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16
小源背着程缪沿着河岸跑了一大圈,累得有些氣喘。他畢竟不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了,再加上剛剛大病了一場,體力已經大不如前。程缪在他背上動了動,似乎想要下去。
“別動!”他喘了口氣,像是在強調什麽似的,“別亂動,我可以的。”
哪怕我們都變成了老頭子,我也可以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他停下來把程缪往上推了推,沿着河岸慢慢走回去。程缪怕他喘不上氣不敢摟得太緊,他擦去小源臉頰上的汗,把自己的臉輕輕貼過去。小源只覺得臉上一片涼絲絲的,柔軟細膩的觸感,忍不住輕輕磨蹭他的臉蛋。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皮膚還像少年時那樣的好,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氣息,又把他帶回到十多年前那場幸福的,夢一般的時光中。
回去的時候黛比已經做了一桌的好菜,看見他們把那瓶沒開封的紅酒拿回來,直埋怨他們不懂得享受。可當她看見小源手裏的鳜魚,又開始大聲稱贊他的技術。鮮美的鳜魚當然要清蒸着吃,在黛比的高超廚藝下,那道清蒸鳜魚做的香氣四溢,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程缪偷偷看了小源一樣,不動聲色的把鹽罐藏到衣服口袋裏。
令他意外的是這一頓飯小源根本就沒有想到要再加鹽,他平時都躲在辦公樓裏,很少像今天這樣在戶外一整天的,而且還背着程缪跑了那麽久,出了一身的汗,現在吃什麽都格外可口。看得他只顧埋着頭吃東西,程缪在一旁酸他:“果然是個豬寶寶。”
小源斜了他一眼,配合的哼哼了兩聲,繼續埋頭吃。
黛比中文沒那麽精通,好奇的問:“豬寶寶是什麽?”
程缪指了指小源,“就他這樣的。”說完拍了一下小源的腦袋,把他的耳朵往兩邊拽,小源配合的把自己的鼻子往上一戳,用法語解釋道:“豬寶寶,變身。”
黛比噗一聲笑了出來,這兩個大男人都三十多歲了還跟孩子一樣幼稚,真受不了他們。不過,程缪今天晚上很開心,這樣就最好了。
黛比懷了身孕不能太過操勞,吃完飯後男人們便主動承擔起了洗碗打掃的工作,之後他們聊了一會兒天,沒多久黛比就覺得困了,自己走進了卧室,把門關上。小源有些疑惑,他看了看程缪,那家夥還在忙着計算剛才他們玩撲克牌的分數。
“喂,她去睡覺了。”
“睡就睡呗,我們兩個人玩好了。”
“你不……不進去看看?”
“進去?”程缪茫然的看了他一下,無動于衷。
“就是……她懷孕了,應該需要你照顧吧?”雖然很不情願,可小源不想跟一個懷孕的弱女子搶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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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睡了不好打擾吧?”程缪低着頭,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孕婦很怕吵的,今晚我還是跟你一起睡吧。”
法國女人真是嬌貴,懷孕後居然連老公都碰不得。如果不是看見他們兩個相處的這麽融洽,他幾乎要以為程缪和自己一樣,只是維持着一種有名無實的婚姻。他和麗娜是商場上的夥伴,同樣受到來自家族的壓力,他們的結合能夠讓兩家順理成章的結成商業聯盟,還能封住父母的口。這些年他們一直保持一種默契,在公衆面前相處融洽,但私下兩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圈,這一點他們的父母也都知道,但也都默許了。
當年麗娜向自己提出建議時曾猶豫過一段時間,那時候的他還在等着奇跡出現,還守着他們那個即将過期的十年之約。回想程缪當時答應他的表情,笑眯眯的,就像是平常跟自己開玩笑一樣。那個時候他只有十二歲,程缪也才十四,那只是一個幼稚的,孩子之間的約定,不是嗎?
他看着手指上的戒指,低頭苦笑。也許他沒什麽資格去指責程缪,他也一樣沒有守約啊。
“在想什麽呢?”
