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半三更
宴上狐曲作為主人自然在主位, 蕭辰在上位,往下是木清,對面上位坐着兩個皇子, 再往下是四人依次排開。
蕭辰注意到相知被支棱到了末位角落裏,若說按官位排,可他與另外的文官分明穿着一樣的官服, 奇了,向來最會賣乖的相知難不成在天界還沒庚邪吃得開?蕭辰心說不容易,能讓這受寵的小祖宗體會了碰壁滋味, 不知他又會學到什麽新招。
應該不至于被欺淩, 相知不是會讓自己吃虧的人,不整着別人就不錯了。
容淵注意到蕭辰果然有意控制了自己的酒量, 不再無度痛飲, 蕭辰向來很能掌控自己, 知道會醉就不會放縱。還有, 蕭辰對美食好像真的挺喜歡。
就跟死後不入輪回一樣,六界中完全不需要靠飲食維持身體的也只有幽冥族人和星君,平亂時條件不好,反正容淵跟在蕭辰那三年裏,從沒發現殿下有品酒嘗美食的興趣,就像如今蕭辰在認識身為容淵的他,他也發現了蕭辰更多的一面。
這很好, 蕭辰認識現在的自己就好,而自己每多明白蕭辰一點, 那本就無止境的喜歡又更多了,心都要裝不下,當心髒在難耐的煎熬裏, 這歡喜就是最好的良藥,連痛楚也沒那麽難受了。
狐曲連身邊的侍從也要全挑美人,身邊靠着兩個專給他倒酒,他這妖王做得兢兢業業,該享受的也一點沒落下,蕭辰和其他人都不要這般貼心的伺候,他還覺得遺憾非常。
對狐曲來說,世上除了妖族大事,剩下的意義就是美人了。
蕭辰對狐曲道:“你們這兒廚子不錯,菜品味道甚好。”
狐曲吟吟一笑:“那是自然,殿下喜歡便多留些日子,我帶你好好嘗嘗我們的美食。”
容淵:“……”桌上的東西忽然就不香了。
因為可以不用飲食,所以幽冥族人裏很少有人會做飯,酒還有人釀一釀,至于飯菜,十個人裏八個人不會,成婚那天的宴席,還是酆都中暫居的鬼魂幫忙張羅的好菜。
容淵當年戴鬼面,裝天界人,自然偶爾也要跟着吃飯,烤東西、架着鍋子煮一鍋,他也會,但是要做什麽精細的菜就不行,蕭辰來幽冥這麽久,也沒吃過什麽東西,容淵覺着忽然就被妖族比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決定回頭抽空學學廚藝。
蕭辰放下筷子:“這個再說吧,狐曲,知道我來妖界做什麽麽?”
說起正事,衆人皆豎起耳朵,狐曲也正了神色,拍手讓樂師舞娘都下去:“略有猜測。殿下,關于花無痕,我有事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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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饒有興致看着他:“你說。”
“這些日子我将跟他有牽扯的翻了個底朝天,發現一片園子裏被他弄成了死地,連土裏都帶着毒。”
毒字一出,天界的人神色都肅穆起來,蕭辰面上卻沒有吃驚:“哦?”
