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Chapter74
“下午好, 福爾摩斯先生。”
巴頓警長并不願意隔三差五往英國大使館跑,但職責所在讓他無法随心所欲,而簡單介紹了一下同行者。“這位是馬克·明頓先生, 今天是來調查一起命案。”
相隔十一天,雖然為了同一個人而來, 但那個人的身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拉爾夫, 從有嫌疑的加害者變成了可能的受害人。說是「可能」, 因為尚不确定他的行蹤。
“今天下午兩點半左右,明頓先生在柏林郊野處的廢棄教堂發現了疑似小拉爾夫的斷指與佩飾戒指。”
巴頓警長開門見山地向邁克羅夫特說明來意, “案發現場的情況嚴峻,希望您能告之有關小拉爾夫先生的最新動态。現在, 我們可以具體談一談嗎?”
小拉爾夫可能出事了?
邁克羅夫特略有驚訝。小拉爾夫在柏林混了兩年, 期間制造了不少小麻煩, 但從來沒有遇上過人身威脅。可能是因為知道自己做的事欠揍,所以小拉爾夫一直随身攜帶護衛。
“據我所知,三天前,小拉爾夫先生啓程回國。護衛四人, 女仆兩人,共七人一起上路。”
邁克羅夫特肯定不會去送行,但使館裏有人親眼看着馬車隊駛出了柏林。“車隊離開柏林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半左右, 那是使館最後一次獲知小拉爾夫先生的行蹤。”
那之後呢?
大使館又不是為小拉爾夫開的,盯着他離開是為了別在柏林市內再搞出事。
“拉爾夫參贊還在德國, 也許收到過他兒子的信件。”
邁克羅夫特說了‘也許’,但非常清楚這種可能性連百分之一也不到。
拉爾夫參贊已經收到了卸任通知,但官員交接需要一個過程,全部交接将在明年元旦前完成。
因此,近一個半月的時間, 拉爾夫參贊很忙。他要把各種問題都處理妥當,絕不能再出錯,誰讓兒子鬧事拖累了他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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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本來就放縱兒子,忙起來更加顧不上。
也別指望小拉爾夫主動彙報行蹤,真的寄信給他父親,才代表有特大事件發生。
無論小拉爾夫搞出過多少爛攤子,邁克羅夫特都不希望他遇害。
理由很冷酷,只是不願增加大使館的工作量。如果小拉爾夫出事,他的父親肯定會不管不顧地追究到底。
于是,邁克羅夫特看向那似乎不認識自己的明頓先生,居然夾帶了幾分質疑。
“明頓先生,您憑什麽判斷被害者的身份?席勒雕像落成儀式的風波剛剛過去,人們曾經瘋傳肇事者是小拉爾夫先生,後來卻被證明認錯了人。這次有充足的證據了?該不會又來一次「搞錯了」。”
此話一出,巴頓警長的臉色尴尬。他就是「搞錯了」的一員,而且是非常堅定地認為小拉爾夫給雕像扔了死公雞。
他略心虛地移開了眼神。會客廳今天的插花挺好看的,是向日葵。這題他會,向日葵代表着沉默的愛。
瑪麗卻面不改色,回視的目光帶了幾分調侃。『福爾摩斯先生,您真的覺得我會信口開河?這太令人傷心了。』
邁克羅夫特:既然不熟,讀眼神是不可能讀懂的。
當下,他面不改色,像極了公事公辦的領館人員,只要聽一個具體說法。
瑪麗沒有玩競猜游戲,直接遞出了裝着皇家藍寶石戒指的小紙袋。“在芝士街的廢棄教堂地下室沒有直接發現小拉爾夫的屍體,但找到了一截戴着戒指的小指。
小指的腐爛程度顯示它大約在兩天前被砍下。而這枚戒指,據聞是去年被小拉爾夫在倫敦拍賣會上拍得。”
‘去年你和我一起呆在在美國,怎麽确定小拉爾夫在倫敦拍了哪種戒指?所謂據聞,又是聽誰說的?’
邁克羅夫特腦中冒出了疑問,很快就聯想到了一連串的答案。
他才不是因為得知明頓先生人在柏林,就立刻調查了相關資料。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又是順手了解了明頓先生與兩位英國來客吃過幾頓飯。
不難推斷達西、賓利都可能參加去年的倫敦拍賣會,他們就是戒指來歷的知情者。
另外,廢棄教堂的位置偏僻,正經游客不會去那種地方。前往那裏,或是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或是去調查古怪事件。
瞬間有了結論,明頓先生找人一起去了教堂探秘,但倒黴地撞上了兇案現場。
邁克羅夫特還能說什麽?難道要說失去了‘親愛的羅曼夫人’,明頓先生依舊能迅速找到其他的搭檔。
倘若是與賓利一起前往,那還能用賓利是個熱情的陪客去解釋。
但如果是與達西同往,其中就有一些古怪了。是什麽樣的交情或內幕,讓彭伯利莊園的主人陪同一起找刺激?
