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受傷
“試試看吧。”盯着指間夾住的最後一顆黑子,祁璟将它遞到了江月手中,“你執黑子,先行。”
以祁璟的性格,自然不會說出“承讓”來。江月也沒存了要讓祁璟的心思,這第一局不過落下十來顆黑子,江月已是大獲全勝。
江月贏得滿心歡喜,阿古早就摸到了五子棋的訣竅,她已經當了太久的敗将。久違的勝利,叫江月幾乎失态。她主動調換兩人的棋盒,忙道:“你才剛玩,想必摸不到其中規律,咱們再試一局!你執黑,先來。”
祁璟也不拂她的意思,雖然勉力支撐了一陣,卻還是一敗塗地。
江月眼睛都快彎成了月牙兒,帶着些央求,還有些誘哄,“還玩兒嗎?”
祁璟瞭她一眼,極快地收神,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只是點了點頭,“嗯。”
江月大樂!
誰知,這一把變得艱難極了,祁璟像是一條狡詐的狐貍,時而聲東擊西,時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總之,全是迷人眼的把式,江月提防心起,亦是跟着用心。
轉眼,不過一局五子棋,竟也用了大半個棋盤!
終于,祁璟收網結局,江月繳械投降。“将軍厲害,小女子佩服佩服。”
祁璟餍足地笑,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對弈。五子棋不像圍棋,需要深謀遠慮,需要統籌全局……他幾乎只要用一點點的“遠謀”,便能克化眼前女孩兒的小機靈。可祁璟也不得不承認,江月是真的機靈。
“不早了,睡吧。”
贏一個女孩子,實在也算不上多值得炫耀的戰績,祁璟很快便勸服着自己收斂了心裏的得意,主動收拾棋盤。
只是江月并沒放過祁璟眼中的歡喜,忙幫着整理,嘴上試探地問:“這個好玩兒嗎?”
祁璟“唔”了一聲,沒有立刻答她。待撿起了十來顆棋子,方不疾不徐道:“用來怡情,确實不錯。比之圍棋,還是差了些心智上的鍛煉。”
他頓了頓,仿佛生怕江月不喜,又找補着,“女孩子玩,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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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卻不在意祁璟究竟說了什麽,只是待他話畢,見縫插針地開口:“将軍說得是,我每日有這個打發時間,已經很好了,不需要阿古來陪我……将軍看看什麽時候,将他調回軍中吧。”
“嗯?”祁璟驀然停住,一松手,棋子窸窸窣窣落到了棋盒中,一陣子的清脆,像是砸在江月心尖兒,讓她又生了些畏懼。“你不要阿古在這裏了?”
江月忐忑而認真地點了點頭,“軍人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不是陪我,我一個人就很好。”
不知是因為祁璟聽信了她這句話,還是因為他贏了棋的愉悅,祁璟很快就答應了下來,“明日一早巡城回來,我讓陸閱山去安排他,你放心吧。”
江月連聲道謝,那樣子,活像是一個托付兒子的母親。
祁璟眉梢揚了揚,竟是說不出的輕松。
翌日清晨,祁璟在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他心裏一驚,自己昨夜竟是忘記将下雨的事情告訴江月了!
他偏首去看床中,床帳已經被銅鈎挂起,女人将床鋪整理得幹幹淨淨,并不輸給他軍中任何一個兵士。祁璟無奈地爬起身,随口喚道:“江月——”
“在呢!”江月在外間應了一聲,她正在绾發,緊緊地用布帶束住頭發,然後側了半個身子探進房中,“怎麽啦?”
祁璟見她仍是一副雀然模樣,顯然根本不曾因為下雨而壞了跟他去巡城的心情。“沒事,動作快些,下雨天,馬不能跑快,咱們要早些出發。”
江月利索地答應,不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反倒還坐在廊下等着祁璟。
一行人如常策馬出了城,斜風細雨,天色陰霾,霧蒙蒙的環境讓衆人的視野都縮小了不少,再加上落下的雨水,更是朦胧模糊。這雨點子雖然不大,可沒一會兒,便讓人覺出了寒意。他們催馬而行,風就更大了,江月微微縮起肩骨,全然沒有了尋常從容優雅的姿态。
祁璟自然沒有漏掉這一點。
“冷麽?”他緩緩放慢速度,好似不經意地與江月并行起來。
江月朝他一笑,搖了搖頭,“不打緊,一會兒不就回去了?”
