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8
話已至此, 沒法再假裝不懂。
瑪麗最後的倔強,是沒有正面承認自己就是攪風攪雨的「M」,僅僅就事論事地推測是什麽大買賣可能讓經理商托比被滅口。
“想要做一筆大買賣,離不開時機。如您所見, 美國結束南北內戰沒幾年。戰争就是燒錢的玩意, 南北兩方都是財政吃緊, 當時美國暫停了可兌換紙幣與鑄幣支付的方式, 改為發行不兌現貨幣。新的貨幣俗稱綠鈔。”
瑪麗指出戰時美國國會為了綠鈔發行制定行相關法規,規定綠鈔與黃金等價。
大衆可能不懂劣幣驅逐良幣,但人們都有通俗的認知。綠鈔是不穩定時局中新發行的貨幣, 這種貨幣不知什麽時候就貶值了;黃金是自古以來的貴重物品, 它的保價穩定性不言而喻。
于是, 人們只使用綠鈔,反而将持有的黃金收藏起來, 以防不時之需。
“很快,在流通貨幣市場就看不到黃金的身影,美國國會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立即廢除了很不合理的綠鈔黃金等價法條。後來, 随着南北一統, 綠鈔的印制也逐步規範化,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了。”
瑪麗說到這裏頓了頓, “羅曼夫人,不知托比先生向您介紹華爾街投資項目時,是否進行了以上相關介紹?
那麽他是否提及了有關綠鈔與黃金的另一條法規?那條法規看似對于日常生活沒有任何影響,但足以成為引發一場金融戰的不定時炸.彈。”
什麽法規?
托比當然沒有提過。
邁克羅夫特卻在通覽美國各項法律條文時,留意過相關內容。美國的《法定貨幣法案》提到,允許等價綠鈔來履行指定以黃金履約的合約。①
值得注意, 這條法規沒有被一起廢除。
美國在內戰結束後并未完全恢複金本位,實行了金幣與綠鈔同時流通的複本位制。
與此同時,華爾街的投機商們只要用少量的保證金能涉足買賣大額黃金合約投資。人們都心知肚明,炒黃金成了最危險卻也獲利最大的項目。
邁克羅夫特不難得出這一推論,“由于美國法規對于綠鈔與黃金的管理有不少漏洞,明頓先生,您的意思是托比先生被害原因與一起密謀中的黃金投機有關,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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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不對。”
瑪麗微笑,“羅曼夫人,您猜測的方向正确,但還是過于保守了些。請抛開一貫的謹慎,即将發生的不會是一場普普通通的黃金投機,而是足以令華爾街經理商們遭受一次滅頂之災的黃金浩劫。”
瑪麗簡單地闡述了利用金融杠杆、法律漏洞、綠鈔與黃金的兌換率,如何制造一場逼空黃金大案。
“聽起來也不難,不是嗎?唯一的阻礙是政府幹預市場,萬一政府出手及時使用了國庫的儲備黃金去平衡價格就不妙了。然而,那些膽敢密謀的投機商們不會吝啬一筆金錢游說政府,舍小錢得大財。
如您所聞,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一場空投恐慌正在醞釀之中。不需要一兩個月,極少數人就能卷走了華爾街的大半財富,令許多人在一夜間一貧如洗。聽聽!多麽刺激的大買賣。”
這是危言聳聽嗎?
絕不是。
瑪麗的這番推論也屬于經驗之談。
在上輩子,她所知的十九世紀切切實實發生過華爾街黃金浩劫。古爾德與菲斯克,兩位最大膽的投機商名震華爾街。
即便這輩子沒有出現同名同姓的投機客,但黃金逼空案就不會發生了嗎?
不,大案一定還會發生。
因為美國黃金與綠鈔的複本位貨幣制度存在極大的漏洞,因為人性貪婪不會改變。
沒有古爾德,還會有古爾曼、菲爾德等等,總之只要人們追求一夜暴富的欲望不滅,一定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一場黃金浩劫。
瑪麗毫不意外一場驚天黃金操縱案在密謀中,她已經隐隐感到了黃金市場的不對勁,但也有些意外,經理商托比因為倒黴地發現內情而被滅口。
別誤會,不是意外那種殺人滅口的做法,被金錢鬼迷心竅的人有什麽做不出來的。《資本論》裏都說了,“為了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絞首的危險。”
令人意外的是托比的黴運值,那位在刺探情報時被發現了,終究欠缺了一些幸運。
思及此處,瑪麗投去了隐晦的同情眼神,羅曼夫人的線人折損率夠高的。
邁克羅夫特:謝謝,他不需要被同情。難道他還要受寵若驚,自己居然獲得了明頓先生為數不多的誠摯關懷?
可不就是為數不多的關懷。
某人能夠預測到華爾街大劫将至,但對此視若無睹,完全沒有要插手勸阻的意思。這談不上冷漠無情,卻也談不上善良熱情。
當下,邁克羅夫特卻沒有絲毫質疑明頓先生的想法。
易地而處,他也懶得多管閑事,不會費心費力去阻止即将發生的金融戰。又不是美國政府,何必管這些。
即便是如今托比不幸被殺,但也不存在為幫助托比複仇就感情用事地揭露湧動的暗流。有關後續行動,不以私人感情為轉移,而是以整體的監控任務為主。
此時,瑪麗卻說,“不過,現在我們想要置身事外,恐怕也身不由己了。人們都知道了我們在調查托比之死的真相,說不準那群人一不做二不休會為你我這樣的不安定因素安排幾場暗殺。相信我,他們做得出來。”
是的,為了确保黃金逼空順利進行,一切障礙就要滅殺在搖籃裏。
邁克羅夫特點了點頭,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一定是暗殺,說不定那些人會被您的智慧折服,邀請您成為共犯呢?而我沾光地也逃過一死。”
這種可能性也不低。
畢竟,明頓先生有過一小段點石成金的交易輝煌歷史。多一位可靠的操盤者能保證金融戰的勝利,只需保證明頓不反水就行。
或許會以羅曼夫人為人質要挾,誰讓緋聞傳得轟轟烈烈,仿佛M;&L的愛情至死不渝。
“讓他們遺憾了。”
瑪麗沒興趣加入其中,“我只想做一位安分的好學生。”
安分?你?
