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8
『884647, 31534,14376』
一串看起來莫名其妙的數字,時下罕有人知曉它們與莎士比亞相關。
如今莎翁的相關研究不少, 卻偏重于文學性,鮮少與數學性相關。
這行數字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毫無意義, 卻是兩人研究的某一數學問題的部分算數解。
此前貝妮瘋癫一案中, 通靈板顯示出單詞「shaxberd」, 那是莎士比亞的罕見簽名。案件告破了,簽名指代的是有關莎士比亞的一個冷知識, 他的生日與忌日同月同日。
對此,破案的兩人卻覺得不夠有趣。
生死日期, 這種一查便知的數字沒有挑戰性, 不如算一算莎翁作品的其他數字。
比如莎翁一共運用過多少單詞, 其中不同的單詞有多少,以及使用概率等等,又能不能夠測算莎翁一生認識多少單詞,而又有多少沒被運用到作品中?②
這種問題聽來不可思議。
莎翁早已去世, 要怎麽确定他的詞彙量,誰又能保證現存的莎翁着作是全部,也許有未被發現的小說手稿呢?
事實上, 數學可以幫助人做出推算。利用交替函數,而驗證的過程可以寫一篇小論文。
論文倒也不必寫。
兩人随口一提, 将來閑着有空就計算一下其中幾組數字。
瑪麗看着這封不曾署名的信,淺淺笑了起來。
『884647,31534,14376』,代表莎士比亞作品一共出現了884647個單詞, 其中31534個是不同的單詞,而14376個單詞僅僅出現過一次。①
雖然瑪麗不能妄斷世上沒有第三個人還能懂這組數字,但敢說此時只有她才可以第一眼就認出她們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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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遠在大洋彼岸的某人,給出莎士比亞數學性問題研究的部分答案。
當人們都在談論M;&L之戀像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卻不知當事人毫不在意那些虛構的文學故事。
兩人認為的樂趣與衆不同,正因如此,讓一串看起來令人迷惑不解的數字答案成為了暗示。
只要明頓先生在統計莎翁作品單詞時得到相同的數據,自然就能讀懂這一行字。
這是羅曼夫人獨特的回應,僅以一行數字表示人還活着,狀态不錯,還能搞些數學研究。
萬一明頓先生看不懂怎麽辦?
不知羅曼夫人是對明頓先生太有信心,或是根本不在意這種可能性,正如沒有在意這封信的投遞時間剛好是2月14日。
2月14日,情人節,19世紀還沒流行起玫瑰花與巧克力。
今天郵差很忙,忙着去投遞情人節卡片。情人節送一張精心挑選的卡片,寫下一段纏.綿情話,是19世紀浪漫表達愛意的方式。
郵遞員不會知道寄給明頓先生的信與情人節卡片無關。
瑪麗将這封知名不具的信收藏好,鎖到櫃子裏之前,再看了一眼信封——它是從德國柏林寄出來的。
寫信的羅曼夫人,哦不,應該說是不知真實姓名的某人目前在德國柏林嗎?
瑪麗眨了眨眼,并沒有想要立即去一探究竟。既然報平安的消息來了,她也就不必遠渡重洋去海裏面找屍體,還能做一段時間的好學生。
其實是心知肚明,某人狡詐得很,從柏林寄信意味着人在柏林的真實性很低。
将來呢?
世界那麽大,還能找出M.H嗎?
是了,轉念間,瑪麗給某人起了一個代號方便稱呼。
既然她自己代號M,現在遇上了旗鼓相當有趣的人,她很大方地與之共享同代號了。
為了以示區別,加一個H作為标注。
H,hazy。正似羅曼夫人留給人的感覺,是朦胧不清的,霧蒙蒙的,令人困惑的。
多麽簡單又合理的起名依據。
瑪麗叫得心安理得,轉身打開了繪畫本。上面是她畫的一幅幅甜品的簡筆彩繪圖,比如拿破侖蛋糕、牛奶杏仁慕斯、聖奧諾雷泡芙等等。
這些彩繪圖一看就有令人食指大動的沖動。它們卻不是無序地繪制,而參考了《甜食品鑒》的文字描述。
正是那套從英國帶來的『大紅帽』所着的《甜食品鑒》。
一年半前,倫敦的雨天,瑪麗送出一把長柄傘,被陌生的老婦人回禮一套書籍。
書中,『大紅帽』寫了春夏秋冬的四季甜食,更是涉及了不同國家的制作方式。
瑪麗帶到美國的行李不多,這套書卻占了一席之地。
有點遺憾的是如今攝影技術尚不夠便利,拍照需要去攝影室操控複雜的相機,所以這書沒有實物配圖,只有文字描述。
既然是遺憾,補上就好。
瑪麗拿起畫筆,準備将每一章的甜食都畫出來。然後把繪本寄到出版社,是她作為書迷送給作者『大紅帽』的禮物。
有關這套書,還有另外值得留意的地方。
當初在鑽石號游輪上初見羅曼夫人,不,是該稱呼為M.H了。初見M.H的第一眼,就覺得M.H與送書的老婦人有幾分相似。
後來瑪麗也試探過,但M.H幹脆利落地否認了。如今回頭再細想,兩者之間真的無關嗎?
