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6
小孔成像, 簡單說來要光源、小孔、光屏。
圍在施工地外的一圈麻布是現成的屏幕。光源,則是兇手使用的蠟燭。
現場的痕跡幾乎被清理幹淨,用來制造鬼影的小孔道具被帶走了,也沒有留下可疑腳印, 但午夜作案難免遺留了幾滴蠟淚。
幾滴蠟淚, 卻是顯出了破綻。
凱南之死不是突發偶然事件, 有人故意誘導的必然。
流浪漢接連三天看到鬼影出現, 前兩天很可能是兇手在調試成像位置。
“我承認小孔成像的推測,但兇手憑什麽提前預判通靈板會顯示「SHAXBERD」”
泰勒覺得這裏面的先後邏輯說不通,“即便凱南不曾隐瞞要用通靈板為人招靈, 兇手第一時間知道了通靈板給出的提示是「莎士比亞」, 那麽他的第一次成像也該是凱南死亡當晚, 不該提早兩天前就布置。”
除非兇手有把握通靈板一定會出現「SHAXBERD」。
再聯系到那天夜晚的招靈,是瘋了的貝妮将手放到通靈板上才最終出現了這個單詞。
“難道說兇手是貝妮?貝妮是裝瘋賣傻?”
泰勒被這個猜測吓倒了, “即便貝妮沒法悄悄潛入施工地點,她的哥哥貝利也可以代勞?貝利一家與凱南有仇,故意設局害死他?”
這是最為直接地推論。
瑪麗在确定了蠟淚痕跡後, 就因此找上了貝利。
“貝利否認了這種推論, 他嚴正聲明從未誘導過凱南跳樓, 而貝妮的瘋症也不是僞裝,而是真實不虛的瘋了。如果是假裝, 他反而會高興地支付一萬美金給任何能治好貝妮疾病的人。”
瑪麗以平鋪直敘的語氣說出這些,而貝利的原話要措辭激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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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利沒有除仆從以外的證人,他在家是倒頭就睡。因為這些日子兩眼睜開就要為妹妹的瘋病奔波。夜間根本沒精力出門,何談找別的證人。
聽聞由小孔成像引發的最直接推論,貝利都快要抄刀去砍人,是用盡了他所知的一連串不雅咒罵詞彙, 把背後操縱的兇手罵了狗血淋頭。
瑪麗将一堆F開頭的罵人語句進行總結,“貝利堅稱,那是用心歹毒的嫁禍。”
“真的?”
泰勒有些不相信,如果不是這種推論,難道兇手有提前預知的能力?
瑪麗無法保證貝利百分百說了實話,也無法保證貝妮百分百真瘋,但其可信度已經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撇除先入為主的想法,是有另一種可能。”
邁克羅夫特指出認知誤區,“禿頂、半卷頭發的人士很常見,想來你們都承認英國人到了一定年齡,禿頂是司空見慣的事。半卷齊肩發型也是過去常見的發型。因此,鬼影的造型絕非莎士比亞的專利,對嗎?”
泰勒:太有道理,無法反駁。
因為幾人先得知通靈板給出的shaxberd提示,又熟知莎翁的傳世肖像畫,第一時間聽聞鬼影造型就難免對號入座。
相比而言,鬼影的第一目擊者,那位流浪漢很可能不知莎士比亞肖像,他在描述時就只字未提鬼影是誰,只是說了鬼影的造型特點。
換言之,幕後黑手制造一只禿頂鬼影,它可以是莎士比亞,也可以是那個時代的任何人。
兇手不一定預測到了通靈板的占蔔結果,他的本意是讓凱南這種精神狀态不穩定患者見鬼就好。只要見到鬼影,就可能産生各種心理暗示而跳下去抓鬼。
邁克羅夫特如此解釋着。
兇手深谙精神心理領域的知識,他采取了制造鬼影的誘導暗示,或早或晚凱南都難免一跳。貝妮的招靈儀式出現了「莎士比亞」一詞的提示,是加速了凱南的跳樓速度。
這是必然中的偶然,反而會讓人第一時間懷疑貝妮假瘋。
“我認同這個可能性。”
瑪麗贊同,“無論如何,現在已經确定凱南之死被受到人為精神誘導,幕後黑手的确存在。”
兇手又是誰呢?
