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神下凡
有個剛死了親人的淚流滿面大喊一聲,揮着刀不管不顧朝蕭辰撲過來,這次卻沒有所謂的神靈眷顧,他連蕭辰的身都沒能近,在三不遠處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開,鐵刀飛出,從另一人腦袋邊擦過,登時把那人吓得屁滾尿流。
“妖、妖怪啊啊!!!”
花無痕痛快地看了半晌戲,視線就沒移開過,他訝異地睜大眼,本以為蕭辰無力反抗是因為被百妖陣壓住了,可現在他又突然從哪兒來的力氣?無論如何,不能給他機會!
花無痕擡手,口中念念有詞,他的血液通過根莖大量注入陣法,其面色肉眼可見迅速灰敗,他的皮膚肌肉也開始幹癟萎縮,就跟那些已經倒下的皮囊一樣,被抽走了生氣,陣法卻被更加瘋狂的催動,紅光大盛。
人們驚恐擡頭,眼見上方血色蔓延,如罩子般将他們頭頂一過攏住,有鮮紅的刺探了出來,密密麻麻,這要是落下,那就真是天上下紅雨,地上全烤串了。先前面對虛弱的蕭辰,鎮民們敢揮舞着斧子就上來,如今眼見人力不可及的異象,卻只有不停的噗通聲響起,那是膝蓋磕在地上的聲音。
“神靈發怒了,發怒了!發怒了!”
“因為我們沒有殺死妖怪嗎?不,我們是無罪的,有錯的是妖怪!神靈啊求您懲罰妖怪,放過我們吧!”
他們伏拜求饒,蕭辰嗤笑一聲,他站直了,漫不經心瞧着紅刺,花無痕總算是不看戲了,這是百妖陣的大殺招,請君入甕,再斬成肉泥,整個鎮子都是甕,底下的人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
可我不是魚肉。蕭辰手掌一翻,一把通體雪白的寶劍憑空出現在他掌心,劍鞘上刻着北鬥七星,寶劍出鞘,神光內斂,劍銘藏鋒。
他擡起劍,對準了漫天的紅刺。
武神之軀,從不懼戰,蕭辰緩緩道:“無名小卒,也敢放肆。”
花無痕在陣法中搖搖欲墜,渾身不可遏制地在威壓下發抖,布滿血絲的眼死死盯住蕭辰。
白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回來:原來士兵們拖着他到了鎮子口,卻發現根本出不去,□□鬼打牆,詭異極了,趁着他們大駭之際,白術掙脫成功,扭頭就往回跑。
他也瞧見頭頂莫名其妙的刺了,也不是不害怕,他跑得急,喘着氣,頭皮發麻,卻不知為何停不下腳步。紅刺落下時,他也害怕地閉眼,等了半天卻沒事,他緩緩睜眼,見到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天神身着戰袍,青絲飛動,眼神不悲不喜,周身神光凜然。舉頭有浮雲,倚天須長劍,神明揮劍蕩滌四方,鋒芒所至之處,紅刺紛紛碎裂。
白術讷讷地望着,腦子裏就剩一個念頭:這才叫天神下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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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辰落地,他眉間的法印閃了閃,身上的戰袍也随之消失,這是他的星君本相,以他現在的狀态維持不了多久。蕭辰咽下喉頭的腥甜,手指将唇邊的血漬随意一揩,唇被血染得豔紅,他模樣分明應該是狼狽的,可是他給底下的人蕩出了生路,見過方才他模樣的人,都再吐不出污言碎語。
哪有這樣的邪祟啊……
蕭辰修為剛開始恢複,加上人間的壓制,即便使不出多大力量,他覺得再等幾息功夫,修為再恢複一點兒,他就能直接把百妖陣破了。
“蕭辰!!”
花無痕撕心裂肺叫了起來,他已經現了半形,身上撲簌簌抖落着枯敗的花瓣渣和葉子,他朝前撲來,恨不得直接撲在蕭辰身上,可惜他根部已紮進陣法裏,挪動不得,他撲倒在地,手指在地上瘋狂抓撓出血痕,語氣帶着詛咒的怨毒:“去死去死去死!你趕緊去死!”