程缪從浴室裏出來,頂着浴巾坐靠坐在床上,随手打開電視。小源把他拉到自己懷中,替他擦幹頭發。程缪很滿意他的力道,舒服的輕哼了兩聲,倚靠在他懷中。
“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
“我們明天再去吧?”
“好啊。”
“你已經來了一個星期了吧?”
小源的動作慢了下來,無端的擔心着。
“好快啊……”
“嗯。”
“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他很想回答,永遠都不回去了。可那是不可能的。電視裏正在播財經快訊,這次的金融危機影響波及全球,美國和歐洲尤為明顯,新聞的最後提到了他的名字,說是他無故失蹤讓局面更加惡化。甚至有傳言說他是為了躲避債務丢下幾萬名員工,無故出逃了。
畫面轉到他的公司大樓下,一堆記者們□□短炮的包圍着一個職業裝扮的美麗女子,她正在用平靜的口吻對着鏡頭解釋,思路明确,條理清晰,只是簡短的幾句話就讓人重拾信心。程缪一直看的很認真,報道最後,那女子擡手撩了下額前垂落的碎發,只一個鏡頭,她手指上的鑽戒在燈光下閃耀,很明亮的光芒。
畫面突然切換到卡通頻道,身後的男人拿着遙控器輕松的說:“這個挺有趣的。”
是木偶奇遇記,他們小時候看過無數次的動畫,沒想到現在還在演。
他從小源手裏奪過毛巾,讪讪的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蜷縮成一小團。朦朦胧胧的聽見小源在跟着電視裏那只老蟋蟀一起唱着: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 makes no difference who you are, anything your heart desires wille to you.
他心中郁堵,悶聲埋怨:“幼稚。”
他說得很小聲,可還是被聽到了。小源趴在他身上掀開他的被子,“你說什麽?”
“騙人的家夥鼻子會變長。”
小源愣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別扭的轉到一邊,這個暧昧的小動作讓他心裏癢癢的。他趴在程缪身上,額頭頂額頭,鼻子頂鼻子:“那你看我的鼻子變長了沒?”
程缪閃到一邊,迅速關掉床頭燈。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小源關掉了電視,從後面摟住他,輕聲喊:“我可以抱着你吧?”
沒有感覺到懷裏人有任何的抗拒,他的膽子又大了一些,用力把他圈進自己的臂彎裏。程缪覺得他對待自己就像是小時候他很寶貝的那個小皮球,明知道沒什麽用,可不管去哪裏都緊緊抱着,死也不松手。
只不過是依賴罷了,可他現在更加依賴的人并不是自己。
“我們好久沒這樣一起睡了。”小源的嘴唇無意間碰觸到他的耳根,灼熱的氣息讓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真好,又可以這樣抱着你了。”
雖然抱得很緊,可他的手很安分的箍在自己胸前,并沒有做得更多。沒多久便聽到他平穩緩慢的呼吸聲,這人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一沾枕頭就能睡着。
所以,只是單純的依賴罷了……
他睡不着,在黑暗中轉過身,小源從來都不知道,其實他最喜歡是面對着他的姿勢。每次被他從後面抱住的時候,都不自覺的想要轉過去,哪怕只看一眼都好。輕輕的撩開他的浴衣,觸摸他結實緊繃的胸膛。他生病的時候就看過了,可那時只顧着擔心他的身體沒多想別的,後來每每回想,都好想要摸一摸。
那裏的肌肉很結實,觸感很好,他甚至能想象到剛才電視上那個女人這片肌膚上留下咬痕,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那麽做的。他把臉埋進小源的胸膛裏,世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他懷裏的這一小片淨土,很踏實,很安心。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這麽多年了,我想到你的時候心裏會酥麻,畫你的時候手指會發顫,這些都是我會帶進墳墓裏的秘密。
小源又睡了個懶覺,他很少像現在這樣,每天都睡到自然醒,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夢中的那個人。程缪正在廚房裏忙碌,白粥,煎魚還有醬瓜,地道的中式早餐。他迷迷糊糊的抱住程缪,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早安。”
“去洗把臉,粥還要等一會兒才好。今天我想帶你去個遠一點兒的地方。”
“什麽地方?”