不過,這些事和送『大紅帽』一套手繪配圖又有什麽關系?是沒什麽關系,心血來潮,随性而為。
瑪麗覺得『大紅帽』說不定認識書迷老婦人,而自己作為另一個書迷,書迷與書迷有見面的可能,就能通過老婦人能找出M.H的蹤跡。
扯得有些遠了。
瑪麗收回發散的思維,在繪畫的落款處沒有使用一貫的M先生。
想了想,很應景地落款『小灰狼』。多好!大紅帽與小灰狼,甜食品鑒的作者與贈畫書迷,兩者的筆名都化用自《格林童話》。
甜食與童話更相配,這種時候就不要參考什麽恐怖小說了。
瑪麗故意變化了簽名筆跡,煞有其事地滿意點頭。
這會簽了一筆圓圓圈圈的字體,讓『小灰狼』幾個字透出一股童趣,更符合甜食書配圖的意境了。
不用誇別的,現在請叫她起名小天才。
起名小天才的休息時間,不只是塗塗抹抹甜食配圖,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一月,紐約日報爆出特大貪腐案,執筆的是韋斯萊記者。雖然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但韋斯萊也在考慮後路。
他的上司就此次事件給出了嚴正告誡,爆料醜聞極有風險。如果成功讓醜聞主人公落網,爆料記者自然更上一層樓。反之,爆料記者就會被開除。
開除一名惹事的記者,很符合報社的利益,是将損失降到最低點。
韋斯萊知道自己閑不下來,以後還是會揭露社會暗象,他咨詢了明頓先生有沒有合适的生財之道作為後路。
瑪麗擅長的後路不适合韋斯萊。
不過,兩人合作了好幾次,韋斯萊還是她作為「M先生」寫書時的代理人,稍稍出謀劃策也未嘗不可。
韋斯萊不想因為被開除而失去了撰寫社會新聞的平臺,解決方法也很簡單,只要自己做老板就好了。
收購或入股一家出版社,韋斯萊還能打造他自己的時事社評雜志。自己做自己的老板,不就解決問題了。
這種一步到位的處理手段,一般人還真用不了。
哪怕韋斯萊作為「M先生」的代理人賺了一大筆錢,但距離收購出版社還有一段距離。
瑪麗也不多廢話,此前為她出版《十九世紀華爾街實況分析》的黃金海岸出版社社長父死子繼。新社長繼承出版公司後,正在找投資人要擴大規模。
她有意投資一把,那就捎上了韋斯萊。投資的理由無外乎看好新社長的發展規劃。
黃金海岸出版社的業務擴展是與大學合作,要翻譯引進各國學術文獻,其中包括搜羅歐洲的各類書籍。
瑪麗假公濟私了一把提出了要求,在搜集各國書籍時留意一個人的姓名「安東尼·考特斯」。
這個名字很陌生,他的來歷不為人知,卻留下了一樣重要的東西——德魯與梅麗莎都讀過的精神控制術羊皮筆記。筆記是黑塞的收藏,其靈感源自「安東尼·考特斯」。
黑塞在筆記上簡單寫了一段。他年輕時,是從歐洲舊書攤上購買了一卷殘書。
不知出版社,僅知作者是「安東尼·考特斯」,其生平經歷一概不知,但撰寫了有關精神控制的操作。
聊勝于無,瑪麗請搜羅書籍的出版社員工留意是否還有「安東尼·考特斯」的相關書籍。股東的需求,還給獎金,底下的員工總能多上一點心。
尋找「安東尼·考特斯」像是大海撈針,只能廣撒網。
瑪麗也拜托了韋斯萊記者多加留意,像他那樣混在新聞出版業的專業人士會接觸海量信息,說不定哪天就能聽到好消息。
**
時間一天天過去。
紐約失去了羅曼夫人,每天的太陽還是照常升起。
C大數學系教授們的擔憂沒有成真,得意門生明頓沒有因為痛失戀人而一蹶不振,幾個月以來一直正常上課。
雖然談不上全身心投入數學的海洋裏,也會請假幫人調查一些事件,但總體來說沒有悲傷到不可自己。
1871年,六月初,美國大學到了又是一年的暑假時期。
“什麽?你想要交換去柏林?”