邁克羅夫特很懷疑某人的自我定位,但不是糾正用詞的時候,因為兩人面臨的威脅不僅來自于殺害托比的團夥,還有另一個人。
“明頓先生,您說真正的紮耳怪人會找上我們嗎?”
邁克羅夫特聯想到一種可能,“托比被紮耳而死,兇手是想禍水東引嫁禍紮耳怪人。那位沒辦法獲知是誰搞了嫁禍,卻知道是誰在調查。”
這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紮耳怪人如同貝妮、凱南一樣,精神狀态明顯不穩定,有區別的是後兩位是傷害了自身,而紮耳怪人是傷害他人。
之前就提到,紮耳怪人會不會為證明他才掌握了真正的虐殺手段,而搞出謀殺競賽?
被謀殺的目标也許是無辜路人,也許是與嫁禍者有關之人。哪怕找不到嫁禍者沒關系,因為知道誰在調查兇手,殺掉調查者不正好能警告嫁禍者。
正常人誰會那樣做?
但對于精神狀态不穩定的人,這一通操作是非常的邏輯自洽。
幾乎瞬間,瑪麗捋順了這一通毫不講理的邏輯。
“您的顧慮很有道理,暗處的嫁禍者不好找,明處的調查者好找,我們已經成了靶子,需要加倍小心。尤其是您,或許對方會因為性別而選擇柿子挑軟的捏。”
不管羅曼夫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對外,這位是來到紐約旅行的寡婦。比起身處校園的明頓先生,顯然羅曼夫人更容易被截殺。
“謝謝提醒,都小心些吧。”
邁克羅夫特如此說着,卻沒有表示因此停止調查。
下一刻,兩人對視一眼。确定了彼此不僅沒有想要退縮的情緒,反而有點躍躍欲試。
以身做餌,未嘗不好,期待釣到大魚上鈎。如果能抓住紮耳怪人,也許可能弄清他與同為精神異常的貝妮、凱南是不是存在某種關聯。
這一側是摩拳擦掌,另一側卻是無比壓抑。
紐約某間陰暗的地下室,房裏一共站了三個人。
“安德魯斯,你個豬腦子!你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搞出通靈板和紮耳朵?”
高個子老大難掩氣憤看着手下,任憑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場簡單的刺殺,居然被搞得如此複雜。“殺掉托比,給他一刀就好。你玩那些花樣幹什麽?生怕不會引來調查的人嗎?”
被訓斥的安德魯斯滿是委屈,“通靈板引來亡靈使得發明者凱南跳樓,又有布魯克林地區傳出屍體被紮穿耳朵是怪人所為。綜合起來搞一出托比的死亡現場,正好能轉移視線。
人們只會往兇手是詭異殺人犯方面去想,誰還能發現是我們為了不讓黃金操縱的事情洩露才去滅口的?我明明是為了大家好啊。”
啊啊啊!
怎麽就讓這家夥邏輯閉環了!
高個子無言以對,深吸一口氣看向另一個手下。
“本傑明,你看着點安德魯斯,再多找幾個人去監視明頓與羅曼的動向。如果發現他們追查到了逼空黃金的動向,立刻就向我彙報。”
“是。”
本傑明立即應下。
安德魯斯卻在暗中嘀咕,要當街殺人還簡單些,怎麽能夠确定別的人調查到了哪一步?
搞竊聽嗎,但也不能躲到房間裏去搞吧?還是搞跟蹤,确定那兩位接觸了哪些人來判斷?可是明頓本來就和華爾街有聯系啊。
這根本就是超出能力範圍的任務,但作為手下必須聽從命令。
一場監視跟蹤行動開始了。
整整三天,安德魯斯卻沒發現任何異常。
在他的觀察中,明頓與羅曼仿佛根本就沒認真調查托比之死,一個安心上學,另一個悠閑逛街。
是不是高個子老大草木皆兵了?有些人說說要調查托比的死因,但根本不會認真追查。
安德魯斯永遠無法得知答案了。
一個清晨。
瑪麗踏上去學校的路,走出家門口三百米,聽到街巷裏傳來的驚呼聲。
路人高喊到,“死人啦!有人被紮穿耳朵殺死啦!”
只見安德魯斯倒在了血泊中,他的死狀與他曾經殺死的托比相似,卻又有些不同。屍體一側牆上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冒牌者去死!我才是唯一能斬殺耳中惡魔S的勇士!」
來了。
紮耳怪人真的來了。
瑪麗立即調頭,還去什麽學校,當然是去查看現場。
僅僅是牆上的血字,信息量就有點大。
紮耳怪,知道了誰把托比之死嫁禍給了他。另外,他并不認為殺人虐屍是在犯罪,而是認為那是在清除耳中惡魔S。這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