“我一直很想去的地方,可是我走不了那麽遠,你在就不一樣了,我可以把行李都丢給你。”
“呵呵,那我得吃飽一點兒。”
“別這麽沒正經的,快回去把衣服換上。”程缪指了指黛比的卧室,裏面已經有動靜了。小源吐了吐舌頭,慌張的跑進屋裏。他太得意忘形了,差點兒把這裏當成了夢中的世界,以為他和程缪都還在當年那個小閣樓裏。
他換上自己的衣服,忙亂間發現衣服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拿出來一看,居然有十來個未知電話,全部是麗娜打來的。電話裏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焦急,還有些怯生生的,怕惹了自己生氣。
“你說什麽,要我馬上回去?我不是告訴你要休假的嗎?再說了我們半年前就在為這次金融危機做準備,現在這個時候只要做好公關工作就可以了。”言外之意是不想回去,雖然他知道那樣會動搖軍心。不論之前做了多少準備,這個時候掌舵人不在船上,總是會弄得人心不安的。
“抱歉小源,這次是伍伯父堅持要找你,我也沒有辦法。”
“他?”
“這次歐洲那邊出事他的公司也受到挺大影響的,他希望你馬上回來,給他一個交代。”
“好吧……”
小源看着倚靠在門邊的人,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
“要回去了嗎?”
“嗯。”
“什麽時候?”程缪的表情木讷,小源也好不到哪裏去,這次突如其來的偶遇并不是他們的奇跡,只不過是他們現在平靜生活中的一次插曲。
“明天的飛機,明天早上。”
“是嗎?”程缪笑了笑,把行李遞給他,“那太好了,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
他們去的地方跟昨天是一個方向,但是要遠的多。一大早出發的兩人,中午才到。光是一路上沿途的風光就讓小源如醉如癡了,岸堤上開滿白色的山谷百合,據說還有一個動人的古老傳說。這是古時候法國人去祭奠一位英雄的專屬路途,他為國捐軀,他的愛人不久之後随他而去,在去的路上他灑下的花種成就了今時今日這漫山遍野的山谷百合。
“據說他的愛人也是一位大英雄,他們是戰友。”
“戰友?男人間的愛情?”
“這我不清楚,不過我總覺得……會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比普通的愛情更複雜,會有友情,兄弟之情,還有別的什麽,所以即使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變成朋友的。”
“你是說柏拉圖式的戀愛嗎?兩個人明明相愛着,卻只能隔着千山萬水思念對方,這樣好嗎?”
“這樣就夠了。你記不記得,咱們的詩經裏有這麽一段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與子同袍,與子偕行……”
“你看,古時候的士兵多麽豪氣幹雲,光是讀那時候的詩就想振作起來。他們什麽都不怕,連死也願意一起面對,還有什麽坎兒是過不了的呢?”他轉過身拉住小源的手,“馬上就要到了,就在前面。”
小源四面看了看,很美的景色,卻美得謙卑,不見多麽兇險的峰巒,也不見多麽湍急的流水,一般的游人未必會被這裏吸引,确實是程缪會喜歡上的地方。
程缪趴到他背上,雙手蒙住他的眼頑皮地說:“來玩個游戲吧,我說,你走,看我們有沒有默契?”
“好啊,當然沒問題。”
“你當心啊,出事了可是咱們倆一起摔下去的。”
“那就摔呗。”小源幹笑了兩聲,認真的閉起雙眼。他聽着程缪在自己耳邊不斷指使,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擔心也是一種樂趣,他說的那麽詳細,連邁出的步子應該多大都要指使,這還哪兒會出錯呢?他只要完全聽從程缪的指示就好了。
他們就想玩一樣的沿着溪流慢慢晃悠,原本十分鐘的路硬是走了半個小時。可當程缪對他說“到了”,然後放下蒙住他雙眼的手時,他被眼前的景色感動了。
那是他看到過的最純淨的湖,約莫半英裏長,從腳邊細沙上黃澄澄的顏色逐一疊加,再遠一點兒的地方就是水草淺綠色了,到了最遠處則變成了深邃的碧綠。水波一致的層層退疊,蔚藍的天空在水中破碎成粼粼波光,蒸騰出潔白細膩的水霧,宛如一張精細的薄紗張挂在山谷之上,更襯托出松林的蒼郁。
湖中央有一片狹長的沙洲,潔白的圓石裏生長着罕見的藍菖蒲,那藍色的狹長葉片和淺藍色花瓣在陽光下閃着光澤,好似守護這片湖泊的水澤精靈。
“這裏怎麽樣?”