蕭辰掃了他一眼,花無痕潰爛的身體已經讓人瞧不出他原形究竟是什麽花了,蕭辰只是覺得,即便他原形正開得鮮豔,也定然是醜陋至極,絕對比不上——比不上方才那朵彼岸花。
他輕飄飄說了句讓花無痕血噴三尺的話:“我偏要活着,你待如何?”
花無痕氣得差點直接暈死過去。
蕭辰甩了甩劍,無視神态各異的凡人,提着劍朝花無痕的方向走去,孰料只一眨眼,變故再生!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被烏雲迅速吞沒,黑雲壓城,将陽光嚴嚴實實擋住,不詳的黑比夜色可怖,層層疊疊的黑雲如海浪洶湧翻滾,夾雜着雷鳴咆哮,紫色的電光霹靂作響,連花無痕也怔怔地擡頭——他也沒預料到有這出。
若水鎮凡人一天之內起起落落太多,大驚大駭下,要麽已經僵硬得無法再動彈,要麽心髒受不住直接暈死,而山崩于前都能泰然自若的蕭辰終于面色驟變:天罰!
他讓我等着,等的居然是這個!?
有人身着黑衣,踏步而來,一步便踏碎了百妖陣,再一步,他來到蕭辰跟前。
幽冥尊主降臨人間,天地怒之,遂降罰。
木清消失前讓蕭辰等他,結果等來了容淵真身親至。
容淵戴着面具,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網狀的血痕,那是天罰使得他肉身皲裂,可他恢複力好,于是傷口不停地裂開愈合,愈合再裂開,反反複複。他穿的黑衣顏色太深,被血浸透也看不出,只是濕漉漉的,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滲血,腳底的袍子在身後地上拖出長長的血印。
雷電在怒號,怒斥容淵敢以身試法,膽敢用真身臨人間,左憶和右常追在他身後,兩人的表情皆是一言難盡。
蕭辰覺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頭暈又翻湧上來:氣的。
他身上也挂着彩,兩人看着一個比一個慘,心如刀絞和氣急敗壞同時堵在蕭辰心口,他一把攥住了容淵的衣襟,動了動唇,第一時間居然沒能罵出來。
容淵露出的那半張臉也在不停破裂,白玉的皮膚碎得血糊,如今雖隔着面具,蕭辰卻仿佛看見屬于木清的那雙眼睛在底下是何種清澈無辜,這麽一想,蕭辰只覺心口更堵了。
這是什麽糟心的禍害?
他松開手,疲憊着咬牙切齒道:“化身擋百刃,真身臨人間,小兔崽子,你是要翻天嗎!?”
天上很應景地滾了幾聲雷。
容淵眼睛裏卻只有蕭辰渾身的傷,他面上發寒,轉身,緩緩掃過鎮民,蕭辰心頭一跳,忙抓住他的手:“別發瘋!”
本就天罰加身,再濫殺凡人,是真不想要命了!?
蕭辰伸手是下意識動作,觸手全是血肉黏膩,他一個激靈,又立馬松開,并不是嫌棄,只是容淵血肉破成這樣,一點細微的觸碰對他來說都無異于酷刑,疼痛會千百倍的放大。
右常和左憶也怕他更瘋,雖然還沒徹底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根據眼前情景猜測一二還是行的,有些話總不會說錯,左憶忙道:“尊主,他們若有罪,死後自有地府判罰,請三思!”
右常冷汗連連,在幽冥他們就沒能攔住容淵,還是讓他闖過了界門,此時一定不能讓他橫到底,他捏了捏拳頭,哪怕豁出去也要讓他停下!不過在右常開口前,另一個聲音先他一步響起——
“容淵。”
蕭辰開口,叫了容淵的名字。
容淵立刻轉過身來,這還是蕭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修為在慢慢恢複,可在人間實在太慢了,害得我病也沒好全,”蕭辰聲音本如清泉般動聽,此刻他輕聲說着,讓人恍惚覺得仿佛自己不是在什麽天罰底下,而是尋常環境,他語氣溫和極了,“我們先回幽冥,行不行?”
