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非禮
“好點沒?”
江月趴在榻上,祁璟溫熱的手掌替她緩緩揉着頸椎。祁璟力道雖有些重,但這樣的壓迫感反而有利于推散江月脖頸處的淤血郁氣。他從軍多年,拿慣了刀劍的手,對力氣的把握比常人要精準。江月方才錐心的疼痛已然淡了不少。
只是她此刻舒坦,一時舍不得叫祁璟挪開手,因而故作姿态地皺起眉央,“呃……還是疼。”
她先前作态,成功騙了阿古,便以為現下祁璟也會吃這套。
可祁璟是何等人物?他離江月五步開外,便能聽到江月喚阿古來扶,離她十步開外,也能察覺到江月的踉跄。這會兒,祁璟漫不經心地掃過江月眼神,已是察覺她透露出來的情緒,當即收手,沉默地盯着江月。
江月見他祁璟忽然收勢,忍不住偏首去看,兩人四目相對,江月心中又是一凜。
這人若說溫和,像适才替她推拿,當真是盡心盡力。可是……這不怒自威的架勢,實非常人能受得住的。
江月怏怏地搭下眉來,不再在榻上趴着,兀自坐起身,“好很多了,多謝将軍。”
“嗯。”祁璟哼出一聲來表示自己的滿意,江月偷偷攥起小拳頭捶了下褥子,祁璟瞧見,只覺好笑,面上卻故作不知,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站起來,把适才給江月上的化瘀膏擺在了榻旁矮幾上,“這藥也給你了,扭傷、拉傷,都能用。”
江月順着祁璟動作望去,只見他手上捏了個瓷瓶,與今日阿古替她上藥時用的一模一樣,皆是通體純白,沒有一點裝飾。她一時好奇,伸手夠來了那瓶子,又将枕下放着的白瓷瓶拿出來,擺在一起,“果然一樣……你們軍中的東西都是統一的嗎?今天阿古也給了我一瓶一模一樣的。”
祁璟見她十指纖纖,握在兩個瓶子上,顯得手指修長柔軟,不由恍神。待聽完江月問話,方是皺眉,“你說這藥,是阿古給你的?”
江月沒多心,猶自點頭,“是呀,不過那個是治跌打損傷的,恐怕與你的效用不一樣……”
她一邊說話,一邊翻轉瓶子,見瓶子底下用朱砂分別寫了個“外”“內”,知道并非同一用處,當即道:“确實不一樣。大将軍好心,我便收下啦。”
祁璟聽得眉頭深蹙,只是他素來克制自己情緒,真正表露出來的,未必是他心中所想。是以江月擡首時,祁璟已換上了幾分厭惡的表情,“你褲子呢?”
江月當他是保守,認真解釋:“我騎馬傷到了,你來時我剛剛上過藥,現下不方便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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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一板一眼,既沒有羞怯,更不覺得有何不妥。
只祁璟卻是頗為不适地挪開目光,“我今日叫人瞧見過行蹤,沒法再睡主帳。”
他既然要讓旁人熄了觊觎江月的心思,此時此刻,便不能叫人發覺兩人并無肌膚之親。是以祁璟去而複返,才撞見了江月适才那遭。
江月被他這麽一提醒,終于意識到自己這樣“衣衫不整”與一個陌生男性同處一室,确然是有些不好。她扯過被子遮住身子,往裏面靠了一靠,在床榻上留出大片空白,“那……那你睡外邊吧,我昨天便瞧你眼底有些發青,主帳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祁璟見江月面有尴尬,言辭小心,雖是做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樣子和自己交談,但遠沒有适才那般從容。
想到對方究竟還是個初涉此地的少女,從先前尋死覓活到如今竭力配合,已是不小進步。縱是祁璟不茍言笑,話出口時也努力帶上些溫和,“還好,你不必擔心,我借宿一晚,不會做什麽的。”
他這番話說完,莫說江月,祁璟也覺得自己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他常年混跡軍營,如何與這個溫溫軟軟的姑娘家打交道,實在是個難解的題。
與其多說多錯,不如不說。祁璟僵着一張臉,沒有預兆地吹熄燭燈,背對着江月躺下。
驟然的黑暗讓江月有些無所适從,她小心翼翼地縮起身,盡可能地向裏貼去。這還是江月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直至徹底入眠,她手裏都略帶緊張攥着被角。
這樣的緊張感,并沒因為一夜過去而減淡。翌日,江月是在一陣壓迫感中醒來。她只覺自己手腕被人死死按着,隐隐的疼痛讓她禁不住輕哼了一聲。很快,連嘴都被人捂住了。
江月眯瞪着睜開眼,是祁璟……
薄薄的一條被子搭在她腰間,兩條□□的長腿被祁璟用膝蓋壓住。他在她想要掙紮的的一瞬間切斷了所有的退路,一雙素來威嚴的黑眸緊盯着江月……還帶了些情谷欠。
江月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她瞳孔驀地放大,手臂劇烈地搖着,試圖擺脫祁璟的鉗制。既有驚恐,更有失望。
男人身體上的變化時刻提醒着江月對方的企圖,她不自禁眼眶微紅,渾身顫栗。那一句“不會做什麽”猶言在耳,可如今自己未醒他便欺身過來……江月心中發寒,虧她昨夜還心有內疚!竟當真信了這人的鬼話!