狐曲一看蕭辰表情,就知他果然已經知曉,說出來是對的,他反而松口氣:“殿下,沒能查出他包藏禍心是我失職,誰知他居然也是執落的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便帶諸位去園子裏查探。”
他迅速把花無痕跟如今的妖界撇開,還一口一個失職,态度謙卑,辭樹看得嘆為觀止,這就是現在的妖王,比起執落那等瘋子,果然圓滑,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好對付,有天界文官想開口,被辭樹一個眼神阻止了。
這會兒就想踩妖界一腳,也不怕被狐曲反踩回來。
狐曲多年不見蕭辰,似乎真心實意的興奮,不停向蕭辰敬酒,蕭辰也不躲,只是不着痕跡的,并不将杯子斟滿,盡管席間的酒水明明十分溫和,蕭辰也不敢再放肆地喝。
乘風見着蕭辰也很開心,恨不能多說幾句,便也借酒搭話,容淵抿了抿唇,可惜他作為侍從,按身份不能跟天界皇子平起平坐,不然就能幫着擋酒了。
在天界那邊衆人齊齊向蕭辰敬酒時,容淵終于沒忍住,也“唰”地一下起身。
幾道目光錯愕地落在他身上。
狐曲說“歡迎天界諸位”時,天界人可以一同起身跟他回禮,可在蕭辰和木清這裏,大家夥兒總是把他倆分開的,他們潛意識裏,就沒覺得蕭辰是幽冥的人,那幽冥尊主道侶的身份也沒人認真放在心上。
蕭辰也輕輕眨了眨眼,容淵對上他的目光,眼神也跟着動,像極了相知賣乖那套,蕭辰拿這等眼神最沒轍,幹咳一聲,笑笑:“木清也一起來吧。”
還是辭樹反應快,端着酒杯道:“便也敬幽冥的使者一杯。”
他話裏擡了擡容淵的身份,幽冥本來就沒摻和進天妖的事裏,派使者才奇怪,所以容淵僞裝是侍從,但辭樹都這麽說了,尴尬的氣氛被沖淡,這酒也就如此喝了。
狐曲不動聲色地瞧着:天界太子修為一般,卻會做人做事;二皇子性子直,善武,他日再成長,可以威懾幾方。
魔族的人全是一群好戰的瘋子,不怕打。唉,不像他,一個人苦苦撐着執落留下的爛攤子,三界裏,妖族如今是真的難。
至于幽冥,他本來不關心,不過如今,情況卻有變化,他視線落在容淵身上,剛見面時就開口調戲,要小美人留在他身邊,可狐曲心裏想的卻是,妖獸的直覺告訴他,這小子身上似乎帶着什麽障眼法,可惜他看不透。
小美人看着才多少歲,居然有讓他也瞧不透的東西,真就只是個侍從?再說蕭辰又不喜歡人貼身照顧,當年那麽多親兵,能跟他住同一個帳子的,只有突然出現又匆匆離開的鬼面。
狐曲确實聰明,一點兒破綻,就能讓他順着摸出許多,但這樣的性子他過着其實也累,為了妖族,不得不如此罷了。
酒過三巡,衆人先下去歇息,狐曲單獨給蕭辰再找一院落,院落不止一間屋子,當然能騰出房間給侍從,但狐曲卻另給容淵安排了住處。
蕭辰在院子裏,和相知還有庚邪傳了音,即便這裏只有他一人,他們還是決定出去換個地方見面,小心些總沒錯。
妖族是分白天黑夜的,夜半三更,蕭辰走到院前,拉開門,卻意外發現門外站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容淵。
容淵面前有文字飛快道:“我只是來護衛。”而後他随即側身讓開,蕭辰要主動出去,他卻不問蕭辰要做什麽,十分地貼心。
蕭辰神情有些複雜,妖族夜裏溫度很低,雖說大家修為在身不怕冷,但他想起容淵那冷冰冰的手,大晚上就這麽呆在外頭,濕冷的氣息裹着,化身沒有原身那麽高大的身形,少年模樣,夜風裏吹着,看着可真是個小可憐。
蕭辰緩緩道:“你去裏面找間屋子住着吧……我有事,待會兒就回。”
容淵眸子裏露出驚喜神色,他踏過門檻,身前還沒來得及出現什麽字跡,他和蕭辰同時猛然擡頭,落在旁邊屋檐上——上面站着個半夜翻牆的妖王。
蕭辰:“……”
容淵:“……”
狐曲招招手:“晚上好呀?”
夜半三更翻人牆,被道侶當場抓獲,是相知愛看的話本劇情沒錯了。
蕭辰:“你有事不能走正門?”
那狐貍還暧昧地飛了個眼神:“不覺得這樣更刺激?有幽會的感覺。”
這要是換些人,估計就說不清了,蕭辰深呼吸,低喝道:“還不下來。”
狐曲颠颠下來了,扇子展開在面前搖啊搖:“怎麽木清小公子也在這兒呢,你的住處并不在此啊。”
不僅不在,還隔得挺遠,容淵面無表情瞧着他,身前飄幾個大字:“與閣下何幹?”
