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73
十一月中旬, 天氣越發寒冷。有些人開始為聖誕節做起了準備,遠在他國的旅客可以準備返程了。
達西談好了生意,原本應該捎上賓利踏上歸途, 但沒想到臨時被安排了一次探秘活動。
被安排,從「被」之一字就能看出不是個人的主動選擇。
“沒想到, 您從未放棄尋找哈倫·托裏的線索。”
達西有點意外, 他一直記得兩年半前綁架謀害妹妹的兇手, 但對那個走馬燈數兇手的追蹤始終沒有突破。原本以為明頓去美國開始了新生活,是搞出了曠世之戀, 早就把舊事抛之腦後。
“我是兇案的受害者,當然不會停止調查。”
瑪麗找達西就是想找一位知情者, 一起去探查聖甲蟲社可疑的活動地點。可以選擇的情況下, 她不會孤身闖入陌生的地方, 免得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
既然見了面,剛好把另一件事也落實一下。
“恕我直言,有關倫敦蓓爾美爾街的那套房産,你還願意按照當年的約定賣給我嗎?”
瑪麗指的是當時達西的試探, 試探她是不是為了訛詐巨款才故意接近喬治安娜,誰讓她的來歷不明而且表現出了失憶的狀态。
當年,達西要送出一套房産卻被瑪麗回絕了, 是要求保留購買權三年就可以了。
那種說辭聽起來似天方夜譚,一個身無分文的失憶者怎麽可能買得起倫敦市中心的房産。
此一時, 彼一時。
幾乎不可能的事真就成了。
達西不得不承認凡事總有例外,明頓先生的本領超出了一般人的範疇,只需一線生機就能平步青雲。
世上的例外又何止一件,正如他喜歡上了伊麗莎白,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人生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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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為什麽說着倫敦房産, 達西的情緒就突然低落?似乎是有種壓抑的不舍?
瑪麗自認大多時候很講道理,不做恩将仇報的事。當年達西不信任她也很正常,誰讓她本就來歷可疑。即便不信任,達西也為她提供了安身立命的機遇,雪中送炭值得被感謝。
“達西先生,其實我也不是非要不可。如果你很喜歡那套房産,……”
“不,我沒有反悔。約個時間,我們去倫敦把交易手續辦了。抱歉,是我走神了。”
達西也沒想到會思緒恍然,或是從某個側面證明他已經信任了明頓先生,也是他沒有想象中的能用理智随時控制情感才會走神。
“等來年一月,寒假期間我去一趟英國。”
瑪麗毫不介意達西的走神,有價無市的房産即将到手,她對于賣家還能頗為關懷地多問幾句。“是有什麽棘手的事嗎?需要幫忙的話,不妨一談。”
達西:說什麽?說怎麽失戀的嗎?
用腳指思考,他也不可能談起具體原因。
下一刻,達西卻在猶豫蹙眉後開口了,“我有一個朋友,他戀慕上了一個很不合适的人。明頓先生,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瑪麗:啊?這位确定沒問錯問題?
虧她以為是那一單大生意遇到了競争對手,居然是「我有一個朋友系列」。使用這種句式,不是就是欲蓋彌彰地在說自己的事。
達西脫口而出後就覺得不妥。兩人并沒有那麽熟悉,怎麽能談個人感情困擾問題。
但仔細想想,他認識的人不少,居然沒有能夠咨詢這類苦惱的朋友。唯一合适的傾訴對象是賓利,可賓利也正深陷失戀困境,他們的失戀對象還是同一戶人家的姐妹。
怎麽回事?
這樣一想,自己居然還有點可憐了。
此刻,達西反而坦然,咨詢明頓先生也沒有什麽不好的,他們也是守着某些秘密的朋友了。比如不曾對外透露有關走馬燈數殺手作案,比如不曾對外說起明頓先生曾經的失憶經歷。
向明頓先生咨詢問題,以其将銀行劫案扼殺在搖籃裏的敏銳,又能發明推動股票市場交易量機器的能力,更有成為數學家新星的才智,想必也能給出合适的建議。
瑪麗:總覺得被賦予了奇怪的信任。
她也沒有心理負擔,盡管沒有情感咨詢師的從業經歷,但不妨她随心所欲地給出指導建議。
“您的朋友具體什麽情況,什麽叫做不合适?喜歡的對象是已經結婚了?是有身體缺陷?還是說……”
瑪麗的腦洞有點大了,“還是說一不小心,喜歡的人性別相同了?”
