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14
她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十多年來,那個男人總是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認真的開着車,一股壓抑的氣流在狹窄的空間裏盤旋着,她快要窒息了。
“放心吧,我會好好跟他們談的,雖然大家都對那兩幅畫贊譽有加,但總歸不過是新人的作品,争取用一百萬歐元拿下。”
“謝謝你麗娜。”他湊過來吻了吻妻子的額頭,繼續開車。
他的聲音裏充滿濃濃的倦意,麗娜知道他不想被打擾。很多時候她都是從側面看着那個跟自己最親密的男人,那雙黑色的眼睛,幹淨純粹,帶着一點點稚氣的光澤,就像是夏末黃昏海岸線上方那一抹深沉的灰藍色,讓人感覺到平靜和安定。
他是麗娜至今所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
能力,頭腦,性格,就跟他的外表一樣完美的無可挑剔。唯一的遺憾是你在這個人身上找不到半點快樂的痕跡,他就像是一個精準的上了發條的機械手表,永遠都不會有出錯的一天。
“親愛的,離晚上的酒宴還有兩個小時,你不用這麽趕的,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
尖銳刺耳的剎車聲突然響起,他趴在方向盤上大口喘着氣,許久,許久,輕輕的應了一聲。
“親愛的?你怎麽了……”
他把眼睛枕在臂彎裏,用力堵住裏面湧出來的液體。女人的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讓他想起當年那人的溫度。
“抱歉,我累了。”
“我知道,所以我說——”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拿起自己的外套倉皇的跳下車。女人發現他臉上的異樣也吓了一跳,不敢出聲。他局促的笑了笑:“抱歉麗娜,我想找個地方喝一杯,今晚就不陪你了。”
“不舒服嗎?我打電話給醫生。”
“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就好了,我真的,真的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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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遠去的背影說不出的落寞,麗娜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完美的丈夫也是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他一直藏得很深。
他獨自一個人走了很久,在地鐵和公交車之間不停轉換,就像是一個孤獨的幽魂在完全陌生的城市裏四處游蕩。他随着晚歸的人流走進一家當地小酒館,幾個中年人圍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看球賽,還有人在玩飛镖游戲。他點了一杯啤酒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目光突然被轉角處一張小油畫吸引住了。
四四方方的畫框裏是他最熟悉的筆觸,而畫中的地點是他最近才寄出去的,就是這裏——巴黎!
他咧開嘴傻笑,就像是遇見初戀情人的純情小子那般不知所措,人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他找到酒吧老板追問這幅畫的出處,老板給他的答案讓他幾乎發瘋。
找到了!
十五年來他第一次跑得那麽快,心就快要跳出來,雙腿不知疲倦的奔跑,比之前他參加過的任何一場賽跑都更加拼命。
這個世界上總有奇跡的,他終于等到了!
玫紅的夜色中,五光十色的小店櫥窗,教堂的尖頂,古舊的拱橋,纏着忍冬和茉莉的綠籬,一個接着一個從眼前掠過,一盞溫暖的燭火留在視線之中。
他翻越過綠籬,顧不得那瘋狂的犬吠聲,摸索着找到門口,不停的敲着門。
已經是深夜了,越來越向的敲門聲引起屋內一陣騷動,呼喊聲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忍住,他很怕程缪不會放自己進去。他下定了決心,只要門一開就沖進去抱住他,把他按在牆上反複狂吻,再也不放開他! 門開了——
一個臉頰上長着雀斑的矮小女子站在他面前,明顯是受到了驚吓,裹着睡袍瑟瑟發抖。
“請問……您有事嗎?”
找錯了?他看了看四周,附近還有另外一座房子,他一邊用不太靈光的法語跟婦人道歉,一邊想着如何撤逃,屋內突然響起一個軟糯溫柔的聲音。
“發生什麽事了,黛比?那是誰?”