他要做到精神誘導,起碼需要先了解凱南。
這幾天詢問了凱南的律師,但正應了凱南作為自大妄想症患者的人際交往特性,律師表示從沒見過凱南有親密的朋友。
不久後,凱南的父親抵達紐約為兒子收屍,他并沒有拒絕為凱南解剖驗屍。但對兒子的真實死因不甚關心,更加關注要怎麽操作銷售通靈板。
當被問及是否了解凱南的精神狀态不穩定,或者是否知道凱南與行為詭異的人士往來,也是一問三不知。
凱南畢業後前往俄亥俄州,對于他的具體行蹤,除去走訪當地慢慢查實的笨辦法之外,眼下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位旁證。
這奇怪嗎?其實也不怪。
如果沒有關系密切的家人、時常通信的朋友、落于紙面的自我記錄,在這個沒有網絡的時代,要迅速弄清一個人的過往真的很難。
正在凱南、貝妮兩個方向都暫無更多線索時,一個壞消息出現了。
“他來了。那個紮耳怪人,從豬耳到牛耳,現在進化成了人耳。”
韋斯萊記者皺着眉帶來壞消息,布蘭克林有一片墳地被掘墓。“目前估計是三天內有六具屍體被挖,三男三女,十二只耳朵都被鋒利刀具紮穿。”
那塊墓地沒有守墓人。
初步估計是三天內持續作案,因為根據發現問題的牧民回憶,他兩次途徑墓地的時間間隔是三天。
“屍體沒有被盜走,他們被紮穿耳朵後都被遺棄在了原本的棺材內。”
韋斯萊敘述着已知情況,“一位牧民抄近路回家橫穿墓地,他發現了墳地的情況有異常,後來組織人手開棺一探,發現了六具屍體被毀的情況。現在不能确定紮耳怪是一夜間挖了六次棺材,還是分批挖掘。”
這次必須坐船擺渡去布蘭克林,去屠宰場、墓地分頭看看。被紮的豬、牛、人屍,是不是遭受同一款刀具毀屍,現場由有沒有留下可疑痕跡?
更為重要的是,紮耳怪人的動機是什麽?
會不會從動物屍體到人類屍體,繼而再發展成為傷害活人?
現場調查的結果指向了最令人不安的方向。
幾次紮耳的工具都是同一款尖刀。對比可知。紮耳怪人的下刀手法從生硬變為娴熟。也許,除了已經發現異樣的屠宰場與墳地,還有其他的動物或人屍體被紮耳,但仍舊不為人知。
“動物屍體與人類屍體上的傷害有點一些差異。”
瑪麗左手拿着半腐爛的豬頭,右手舉着面目不清的牛頭,将它們放到了被紮穿的人類屍體頭部做對比。雖然刀口難以清晰辨識,但能瞧一個大概。“發現了嗎?落刀的次數與力度不同。”
瑪麗指出,“對于将豬頭、牛頭紮穿耳朵後,紮耳怪人沒有出現興奮的情緒,反而有點失望。豬耳與牛耳只被深深紮了一側,另一邊的那卻是草草割開。”
人類屍體就不一樣了。
“将人類屍體的一只耳紮穿後,紮耳怪人沒有停手。反而情緒高漲,把同一具屍體的另一只耳朵也狠狠紮穿。”
瑪麗繼續道,“他還把刀伸進腦袋搗了一搗,這種舉動在動物屍體身上并沒有出現。”
區別對待意味着什麽?
邁克羅夫特覺得紮耳怪人是在确認某件事物。“開顱術古已有之,在頭上打洞治療精神疾病曾經是常用手段。
有一種說法,在腦袋上開孔,能讓引發疾病的魔鬼從孔洞出逃;還有種說法,文藝複興時認為造成智力不足與瘋癫的原因,是大腦裏長了瘋狂的石頭,将它取出來就好了。但……”
但是,紮耳怪人的作案手法與以往的荒謬醫學記錄都不同。
沒有在腦袋上鑿一個洞,而是紮穿了耳朵。耳朵是有某種象征意義嗎?
或者該說,人類的耳朵對于紮耳怪人是有某種特別寓意嗎?
有關盜屍紮耳的消息不可避免地廣泛流傳了出去。
哪怕紐約日報不登載,但也有其他報紙搜羅奇聞怪事将其報道了出去。因為沒有涉及活人,這種新聞不可能占據頭版。
大多數人只将其當做了茶餘飯後的消遣談資,并沒有過度聯想紮耳怪人的目标會否進一步升級。
盡管在墳墓邊采集到了幾枚可疑腳印,但腳印對鎖定調查範圍的幫助性不大。
腳印是男士運動膠鞋,很大衆化的美碼10碼。這種鞋底花紋沒有具體品牌,多是勞工随意買的便宜鞋。
現在能肯定紮耳怪人是男性勞工嗎?