“很美,真的,如果能一直住在這裏就好了。”
“真的嗎?”程缪看了他一眼,試探般的伸出手指,“那我們打鈎,以後一起住在這裏怎麽樣?”
什麽?
他确定自己沒聽錯的時候,程缪已經垂下手,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跟你開玩笑呢,看把你緊張的。”他想要拉住程缪,剛碰到他的手就被甩開,程缪把他們的背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折疊帳篷。
“今天我們就住在這裏吧,老早就想這麽做了,可是一個人會害怕。還好你陪着我,喂,你會一直陪着我吧?”
“當然。”他走過去幫程缪搭帳篷,也不知道怎麽的了,腦子一下子犯渾,就捉住了他的手。
程缪愣住了,雙唇微啓,呆呆的凝視着他。可他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要怎麽說。他願意住在一輩子都住在這裏,只要程缪願意的話,就是一起下地獄也是好的,何況是住在這麽一個天堂般的地方?可是接下來要怎麽辦呢?他可以不要錢,可公司裏幾萬名員工怎麽辦?黛比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他們怎麽面對彼此的父母,從小看着他們長大的親人們?如果程缪是鐵石心腸的人就好了,那樣的話他也就不用煩惱這一切,不用跟着他一起有罪惡感。
“傻瓜……”
程缪笑着抽出手,淡淡的說,“你的戒指膈到我了。”
他跑到一邊去支魚竿,然後就一直蹲在那裏呆呆的望着水面。
平靜寬闊的水面上沒有一點兒擾動,他往湖裏擲了一塊石子,湖心微微震顫,那些顫栗的水波流回岸邊之後,又柔和的複歸于平靜。小源在他身邊坐下,緊緊的靠着他。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生怕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魚兒咬鈎引出一片線條美麗的圓形渦流,随着收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魚兒跌落在石頭上,用力的拍打。程缪把魚從鈎上解開,丢回湖裏。那條魚往下沉了一會兒,甩着尾巴游走了。
“不吃掉嗎?”
“也許還有更大的,這裏的松樹下面長着好吃的蘑菇,我們可以喝蘑菇湯。”
“那我去摘。”小源迫不及待的站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麽沉默的程缪,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崩潰。
他在山裏徘徊了很久,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出來,真的是老了,如果這事放在十五年前他才不會管這麽許多,他一定在見到程缪的那一刻就表明心意,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也許這麽做會傷害許多人,可又能怎麽樣呢,只要程缪快樂就好。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不确定自己這麽做會不會讓程缪快樂,還是會讓他更加痛苦?
他想了很久,一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時才驚覺自己已經出來很久,程缪該等着急了。他急忙往回趕,湖畔還是跟之前那麽的安靜,兩只魚竿插在岸邊,卻不見人的蹤影。他在四周轉了一圈都沒發現程缪,一下子慌了神。
“程缪哥?喂,你在哪兒?”
“回答我一聲啊,別吓我……”
從湖心裏飄過來一片白色的布料,是程缪的衣服。他三兩步跳進水裏,拼命的朝那裏游。
“程缪!程缪!程缪!!!”