他出現了,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蓬亂的頭發頑皮的豎在頭頂,一雙迷蒙的眼睛對着他緩緩眨了幾下。
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間,他像是被女巫施咒了那般完全無法動彈。
先反應過來的人是那個瘦小幹癟的女人,她把小源拉進屋裏,然後張羅着去泡茶。至始至終,程缪除了開頭問過一聲好之外,也沒再開口,他們就這樣一直幹巴巴的互相看着。
“親愛的,來讓你的朋友換雙拖鞋吧,不知道你的鞋子他能不能穿下。”
程缪看了他一眼,木讷的點了點頭,“能的。”
“我的腳稍微大一號,不過應該能塞下。謝謝您夫人。”
“不客氣,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抱歉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關系。”程缪看着他,淡淡的笑道,“沒關系,我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一樣。”
他捧着手中的茉莉香片,滾燙的溫度灼燒着他的手掌,心裏卻在結冰。
這一晚他住在程缪家裏,日積月累的情潮在瞬間潰堤,一下子從天堂墜入地獄,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了,他昏沉沉的跌進床裏,就沒再爬起來。
程缪替他蓋好被子,關了他卧房的燈。關上門,黛比站在另一個卧室外正等着他。
“就是他,對不對?”
女人的直覺無比敏銳,什麽都騙不過她。這一晚他們談論了很久,程缪急切的一直說下去,恨不得把埋在心裏十五年的秘密一次全部說出來。
“我遇見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的心不在我這裏,也不在你的身體裏,今晚我似乎看到它回來了。坦白說,親愛的,看到你那些畫的時候我曾經認為你是個毫無感情的人。我甚至覺得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愛,你只愛你自己。”
“我愛過啊,現在還在愛着,會一直愛下去……在我的心裏,有那麽一個人,我沒辦法說我到底有多愛他,他總是能讓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傻瓜。
當我早上在他的懷裏睜開眼睛,當我接起電話聽到他的聲音在我耳邊溫柔地響起,當我受委屈時他的安慰和微笑。在所有我能想到的場景和時刻,永遠不會缺少他的身影。他的堅持,他的溫柔,他的包容,還有他對我的深愛——他的所有舉動和他的眼神都能告訴我他深愛着我。哪怕只是喝咖啡時透過杯子邊緣朝我投來的溫柔目光,或者離去之前在我唇上的一個輕吻,都會讓我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讓我知道‘伴侶’并不是一個空泛的詞。
他就是我的小源,只是我一個人的。我們一直如影随形,哪怕是我任性沖動的發了脾氣,他也只是悄悄的藏起來,等我心平氣和之後他會用最溫暖的懷抱安撫我。他住在我的心裏,從來沒有離開過。不,不是那個。今晚門外的那一個,是朋友,是兄弟。你明白嗎,黛比?”
結束和黛比的長談已經是淩晨五點半了,他走到客房外,站在門口靜靜的聽了一會兒。裏面的人在熟睡中,他走進去,坐在他的床邊端詳他熟睡的臉孔。晨間朦胧的微光撒在他臉上,清晰可見腮邊鬓角處細小的毛發和短密的胡渣。他的睫毛還是跟以前一樣,又長又翹,鼻子也還是那麽挺。
恍惚中,仿佛回到從前那個安靜的小閣樓,他躺在白色的幔帳裏,枕着厚厚的參考書打呼嚕。呵……那時候自己總叫他“豬寶寶”,其實是在欺負他,可他卻對這個外號很滿意,經常“豬寶寶”“豬寶寶”的叫自己。
“哥哥,哥哥,豬寶寶餓了。”
“哥哥,哥哥,豬寶寶想抱你。”
“豬寶寶晚上可不可以跟哥哥一起睡?”