邁克羅夫特越想越不動聲色,僅僅客觀地表示:“戒指不代表一切。我确實見過小拉爾夫先生佩戴這枚戒指,戒號也一致,但誰也不能保證不存在仿制同款。”
巴頓警長已經從尴尬中緩了過來,即刻補充,“的确如此。所以今天想借用一些帶有小拉爾夫指紋的物品。”
報案後,手指與一地殘肢被送到了柏林警局。
因為是冬季,手指腐爛的速度較慢,還能勉勉強強提取半枚的指紋。
早在五百多年前,宋朝就有了指紋鑒定案情的論着。不過,時至今日這種學說并沒有被全世界一致認同。
在如今的歐洲,刑偵學尚在萌芽中,各種鑒定流派不一。比如顱相學、比如人體測量學占據了主導地位。
像是每個人的指紋都是獨特的,這種學說尚未普及,只在小範圍內流傳。
巴頓警長提出這種鑒定方法,當然是受人指點。不是旁人,正是前來報案的明頓。
為什麽他會聽取建議?可以歸功于明頓先生的人格魅力,擺事實講道理,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傲慢。
總之,巴頓警長被說服了。
試一試指紋對比也未嘗不可,試一下對他自身也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巴頓警長,沒想到您是指紋鑒定的認同者,真是難得呢。”
邁克羅夫特的語氣聽不出是褒是貶,沒有嚴明他對此鑒定方式是支持或懷疑。
他掃了一眼明頓先生,不用猜也知道對比指紋是誰建議的。
“領館裏沒有小拉爾夫先生的私人物品,他租的住處尚未完成退房手續,但願兩位的運氣能好一些。”
退房手續在月底辦理。小拉爾夫三天前離開了,仆從留下來收拾整理小拉爾夫在柏林生活兩年購買的物品,之後要全部送回英國。
多虧小拉爾夫揮金如土,他留下的私人物品太多,三天根本整理不完,更不可能将房間打掃幹淨,還能順利提取指紋。
瑪麗從化學系租借了提取指紋所需的材料,親自動手在小拉爾夫卧室與書房的私人物品上提取了多枚指紋,再帶回警局一一與斷指進行比對。
受限于裝備的簡陋,更受限于沒有第二個專業技能過關的幫手,鑒定耗時頗長。
等到出結果,已經是夜晚十點半。
一個壞消息。
初步判斷,廢棄教堂地下室的那截小指與小拉爾夫在書房鋼筆上留下的指紋吻合。
哪怕斷指只能提取半枚指紋,只能做不完全對比,但加上皇家藍寶石戒指,斷指不屬于小拉爾夫的可能性極低。
小拉爾夫有人護送出行,在什麽情況下會被砍下手指?他還活着嗎?
另外,有一個相似點必須引起重視。
前段時間,扔在席勒雕像上的死公雞屍體夾帶了一根黑色渡鴉羽毛。這次在地下室斷指之側也發現了相同的渡鴉羽毛。
這僅僅是巧合,還是表示兩次案件是同一個兇犯所為?
如果是後一種可能,兩次作案是針對小拉爾夫,還是另有別的犯罪動機?
瑪麗帶着壞消息與一堆疑問再次前往英國大使館。
接下來需要使領館配合,查詢小拉爾夫的返程路線,确定他可能的遇襲地點。
夜間十點。
使領館只有幾間房還亮着燈。
邁克羅夫特留了下來等消息,以便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後續。
在聽聞殘肢現場的具體情況後,他已有了不祥的預感,而現在指紋對比的結果給出一記實錘。
立刻派人出城,一方面要給拉爾夫參贊去報信,另一方面要去追蹤小拉爾夫的車隊。
找到前者不難,拉爾夫參贊目前在柏林附近的波茨坦城參加公務宴會;而要找後者卻有難度,小拉爾夫離開前上報過一條計劃路線,但他會老老實實照此行路?
具體情況,必須要等消息。
邁克羅夫特安排好了一切,繞回了依舊亮着燈的會客廳。
廳內沙發上,瑪麗悠閑地坐着,似乎根本不是來傳達壞消息。當看到門口來人,這一次露出了熟稔的笑容。
“一起欣賞聖甲蟲的福爾摩斯先生,您來了。聽聞柏林警方與英國大使館的關系并不親近,想必您不會介意剛剛巴頓警長在場,我表現得不認識您吧?”
多是因為小拉爾夫搞事,柏林警方着實不喜與英國使領館打交道,兩方關系不融洽。
瑪麗希望能全面跟進此案,弄清楚兇手選擇廢棄教堂作為抛屍點的原因,會不會與「聖甲蟲社」有關聯?
有此前提,肯定要刷柏林警方的好感度,巴頓警長在場時裝不認識就是基本操作了。何況明頓先生與這位福爾摩斯先生确實不熟,只在昨天見了一面,不是嗎?
道理都懂,但……
邁克羅夫特壓下了後半句。演戲,誰又不會。他剛才表現得也很好,也能繼續表演下去。
“時間不早了,您留下來還想問什麽?有關小拉爾夫先生是否遇害,想必他的父親自會安排偵查員,這就不牢您費心了。”
邁克羅夫特語氣冷淡,“拉爾夫參贊愛子如命,不會欣賞第一時間發現小拉爾夫殘指的探險者,一點都不穩重可靠。何況,您只不過是前來柏林學習的交換生而已,能有什麽查案的優勢。”
聽聽這話,一般人肯定覺得被冒犯了。
瑪麗卻笑了,她懂隐晦的言下之意。
拉爾夫參贊溺愛兒子,一旦得知小拉爾夫出事,必然會喪事理智地鬧事。
作為第一個發現斷指的報案者,瑪麗首當其沖會成為懷疑對象。邏輯也簡單,正常人誰沒事去廢棄教堂。
應對了這一點之後,更沒必要摻和到調查中來。
因為拉爾夫參贊為人傲慢,絕不會是好的委托人,幫他調查案件是找氣受。
又何必呢?
呆在學校裏,好好享受大學生活不好嗎?
“福爾摩斯先生,謝謝關心。您真是一位體貼入微的紳士。”
瑪麗笑着誇贊,後又話鋒一轉,“但如果我一定要跟進調查呢?看在我們一起欣賞過聖甲蟲的份上,您能給些好的建議嗎?”
邁克羅夫特:誰體貼入微了?不,他沒有。再說,難道誇他兩句,他就會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