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局者迷
蕭辰陪他走一段, 也是順勢出門,要讓狐曲一直堵着,他今晚還見不見相知庚邪了。
一路走到可瞧見妖王寝宮的地方, 蕭辰停下腳步:“就到這兒了。”
狐曲也停下腳步,他負手而立, 遙遙望着:“殿下, 你覺得如今的妖界如何?”
看着光鮮, 實則成了空船,執落一統三界的春秋大夢沒做成,卻真把妖界累得人人可踩。
蕭辰只道:“你已經做得不錯。”
狐曲笑了笑,也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他轉過身來:“幽冥的事我了解不深,全憑殿下判斷,但是天界,非我刻意诋毀,這些年來有些事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蕭辰:“哦?”
“執落當年下地獄的罪名是禍亂三界,幽冥将他的審判記載送與外界,也寫了當時幽冥尊主對他使用搜魂, 但沒成功。”
意志強大者可抵抗搜魂, 沒成功也不稀奇,執落那發瘋的腦子旁人本就不好理解。狐曲接着道:“最後一戰前,執落給天界下了封戰書, 說是要派當時還在天界周圍的軍隊進攻, 且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對,我們沿途下了陣法,那些軍隊來不及趕回支援,”蕭辰也還記得, “他此舉極有可能是想引開我們,當時天界領兵的乘風傳信,讓我們不必顧慮天界。”
“是啊,而且後來根本沒有軍隊進攻天界,證明是執落虛張聲勢,果然想用調虎離山的伎倆。”狐曲道,“我入主王宮後,清理了屬于執落的東西,其中有個匣子,以機關與秘術加封,做得很精巧,直到前些日子我才能打開,卻發現裏面是他寫過的戰書,原來每份他送出的戰書都有備份。”
蕭辰直覺狐曲接下來的話便是重要發現,果然,狐曲笑吟吟看着他:“他出于什麽目的留下我們管不着,可是那裏面,沒有最後給天界的戰書。”
蕭辰眸光驟然淩厲:“當年無數雙眼睛看着執落的使者送信,看着信使将書信送出後自刎,做不得假。”
“所以,”狐曲悠悠道,“若那不是戰書,又該是什麽呢?”
不是戰書,還能是什麽,執落當時生死攸關,他殺了天界那麽多人,總不能是求救信?天帝不得親自劈了他?
跟狐曲分開後,蕭辰邊掐算路線,邊在思索,對了,之所以知道那是戰書,是因為天帝拆開信後,讀了出來,至始至終,恐怕只有執落、天帝知道那封信的內容。
Advertisement
執落第一戰就掀了天界一座城,他還能和天帝有別的什麽交情?
蕭辰邊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庚邪和相知早就在了,相知見着他就上前拉住人胳膊,左看右看,确認人不僅全胳膊全腿而且身上沒帶傷,不再是中毒時慘白虛弱的模樣,這才安心地松開他,蕭辰收回思緒,含笑在他腦袋上拍了拍:“放心了?”
相知滿意地笑笑,庚邪道:“你這次怎麽還帶着幽冥的人?”
“嗯,他是容淵的化身。”
相知和庚邪都是一驚,但兩人的關注點顯然不一樣,相知詫異:“那是他自己的臉?!”而庚邪則道,“他修為比我高?我竟然沒看出是化身!”
蕭辰一一作答:“是他少年時的模樣;對,他本尊修為是比你高。”
“原來說他其醜無比青面獠牙是假的,”相知先是感慨一番,然後才道,“他跟着你來妖界做什麽?”
容淵仰慕自己這事兒,蕭辰沒跟別人說過,庚邪喃喃道:“長那麽張臉,确實不用貪圖人家容貌……難不成他有事要你在妖界幫忙?”
蕭辰摸了摸鼻子:“呃,沒有。”
庚邪和相知跟着蕭辰這麽多年,熟悉他一些小動作,二人對視,庚邪抱着手臂打量蕭辰一番,他的腦回路有時候大家夥兒都跟不上,也不知是哪根筋又被碰了,語不驚人死不休,開口道:“蕭辰,你們圓房了嗎?”