沒錯,他總能抓住自己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讓人無法拒絕。明明是個率真的大男孩兒,但跟自己在一起時卻總是愛玩稚氣的撒嬌游戲……而現在,男孩兒已經成長為男人,有着刀刻一般的棱角。
他在小源身上蓋了一床毛毯,自己把腿伸進最上面那一層裏,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耐心的等着日出。不知道小源怎麽會睡着的,他興奮得完全無法閉眼,心怦怦跳着,每隔幾分鐘便忍不住想要叫醒他。如果把他吵醒,他還會不會像多年前那樣露出可愛的委屈的小表情,模仿小豬哼唧哼唧的表達他的不滿?還是會軟綿綿的抱住他,把他也拖進被窩裏?
不小心看見他垂在外面的手,剛要拉長被子蓋住,卻又停住了。修長優雅的手指上帶着一個鉑金的戒指,上面那枚寶石在晨光這發出刺眼的眩光。
他近乎癡迷的看着,想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旁邊,幻想着自己手指的同樣位置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戒指……
忍不住內心的悸動,冰涼的指尖一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背,小源半夢半醒的睜開眼,皺着眉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早安……”
“我是來叫你起床的。”
他急忙抽出縮在小源被窩裏的腳,也把手收了回去。小源很明顯還沒有睡醒,嘴唇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伸出手想要擁抱他,那只手在空中勾了兩下,孤零零的落回原處。
“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我去幫你準備早餐。”
他奪門而出,扶牆依靠着,感覺到一陣陣的暈眩。他用力在手指上咬了一口,腥甜的血液在舌尖擴散,提醒着他一切都只是美麗的泡影。他的手指套不上戒指,因為有一個傷疤橫在那裏。
早餐在黛比的幫忙下順利的完成了,當他們兩個忙着把早餐端上桌的時候小源也被吵醒,披着衣服倚在門口,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盯着他。
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他居然又見到程缪了。明明只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感覺起來卻那麽的不真切,他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但早上醒來的時候,居然再一次感覺到他的氣息,真真切切的停留在自己所處的空間裏。再一次聽見他特有的軟糯聲音,法語從他嘴裏說出來是那麽的美妙動聽,擾亂了他的心弦。推開門,他就像從前一樣出現在自己眼前,在為自己準備早餐。
“不再睡一會兒了?”程缪帶他去洗漱,兩人說着話,他的手不自覺的湊過來撥弄小源卷翹的頭發,“待會兒用熱毛巾壓一下,你的頭發太硬了。”
“嗯,我睡的久了點兒。”
洗漱時程缪就站在他身旁,刷牙的時候幫他端水杯,洗臉的時候給他熱毛巾,他把自己的剃須刀借給小源的時候,兩人之間産生一種微妙的氣氛,不約而同的想到,只有這個,是第一次。
程缪好奇的看着往日的“豬寶寶”熟練的往臉上抹剃須膏,刮掉胡渣之後他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程缪扳過他的臉仔細的看。
現在這張臉他不算熟悉,雖然收藏了報道他的財經雜志,可照片的感覺遠沒有真人這般震撼。他的輪廓比以前硬朗了許多,眉心之間有一道深深的溝回,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下巴上還有一個不甚明顯的疤痕,一問才知是剛開始學刮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那是自己沒有參與過的一段經歷啊,如果當時自己在的話,這疤一定不會留下了。
他看着小源的時候,小源也在看他。程缪依舊是他們分開時那副模樣,尤其是那雙眼睛,還跟多年前一樣清澈無暇。他一心投在繪畫之中,在山中與佛相伴的三年多少受到了禪宗的影響,更加的清心寡欲。只是成日與自然為伴的生活讓他原本白皙的膚色黑了不少,多了幾分男人應有的堅毅氣質。他像是淬煉過的珍珠,在經歷過歲月磨難歷練之後,愈發的柔和,剔透。
“你都沒怎麽變。”小源微笑着說。
“亂說,那不成妖怪了?倒是你,怎麽好像有點兒燒呢?”往他額頭上摸了一把,小源習慣性的湊了過來。