終于抓到了衣服,可是只有衣服!他一頭紮進水裏,這裏的水十分清澈,能看到好遠,可視線所及的範圍內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蹤影。他拼命的向前滑動,呼吸困難,逐漸感覺到頭暈目眩。太陽的光芒觸及頭頂的水面,擴散成一片片金色的眩光。他突然想到了程缪之前挂在盧浮宮的那幅從水底往上看的蓮花,現在的他十分了解程缪當時的心情。
在生命垂危的關頭,腦中,心中僅存的那個人,就是他的全部,他的世界。
明晃晃的一片光亮中,那個人輕盈的向他游過來,慌張的表情那麽真實。他笑了,用最後一點力氣吻住他的嘴唇。
他們在純淨無暇的水中起起伏伏,略低于體溫的水溫讓他們緊張的神經都放松下來,漸漸的浮出水面,順着灣流漂回到岸邊。小源恢複體力後立刻把程缪從水裏抱起來,把他放在突出水面的大石頭上,死死的盯着他。
“我沒事,你……別……”
他冷哼了一聲,背對着程缪脫下衣服,擰幹之後鋪在平整的石面上,頭也不回的往帳篷裏走。沒多久又蹲在岸邊搗鼓炊具,好半天頭也不擡一下。
程缪在石頭上等着他來接自己,他的衣服褲子一早就丢到一邊了,□着暴露在太陽底下很是尴尬,想了想,又溜到水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在水面上,巴巴地望着岸邊的人。他又等了一會兒,見小源還不理他,又游得近了一些。
這裏的水已經很淺了,只要膝蓋彎一下就能碰到湖底的細沙和卵石。他的身體在清澈的水流下一覽無遺,就連臀間的那道縫隙都看得十分真切。
小源幹咳了幾下,悶聲說:“上來吧,湯煮好了。”
“你生氣了?”
“沒。”
“我只是想游到那片沙洲上去看藍色的花,沒有別的意思。游的太遠了就沒聽見你在喊我。”
小源不說話,低着頭戳湯裏的蘑菇。
“而且你去了很久都不回來,我以為你丢下我自己跑了。”
“說什麽呢!你沒腦子嗎,這荒山野嶺的我怎麽會讓你一個人?我什麽時候不照顧你了?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你簡直瘋了一個人下水,萬一出事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
他咆哮着轉過臉,發現程缪在對他笑,知道自己又被他騙了。
“好了,你吼也吼過了,不氣了。”
程缪從水裏站起來,一邊甩動身上的水珠一邊往帳篷裏走。他剛彎下腰就被小源捉住,抱了起來。兩人的身體緊緊貼着,瞬間就感覺到彼此的身體反應。
小源把手上的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拔下來狠狠的丢出去。那閃着光的小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撲通一聲掉進湖裏,水波一圈圈的漾開,又慢慢的恢複平整,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樣。
“別說你不懂,我不許你裝傻!”
“嗯……”
程缪癡望着,就當那兩片豐厚的嘴唇慢慢靠近自己的時候,他聽到小源肚子裏發出的咕嚕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豬啊你。”一拳輕輕的垂在他肩膀上,有些刻意的把他推遠了一些,心裏暗自祈求自己那個過分激動的小兄弟能很快平靜下來。
“快走吧,去看看你的湯好了沒。吃飽喝足再陪你鬧。”
明明不是什麽激烈的語言,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卻挑逗性十足,小源只覺得自己的“槍杆”瞬間就被他擦亮了,直挺挺的杵在那裏。受不了程缪□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筆直的雙腿和翹挺的tun部在陽光下發出蜜色的光澤,就像太妃糖那般誘人,仿佛在對他說:“快來吧,快來吃掉我。”
程缪看他遠遠的蹲着,用大狗盯着肉骨頭那樣的眼神看自己,不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把野炊的餐布撕成兩半,一塊圍在自己腰間,另一塊丢給小源。
這一頓午餐變成了晚餐,等到蘑菇湯散發出香味時,太陽已經墜到山谷之間變成了紅紅的一小角。他們裹在餐布裏,依偎着坐在湖畔,靜靜的看着那橙紅色的圓盤被山谷一點點吞噬。
“好快啊……已經過去一天了。”
“我明天早上的飛機,其實可以推遲一下,下午還有一班。”
“我從前以為會一直這樣跟你一起看夕陽,一起變老。”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小源用力握住他的手,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搭上去。
“我們還是可以一起的,對不對?”