也不能确定,或許是紮耳怪人故布疑陣。但可以肯定他身強體壯,身子矯捷,否則也挖不動墳墓,更沒辦法偷豬頭、牛頭。
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線索。
綜合看來貝妮之瘋、凱南之死、紮耳怪人出沒,這三者有一個相似點。即,每件事都有點線索而非一無所知,偏偏要往深裏追查時就發現無從下手。
邁克羅夫特也留意了住所附近的垃圾點失火案,經調查後确定起火點,是一個煙頭導致的。
亂扔煙頭的人很快被找到了,是一個街頭混混,那人正面臨着一大筆罰款。
街頭混混表示只是随手一扔,沒有誰唆使。他只是心情不好想搞點破壞,而垃圾站堆放的易燃物正好能引火。
這件縱火案也就水落石出了,應該和貝妮等人的案件沒有直接關聯。
或許,疑心真的是病。
邁克羅夫特抽空特意去問詢了被逮住的街頭混混,确定對方沒有說假話。但他總隐隐覺得不止于此,奈何沒有更多的實證。
***
十月八日,周六。
凱南死亡後半個月,凱南之父接手了兒子的所有遺産。老凱南甚至利用了兒子使用通靈板與見鬼死亡的大新聞,接機炒作讓通靈板照常上市銷售。
這種可能招致亡靈索命的東西真有人買?
還別說,真的不少人嘗試。部分買家甚至覺得因為凱南之死證明了通靈板的真實效果,不是那些糊弄人的玩意。
“都說虎毒不食子,老凱南完全不是,這種做法就是在吃兒子的人血面包。”
泰勒看了報紙後氣憤不已,哪怕以前他讨厭凱南,但也不希望人死後落到如此境地。“我要開始懷疑了,凱南的父親是不是在凱南的死亡中插了一手。”
“他親自作案的可能性很低,老凱南有一船的時間證人。”
瑪麗已經調查過凱南的父親,那位近半個月都在游輪上。“至于老凱南與幕後黑手是否認識,根據目前問詢來看,起碼他沒有主觀意識上出賣凱南。”
幕後黑手精通精神心理學,也許老凱南不知不覺間被套過話,而那樣的範圍太廣了。
然而,通靈板的銷售似乎注定了不祥,是伴随着鮮血與死亡。
十月十日,周一。
天蒙蒙亮,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被路過行人發現死在了暗巷中。他的手邊有一塊新買的通靈板,而兩只耳朵被紮穿了。
早,八點。
邁克羅夫特的家門被敲響,有一封密信被送上門。打開翻譯一下,信上內容讓他皺起了眉。
「華爾街Ⅴ號,遇害身亡。兇手疑似與近期古怪案件有關。注:Ⅴ號正三天前彙報消息,他發現了近期華爾街有異動,似有一股特大金融暗湧将至。暗流等級:SS」
“很好!”
邁克羅夫特表面和善微笑,但手中攥着的信件已經皺成一團。
又是華爾街,又是金融暗湧。
又是屍體邊有通靈板,又是被紮穿了耳朵。
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的線人遭遇了連環殺手?死得一點都不低調,勢必會引起多方關注。
邁克羅夫特劃了一根火柴,點燃蠟燭燒掉了密信。信容易燒,但消息無法掩蓋,這位Ⅴ號和他有過幾次交集。
他立刻出了門,是時候展現語言的藝術了。與其讓明頓先生順藤摸瓜發現什麽,先要掃清其他關系,然後選擇性告之。
借口很容易找。
Ⅴ號是他物色的炒股經紀商,當然還沒有簽訂正式合同。
中午下課。
瑪麗看到教學樓前的稀客,就知道一定有特別的事發生了。果不其然,就聽對方說起華爾街經紀商托比被害。
不想的,還是來了。
經紀商托比可能死于紮耳怪人的犯罪升級。
雖然紮耳怪人作案升級的可能性在估測之內,但也有意料之外,被害者剛巧是羅曼夫人物色的經紀商。
這種巧合讓人不得不感慨。
“羅曼夫人,您來到美國後的運氣似乎有點古怪。我還記得之前在波士頓,您去墓地悼念舊友,結果遭遇舊友的屍體被盜。”
瑪麗半是調侃地說,“這一次又遇上了準經紀商被害。借用東方的一句話,您有沒有想過與美國可能八字不合?”
邁克羅夫特:做人,怎麽可以瞎說大實話呢?