狐曲“嚯”了一聲,和顏悅色道:“我與殿下有話要說,小公子還請回避一下?”
容淵:“殿下讓我走我便走。”言下之意,你說的不算。
狐曲搖扇的手一頓,啧啧搖頭:“傳聞幽冥尊主性情古怪,小公子,你這般的貌美,可不要學你們尊主的脾氣啊。”
外界人誰沒事跑幽冥玩兒啊,所以關于容淵,他們的了解基本都來自傳聞,蕭辰心說不用學,你眼前就是尊主本尊……的化身。
不過蕭辰心生奇怪,容淵一直以來在他面前的脾氣都算不錯,他還以為容淵就是個脾氣溫和的人,怎麽現在對着狐曲,态度這般冷淡,難不成是因為見面就被狐曲調戲了?
總不能是因為看着狐曲半夜翻他的牆吧?
……不能吧?
狐曲的好皮囊加上他的嘴巴,在待人處事上很少碰壁,他微微眯起眼:“別說,這脾氣還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容淵一驚,他怎麽忘了,這狐貍記人的本事是一流的,他現在對着狐曲的臭脾氣,跟當初鬼面态度沒什麽差,因此他立刻收斂,轉眼看向蕭辰,又用乖順的眼神無聲詢問,仿佛在說:殿下讓我走我立刻走。
啊,這一收斂又不像了,狐曲心說小子還挺會用美人計撒嬌,他便也看向蕭辰,用一貫拉長的聲音,柔柔和和道:“殿下?”
蕭辰:“……”
他一瞬間有點想把兩個糟心的禍害一起轟出門。
“行了,”蕭辰看不下去他倆就這兒裝,“狐曲,我知道你支開他想說什麽,你腦子好使,我去人間的行蹤被洩露,你懷疑幽冥也不幹淨。”
“哎呀,”狐曲沒想到蕭辰願意當着侍從的面說出來,“看來殿下信任他。”
狐曲不僅懷疑幽冥不幹淨,還懷疑所謂的侍從是悄悄來監視蕭辰的,可蕭辰既然把話明說了,狐曲扇子一收,也直言:“不錯。就說幽冥尊主出手救人,殿下就沒懷疑過?還是說他已經提出了什麽條件,殿下付了代價?”
幽冥尊主正聽着呢。
而且這小子說願意救我是因為愛慕我,你信不信?
“別來套我話,”蕭辰并不答,只說,“即便幽冥真有人摻和,也不會是木清。”
“嗯哼,殿下這麽說,那方才是我失禮了,木小公子。”
容淵此刻正是乖順的模樣,大方表示:“妖王客氣,只是還請妖王不要再随意戲弄于我,免生誤會。”
狐曲輕輕一笑:“愛美之心,對不住。”
蕭辰:“沒事你就——”
狐曲搶話:“我們多年未見,今夜與殿下秉燭夜談可好?”
蕭辰冷漠:“不好,趕緊走。木清你也去挑個房間,待屋裏別出來了。”
狐曲微微睜大眼:“讓他住這裏?”
看來蕭辰确實給了木清一定信任,他去幽冥也沒多久啊,可惜那裏閉塞,裏面發生了什麽,外面很少知道消息,狐曲現在是真心實意想問問蕭辰在幽冥碰上了什麽,怎麽這麽快就放心讓這小家夥跟着。
“有房間,自然能住。”
“那我也——”
“不,回你的寝宮去。我住妖王寝宮,跟你跑來住我這兒,一樣引人遐想。”
蕭辰把着容淵的肩膀,将他輕輕推進院裏,朝狐曲道:“回寝宮吧,我陪你走一段。”
狐曲來纏半天,無非是有個避開他人說話的機會,顯然,他對幽冥來的侍從是沒完全放下戒心的,是爬牆密會還是陪着走一段,對他來說其實沒差,因此這回立刻答應:“好啊,請。”
作者有話要說: 大晚上的,門口一個房頂一個,蕭辰表示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