“咳咳——”
達西差點岔氣,這位所言的不合适理由一個比一個離譜,最後的同性相戀更是罪犯行為。“您!真的想多了!”
這就想多了?
瑪麗不以為然,她還沒往更離譜的方向推測,比如喜歡上的根本不是人。
好吧。需要結合「我有一個朋友系列」的實際,達西不可能出格到那種地步。
“你的朋友是認為對方的家庭不夠匹配?女方的父母或其他親屬也不夠體面?”
瑪麗說着則見達西點頭,這次說中了,而她也笑了。“現在您想聽實話呢?還是客套話呢?”
“請直言不諱。”
達西完全不想聽假話,否則他又何必挑起原本不會言說的話題。
“實話很簡單。只是不夠門當戶對而已,您的朋友根本沒有不可逾越的障礙。”
瑪麗說得直接,“不是看中了有夫之婦,也不是有了偏好斷臂殘肢的傾向,亦或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那樣的情況才是世人認為的不合适,很遺憾,您沒有那樣棘手的困擾。”
達西:等等,哪裏不對?什麽叫做他很遺憾?
瑪麗不會說那樣的問題頗有挑戰性,她怎麽能暴露唯恐天下不亂的本性,只有一本正經地繼續:
“其實沒必要糾結不已。要思考的問題不多,一、考慮您的朋友與那位女士相愛嗎?二、各自願意投入多少金錢或精力,又願意承擔多少對方家庭帶來的風險?錢能解決世上大多數的問題,尤其是不夠門當戶對這一條,不是嗎?”
這話,足夠簡單粗暴。
達西的眉頭卻越發緊鎖,他居然沒有辦法立刻給出确定回答,因為伊麗莎白拒絕了他的求婚。
一陣沉默。
達西似乎想通了點什麽,又沒能完全想明白。但冷不丁地發現了一個要點,向明頓先生咨詢真的靠譜嗎?這位剛剛聽聞不合适的戀人時,第一反應怎麽會先想到那些令人瞠目的選項?
再聯想到已故的羅曼夫人,似乎發現了症結所在。
明頓先生的擇偶偏好本來就與衆不同吧?他會恣意妄為到什麽地步,真能給出對一般人适用的建議?
“謝謝您的建議。”
達西轉移了話題,他會不會找錯了咨詢對象?“時間也差不多了,吃過午餐就去芝士街的廢棄教堂。”
瑪麗:……
怎麽有種被用過就扔的感覺?
達西只能禮儀性地微笑。果然沖動是魔鬼,就不該輕易聊起個人感情問題。
現在也沒辦法表示更多感謝,如果将來真的結婚了,那就邀請對方參加婚禮分享喜悅吧。
感情咨詢開始地突兀,結束也跟突兀。
瑪麗轉眼就把這些事抛在腦後。
達西也好,所謂的他有一個朋友也好,喜歡上了什麽人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即便是參加對方的婚禮,難道還能鬧出什麽天雷狗血劇?
下午,一行四人前往廢棄教堂。沒有帶賓利,而是帶了兩位護衛。
兩年前在哈倫·托裏作案後,達西派人前去德國了解走馬燈數兇手的情況,正是派了這兩名護衛。
也就是說,這會一探教堂的都是走馬燈數兇案的相關者。真的發現了什麽情況,不必擔憂情報外洩。
“這座教堂是因為火災而廢棄的。”
護衛之一說到,“大約十五年前,教堂的最大資助者去世。後來教堂又遭遇火災卻斷了資金來源無法重建,它就一直廢棄在此。”
廢棄的教堂規模不大,是二層樓建築。
如今被燒毀了大半,地面上只剩四五間殘垣斷壁的房間。
“先去地下室。”
瑪麗參考檔案室內的社刊相關記載,多年前有人組團來此探險,是在地下室發現了聖甲蟲的标識。
留一個看門的,三人往地下室而去。
一路也能看到大火殘留的痕跡,而根據不完全調查,當年的大火燒死重傷了教堂內至少七人。
可惜年月久遠,無從問起死傷名單。
達西走下樓梯,前往黑漆漆的地下一層,那個地下室在走廊盡頭。“明頓先生,您真的認為僅憑幾個符號,就能證明這裏與兇犯哈倫有關系?”
