相知提心吊膽,就在他忍不住想先發問的時候,乘風煩躁地出聲,撓了撓頭:“我說,在這之後,你會直接回星……回家麽?”
相知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就問這個?還以為是什麽事,表情那麽嚴肅。
乘風放下手,撇過頭去:“我仔細想了想,畢竟破軍殿下遇襲是大事,你們懷疑我們也合情合理,但我們遲早揪出真兇,證明天界誓清白的。無論你是否會留下,我都希望到時候你能來看着。”
星界不同于其他地方,除了星君,外人都上不去,哪怕是星君的道侶也不行,算是真正的世外之地,若相知回到星界,他們就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相知:“哦……嗯。”
“那我們可說好了。”
相知點點頭:“說好了。”
乘風看起來松了口氣:“行。你此去一路順風,替我跟破軍殿下問聲好。”
其他人都覺得相知是去辦公務,乘風他們清楚,這人就是去蕭辰身邊散心的。
相知跟他分開,悠悠挪着步子,走到了等着他的官員身邊,官員道:“二皇子可還有別的什麽吩咐?”
相知想了想:“朝破軍殿下問好算不算?”
官員先是愣了愣,随後又道:“哎呀,對,我都差點忘了,應該的,幽冥是幽冥,殿下是殿下,禮不可廢,瞧我,不會辦事,還是皇子想得更周全。”
相知想說他大概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算了,他也沒阻攔着官員立刻要去準備問候禮物,如果是好玩的東西,他到時候還能從蕭辰那兒來拿玩玩嘛。
他們一行只有兩人,輕裝上陣,到幽冥也很快,此次因為天界皇子遇襲,事關重大,官員本以為容淵會親自接見,但是沒想到到了大殿內,他們只見到了容淵的副手,左憶和右常。
此次負責打嘴仗的不是相知,而是他,官員一看這招待的陣仗,心中自然不滿,并不立刻将書信拿出來,拱手行禮,看着禮貌,說話可不客氣:“我天界兩位皇子在妖界被幽冥人操控着妖魂襲擊,此事事關兩界親疏,天帝遣我等來此,将事情說與尊主,為何尊主卻不相見?”
他雖然說過容淵能有什麽好看的,但此行若不是幽冥尊主接見,那就是不給面子,跟天界的顏面相關,官員當然不能答應。
“此事我們早已知曉,”右常道,“請将書信交于我,我會呈遞尊主的。”
官員咬咬牙:“天界以禮相待,甚至并沒有因為此事就問責于幽冥,幽冥卻如此目中無人?”
左憶“哈”了一聲:“問責?怪了,此事我們早已知曉,因為妖界之行破軍殿下也在,可我記得據殿下說,是他救下了天界兩個皇子?”
官員莫名其妙:“是,但那又關你們什麽事?”
左憶悠悠道:“你別忘了,殿下如今可是我們幽冥的主君,所以說,也是幽冥救了兩個皇子,怎麽你們就該理所應當問責了,好大的口氣!”
官員:“……”要不提,他還真沒把蕭辰這個身份放在心上!
左憶和右常是看出來了,來人心高氣傲,其實根本沒把幽冥放在眼裏,他才是真正的目中無人,對他來說,這裏大概就是窮鄉僻壤,司掌輪回又怎樣,不見天日就是低他們一等,這種人他們也見多了,自然也有自己應付的态度。
右常輕哼一聲:“我倆出面,表示幽冥對此事足夠重視,尊主說了,之後也會遣使者親自送信往天界,你們既留下使者做溝通,我們也誠心誠意,不會失禮。”
官員被堵得生氣,相知出來打圓場,他道:“那可否見見破軍殿下,妖界時我也受了殿下的恩惠,銘記在心。”
右常清了清嗓子:“殿下他——”
“嗯,在呢。”
蕭辰輕飄飄的聲音打斷了右常,其餘冥官不料蕭辰突然出現,匆忙行禮,蕭辰沒有立馬上座,而是在路過相知身邊時停下腳步,笑着道:“我記得你。”
相知立馬道:“殿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你我在妖界時也相談甚歡,不知此次是否還有機會與殿下促膝長談,若能日日侍奉您左右就更好了,我也好償還一二!”
蕭辰煞有介事:“嗯,甚好。就麻煩你們将他安排在離幽冥宮近些的住處吧。”
相談甚歡、促膝長談?右常瞧着那小子看破軍殿下的眼神都在放光,恨不能當場黏上去,他瞬間警惕起來:早知殿下擁簇遍布幾界,但如他這般眼神露骨大膽直接湊上去的,還真沒幾個。
注意一點,殿下可是有道侶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