格林教授沒想到一學年到頭一直都是平安無事,但快放暑假了,他的學生竟然冷不丁抛出了這句話。“哦不,明頓,你忘了嗎?C大與柏林大學并沒有合作項目。”
過去是沒有,但不代表她不可以。
瑪麗顯然是有備而來,“格林教授,請您放心,我嘗試着聯系了柏林大學。剛剛得到确切回音,對方願意接收我。”
“好小子,你是先斬後奏!”
格林教授只想問為什麽,“去柏林大學要用德語上課,能适應?”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餘。
格林教授也知道是多此一問,但他就怕一個好苗子一去不回頭。
為什麽去柏林?
瑪麗只能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的運氣。
黃金海岸出版社的員工在搜羅歐洲書籍時,真就找到了「安東尼·考特斯」書寫的其他阿拉伯文書籍,是一本埃及宗教研究論述。
這次摸到了一些安東尼·考特斯的來歷,四十年前,他是柏林大學的學生,主修神學。
柏林大學,于1810年建校。
瑪麗不是第一次留意這個學校,和它的教學研究水平出色沒有關系。
之所以留意,是因為殺死原身的兇手,哈倫·托裏是從這個學校數學系畢業的。
哈倫·托裏,那個妄圖利用走馬燈數搞祭祀的兇手,他在畢業後去了埃及,幹起了考古相關工作。
是不是巧了?
同樣的學校畢業,同樣都研究過埃及,安東妮與哈倫畢業時間相差了二十年,一個提出了精神控制術,一個研究了詭異的複活術。
這樣的巧合足以讓瑪麗去柏林查一查。
但不可能告訴格林教授前因,只能再三保證會回紐約的,她只是去交換學習,沒想要抛棄C大。
格林教授能怎麽辦?
學生憑着一己之力,自行與對方學校接洽好了,他也不能不放人。
于是,瑪麗揮了揮衣袖離開了紐約,沒有帶走一片雲彩。先回倫敦,然後到法國走陸路至德國。
兩國暑假時間不一致,美國大學六月就放暑假,而德國要到十月才開學。四個月時間,足夠悠哉悠哉地抵達柏林。
一路走走停停,欣賞風景。
瑪麗不認為有必要趕路,她要查的事需等開學,那麽又何必提前趕到柏林。總不可能時隔數月,她再順着匿名信去找M.H的蹤跡。
不必找,因為距離羅曼夫人死亡過去了大半年,M.H又不傻,怎麽會留在寄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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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
英國駐德國大使館。
九月,秋意漸生。
邁克羅夫特結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出大使館,前往附近的住處。來到柏林已經半年多了,最初寄出那份暗語匿名信時,他怎麽都沒想到會被安排到來此工作。
羅曼夫人,自稱來自法國巴黎,在寄信地為巴黎不夠迷惑人。
也不想冒險從倫敦寄信,索性就把寄信地定在了德國。誰想到馬修閣下在他傷假結束後,又又又給安排一份「好」工作。
馬修:‘之前對外的說辭,你過去一年在歐洲從事外交輔助工作。剛好普法戰争進入尾聲,而普魯士獲勝并且統一成為德國。邁克羅夫特,你順便去柏林呆個一年。既能圓了行蹤軌跡,也能搜羅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國近況。’
對此,邁克羅夫特表面上完美微笑,而心中再度默默問候馬修。
為什麽不早安排工作,那麽他就不會選擇從德國發信。好在匿名信發出後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人跨越重洋來尋。
時隔好幾個月,邁克羅夫特覺得不用多慮柏林街頭的意外相遇了。明頓先生又不傻,要來找人早來了不是嗎?
夕陽裏,兩個聰明人認定了對方只要不傻就不會在柏林。
天上卻飛過幾只渡鴉,嘎嘎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