走廊裏三盞沒有燈發出昏黃的光,安靜到沒有第四個人的存在。
瑪麗沒有立刻回話,她眼尖地發現了地下室地面的異常情況。
這裏的地面幹淨得不正常,不是廢棄十多年的模樣,積灰太少了。顯然有人打掃過一番,但沒有留下足印。
教堂已經廢棄,走馬燈數兇手哈倫在英國暴斃死亡,這個地下室還會有誰來?
“小心些。”
瑪麗取出了槍,原本是為觀察舊日殘跡,沒想到還真遇上了意料之外。
達西警惕起來,等再走了一段路,只覺有一股異味鑽入鼻尖。
血腥味!
三個人确定沒聞錯,再往前,當地下室大門出現在煤油燈的可照明範圍內,看到了大門留了一條縫。
上前,謹慎地推開大門。
二十平米的地下室赫然成了一間血室。牆、天花板、地面都有血跡,而地上滿是人類屍骨殘骸。
大多已經白骨化,還有部分沒有被昆蟲蠶食殆盡的殘屍。
無法立刻确定死亡人數,因為地上的骸骨都經過了分屍,不能确定來源是不是同一人。
這裏像是一間屠宰場。
牆體上因為被鮮血染紅,覆蓋了曾經的聖甲蟲圖案。
“我想還一個壞消息。“
達西忍住血腥味帶來的惡心感,指了指大門背後。那裏有一片黑色羽毛,以及一根腐爛的斷指。
“斷指上的這枚皇家藍寶石男士戒指,在去年倫敦拍賣會被小拉爾夫拍去了。就是前些日子,傳聞中在雕像落塵儀式前扔死公雞的小拉爾夫。”
斷指+戒指,這樣的組合表明了最壞的可能性。
如果小拉爾夫沒有把戒指送人而是自己佩戴,那麽他可能已經兇多吉少。
**
英國使領館。
挂鐘指向16:46。
邁克羅夫特看了眼時間,很快就要下班了。他取出一份文件,不是公務,而是私人律師從倫敦帶來的合同,關于蓓爾美爾街房産的購買。
年初前來柏林之前,馬修閣下給出了保證。絕對不會一年又一年讓他持續外派工作,可以确定往後的大多時間都會在倫敦白廳上班。
那麽找一個離家近的住處,對于不想車馬勞頓的人來說很重要。一勞永逸,選擇了購買蓓爾美爾街的房屋,希望明年回到倫敦就能開啓一個人平靜的上下班生活。
至于別的?
掃了一眼書架,上面有一本數學期刊。其中刊印着明頓與羅曼合作的論文,大半年前順手帶到了德國柏林。
不,或許原本就不是順手,只是曾經沒有意識到罷了。
邁克羅夫特走了過去,準備将期刊放回行李箱底,或是沒有必要再取出。
昨日發現了對明頓先生的陌生情愫,并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那不合适,更不是他需要的感情。
他不愚蠢,當然懂認為一個人特別後,再往前會是什麽。不能任其發展,否則只怕會走上一條極為危險的道路。
那條道路不僅觸犯律法,更是違背了他理性至上的原則。不如及時止步,只要不主動見面,時間終會沖淡一切。
取下期刊,邁克羅夫特的手指微微一顫,卻還是決意将它塞入公文包內。
此刻,敲門聲卻響了。
老面孔,領館裏的禿頂胖先生。
“福爾摩斯先生,您還沒有走真是太好了!巴頓警長來了,說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案件要和您談談,沒有說具體情況。”
又來?
使領館最會鬧事的家屬,小拉爾夫三天前就啓程滾回倫敦,還能有誰的鬧事能讓柏林警方找上門?
邁克洛夫特只能暫時将期刊又放回了書架,和胖禿頂一起前往一樓會客廳。
今天來不只警長巴頓。
瑪麗聽到走廊上漸進的腳步聲,然後看向會客廳大門口,給了來人一個标準的禮節性笑容。
一個禮節性的笑容,溫和有禮,卻也僅此而已。
沒有半分熟稔,更談不上任何多餘的情緒,仿佛兩人真的不熟。
邁克羅夫特腳步一頓。
見鬼了!這種時候,是該問為什麽明頓先生會來?還是該問這幅兩人似乎素不相識的狀态,是不是他最希望的回到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