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
鬼迷心竅一般,祁璟忽然向前傾身,想把江月的衣角從她手指裏解救出來。江月察覺他動作,下意識地縮了縮。祁璟頓住,好不尴尬。
“我……”女孩兒比過去還怕他,大概是誤會了那個早晨的事情。
祁璟低聲一嘆,坐正身子,“我沒想輕薄你,那日的事情是個誤會……”
他被她的身體迷住了沒錯,可确實沒想對江月做什麽。江月許是因為蹬開被子,格外怕冷,是以兩臂交纏着抱住了祁璟一條胳膊取暖。他本想悄悄起身,不承想江月越抱越緊,不得已方用上蠻力。
誰想,祁璟下手沒個輕重,反倒這麽一捏把江月捏醒了。
女孩兒第一反應就是呼痛,祁璟唯恐外人知道,當即便去捂她嘴,再加上多年行軍的本能反應,自然是要把對方所能帶來的一切威脅,在第一時刻“掐死在搖籃裏”。
祁璟将事情原委同江月說了明白,他雖沒直言事起于江月睡姿不雅,而江月已是明白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不尴尬。
她不知該不該盡信祁璟,盡管她睡覺時,确實有不老實的“前科”在,但當時男人的反應,也并不像他自己口述那般光風霁月。江月猶豫一陣,隐晦地試探道:“若你所言當真,那……那你為什麽……”
後面的話她有些不好意思問,可祁璟竟也領會了精神
他沒想到江月把當時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連自己的變化都全然感受到了,更令他驚訝的是,江月居然明白這象征着什麽。
不過,只是轉念,想起适才江月畏縮模樣,祁璟便自我诠釋為“受到驚吓”的後遺症。他努力用冷淡的神情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從善如流道:“我當真無意唐突你,你也不必因此事就懼了我。反正,以後我睡在外間,不會再動你分毫。”
他頓了頓,忽然挑眉看了眼江月,“你今日牽馬,想逃?”
江月仍自沉吟,沒注意祁璟問什麽。片刻,他權當江月是默認,淡淡道:“你不用想法子跑,有機會,我自然要送你離開大軍,還你清白之身。”
不再給江月插嘴的機會,祁璟兀自續言,“如今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待入了冬,大河結冰、溪水幹涸,薩奚人就會不顧一切地攻城掠池,我們需得搶在他們之前把戰線往前推進,這是國之要務,幹系了千萬黎民,我不能等。”
這是祁璟第一次在江月面前提起這些要事,他化開了臉上的冷漠,透出了幾分堅毅神色。江月見了一愣,甚至連反駁辱罵他的話都開不了口。
祁璟好似看出了江月臉上的呆怔,不由一哂,“我真是糊塗了,和你一個女流解釋這些做什麽。希望你以後安分守己,不要再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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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又回到冰點,不屑的眼神輕飄飄地滑過江月臉龐。江月沒由來的生出幾分心虛,祁璟卻不再理她,扶着地撐起身子,跛着腳離開。
江月枯坐了許久,終于發現祁璟适才坐着的地方有一灘駭人的血跡。
他受傷了?!
陸閱山是确認祁璟已經在主帳睡着後,方偷偷摸摸地跑到祁璟原本的營帳。此時暮色已濃,他手裏提了個燈籠,先同守帳的兩個侍衛打了招呼,叮囑他們千萬別讓祁璟知曉。繼而貼着門帳,低低喚道:“董姑娘?我能進來嗎?”
這已是祁璟率大軍回營的第三日,他說到做到,果然派人嚴加看守,不許江月離開營帳半步。便是想要方便,也都會派原先看管營妓的老婦人過來領她,再一路送回。
而祁璟也信守諾言,每夜在外帳席地而卧,連一句話都不曾和江月說過。
唯一陪江月解悶的便是阿古,他不知從哪淘換了一盒頗為漂亮的煙晶棋子,可惜兩人都不會圍棋,便由江月來教着阿古如何下五子棋。
兩人對戰正酣,江月忽聽外面有人叫自己,忙應了一聲,“能,請進!”
帳子被掀開,進來的是一個眉清目秀,長得頗為敦厚的人。
江月不認識他,阿古卻麻利地站起身,神情很是敬重。“陸郎。”
阿古稱陸閱山一聲“陸郎”,乃是敬辭。江月不知其故,聽阿古這麽叫,下意識地跟着喚了聲“陸郎”。
陸閱山微驚,趕忙擺手,“屬下不敢當,姑娘叫我閱山便是。”
“那……”江月見他并非歹人,便也一笑,“那你也叫我名字,江月即可。”
陸閱山聞言更是吃驚,“這如何使得?”