“是啊,你……以後也可以經常過來,紐約到巴黎很方便,對不對?其實不算很遠的……”
“我每個周末都過來找你。”
“好啊。你能經常過來就最好了,黛比懷孕了我一個人照顧她其實挺困難的。”
“我過來只是想看你。”
程缪笑了一下,輕輕把頭枕在他胸前,“你也來做孩子的父親吧,黛比的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兩個都是父親,好不好?”
他盯着程缪的臉,沉默許久,要拒絕他是件很困難的事。
“好。”
其實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哪怕是他的妻子也不可以。程缪的手抖動了一下,想要抽出去,被他更用力的拉住。
“我累了。”
“嗯?”
“今晚我們就呆在這裏吧,不回去了,好嗎?”
小源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點了點頭,他立刻開心的跳起來,跑回帳篷裏把行李袋拿了出來,原來行李包的最底部放着兩瓶酒,一瓶是上次他們沒動過的紅酒,另一瓶顏色淡綠,在金色的夕陽下折射出夢幻般的色彩。
“黛比埋怨我們不懂得享受,那今晚我們就把它們喝光吧,這兩瓶都是她的寶貝。”
小源看了看瓶子上的标牌,一瓶是82年的Ch. Margaux,另外那瓶淺綠色的酒沒有标牌,小源搖了搖瓶子,淺綠色的液體泛起細膩潔白的泡沫,他試着猜道:“苦艾酒?”
“回答正确,這是真正的苦艾酒,跟市面上那些茴香酒不一樣,是黛比自己釀的。她說真正的藝術家就要喝真正的藝術酒。”他取了兩個玻璃杯,在裏面各倒了半杯,又倒了半杯清水。
“你走開的時候我去上游取的水,很幹淨。現在讓我們看看……美麗的,碧綠色的酒中仙子……”
清澈的液體中産生一股乳白色的泡沫,迅速擴散成一杯渾濁的碧綠色酒液,散發着誘人的茴香芬芳。
“你知道為什麽後來歐洲大陸禁止苦艾酒吧?這種真正的苦艾酒裏面有致幻劑的成分,據說梵高就是喝了它才能畫出那樣天才的畫作。我也一直想試試,你陪我?”
小源很想回答他,哪怕這是一杯鸩毒他也會喝下去的,何況是美酒?他一飲而盡,味蕊被刺激的麻木了,連通到大腦的神經也一路麻痹,整個口腔裏都充斥着清甜甘醇的味道,這酒的原漿度數估計達到了七十度,卻依舊保留了芳醇的口感,确實是不多得的美酒。
“你太心急了,好酒要慢慢喝。”
程缪的酒只喝了一小半,他把另外那瓶紅酒也打開,往小源的杯子裏添了滿滿的一杯。
“你可真浪費。”
“浪費嗎?”他笑着搖頭,“你陪我喝,一點兒都不浪費。”
“那今晚要把兩瓶都喝光喽?”
“好啊,我還怕你啊……”
小源猜想他平時應該是不太喝酒的,喝完那杯苦艾酒他說話的語速就變慢了,一句話裏總要摻雜一兩個法語單詞,很有趣。在酒精的作用下小源也開始有了想法,他把程缪拉進自己懷裏,有意無意的用酒杯觸碰他的ru尖,那裏也變成了紅酒一般的瑰麗顏色……
天色漸漸變暗,他們在湖邊燃起了篝火,兩人的濕衣服已經幹透了,可他們誰都沒有去理會。他們擁抱着裹在同一條毛毯裏,肌膚互相觸碰,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變質。
程缪搖晃着手裏的鹽罐對小源傻笑,小源也樂了,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就說怎麽找不到,原來被你這個小壞蛋藏起來了。”
“唔……你……你喊我什麽……”
“小壞蛋。”他用酒杯碰了碰程缪的嘴唇,品嘗染上他溫度的佳釀,味道格外的好。他知道程缪已經醉了,所以現在有什麽話都可以盡情的說,酒醒後他不會記得的。
“你……你罵我……”程缪搖晃着腦袋撲進他懷裏,在他脖間狠狠咬了一口。“不許叫我小壞蛋……要尊敬我……”
“程缪哥?”