蕭辰:“……”話題是怎麽就牽扯到這上面的?
相知被成功嗆住,邊咳邊不可置信瞪大眼,目光驚疑不定:“不、咳咳,不會吧?”
蕭辰木然搭上庚邪肩膀:“七殺星君,我建議你再跟紫微多修修蔔數,也不用別的,就靠你這張嘴,練練言靈,必定無人能敵。”
以前怎麽沒發現庚邪還有這種本事呢,從成婚那天開始,他這張烏鴉嘴,說在自己身上的事,簡直說什麽來什麽,比什麽東西都靈驗!
他這麽說,相知不顧咳得半死,一把抓住蕭辰胳膊:“不是吧咳咳咳!你還、真、咳咳!”
“……”蕭辰擡手給他拍背,“你還是先把氣兒順了再說話吧。”
相知幾個深呼吸,終于把氣喘勻了,他急忙開口:“你為什麽會跟他圓房啊,難不成你真喜歡上他了?也沒說你有桃花劫啊!”
也沒算過他姻緣上的事啊,蕭辰腦子裏閃過容淵的模樣——不是化身少年的樣子,而是他作為尊主又戴着面具的樣子,輕輕開口:“我沒喜歡他,當時為了融合紫蓮,我倆才行了那事。”
“哦,”庚邪道,“他不貪圖你容貌,貪你身子?”
老實說,蕭辰很想罵他一句烏鴉嘴,但他此刻突然想起容淵說過對自己的愛慕,話卡在嘴裏,出不來了。
不會又被他說中吧?
“這可怎麽辦,有名有實的姻緣,”相知真心實意發愁,手指攪了攪自己的發絲,“不行,要不你倆先和離,咱們立個報恩的誓,表示絕對不會欠他人情。你身上有這樣的姻緣綁着,就算之後殺業消了回星界,那也不能久留啊!”
庚邪卻搖搖頭:“我之前一直問什麽時候和離,是不知道你倆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如果就這麽提出來,豈不是顯得格外負心薄情?”
他這話一說,蕭辰和相知同時扭頭看他,他莫名其妙:“幹嘛?”
蕭辰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的目光瞧着他:“喲,你還會圓滑的處世了?”
相知也道:“哪兒學的,天界?太子?”
庚邪一哽,說話氣勢沒減:“我天天跟着辭樹,學點怎麽了?”
蕭辰:“哦,我以為你不屑朝外界人學東西。”
相知再補一刀:“你每次這樣故作理直氣壯,就是有心虛的事,心虛什麽?”
“我沒有,”庚邪禍水東引,“不是在說蕭辰麽!”
蕭辰樂夠了才道:“容淵若沒有摻和那些破事,對我來說就是真正的恩人,別的……暫時沒想過。”
相知眼珠子轉了轉:“什麽叫暫時?”
蕭辰這人,生活上随性,大事上卻向來清晰分明,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暫時這樣的詞是什麽意思,以後還能怎麽着?
庚邪已經把四平八穩的氣質撿了回來,在只有三人的時候,他是摘掉眼罩的,異色又邪性的眸子盯着蕭辰:“你對很多人都能好,但真正能放在心上的只是少部分,一旦他對你來說成為特殊,你哪可能輕拿輕放,所以,他的位置現在不在‘普通’裏了,是嗎?”
蕭辰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又重新思考了一番,并且是慎重的,随即才展顏笑笑,承認了:“是。”
相知微微睜大眼,蕭辰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他有些特別,特別到某些時候我形容不上來。但不是喜歡,我活了萬年,也沒體會過愛慕是什麽感覺,若真有那麽一天……船到前頭自然直吧。”
以往聽蕭辰講戰亂時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不乏出衆的、跟他關系親近的,也沒人得到過“特別”兩字,庚邪那只紅色的眸子顏色似乎更深邃了:從不知道愛慕的人,卻說起了若有那麽一天,這難道還不是預示嗎?