小時候每次生病程缪都會捧着他的頭,把眼皮貼在他額頭上。以前他們做得那麽自然,這次卻都覺得有些突兀了。程缪往後退了一步,輕輕推開他:“先吃飯吧,吃完再去睡吧,你一定太累了。”
他們回到餐廳,桌上擺得很豐盛,煎魚,薯餅,玉米粥,顏色鮮豔的新鮮蔬果,還有一壺茉莉香片。小源赫然發覺自己好久都沒有吃過一頓這麽健康豐盛的早餐了,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早餐都是由助手買到他車上,一杯咖啡一塊三明治就打發了。
坦白說,這也是程缪近年來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頓早餐。他還記得多年前,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小閣樓裏,小源紮着格子圍裙背對着他汗流浃背的切菜,煮粥的鍋子發出咕嘟咕嘟的水汽聲和切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是他心中最動聽的晨曲。他花了很多的心思,希望能做出和當年相仿的味道。但小源似乎不太領情,吃飯時他不斷的往盤子裏撒鹽,程缪有些納悶,收拾餐盤時偷着嘗了一塊他吃剩的炸魚,那滋味鹹的發苦,再嘗嘗粥,被嗆了一大口,也不知他往裏面放了多少的胡椒。
小源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吃完飯沒多久他又恹恹的躺在床上。才睡了沒一會兒的功夫溫度就上去了。一覺醒來只覺得眼皮燒得難受,程缪在用熱毛巾替他擦身體,他一把捉住那只停在自己身上的手,嚅嗫着:“不要走……不要走……”
“我在。”
“不要走……缪……”
他抓起那只冰涼的手放在自己滾燙的胸口上,想讓那裏的溫度降下來。
“我會死嗎?”他迷糊的詢問着,感覺到旁邊人的身體在劇烈顫抖,不由的再次抱緊了他,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得到一罐泉水那樣寶貝的守着自己的身體範圍內。恍惚中,一片清涼的羽毛般的觸感柔軟的貼在他額頭上。“我會死的……真的……”有時候我希望自己永遠的睡過去,再見到你時已然到了天堂。
這場病來的十分突然,也異常的嚴重。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每次意識清醒時,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他。有時床邊的人會換成那個幹瘦的女人,他就掙紮着起來,不依不饒的,每次都把程缪弄得狼狽不堪。最後索性把沙發拖到了小源的床邊,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陪着他。
整整五天,就在他精神和身體都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小源終于醒了。之後開始慢慢的有了好轉,在他的提醒下,小源才想起自己是臨時出來的,麗娜已經快急瘋了。他沒有對妻子說明自己的病情,只說想在歐洲多停留幾天,所有的工作都暫時延後。
他計劃着如何能将這個年假盡可能的延長下去,一通電話打到大洋彼岸,把手裏的工作都分配給手下的得力幹将。他要聽取方方面面的報道,再把自己的意見傳達下去,這電話一打就是一上午。程缪坐在他床邊靜靜的陪着他,等小源打完電話時,他已經睡着了。
是了,這種財經方面的事在他聽來一定很枯燥乏味吧。他們現在是兩個世界的人了……當年他那麽堅持的想要進入程缪的世界,卻被他狠心的推了出來。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是那時程缪的狠心成全了他今日的成功。
他們現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都獲得了成功的事業,得力的賢內助,生活平靜,祥和……
程缪并沒有睡多久,醒來時小源正準備往他身上蓋毛毯,兩人不經意的四目交接,都有些尴尬。
“謝謝你一直照顧我。”
“應該的。今天氣色不錯,要不要吃點兒東西?黛比的肉湯應該做好了。”
“是啊,我都聞到香味了。”
“餓了吧,嘗嘗黛比的手藝?她做的很不錯。”
“她是個好妻子。”
程缪輕聲應了句:“我去幫你端湯。”
他剛一起身就感到一陣暈眩,沒走幾步身體就跌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正端着湯趕來的女人剛好看到這一幕,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卻看到床上那個男人飛快的奔過來,一把将他抱在懷裏。
“你們的卧室在哪兒?”