“不許叫我哥哥……我讨厭做哥哥,我要做……要做弟弟……”
小源翻身把他壓在下面,湊到他耳邊輕輕的說了兩個字。
——老婆
程缪快要哭了,他眼神迷蒙,似乎又有些清醒。他拉起小源的手看了看,委屈的控訴:“你沒戴戒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更加的失落,“我也沒有……”
“我馬上給你。”
小源把他的無名指含進嘴裏,在根部狠狠的咬了下去。程缪疼得叫出來,他把自己的手指也伸進程缪嘴裏,讓他咬住。
他們都咬得很用力,像是在互相較勁一樣。仿佛誰愛的更多一些,誰就能在對方身上留下更深的痕跡。直到口腔裏充斥血腥的味道他們才放開彼此,各自喝了一大口酒去沖淡嘴裏的味道。那瓶度數低的紅酒已經喝光了,苦艾酒也喝掉了一半,傳說中的致幻劑漸漸生效,他們眼中對方的臉蛋都變得年輕起來,又回到了十多歲的年紀。
只是,十多年前的小源不應該有這麽壯碩的胸肌……他比了比自己的,嫉妒的在那裏戳了戳,“好硬。”
“我有在鍛煉啊。”
小源仰躺着讓程缪坐在他大腿上,看他喝醉後各種可愛的表情是一種不多得的樂趣。只見他像小貓兒一樣盯着自己的胸膛,拿着鹽罐往上面撒了撒,再用舌尖把胸膛上細小潔白的鹽粒舔去,最後再喝一大口苦艾酒。
“呵呵,你倒知道享受。”
“你也來啊。”
程缪歪着頭把鹽撒在自己的脖子和鎖骨上,半眯着眼怪得意的撩撥他:“你敢玩嗎?”
“你醉了……”
“你不敢,膽小鬼。”
小源毫不猶豫的将他撲倒,粗糙的舌面舔過他嫩滑的皮膚,在上面留下一些不均勻的紅色斑塊。
“疼嗎?你被曬傷了,別玩這個。”
他試着去搶程缪的鹽罐,被他用力擋開。程缪又把鹽撒在自己的胸膛上,擡着上身去觸碰小源的嘴唇,嘴裏不依不饒的叫嚣:“你敢嗎,你敢嗎,你敢——唔……”
沒有什麽事是小源不敢的。
他們經歷了一個狂亂的毫無章法的夜晚,在漫天星光下幕天席地的,無休止的做。刺骨的湖水讓他凍得發麻,和股間不斷進犯的灼熱形成鮮明的對比。小源瘋起來比他還瘋,迷幻劑果然會帶給人創意,他用了各種讓程缪瞠目結舌的姿勢,身體被拉伸到極限,被侵到最深。瓶底留着最後一點兒酒,小源把他抱到大石頭上,并攏他的雙腿,把酒倒進去。他的身體變成了天然的盛酒容器,小源埋進他的雙腿之間,如饑似渴的吮吸,就像那些剛被解禁的酒鬼一樣。程缪從不知道原來他這麽壞……他開始後悔了,自己因一時私念放出了小源心裏的邪惡怪獸,導致了完全無法收拾的場面。
小源無所不用其極的折騰他,太恐怖了,他一整個晚上絲毫沒有疲軟的跡象。如果不是看到那個美麗的女人和他們手上的戒指,他甚至會認為小源這些年都沒有做過。
天色漸亮,黎明來臨時,兩人氣喘籲籲的趴在岸邊,身體還糾纏在一起,随着水波緩緩的扭動……
酒已經醒了,但瘋狂的想法卻停不下來。
“等我,我馬上就會回來找你。等我……別走好嗎?”
懷中的人緊閉着眼,早已在瘋狂的交合中昏死過去。小源卻覺得他是能聽見自己聲音的,固執的在他耳邊重複,“等我,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把一切都處理完馬上就來找你,不會再拖了……等我,等我好嗎?”
他知道程缪聽見自己的聲音了,他一定聽見了,而且也默許了。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