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Chapter75
暗箱操作, 讓明頓先生全程跟進小拉爾夫失蹤案,或提供全面的情報幫助?
邁克羅夫特果斷地回絕。他為什麽要答應,難道因為一起看過屎殼郎推糞球那種可笑的理由?
不, 不可能。如果追問沒有回旋的餘地?作為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他更不會朝令夕改。
別人不參與調查, 他卻是逃不掉要奔波一場。
需在拉爾夫參贊收到壞消息趕回柏林之前, 把已經發現的兇案相關事物都徹底勘察一遍。
翌日, 早餐後。
立刻前往城郊的廢棄教堂,查看抛屍地下室的具體情況。
地下室及周邊地帶都沒有留下嫌犯的腳印。
很明顯, 足跡、車痕等都被特意清理了,而周邊沒有住戶也就很能找到目擊證人。
教堂剩餘的危房沒有可疑痕跡, 唯獨地下室被鮮血覆蓋了。
‘覆蓋’一詞并不誇張, 而且是人為蓄意地覆蓋。地下室的天花板、牆面、地面布滿了以鮮血為顏料的塗鴉, 就連門背後也有塗鴉。
圖案誇張詭異,而從成色上來看,室內先用一邊血色打底色,然後再以血色疊加繪畫。
不同圖案之間的繪制有些許間隔, 但相差不大。先從三面牆體與大門背後開始繪制,然後是天花板,最後是地面部分。
所有的塗鴉不具備顯着關聯性, 抽象的圖案隐約可以分辨出它們是怪物腦袋、觸手、翅膀、扭曲的腿、長着奇怪指頭或掌蹼的手或腳。
暫且不确定混亂的鮮血圖案代表了什麽含義,而由一室塗鴉直接引出的問題是兇犯使用了多少鮮血繪制了滿室的圖形?
這樣巨大的耗血量, 是都用了人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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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羅夫特初步估計,如果都是使用人血,起碼要徹底放幹五位成年人的血量。
地下室內并沒有留下放血、分屍等器具。
根據地面的磨損痕跡,可以推測此處曾經有過的座椅擺放布局,但是無法重現具體的場景。
作案工具都被帶走了。只留下了一地白骨與殘肢, 還有就是小拉爾夫的小指與戒指。
這間地下室的密閉性不錯。可以看出外部的拉環上曾經有粗鎖鏈封門的痕跡,但鎖鏈也不見蹤影。
前後一聯系,抛屍現場的矛盾與古怪就顯露了出來。
地下室的兇案現場被發現時,大門沒有上鎖而留了一條縫,它讓血腥味能夠順利飄到走廊裏。分屍工具、塗鴉器物、使用的家具等物都被帶走了,室內又為什麽要特意留下屍骨呢?
沒有鎖門,是否表示兇手故意想讓人地下抛屍點的存在?
也要問砍下小拉爾夫手指的兇犯,與繪制血室、肢解其他殘屍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不論有多少疑問,這間地下室已經昭示了一個事實——行兇者異常兇殘。
他殺了不只一個人,行事詭秘而謹慎。挑選了無目擊者的抛屍點,還抹去了出入的痕跡。
這會是一個棘手的案件。
邁克羅夫特繞着廢棄教堂探查了幾圈,确定附近沒有可疑的殘餘痕跡,這才返回了使領館。
接下來,要等法醫的鑒定結果,等在地下室發現的殘肢的分析報告,卻也不能報太大希望。殘肢多數已經白骨化,确定其身份來歷難度極大。
中午回到使館,就發現氣氛有點微妙。
“一個半小時前,拉爾夫參贊提前回來了。”
胖禿頂壓低聲音說到,“他推掉了今天上午的重要會議,真的是把兒子的生命安危看得很重。他一上來就問,誰造謠說小拉爾夫出事了?撿到手指的混蛋是誰?哪個混蛋要以此訛詐拉爾夫家!”