“哦……卧室……”黛比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床,指着自己的房間讓小源把人帶了進去。小源把他抱到床上,在虎口和人中上掐了一會兒,程缪皺着眉哼了一聲,“疼……”
小源摸了摸他的腦袋,剛剛着地的地方腫起了一個大包。程缪昏昏沉沉的,頭貼在他的手掌上輕輕的磨蹭。
“我去叫馬爾蒂大夫來看一下,伍先生,請您照顧他一會兒。”
“好。”他頭也不轉的回答着,眼裏只映着程缪憔悴不堪的臉,心都被揪疼了。
他不知道黛比什麽時候離開的,房間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清醒着,互相對望。過了許久,小源的肚子裏發出咕嚕的聲音,程缪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難得紅了臉。
“去喝湯吧。”
“不行,我得看着你。”
“那你把湯端到這邊來。”
等小源端着那碗肉糜走進來時,程缪靠坐在床頭對他招了招手,把他手中的碗接了過去。他舀了一勺肉湯輕輕的吹了幾下,再送到小源嘴邊,就像小時候他們經常做的那樣。
“張嘴,啊……”
他記着,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這個天使一樣的哥哥突然來了,把他從黑暗裏帶出來。從那以後,他的世界有了色彩,不再孤單。
“好吃嗎?”
“嗯……”
其實他想說有點兒淡了,他現在嘗不出味道,只要知道這是程缪在喂他吃飯就很開心了。很快的,一碗肉湯見了底,程缪在他肚子上摸了摸,笑着打趣:“豬寶寶可以去睡呼呼了。”
那時候他一吃飽就挺着圓滾滾的小肚皮四肢攤平躺在地上,程缪就趴在他身邊唱兒歌取笑他:小小的豬胖嘟嘟,吃飽了飯睡呼呼……
兒時的記憶讓小源玩心大起,一翻身也跳上床,躺在他身邊。程缪突然變了臉色,在他頭上拍了一下,責罵道:“別在床上胡鬧,黛比好容易整理幹淨的。”
“哦……?”
“扶我到你那邊去吧,馬爾蒂大夫馬上就過來了。”
小源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程缪寧願睡在客卧的床上而不願意睡他自己的?難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他想……一起睡?
他還是跟自己一樣愛着的,是嗎?
他把程缪抱到自己躺過的床上,替他拉上被子,然後遲疑着,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程缪就像是被電到了一般,身體猛的一抖。
沒有拒絕,這也許是他的好機會。他湊了過去,顫抖着把自己的嘴唇覆蓋在他唇上。
半秒不到的輕觸讓他們的靈魂都燃燒起來。
再一次的四目相對,兩人都有話要說。
門鈴響了,黛比帶着家庭醫生急匆匆的趕過來。兩人立刻分開了,一個緊緊縮在床裏,一個遠遠的躲到牆角。馬爾蒂大夫看到陌生男子,神色怪異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後直接奔着程缪去了。他幫程缪檢查的時候黛比遠遠的站在門外,還喘着粗氣。小源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可她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紅暈。
小源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深想。短暫的檢查過後馬爾蒂大夫确定程缪并無大礙,只是連日過渡操勞導致身體虛弱,頭上的傷也沒什麽大礙。
原本以為就這樣結束了,誰料馬爾蒂大夫突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把将躲在門外的黛比推到他床邊,用他特有的大嗓門嚷嚷起來。
“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年輕人,我保管你聽了這個好消息什麽病痛都沒了。”
“哦,是什麽?”
“黛比懷孕了,剛剛幫她确認過,她的肚子裏懷着一個可愛的小生命。”
“什麽……黛比……”
“是的,”女人羞紅了臉,雙手不停地絞着衣角,“是的,缪。我……我要做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