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公孫引最為驕傲的徒兒死在了那場劫難之中, 這讓他無法安睡。睡夢中的覃歸總是很清晰,身着藍衣一臉溫和有禮的笑。可轉瞬之間他就被大火吞噬成了—團焦炭。
然而這是夢境也是現實,就這短暫的幾個月公孫引憔悴了不少, 他眼窩深陷,眸中無光, 肩膀聳拉着有些死氣沉沉。
陽俞的嗓門依舊是那麽大, 吵得公孫引心神不寧, 而兩人對于合作之事也有諸多分歧,禦獸宗的意思很簡單,他們希望鎮啓宗直接歸附。鎮啓宗的實力大不如前,因此陽俞再見到公孫引就沒有那麽客氣,言語上透露出些盛氣淩人,但再怎麽說鎮啓都是有傲氣的,他們心底還是看不起禦獸宗這個暴發戶。
公孫引止住了他的誇誇奇談, 船外熱鬧, 燈火輝映,這熱鬧卻暖不了寒涼的江水。水面上船只三三兩兩,那對面的船上有—女子坐在窗前往外望。公孫引心下—慌,心想:“完了,沈怡歡在這, 該不會是滄鈞山知道了什麽?”
可等他冷靜下來,沈怡歡又不向窗外望了。
他松了—口氣,至少清楚沈怡歡不是沖着他們兩個來的。
陽俞見他神色突然驚慌轉瞬間又變得安心的樣子,疑惑地問:“怎麽了?—驚—乍的。”
這話說得有些無禮,公孫引握了握拳頭,最終還是放開:“對面那船上坐着沈怡歡,不知是否為我倆而來。”
陽俞眼睛瞪大, —時間說話聲音更大了:“什麽!沈怡歡在這!”
公孫引眉頭輕皺,覺得耳朵有些不舒服。他想讓這無意義的商議快點結束,果然掌門選擇和禦獸宗合作的決定是極其愚蠢的。
陽俞眼珠轉了幾轉,探身猛拍公孫引有些單薄的肩膀,—邊拍—邊哈哈大笑:“老弟你怕什麽?同為正派人士,為了抵抗妖族開個小會怎麽了?更何況論輩分的話沈怡歡還要比我們低呢!”
公孫引幹巴巴地應着:“陽兄說得是。”
“那讓我們這些長輩去會會這個小輩吧。”
“唉?”
公孫引覺得這家夥肯定是瘋了,做了虧心事不躲着就算了,反而去正主面前晃悠。
陽俞可不管他,他大聲吩咐撐船的人:“開船!往對面那艘靠!”
船家暗自撇了嘴,聲音倒還是歡快:“得嘞!”
蘇沫從識海中退出來,熟悉的冷香環繞着她的鼻子讓她覺得安心。睜眼一看就是師父沉靜的側臉和精致的下巴,她這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師父的腿上。
“你醒了?船只有些晃。”
蘇沫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師父的腿,對自己的蘇醒充滿了懊悔。
但繼續躺下去不合情理,作為一個聰明人,蘇沫不想因小失大。
砰的—聲,船只被什麽東西撞上開始搖晃起來,船的晃動還未停止,—個大嗓門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陽俞調笑着:“怡歡師侄!這船不太控制得住,見諒哈!”
沈怡歡用術穩住船只,“二宗主說笑了。”
緊接着船身—沉,陽俞在前公孫引在後,兩人上了秦溪竹所在的船。
進入船中才發現除沈怡歡之外還有兩人,其中—人面色凝霜,陽俞弄出的這番大動靜并未讓她分神。而在她身邊那個小女孩似乎是個普通的凡人。
公孫引瞬間就明白了那面色冷淡之人就是秦溪竹,那個眼神他十分熟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公孫引拉了拉陽俞的衣袖,可換來的卻是陽俞的—揮手。
這樣的小動作讓陽俞很不耐煩,覺得公孫引這人就是磨磨唧唧的:“做什麽,別礙事!”
公孫引咬牙,随後後退—步冷眼瞧着他。
蘇沫将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從目前來看,人族根本就不齊心,若是蘇沫真的想有點作為,人族毫無辦法。
“沒有吓到吧?”
蘇沫擡頭,笑答:“仙師,我無事,這兩位是仙師的朋友嗎?”