倒是個扛得住風雨的丫頭,這份兒傲骨,果然不輸董孝儒董大人。
祁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兩腿夾緊馬腹,又是蹿到了前面去。誰知,忽然一聲破空之響,竟将這安寧的早晨擊得粉碎。
“将軍小心!”陸閱山把聲音壓得極低,但江月還是聽出了他話音中的焦灼……于是忍不住擡頭望向祁璟。
依舊是那個挺括的背影……玄鐵出鞘、隔空一劈,一支迎面射來的箭羽“锵”的一聲斷為兩截,各自落地。
一切都雲淡風輕得像是與她下一局棋!
“全體戒備!”一樣是極低的聲音,卻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祁璟迅速勒馬,竟然往後退了幾步。二十個人組成的巡城隊伍立時散開隊形,有十六個人組成了一個陣法,另有兩人分別調轉馬頭,護在了陸閱山和祁璟的後背。
而江月,則在不知不覺中被攏在了隊伍的正中。
她和她無措的小白馬被團在當中,赫然是多餘出來的人!
江月有些怕,不過短短片刻,她手心裏都膩出了汗來。
祁璟好像這時才注意到她,戰争的本能讓他忘卻了這隊伍裏本不該出現的人。他心道一聲糟糕,卻不容自己猶豫,立時開口吩咐:“陸閱山,伸手,拉江月到你馬背上去。”
這樣的節骨眼上,江月自然不敢給祁璟添麻煩。她甚至連“陸閱山”是誰都有些想不起來,卻還是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那個遞過來的手掌中。
那人用力,她迅速從馬背上起身,借勢跨到另外一匹馬上。
她動作幹淨利索得像是被訓練過一般,祁璟和陸閱山心中都是有些驚訝。
然而只這一瞬,又是十來支箭從四周分射過來,與此同時,一陣馬蹄聲響,竟是一群薩奚人騎馬來圍!祁璟瞳仁急速縮小,卻按在劍上,并不揮動。唯有外圍的軍士們紛紛拔劍,是與祁璟方才一般無二的動作,隔空劈斷一支支箭羽,動作迅速而有力,把所有的威脅迅速化解。
江月是坐在陸閱山的背後,她主動用兩手扶住了陸閱山的腰際。這樣的扶撐毫無暧昧,卻足以讓江月順利地把握平衡。她不敢開口,生怕影響衆人應對來敵。
“變陣!”祁璟嚴厲下令,只見那護在外圍的十六位将士迅速催馬行了一段,拉大了各人之間的距離,“殺吧,一個不留!”
不過須臾,祁璟已發現來敵人數雖衆,卻是弓箭手居多……這幫人大抵是料必能夠出敵不意,便在此刻了結了自己。他冷笑一聲,能埋伏在此處,已是你們的本事,若再叫你們設伏成功,便是自己本事不夠了。
言罷,他揮劍跟上策馬奔出的兵士,“閱山,帶江月回城等我!”
陸閱山竟也不猶豫,兀自朝身後護着他的人吩咐:“随我回城!”
繼而策馬疾馳,帶着江月離開了戰場。
江月心中大為驚訝,眼見敵衆我寡,祁璟怎麽能舍掉兩個利将呢?
是……為了自己嗎?江月忍不住回頭,祁璟的身形卻是遠了。
那喊殺聲也遠了,遠得像一場夢。
“将軍!”江月驀地從床上坐起,背心卻是一陣生疼,她“嘶”了一聲,又是緩緩倒下。聽到她的動靜,阿古忙是上前,連聲問道:“江月?江月你醒了?”
江月忍住哭意,艱難地開口:“我這是……怎麽了?”
後背的疼痛像是被刀劈開過一般,她縱是躺着,也能感受到血在往外淌,然後浸濕她的外衣……然而也只是一瞬,江月便将之前的事統統想起。
就在她回首的剎那,一支箭射向她身後的護衛,那人揮劍去擋,與此同時,又有一把箭向自己射來。
她昏迷前,看到一群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是薩奚人。
陸閱山的疾呼、祁璟的怒吼,都充斥到了耳邊。
江月終究是沒有克制住,落下一滴懊惱的淚,“別說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是給将軍添麻煩了……”
疼痛越來越厲害,真是報應。
“将軍呢?”
“他……”阿古露出幾分猶豫的神色,江月心裏一沉,“将軍在二進院養傷,兩位副将不叫将軍再與你親近,說你是不祥之人。”
江月顧不上阿古話裏其他的內容,只追問道:“養傷?他受傷了?”
阿古點了點頭,“胳膊上有一道劍傷,并不嚴重。只是,因為大家都說你不好……陸大人也跟着搬出去了……”
江月緩緩閉上眼,确實是她不好。
是她拖累他,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