絕望之時,江月掙紮也更加厲害,連捶帶打,擡腳又要蹬祁璟。
兩人糾纏厮磨,江月兩條白皙長腿時不時便蹭到祁璟身上,微微敞開的衣襟,也透出一大片雪肌晃在祁璟眼前。他忍不住開始恍神,江月忙趁此時機,奮力掙開祁璟鉗制,朗聲便呼救命。
祁璟蹙眉,又要伸手來抓她,誰知,他手掌剛剛按在江月玉腕上,帳外已傳來外人聲音,“江月?”
是阿古。
他倒是來得夠早。
“阿古!救我!”江月原本清脆聲音裏摻了三分哭腔,祁璟忍不住力道微松,放江月逃了開來。
她也不顧自己衣衫未整,奪門而出,徑自往外去了。
隔着一道皮簾子,祁璟聽見阿古關切又急迫地問話:“江月,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女人只是抽泣,卻并無回答。
祁璟的心潮情谷欠漸漸平息下來,直到整個人都覺得有些涼,終于起身。
在漠水,九月的天已經很涼了。
江月仰面躺在枯草之上,裹着一件羊毛縫制的披肩,猶自眺望遠方。
半晌,她聽到一陣馬蹄聲響,由遠及近,愈發清晰她歪着腦袋望向聲音來處,只見一個黑點變成了阿古燦爛張揚的笑容,江月忍不住莞爾,坐起身。
馬兒腳步沒停,阿古卻已從馬背上輕松躍下,奔到江月身邊,“冷不冷?”
江月搖頭,兩片薄薄的朱唇抿成一道向上揚着的弧線,“怎麽來得這麽遲?再晚一些,夕陽就要沒了。”
阿古面有幾分無奈,卻不解釋,學着江月席地而坐。“落日也值得你看的這樣起興?都半個月了,也不覺得膩。”
聽到這,江月忍不住有些出神。
半個月前,那一個讓她猶然後怕的早晨。男人的暴力與欲.望像是一面鏡子,把江月的處境完完全全地映照出來,擺在了她的面前。
沒錯,誠如阿古所言,她固然不必再為旁人所欺辱,而祁璟,仍是可以左右她命運的人。他自然可以出爾反爾,她卻要溫順地予取予求。
那日,祁璟穿戴整齊後,無聲地站到了江月身邊。原本還在安慰般輕拍她後背的阿古,不得不停下動作,在祁璟威逼的眼神中跪下請罪。而祁璟,只是用極冷漠地眼神掃過他們二人,一言不發地離開。
此後的幾天,祁璟再沒回過那座帳篷。阿古一條條告訴江月,她有可能遭受的懲罰與後果,勸說她前去向将軍道歉。然而,直至祁璟領軍出征,江月也不曾主動找過他。
她應該去嗎?
順從這一世所得到的命運,用性去取悅那個男人,出賣肉體做利益的交換?
與一個毫無感情,近乎陌生的男人發生關系。在可以預知的未來裏,不問他品性如何,不計較他有無妻室,像一個真正的、淪落到如此境界的古代女人一樣,向祁璟的權威獻上自己,淪為他的妾侍或奴婢。
放棄她曾渴望過、想擁有的……平等的愛。
好在,不等江月想通,祁璟便已經率領大部隊離開。
但是留下了阿古。
江月不知道,阿古留下的意義,是要做祁璟的說客,還是單純地監視她。不過,阿古陽光有趣,性子灑脫,全然不似祁璟脾氣莫測。江月非但不抵觸他,兩人反而因為漸漸相熟,很說得上話。
這半個月來,祁璟不在軍中,再沒人來管江月。因而江月常叫上阿古,二人各騎一匹馬,跑到這個微微高起的山坡上來看落日。此時聽阿古問起,江月又是一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樣壯闊景色,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別說是半個月,恐怕再看半年我也不覺得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