邁克羅夫特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拉爾夫參贊比他所料得更不講理。“人呢?他去找明頓先生了,使館并未記錄明頓先生的住址。”
按照一般流程,使館和警局應該留下報案者的聯絡方式。
邁克羅夫特卻有意先瞞下了地址,就是不願讓拉爾夫參贊橫沖直撞去找明頓先生。任誰都知道拉爾夫直接找上門事肯定會無理取鬧,是不管不顧地遷怒自認為好欺負的人。
他本想敲打一番拉爾夫之後,再安排兩人見面。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拉爾夫竟然不顧工作會議提前回到了柏林。
胖禿頂聳了聳肩,“使領館和警局都沒留明頓先生的地址,但柏林大學那邊就不好說了。”
大學方面肯定有學生的聯絡地址,至于校方是否願意對外透露就是另一回事了。
柏林大學校方對于拉爾夫父子都沒好印象。
相對而言,交換生明頓先生的好學生形象深入人心,校方不只一次為其大開綠燈。學校會偏向誰,一目了然。
邁克羅夫特卻有不妙的預感,校方會給出地址。
因為明頓先生九成會提出這個要求,為的就是讓拉爾夫參贊找上門,不找上門又怎麽談調查案件。
現在距離拉爾夫離開過去了一個半小時,該見的或不該見的恐怕都已經見到了。
柏林大學附近街巷。
拉爾夫參贊前後去了了使館、警局直至去到柏林大學後,終于獲得了明頓的地址。一個沒有任何貴族頭銜的小輩,想要獲得其地址,複雜程度快趕上觐見德國的首相了。
這類比肯定誇張了,但仍要說一句豈有此理!
拉爾夫想到使領館與警局都說忘了記錄報案者的住址,他就是一肚子火氣蹭蹭上漲。憑什麽不記錄,還是故意不給他?
柏林校方的态度也冷漠無比,話裏話外都是學校不能洩露學生信息。
之所以這次給出地址,僅僅是因為明斷提前打了招呼。紳士明頓體諒一位父親在獲知兒子可能遇險後的焦急心情,願意施以援手,而和拉爾夫參贊面談。
去他的援手!
誰會讓一個在校學生去調查!
拉爾夫參贊怒意更甚,拿到地址後直接沖上門。
他的兒子本該踏上返回英國的歸途,怎麽可能被切掉手指,斷指又怎麽會被扔到荒郊廢棄地下室?
一定有人暗中作祟。
該不是明頓蓄意綁架了小拉爾夫,自導自演了一出戲,然後裝模作樣地破案,而能搖身一變成為拉爾夫家族的恩人?
拉爾夫腦中充斥着各式各樣的陰謀論,哐哐哐地敲開了明頓住宅的門。
門一被打開,根本不搭理開門的傭人,他就蠻橫無理地沖了上了樓,大喊到:“馬克·明頓,你給我說清楚了,你究竟是怎麽發現斷指的!別以為我不懂,賊喊捉賊的事還少嗎?報案人就是兇手,這種事多了去了!”
這一帶的房子結構相同。
小樓共三層,會客室都在二樓。
很難想象以拉爾夫五六十歲的年齡,居然能夠一下子竄上二樓,看起來腿腳還挺利索。也是中氣十足,否則也不能叫嚷的那麽大聲。
會客室的門完全敞開着。
瑪麗好整以暇地坐在德式洛可可扶手椅上,穩穩地端着一杯咖啡,似乎根本沒聽到大呼小叫。
當怒氣沖沖的拉爾夫沖到了會客室門口,也只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拉爾夫先生,您真是好修養。請允許我真誠的贊美維多利亞女王,她竟是有過像您這樣勇猛直言的駐外官員。”
勇猛,直言?
不,那是蠻橫無理,并且毫無禮儀。
拉爾夫參贊的臉色愈發漲紅,原本就怒意滿滿,這會更是被火上澆油。
好家夥,居然敢教訓他,什麽人都敢讓他以禮相待嗎!想要讓他拿出外交禮儀對待,這個明頓有資格嗎?“你是什麽東西……”
“今年一月中旬,瓊·傑弗森在勞德萊保險社購買了一份三萬美金的保單。三月,從波士頓到倫敦的鴕鳥星貨船遭遇海難。”
瑪麗不急不緩地說着,“有沒有覺得很耳熟,此筆保單獲得了五倍賠償。如果您覺得不夠熟悉,我還能多念幾組其他的數據。拉爾夫先生,您想聽嗎?”
聽什麽?
聽怎麽騙保的嗎?聽怎麽通過見不得光的手段謀財嗎?
拉爾夫就像一只被掐住喉嚨的狒狒,突然就沒了聲音,臉色也由紅急速轉白。哪怕這番話半個字不曾念到他的姓名,但那些騙保設局就是他策劃的。
這些事一旦外洩,家族名譽必然掃地。更為可怕是來自保險公司的追責,那些家夥可不會輕易放過他。
外加他的調任職位尚不确定,極有可能是降職,這些事疊加在一起不只是雪上加霜。
“你……”
拉爾夫把‘你怎麽知道’都咽了下去。
他終于找回一些弄丢的理智,從記憶的角落找出了有用的信息。
明頓此人不只出現在緋聞報道上,據說是在華爾街很有一套,很有可能是憑此獲得了部分內幕消息。
該怎麽辦?!