他說回幽冥,他說我們。
容淵愣愣地點了點頭。
左憶和右常大松一口氣,雖說蕭辰居然能一句話就把容淵勸住了,他倆多少有點不可置信,但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能攔下容淵比什麽都重要。
左憶躬身感謝蕭辰:“多謝殿下。請殿下與尊主先回,我們留着善後。”
要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然後清理一下妖獸屍體,等容淵走了才能讓人來收拾,畢竟不能讓太多人瞧見容淵跑來人間,免得下面胡亂猜測。
他們談這些的時候,唯一一個站得四平八穩的人類就只有白術,眼前發生的一切是那麽的匪夷所思,白術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聽聞蕭辰要離開,才略回過神來。他倒是膽大,面對此情此景,居然還敢上前來,朝着蕭辰一喊:“喂!”
蕭辰好笑地瞧着他:“白大夫,你不怕?”
“你又不會害我,我怕什麽。”白術理直氣壯,他看着蕭辰,說話從來跟炮仗似的白大夫難得支吾了一下,才重新開口,“你、你真是神仙?”
“我也不過芸芸衆生一員,是不是神仙,對你沒什麽差別。哦,不過對有些人有差別,我差點忘了,”蕭辰道,“神靈血肉若非自願割讓,對凡人來說便是毒,他們食我血肉,此後将日日受病痛之苦,夜夜噩夢纏綿,活受罪,凡間應無藥可醫,你要是治不了,不是你的醫術有問題。”
不僅活着要受罪,啖他血肉傷他神軀,還有對幽冥尊主的化身動手,他們死後可不是一了百了,還有酷刑等着。死在今天的若水鎮人,待會兒就能到地府了。
“草菅人命,那是他們活該。”白術雖醫者仁心,但是非還是要分的,他朝蕭辰一拱手,不卑不亢,橫豎蕭辰自己說他們沒什麽不同,那大家夥兒便都是平等的,“你是個妙人,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記住了。”
白術本想問蕭辰是否恨這些人,如今發現自己就多餘這麽一想,能對自己說出那番話,得有顆磨砺成聖,靡堅不摧的心。再說,從那個戴面具的人出現後,蕭辰連多餘的眼神也沒分給人群,恨也是一種強烈的情緒,是執念,他們根本就沒資格成蕭辰的執念。
蕭辰挺欣賞這位小大夫,脾氣雖爆了點,人卻真不錯。
“蕭辰……蕭辰!啊——!”
啊,還有個不能落下的罪魁禍首,蕭辰聞聲轉過去,看着支離破碎的花無痕。
陣法破了後,花無痕的根莖被齊齊斬斷,人也被抽幹成個皮包骨,離斷氣只有半口氣的距離。他失去了行走的雙腿和力量,只能在地上爬行,卻因執念太深,竟拖着個要入土的殘軀,爬也要朝蕭辰的方向爬,他原本還算個俊俏的花妖,如今卻猙獰如同惡鬼。
“你為什麽還不死……你為什麽還不死!”
“命大,不好意思。”
“你這——”
花無痕咒罵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沒能說完,腦袋就骨碌碌滾落在地上,滾到一個凡人腳邊,惹來殺豬般的嚎叫。蕭辰和容淵同時收回手,花無痕腦袋掉得很利索,說不好他倆誰的招先到,又或許是他們二人同時斬下來的。
花無痕至死睜圓着雙目,面相恐怖,沒了百妖陣,所有人都能看見花無痕不人不鬼的樣子,卻沒人能把他跟顯靈的身影聯系在一起,認出他就是那個“神仙”。
花無痕死後,身子很快化出原形,成了朵枯花,幹癟癟地趴在地上,莖首分離。
容淵身前飄出字跡:“他的魂我要親自審。”
左憶和右常躬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