只怕是身在其中仍不知,旁觀者先明。
蕭辰晚上的行程還真是忙,送了狐曲,又見了庚邪相知,這才終于晃回了下榻的院子,容淵穿着一身黑衣,幾乎要融進夜色裏,他就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聽到腳步聲,才轉過頭來。
方才無事,容淵大概收回了些在化身這邊的心神,蕭辰在他對面坐下:“你會常在外界游歷嗎?”
容淵搖搖頭,他真身出幽冥的時間只有跟着蕭辰那三年,當師父還在,三界戰亂還未開始時,師父偶爾會帶着自己去外面看看,兩人都用化身,師父愛去人間,所以他對人間要熟些,別的地方不常去。
蕭辰又問:“去妖市看過麽?”
容淵繼續搖頭,蕭辰笑了:“明晚便有妖市,人間你陪我去看燈,明天我陪你一回,去妖市玩玩。”
容淵笑着,終于點了點頭。人間燈市也好,妖界的妖市也罷,有蕭辰作伴,哪裏都好。
蕭辰仔細瞧着他的笑,容淵眼睛眨了眨:“我臉上有什麽?”
蕭辰先前很少如此明目張膽盯着人臉看,目光似乎還帶着點探究,也沒有避着容淵的意思,容淵還真以為臉上怎麽了,正打算上手摸摸,蕭辰又把目光收回去了:“沒什麽。”
“就是有點好奇你現在的樣子了。”
容淵心頭一顫,他猛地擡頭看去,蕭辰卻起身擺擺手:“我先回房了,你也去房間裏吧。”
蕭辰說罷轉身便走,容淵直勾勾盯着他後背,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他:蕭辰本不是會對這些事好奇的人,但現在他好奇自己的長相,還當面說給自己聽了。
容淵在幽冥的本尊也如木偶般愣住了,他僵硬地伸手按上自己的心口,那裏空空如也,卻也滿滿當當。
他在靠近我。
對妖市完全不感興趣的容淵,突然就十分期待了起來。
不過在晚上去妖市前,白日裏探查園子的正事也不能落下,次日一早,狐曲就帶着他們到了花無痕留的園子。
園子中果然彌漫着渾濁的氣息,土壤成了死地,天界的官員和容淵都拿出瓶子裝了些土壤,準備回頭好好看看。期間有天界文官說了些針對妖界的話,都被狐曲不動聲色化解開來,論話術,他跟狐曲可不在一個級別上。
狐曲依舊笑得沒什麽脾氣:“當時送來的相思子,我都賞了出去,我那兒一顆沒留,你們若實在想看記錄,就帶你們去,沒什麽關系。”
乘風正要說那行,辭樹卻道:“妖王說笑,哪須這般。”狐曲笑得綿裏藏針,辭樹就笑得春風化雨,二人對視一眼,笑意都更深了。
蕭辰旁觀他倆無聲地你來我往,心說這暗勁可較得真不動聲色,他多看了辭樹一眼,庚邪就是在他身上學着打磨性子的?人看着倒是不錯。
蕭辰雖然尚武,卻不輕視修為低下的人,人各有本事,辭樹作為太子能代天帝撐着天界,自然也是有能力的人。
被辭樹一攔,乘風話噎在嗓子口,吞了下去,這麽一緩他才明白過來,辭樹說得對,他們若是應了,豈不是真把妖族當自己下屬,問罪來了?差點就被這狐貍帶偏!
狐曲面露遺憾:“這樣,那便罷了。”
乘風牙根癢癢,但有話不能說,辭樹客客氣氣:“如果可以,我們希望再在園子中看看。”
狐曲大方道:“請。”
“我就不看了,”蕭辰道,“狐曲,給我兩塊入場牌,晚上我去妖市看看。”
“您要去妖市,那我——”
“哎別,”蕭辰打斷他,“你是妖王,進去誰都認得,都恭恭敬敬地有什麽意思。”
狐曲還想争取一下:“用化身換張臉就行了。”
“讓你的美人們陪你去,”蕭辰拉過容淵,“我帶小朋友去見見世面,就不跟你一起鬧騰了。”
在蕭辰看不到的地方,容淵本尊的耳朵又悄悄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畢竟星君是個萬年沒碰過情愛的佛系老人家,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