一時間,拉爾夫忘了是來做什麽的,心中難免慌張起來。
此刻,他再看明頓,忽然驚覺這個年輕人的氣勢迫人。
這位沒有咄咄逼人,但坐在那裏就宛如深淵,而自己是找錯了撒氣的對象。再仔細一想,也的确不知對方的具體底細。
瑪麗面不改色,別問她怎麽查到的,凡事早做準備。
入學之前就打聽過柏林大學裏有哪些無事生非的人,小拉爾夫的惡名最盛,可不就要先挖掘能一擊必中的黑料。
當下,瑪麗卻沒有追根究底,反而彬彬有禮地說:
“拉爾夫先生,我體諒您焦急的心情。其他的事,都不比确定小拉爾夫先生的安危重要。既然我無意中撞見了此案,願意為調查出一份力,您覺得呢?”
拉爾夫僵硬地點頭。想要問幾句保單的事,但又不敢輕易開口,開口了反而證明他在心虛。
原本是要質問報案者,現在底氣全無,也不必質問了。
明頓沒必要設計斷指之局來賊喊抓賊訛詐他,只要使用那些保單就足夠了。
半晌,拉爾夫憋出一句,“明頓先生,您願意幫忙就太好了,我也不能讓您無償調查。”
這其實是要給一筆封口費。
瑪麗拿得心安理得,為什麽不收,她确實是幫忙調查小拉爾夫的行蹤。
即便初始動機與拉爾夫父子完全沒有關系,而只想知道兇手與「聖甲蟲社」是否有關聯。
“您客氣了。”
瑪麗終能說起正事,“既然您誠摯相邀,我也會盡力調查清楚小拉爾夫先先的近況。那就談談,據您所知小拉爾夫先生都有哪些仇家?”
拉爾夫面色更僵,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
他兒子惹過的事可不少,除了沒鬧出過人命,其他還真不知道結了多少仇。問他,還不如問邁克羅夫特,是那位福爾摩斯收拾的爛攤子。
“額……”
拉爾夫努力維持最後的臉面,“我的工作比較忙,平時疏于對小拉爾夫的關心。這樣吧,讓我回去詳細詢問一番,之後找人和您詳細談。”
瑪麗也猜到了這個結果,她要的是能全面跟進此案,而拉爾夫不從中作梗就行。“好,我等您的消息。”
沒必要多待,拉爾夫更是不想多留一刻。他是橫沖直撞地來,逃也似地離開了。
自我安慰着,明頓有本事調查到騙保之事,想來有能力調查到小拉爾夫的蹤跡,也算是好事。
只聽車輪滾滾,匆匆向南離去。
五分鐘後。
竟然有一輛馬車從北疾馳靠近。
不多時,瑪麗家的會客室內就又迎來了一位訪客。
一前一後趕得緊,拉爾夫剛剛走,聲稱不打算提供任何情報幫助的邁克羅夫特就來了。
瑪麗笑着請人落座,目光掃過這位攜帶的文件袋。“福爾摩斯先生,您大駕光臨,請問有何指教?”
指教?
邁克羅夫特想着大門前的車轍痕跡,恐怕明頓先生已經好好指教過拉爾夫了。他還是來得晚了些,沒看到拉爾夫被氣成河豚的模樣。
“你知道保單的事了。”
邁克羅夫特語氣肯定,“拉爾夫支付了一筆調查費用,誠心誠意地請你查案了。”
瑪麗也不否認,“是的,拉爾夫先生剛剛離開。”
很好。
邁克羅夫特确定了這人跟進此案的決心之強烈。
哪裏有危險就往哪裏湊,偏要去追查制造了一間血室的兇惡罪犯,阻攔是毫無意義,還真是他認識的明頓先生。
接下來,他該怎麽做呢?
這就将文件袋遞了出去。他絕沒有意志不堅定地朝令夕改,而是懂得識時通變。
既然拉爾夫那個不講理的人已經被‘說服’,雖然‘說服’過程與預計有出入,卻不是在意具體細節的時候,現在盡快找到兇手更重要。
當下給出已知的相關線索,免去不必要地重複調查。
也并不怕被明頓先生嘲笑,昨天他剛剛說了絕不提供幫助,今天居然送來了消息。
邁克羅夫特如此定義了自己的行為——是大局為重,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