江月想起先前她這樣和阿古說的時候,阿古沒多猶豫便應了下來,兩相對比,不免覺得眼前之人死板沉悶,阿古則更加有趣随和。她多看了眼阿古,柔婉一笑。
随着江月的目光,陸閱山的眼神也落在了阿古身上。這個當初一窮二白,非要投到将軍麾下的毛小子,經了兩年歷練,已是成熟許多。
陸閱山略感欣慰,溫和道:“我有幾句話要與董姑娘說,阿古,你先下去吧。”
阿古知他身份,自然不敢違拗,稱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陸閱山這方轉首回來,朝向江月,“姑娘先坐下,閱山話多,恐怕要和姑娘說一陣子。”
江月有些奇怪,忍不住蹙眉,礙着對方客氣,她也不能太過冒失,是以道:“陸郎找我有事?”
因陸閱山對江月沒有改口,江月與陸閱山說話,也照舊稱他陸郎。
陸閱山以為她是家教使然,并沒着意,趁着時間寶貴,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前些日子,将軍帶姑娘回來的時候,姑娘可注意到将軍受傷了?”
“這個自然,怎麽?”
陸閱山一嘆,解釋道:“這傷,是先前收官之戰時落下的。這一仗打的辛苦,整整三十日,我們才攻下了夏州城。那是邊陲重鎮,自從三十年前叫薩奚人奪去後,咱們大魏,還是第一回能攻到夏州城下呢。”
“等等……”江月聽得有些不明所以,這些地方她不認得,這個朝代她也不熟悉,若放任陸閱山這樣說下去,怕她永遠也聽不懂對方究竟想說什麽,因而江月主動打斷,朝陸閱山讪讪一笑,“陸郎有話盡可直說,打仗的事情我聽不懂。”
陸閱山微愣,仔細一想,卻覺江月所說也是有理,當即轉了話鋒,又道:“是閱山扯遠了,姑娘多包涵。今日來找姑娘,閱山是想替我家将軍美言幾句,閱山知道姑娘出身名門,自然看不上我們這等武夫粗人。只是将軍對姑娘用情極深,姑娘如今也并無旁人可以依附,不若……不若塌心跟了将軍,免得再讓将軍困擾苦惱。”
“用情極深?”江月敏銳地抓到了陸閱山話中的蹊跷之處,脫口問道:“他煩我還來不及,哪有什麽用情極深?”
陸閱山眉心驀地簇到一處,比江月的反應還要激蕩,“姑娘這樣說,未免也太傷人些,将軍多日疲憊不說,還身負箭傷……饒是如此,當日見姑娘陷于危難,将軍也二話不說,先去救了姑娘,這般情義,難道還不算深?”
江月一怔,陸閱山說的事情明明與她有關,她怎麽……卻渾然聽不懂?
“陸郎……”江月深吸一口氣,勉力一笑,“我什麽時候陷于危難了?”
陸閱山漸漸生了些不耐,看向江月的眼神也不複先前的尊敬,“今日一早,薩奚人突襲營帳,将軍一發現姑娘被失蹤,擔心是被薩奚人擄去,他立時撂下軍中諸事不理,只身一人去尋找姑娘,這些事,難道姑娘都忘了不成?”
“陸閱山!你在胡說什麽?”
又一次,祁璟不期而至,江月幾乎快把這個當成一種習慣。這人身形雖然高大,走路聲音極輕。見怪不怪,江月全然并不如先前那麽吃驚。她近乎從容地偏首,果然,那一道颀長身影,已不知在什麽時候,立到了門帳旁。
祁璟眼圈青黑,瞳仁倒是清亮。他兩瓣薄唇緊緊抿成了一道細線,昭示着他的不滿與自抑。
只是,陸閱山驚魂未定,站在原地,連行禮都忘了。“将軍,你不是睡着了嗎?”
祁璟冷睇陸閱山一眼,并沒解釋。陸閱山不敢再多話,忙道:“将軍早些安置,屬下告退。”
言罷,一溜煙似的逃跑了。
徒留下一個十分尴尬的氣氛。
江月緩緩站起身,良久,方開口詢問:“陸郎适才說,那天一早,你來找我,是因為大軍被襲,你擔心我?”
祁璟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卻是兀自盤腿坐下,兩人一高一低,總不在同一個平面上。 “剛才是阿古來找的我,他說陸閱山臉色不善,怕要欺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