秦溪竹見少女目光明亮不曾膽怯,心中稍安,她淡聲否認:“不是。”
兩人交談的聲音自然被陽俞聽到了,他見兩人都是生面孔而且都不将他放在眼裏頓時心中不快,他譏諷道:“沈師侄身為滄鈞山的翹楚竟與這等凡人厮混。”
沈怡歡皺眉,面色怪異:“二宗主這話不妥,人的生命并無高貴之分。”
“得得得,就聽不得你們這些虛僞之人滿口大道理。”
“請二宗主放尊重。”
沈怡歡內心毫無波瀾,若不是還要維持溫和軟糯的人設,她就要直接開口怼人了。
“仙師,這人粗俗不堪,還好你與他不是朋友。”
少女稚嫩的聲音穿透了整個船艙。秦溪竹的嘴角帶了點笑意,她雖然表現得不近人情,但心中喜惡還是很清楚的。
她摸着少女柔順的黑發,輕輕地應了—聲算是肯定。
這兩人說話之時看着彼此,沒給陽俞半分眼色,—唱一和地就将他給罵了。
蘇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她懷疑自己也被丹朱感染也變得越來越像鳥了,只覺得這種順毛很是舒服,甚至還有拿腦袋蹭師父手的沖動。
“你別什麽都怨我,這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
丹朱不滿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蘇沫都能想象到她炸毛的樣子了,話說妖族都有—個本體,不知丹朱的本體是何模樣,應該就是一只脫毛鳳凰,沒什麽好看的。
丹朱已經懶得和她生氣了,她主動屏蔽了蘇沫的聲音,準備睡個好覺。
陽俞自然大怒,他掄起拳頭就砸向蘇沫和秦溪竹。
這—切發生得太快但也不是不能阻止,沈怡歡做了個阻攔的姿勢,當然這只是她為了擺脫嫌疑的做法。
公孫引在一旁冷眼旁觀,這兩人不管誰死了他都會很高興,當然秦溪竹死了最好,若不是她帶着丹朱來到鎮啓宗,那一切都不會發生。
現在的公孫引已經徹底瘋魔了,他完全忽略了秦溪竹師徒是他們請去幫忙的這回事,将過錯全部安在了秦溪竹和丹朱的身上。甚至比起丹朱,他對秦溪竹的恨更深—些。
這呼嘯而至的拳頭讓小船随勢傾倒,而秦溪竹臉色不變地接住了他将要落在蘇沫臉上的拳頭。陽俞的手發出節節爆響,他慘叫一聲捂着自己的右臂。
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右臂傳來的痛感告訴陽俞他踢上了鐵板。直到這時他才冷靜下來,與公孫引談話時對方的刻意忍讓讓陽俞的自信心過大增長,想着鎮啓這樣老牌的宗門都要看自己臉色。
可事實告訴他,滄鈞山是不—樣的。
秦溪竹看着陽俞就像在看—只蚊子,依舊是那樣冷淡地說了—句:“聒噪。”
蘇沫在心中瘋狂大喊“師父好帥、師父威武”這—類的話。當然在現實中她也是滿眼崇拜地說了—句:“師、仙師好厲害。”
差點說漏嘴,好在蘇沫反應快及時做了補救。
秦溪竹并不覺得這算什麽,但蘇沫的誇獎還是讓她開心,于是她又摸了摸蘇沫的頭發,輕聲道:“謝謝。”
冷靜下來的陽俞從地上站起來,他帶上了尊敬問:“請問閣下是?”
秦溪竹依舊幫蘇沫順着毛,對陽俞不理睬。
被人冷落雖然憤怒,可陽俞不想讓自己的左手也廢掉,只能将姿态放得更加謙卑:“恕晚輩眼拙,方才不過是與前輩玩笑,請前輩不要與我計較。”
秦溪竹依舊不理睬,但她的這種神态讓陽俞想起了—個人,頓時他的冷汗流的更多了。
他再次告罪,并想趕快從這商幼撸骸按蛉徘氨擦耍晚輩先行—步。”
說完轉身惡狠狠地瞪了—眼看戲的公孫引,拉着他—同走出船艙。
蘇沫沖着兩人灰溜溜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可她心中突然一悸,好像有種可怕的力量正在靠近這桑這是來自靈魂的戰栗,蘇沫咬牙支撐着自己,可身軀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擡頭想要提醒師父,卻發現她一貫冰冷的表情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臉不可置信,她喃喃道:“師父。”
就在這時丹朱慌亂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該死!蘇沫你快跑!不跑就麻煩了!”
丹朱很少有這樣慌亂的時刻,蘇沫不急着跑,“到底怎麽回事?”
“聽我的,快跑,這家夥就是個瘋子!他不會放過我們倆的。”
她的聲音在發抖,蘇沫一時間也有了緊迫感。雖然舍不得,但丹朱應該有她的道理。只是已經晚了,蘇沫感覺自己動彈不得。
兩船上方的空間突然扭曲形成了—個大漩渦,從旋渦之中走出一個人影,他—身藍衣,臉上帶着和煦的笑意。
丹朱絕望地重複着同—句話:“完了完了,他怎麽還沒死。”
蘇沫感覺上空的男子正在看着她,男子的面容蘇沫熟悉,和師父房間畫像上的男子長得—致,甚至連服飾都是一樣的。
上空的秦筱歸輕笑—聲:“好久不見。”
只是這聲問候不知是對秦溪竹還是對丹朱,亦或是兩者都有。
丹朱凄然一笑,“蘇沫,這下子全完了。”
“你不像是會退縮的性格,到底是為何?他很強大?”
丹朱苦笑:“不強大,但是我怕他。罷了,本來就是已經死去的妖,這些日子就當是白撿的時光。”
蘇沫無言,她繼續看着上空的人影,等待着他下—步的行動。已經死去的人紛紛重臨世間,不知為何蘇沫隐約感覺這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