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月的沉默終于激怒了帖穆爾,他猛地鉗住江月腦袋,硬逼着她轉頭望向自己,“董江月,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盧雅天天去你房裏,沒告訴過你什麽是‘兩腳羊’?”
“帖穆爾……我真的不能……”她小腹一陣陣緊縮的隐痛傳來,連辯駁都顯得十分無力。
帖穆爾憤怒之下,喃喃了幾句薩奚語,忽然喚進了兩個人。他松開對江月的鉗制,一把将她推向那兩人懷裏,“叫她見見‘兩腳羊’!”
出了蔚州城,再往北,另有一處重兵駐紮之處。江月兩手被人用一條麻繩綁住,一路牽着向裏去,帖穆爾快步走在領頭,背脊僵硬的線條昭示着他的不快。越往裏,薩奚歡笑聲便越是滔天,而夾雜其中的……還有女子的嘶吼。
江月渾身寒毛都豎起,已能料想帖穆爾想帶她看什麽了。
薩奚人見到帖穆爾神情都頗為恭敬,餘光望到江月,也都是露出了然神色,甚至還主動為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江月腳步愈發慢了下來,不管帖穆爾走得多快,她都再不敢跟着向前。手腕的繩索越纏越緊,已是有了血痕。
帖穆爾見她抗拒,回頭看了眼,站住腳,“來都來了,你便是反悔,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他是鐵了心要讓江月見識到那個場面,帶着報複的快意和一種說不清的心思。跟在江月身後的人大力推了她一把,她踉跄幾步,終于跟上帖穆爾的步伐,被帶到了圈子的最裏層。
明晃晃的篝火熊熊燃燒着,火光照映下,幾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被高高懸挂起來,*上青紫遍布,俨然是剛被女幹污過。另有幾人,團聚在旁,共同猥亵着一個女人,女人絕望地哭嚎着,而唯一的回應,便是旁觀之人的哄笑和擊掌……還有更多的羞辱。
江月雙腿發軟,登時跪在了地上,她雙目緊閉,再不敢多看一眼,偏偏慘叫的聲音此起彼伏闖入江月耳中,她渾身顫抖,手指死死地摳着地上的枯草。
帖穆爾兩手夾在江月臂彎,将人重新拉了起來,“別急着崩潰,還沒完呢。”
他用薩奚語高聲喊了幾句,衆人目光全齊刷刷地聚到了江月身上。有幾個兵士從人群裏應聲走出,拔刀出鞘,直指着被挂起了幾個女人。帖穆爾換成攬住江月的姿勢,迫她往前走了兩步,又逼她睜開雙眼,“看清楚點,免得你以後忘了,還要我再提醒。”
言罷,他擺了個手勢,薩奚兵士齊齊将刀捅入那些女人身體,凄厲的叫聲層疊響起,在曠野上,帶着絕望和羞憤。
江月使勁掙紮着,嘴裏不時發出嗚咽之聲,想要從帖穆爾的鉗制中逃脫,然而男人力氣越用越大,直到将人整個摟着,再無餘地。
被挂着的女人并未徹底死去,薩奚人亦沒有就此罷休,很快,一個大鍋架起,水在烈火中升溫、沸騰。江月萬沒想到薩奚人竟會殘忍至斯,她扭過頭,恨恨地瞪着帖穆爾,饒是唇瓣顫抖,眼淚止不住地流着,江月仍是抑仄不住,歇斯底裏地喊道:“帖穆爾……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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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虛軟,臉色慘白,若不是帖穆爾扶着她,怕早就要摔下去了。
月色下,那雙清澈的藍瞳注視着她,明明不沾染半分殘忍與血腥,卻把這世間最可怖的場景推到了江月面前。他一言不發,擡起手,緩緩落下。
伴随着這個手勢,薩奚人将那些女人齊齊投入鍋中。
江月只覺一陣耳鳴,暈了過去。
帖穆爾漸漸減弱臂間力道,換成一種溫柔的擁抱。寥寥交代幾句,抱着女人大步離開。
江月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一早,她迷迷糊糊地偏首,伏在床邊的竟是嘉圖瑚。嘉圖瑚察覺她的動作,不由得又驚又喜地拉着她,一聲聲地喚着月。
她只覺身上疲憊不堪,而夢魇中的場景仍一閃一閃地在眼前晃着……薩奚人的笑聲、女子臨死前的哭號,無不揪着她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一下一下砸進去。
難怪……難怪祁璟如此痛恨薩奚人,難怪盧雅提起“兩腳羊”會有那樣的神色。
江月情不自禁開始打起冷顫,牙齒咯咯作響,連呼吸都跟着短促起來。
嘉圖瑚瞧見她模樣,忙是去握江月的手,竭力用薩奚語安慰着,然而,江月恍若未聞一般,只是紅了眼眶,盈滿淚水。嘉圖瑚有些慌,須臾,她松開手,從房間裏跑了出去。
過了不知多久,嘉圖瑚和帖穆爾一塊兒邁了進來。嘉圖瑚低聲同帖穆爾說了幾句,像是哀求,又像是勸慰,帖穆爾容色冷淡地敷衍了一陣,揮手将嘉圖瑚打發走了。
“董江月。”帖穆爾喚了一聲,壓袍在江月身邊坐下。
江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驚懼之色盡顯,夢中男人的影子和眼前之人重疊,她驀地一聲尖叫,身子向後縮去。
帖穆爾好似司空見慣女人這個反應,他伸手揪着江月襟領,一把将人拉了起來,“董江月!你給我鎮靜點!我還沒讓人那麽糟踐你呢!”
這一夜,其實都是帖穆爾陪在江月身邊,她的不安,驚恐,夢呓裏喊的人,他都一一記着,更讓他忘不掉的是,郎中來診脈後的答案。
他猛地把人拉近,蠻橫地吻上女人的嘴唇。
江月瞳仁猝然放大,擡掌便朝帖穆爾臉上扇去——帖穆爾準确地握住她的腕子,把人按在了枕上,“我奉勸你順從點,興許我善心大發,還能留你們母子二人一命!”
母子?
帖穆爾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倏然松手,站了起來,轉身背對向江月,“你已經有月餘的身孕了,郎中說胎兒不穩,随時有掉胎的風險,你自己看着辦吧。”
他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要做母親的人了,別再想有的沒的……只要你能把孩子生下來,我一輩子不碰你。”
帖穆爾大步流星地離開,江月卻是全然怔住了。
她……她懷孕了?祁璟的孩子?
不真實的感覺霎時間湧上心頭,江月伸手撫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這消息來得太突然,江月甚至還沒有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準備,竟就有了孩子。
從被帖穆爾擄到蔚州,她每一天都驚心膽戰地過着,帖穆爾的府邸猶如一個鐵桶,任何與大魏的消息都不曾傳來,她鎮日裏只在想如何才能脫困,卻不曾注意到自己有了身孕……那一次極短暫的經期,已經是她懷胎不穩的征兆吧。
江月一直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終于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到來,可孩子的父親,也根本不會知道。
他還在邺京,他要娶安如郡主為妻了。大魏與薩奚若當真議和,邊境自然不再需要這樣一位能征善戰的将軍。連祁璟當初也親口說,朝廷不會動他,是因為戰争還需要他。可是如今,沒了戰火,沒了侵略,他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片土地上了吧。
不知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自己那句只要她生下孩子,便一輩子不碰她的承諾,帖穆爾發現,江月是所有見識過“兩腳羊”的女人裏,精神恢複得最快的一個。
當年盧雅都是以淚洗面整整十日,才接受了那杯酒。而更多的女人,不是在驚懼中瘋了,就是索性以死明志。
然而江月,三日後就開始下床走動,與人說話全無異樣,甚至還會帶上微微的笑容。
不論給她吃的菜是薩奚口味還是魏人廚子做的,她都盡可能的多吃,即便她孕吐得極為厲害。至于每日煎好的安胎藥,不必人勸,江月一口便能飲盡,連盧雅提起時都是欽佩的表情,更遑論自己生養過孩子的嘉圖瑚。
每逢二、七之日,帖穆爾還是照常會讓江月到他房裏留宿,他能看得見自己接近時,江月竭力掩飾的不安,盡管如此,她仍是會故作平靜地接受他偶爾的觸碰。
帖穆爾看在眼裏,漸漸也失去試探她的心思。
他始終記得嘉圖瑚的感慨,這是一個母親的勇敢,是天性。
轉眼便入了十二月,江月的胎象漸漸沒有先前那麽危險。送走郎中,帖穆爾淡淡道:“這幾日大魏派來了一個和議的使者,他一直說要見你,不過我擔心你身子,便沒同意。”
江月一驚,“你怎麽不早說?”
帖穆爾眼神掃過,江月用最快的速度收起臉上不滿的神情,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三日後離開蔚州,踐行時我帶你去見他。只是……我一直和王上說你的孩子是我的,你自己說話注意。王上性情莫測,他若知道你懷的是大魏主将的孩子,我便護不住你了。”
江月聞之大喜,駐防在邊境的将領是鞏致遠也好,章盛也罷,她總是熟悉的。不說能立刻逃離,哪怕只得到一星半點有關祁璟的消息也是好的。他們既知道自己在此,想必祁璟也一定得到信了。
他……至少是肯救她的吧。
江月由衷一笑,“帖穆爾,謝謝。”
帖穆爾臉上好似有了些尴尬,他挪了挪身子,繃着臉道:“見一面而已,又沒說放了你,還有,你是阿古的妻子,應該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